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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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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程宗揚叫道:「樓梯斷了!給我們扔條繩子下來!」
   「兩丈來高,你們跳上來不就得了?」
   「有傷號!哎喲,你個武二,都這時候還犯懶呢!趕緊把我們拽上去!」
   片刻之後,頭頂垂下繩索。程示揚一上去就問道:「外邊的人呢?」
   「出來七八個。別的沒看見。」武二伸着頭,眼巴巴打量着下面,「你們搞啥玩意兒呢?」
   程宗揚:「沒什麼東西,別瞧了,人去哪兒了?」
   武二郎道:「跑了,有幾個燒得都跟烤紅薯似的,隔二里地二爺都能聞到人肉味。」
   「別說那麼惡心!看到那兩個妖女了嗎?」
   「你說那兩個露着半截大腿的?早就跑了。」武二郎道:「不過後來出來那些牛鼻子都說是兩個妖女搗得鬼。埋怨那個玉啥子的光顧着搶東西,沒有先除掉她們。」
   蕭遙逸笑道:「這個黑鍋背得好。」
   武二郎道:「你們是不是撿着啥好東西了?」  
   蕭遙逸把他扯到一邊,悄悄掏出一張紙幣,「見過嗎?」
   武二郎使勁搖頭。
   「見過這麼精細的花紋嗎?見過這個鮮亮的顏色沒有?怎麼擦也不掉頭色!」蕭遙逸小心翼翼收起紙幣,右眼朝武二郎擠了擠,「值錢着呢。」
   武二郎哂道:「少誑二爺,一張紙片值啥錢啊?」
   「值不值錢,你自己想去吧。」
   程宗揚對左彤芝等人道:「長青宗、瑤池宗和人火拚,讓我們趕上了,結果弄得這麼狼狽。」
   左彤芝看到他們出來,也鬆了口氣,「幸好諸位尚無大碍。這位姑娘……」
   程宗揚道:「受了點傷。性命倒是無憂。這會兒昏迷過去,多半還是前幾日受的驚嚇,讓她休息休息也好。」
   左彤芝道:「這裡還有些金創藥,我來替她敷上好了。」
   「我來!「蕭遙逸挽起袖子,解開寧素血跡斑斑的衣衫。
    左彤芝抿嘴一笑,「蕭弟弟倒是豁達。」
   蕭遙逸笑道:「「心裡無鬼,何必怕別人說三道四?」
   武二郎湊過來,小聲道:「程頭兒,鑰匙借我使使。」
   「幹嘛?」
   「我剛才可聽小狐狸說了﹣﹣你們都撈了好處,二爺還空着手呢。」
   「什麼好處?小狐狸又瞎說什麼了?」
   武二郎道:「那小子太壞了,二爺還是下去瞅瞅才放心。」
   程宗揚笑罵道:「你是生怕少佔了便宜是吧?拿着!」
   武二郎接過鑰匙,興衝衝躍進地底金庫。」
   左彤芝笑道:「雖然沒有發什麼橫財,多少也撿了些小玩意兒,換個地方碰碰運氣也好。」
   一刻鐘後,地下的合金門「篷篷」關上,接着武二猛虎般躍了上來。程宗揚看着他肩後那只小山般的包裹,愕然道:「二爺,這是什麼寶貝?」
   武二郎小心揭開包裹一角,露出裡面成叠的「紙幣」,然後朝他擠了擠眼,「這玩意兒老值錢了……」
   那一大包紙鈔怕是有三五百斤,饒是武二這廝夠牲口,背起來也不輕鬆。但無論程宗揚怎麼苦口婆心地勸說,這玩意兒純粹是廢物,他媽的連手紙都不如,二爺就倆兒字:不信。
   程宗揚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衝蕭遙逸道:「死狐狸,你還有臉笑!瞧你幹得好事!」
   蕭遙逸道:「聖人兄,你這就不厚道了。二爺的財路你也敢擋?」
   武二背着那包「錢」就跟背着寶似的,程宗揚只好不去理他,扭頭道:「朱老頭呢?怎麼還沒回來?」
   小紫撥弄臂上的釧子,笑吟吟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程頭兒你想聽哪個?」
   「怎麼都搞這游戲啊?」程宗揚道:「先聽壞的!」
   「他去給小和尚找草藥,到現在還沒找到。」
   「這個廢物!」程宗揚大罵一聲出了口氣,「好消息呢?」
   「他找到了赤陽聖果。」
   …………………………………………………………
   朱老頭攏着手蹲在一棵大樹下,吹着鬍子道:「這東西算啥?大爺以前當飯吃!一頓都得吃好幾個!」
   旁邊一個嬌蠻的少女叉着腰道:「你以為是喂豬的嗎?看你身上髒的,離本姑娘遠一點兒!」
   她抬腳欲踢,卻被身後的男子拉位,「這赤陽聖果成熟極快,半個時辰之內就會熟透。再耐心等待片刻。」
   少女挑起眉梢,「這麼多人看着,不如我們先採了。」
   男子道:「未成熟的赤陽聖果全無效力,採了也沒用。要等它果熟蒂落,才可擷取。」
   過了一會兒,少女小聲道:「「丁師兄,這赤陽聖果真能治我爹爹的傷嗎?」  
   那位丁師兄沉聲道:「肯定能。」  
   小女嘟起小嘴,埋怨道:「爹爹也是。好端端的閉關,偏要出來,惹出這麼多事。」
   男子忽然拉起她,「快走!是鐵馬堂的人!」
   少女頓時怒道:「左彤芝!那個賤人我白仙兒……」
   男子一把摀住她的嘴巴,飛身離開。
   程宗揚趕到地方,頓時倒抽了口涼氣,「這麼多人?嘿!別人撿寶都跟作賊似的,怎麼我碰上寶物都跟趕集似的?」
   眼前一片稀疏的林地,此時聚集了不下百人,一個個都伸長脖子看着前方。林地邊緣隆起一個火山口般的土丘,新翻出來的泥土熱騰騰冒着白氣。十幾丈高的山口處,盤繞着一叢手腕粗的藤條,翠綠的藤身透出一絲血跡般赤紅的色澤,藤上一左一右懸着兩個大小的果子。這會兒所有人都注視着那兩顆果實,看着它正在陽光下逐漸變紅。
   徐君房打量着周圍,有點納悶地撓着頭,「怎麼繞到這兒了?」
   「你來過?」
   徐君房點了點頭,「這是岩洞進來第一個路口,南來北往都要從這兒過,怪不得會聚這麼多久。」
   程宗揚一聽不樂意了,「徐掌櫃,進來就有這麼大個火山口,你竟然沒跟我提過?」
   徐君房叫屈道:「公子爺,你不知道,赤陽聖果是至陽之物,根莖平常都在地下,到結果的時候才鑽出地面。別看藤條那麼細,一夜之間就把整個地面都拱起來。我敢打賭,這土山昨晚上還沒有呢。」
   「小程子,小程子!」朱老頭招手道:「這兒呢!這兒呢!」
   程宗揚走過去,沒好氣地說道:「我還以為是你自己找到的呢,讓我白高興一路。」
   朱老頭樂呵呵道:「有錢難買高興,能高興這一路,你可賺大發了。」
   「你不是採藥去了嗎?怎麼溜這兒來了?」
   「都是我老人家運氣好,正找藥呢,聽見有人嚷嚷,我一尋思,小蕭子不正饞這個嗎?就跟來了。」
   蕭遙逸叫道:「我那是饞的嗎!」
   程宗揚道:「行了,老頭,哪個缺心眼兒的見着赤陽聖果會滿世界嚷嚷?你又偷聽人家牆角了吧?」
   朱老頭搓着手,猥瑣地嘿嘿笑道:「那哪兒能呢……」
   周圍人議論不絕,程宗揚也聽了兩耳朵。那些人從洞窟進來,走了幾十里的林路,差不多晚了一日才到地方,結果運氣好,正看到赤陽藤從土裡鑽出,還結了兩枚果實。這裡是出入太泉古陣的大路,人多眼雜,消息一下傳揚開去。前面的紛紛折回,後面的加勁趕來,結果人越聚越多。
   林中人聲喧嘩,似乎在爭論這兩顆赤陽聖果該怎麼分。忽然遠處有人說道:「瞧,我說的沒錯吧?赤陽聖果就在這兒。」
   程宗揚眼神一厲,相隔雖遠,但他一眼便認出說話的正是宋三,另一邊也不陌生,卻是剛從金庫逃生的玉魄子、沈黃經等人。
   玉魄子滿臉烏黑,連鬚都燒掉一半,他一手縮在袖內,仍不住滲出血來,顯然被炸得不輕。沈黃經傷勢更重,他胸口被一條鐵絲刺穿,這會兒連拔都不敢拔,只能一手按住傷口,勉強止血。相比之下,瑤池宗的朱仙子就幸運得多,除了裙角被爆炸的衝擊波帶到,有些煙薰火燎的痕跡,整個人都好端端的。
   玉魄子惱道:「你說有赤陽聖果的消息,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宋三道:「這位道爺,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們幾位急着要找赤陽聖果,我也把你們帶來了不是?咱們說好的,一條消息一貫,帶路另加兩貫,按人頭算錢。你們八個人,三八二十四,一共二十四貫。我再讓兩成的人情,給二百枚銀銖就成。」
   玉魄子還要再爭,卻被沈黃經擋住。朱殷取出荷包,丟了十枚金銖過去。
   宋三一把接住,笑道:「多謝幾位客官。」說着一邊恭敬地低下頭,一邊朝朱殷䊹美的腰臀狠狠盯了幾眼,這才離開。
   人群裡傳來一聲長笑,「莫不是陽鈞宗的沈道兄?」
   沈黃經單手施禮,「原來是尹道兄。」
   尹思元大步過來,朗笑道:「玉兄和朱仙子居然也在,太好了!今日我四大宗門在此聚首,實在是幸會。哎呀,沈道兄似乎是受了傷?」
   沈黃經嘆道:「一時不慎,遭了奸人暗算。」
   尹思元大驚失色,「何人下此毒手?」
   玉魄子道:「兩名殺手出身的妖女!道爺擒到她們,必定碎戶萬段!」
   尹思元道:「原來如此。我四大宗門同氣連枝,這兩名妖女敢下殺手,便是我干貞道的死敵!幸好正趕上赤陽聖果出世。待果實成熟,少不得要送沈道兄一顆。哎呀,玉兄的傷勢……徒兒,快拿藥來!」
   尹思元故意提高聲音,說道:「我道宗四門一向同進同退,既然幾位有傷在身,這赤陽聖果,在下說不得要替諸位爭上一爭。」
   朱殷微笑道:「尹道兄說的是,我瑤池宗但憑吩咐。」
   玉魄子臉上時紅時白,難得遇上赤陽聖果,說他不眼紅那是假的,可自己的傷勢雖重,終於是皮肉之傷,拿赤陽聖果療傷只是浪費。沈黃經卻有性命之憂,尹思元開口便分了一只出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雖然有虞氏姊妹背黑鍋,但程宗揚也不想招惹那幾大宗門,遠遠避開他們的視線,低聲道:「左護法,你們不是也在找赤陽聖果嗎?」
   左彤芝苦笑道:「哪裡爭得過?」
   尹思元方才的一番話,讓林中眾人都暗生活忿懣,但長青宗、陽鈞宗、干貞道和瑤池宗名列交大宗門,隨便拉出來一支,都不是眾人能應付的,玉魄子等人雖然形容狼狽,像是吃了大虧,但四宗聯手,任誰也要掂量其中的份量。
   程宗揚正冷眼旁觀,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梵唱,「阿隬陀佛。」
   這聲佛唱殊無莊重,反而顯得油腔滑調,世俗味十足,程宗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的和尚排眾而出,笑嘻嘻道:」貧僧乃娑梵寺首席方丈,十方叢林名譽主持,唐國佛門理事會總理事,我佛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釋信永﹣﹣」他從僧袖裡摸出一塊尺許的竹板,雙手遞來,「這是我的名刺。」
   尹思元臉頰抽搐了一下,接過那塊竹制燙金的名刺,然後又原璧奉還,拱手道:「原來是信永方丈。」
   信永笑道:「我漢唐兩國十八上院,七十二護法僧眾前來太泉,幸會諸位道門的好友,幸會幸會,哈哈哈哈。」
   尹思元陪着乾笑兩聲。
   信永熱絡地說道:「大伙兒都是玄門正宗,如果貧僧沒記錯,一世大師首倡的《核不擴散條約》,諸位都是締約方吧?」
   尹思元只好點頭,「確實如此。」
   信永道:「那就是一家人嘛。哎呀!沈道兄這傷勢……非我娑梵寺小還丹難以治癒!來人啊,取小還丹來!」
   沈黃經推辭道:「小還丹乃貴寺之寶,太貴重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沈道兄萬萬不可推辭。若是未能見效,還有赤陽聖果呢。」信永和尚一張肥臉幾乎綻出花來,熱絡地說道:「聖陽聖果乃是世之奇珍,今天日有緣讓我們佛道兩門同時遇上,而且一遇就是二顆,天意!天意!正好我佛道二門一邊一顆,沈道兄若是用了小還丹傷勢仍然不濟,先吃我們佛門那一顆!來來來!十方叢林的徒兒們,見過諸位道長!」
   人群中「呼喇」一聲,站出來幾十個大光頭。長青、陽鈞、瑤池三宗損失慘重,干貞道也不過十幾名門人,氣勢上頓時被十方叢林壓過一頭。
   有人忍不住牢騷道:「好大的威風,仗着人多勢眾硬搶嗎?」
   信永和尚只當沒聽見,拉着沈黃經、玉魄子的手寒暄示好。那群和尚裡卻猛地衝出一個帶髮頭陀,搶到剛才說話那人面前,兩眼怒視着他,然後大喝一聲,「還我經來!」
   那人愕然道:「什麼經?」
   「哇呀呀!」那頭陀也不答話,叉開棒槌般的五指把他推了個跟頭,然後縱身上去,雙拳左右開弓,一通猛砸,當場就把那人打得閉過氣去。那頭陀還不罷休,暴喝一聲,一手抓住那人的脖頸,一手抓住那人的大腿,高高舉過頭頂,接着抬起膝蓋,當場就腰把他一撅兩段。
   眼看要鬧出人命,信永這邊才剛寒暄完,他抬眼看去,頓時大驚失色,急忙道:「住手!」
   幾名和尚慌慌張張衝出來,摟腰的摟腰,搶人的搶人,好不容易救下那人的性命。信永頓足道:「這個癲頭陀!唉!敝師弟因丟了寺裡的經書,情急傷神,一旦發病,見人就索要經書,惹出不少亂子。幸好這位施主傷得不重,不然貧僧可就百死莫贖了。」
   尹思元等人看看那個被打得血葫蘆般的漢子,嘴角都抽了抽,乾笑道:「癲頭陀嘛,神智不清,傷人也非本意。縱然打殺人命,官府也例不過問。無妨,無妨。」

   朱殷道:「心病還得心病醫,不知癲頭陀丟了本什麼樣經書?」
   信永嘆道:「還不是敝寺鎮寺之寶﹣﹣一本《神經》。」
   眾人恍然道:「哦。」
   前車之鑒之猶在,再沒有人敢作仗馬之鳴,不少人都萌生退意,覺得在娑梵寺和道門四宗手下也撿不到什麼便宜,還不如去別處尋些寶貝。
   就在這時,有人叫道:「聖果熟了!」
   眾人同時往山頂看去,青藤上一顆赤陽聖果已經變得赤紅,似乎隨時都會落下。這下想走的也都停住腳步,就算沾不到便宜,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尹思元道:「信永方丈,你先請。」
   信永和尚挽住尹思元的手,連連謙讓,「道兄先請!道兄先請!」
   人群中一聲低咳,「這赤陽聖果老夫只取一顆,剩下的你們去分好了。」
   程宗揚吹了聲明口哨,「小狐狸,你的冤家來了。」
   蕭遙逸抬頭望着即將成熟的赤陽聖果,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姓秦的閹狗居然也來湊熱鬧。」
   人群分開,露出一個身材挺拔的老者。秦翰一手握拳,在唇角低詤兩聲然後道:「宗澤,你去取來。」
   宗澤把長槍綁在肩後,縱身朝土丘躍去。
   癲頭陀目中凶光閃動,眼看就要發癲,卻被信永一把抱住。信永把癲頭陀推到身後,一張肥臉抖動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原來是宋國的秦大貂璫。大貂璫出自宮中,用過的奇珍異寶比我們見過的都多。哈哈,不知大貂璫這趟來太泉古陣,是為了這赤陽聖果?還是為了那個大魔頭?哈哈,小僧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大家都知道,他畢竟……那個……哈哈……」  
   信永這番話一出,眾人都生出七八分疑心。姓岳父的魔頭在宋國根深蒂固,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個宋宮的太監,怎麼看都透着一股蹊蹺。
   忽然間一條一影掠出,斜刺着衝上土丘,然後一折身,揮刀將宗澤逼退,大喝道:「小子!你搶這赤陽聖果,是不是為給岳賊療傷的!」
   宗澤被他一刀逼退,滑了幾步才勉強站穩,待看清上面的人影,頓時氣得血脈逆流。
   程宗揚朝他又是擠眼又是挑眉,神情輕挑,口氣卻鄭重無比,厲聲喝問道:「老實說!岳賊受了什麼傷?躲在哪裡!你們這次來,又有什麼陰謀!」
   這麼個大的屎盆子從天而降,扣在腦門上,宗澤額頭青筋爆跳,反手摘下長槍,怒喝道:「你﹣﹣」可不等他開口,周圍已經鼓噪起來,「他們是宋國的!」
   「和岳賊是一伙的!」
   小狐狸在中間叫得最響,「攔住他們!要不等大魔頭傷癒,咱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殺了他!」
   「殺了這狗太監!」
   尹思元右手一抹,從腰間拔出長劍,接着將一道小符拍在劍上,挺劍擋住宗澤的長槍。
   程宗揚道:「尹道長!你且攔住這廝!我去給沈道長取赤陽聖果來!」
   信永連忙道:「小施主!我來助你!」
   「一顆果子,用不着這麼多人!大和尚,你去擋住秦太監!」
   秦翰在宋軍以外的名聲併不響亮,信永卻是知道的,一聽讓自己去幹這種猛活兒,渾身肥肉都打了個哆嗦,他手腳併用往土丘爬去,一邊叫道:「小施主何必客氣,多一個人多一分把握不是?」
   林中亂成一團,眾人蜂擁朝土丘衝去。娑梵寺的僧人和干貞道的道士站成一排,拚命阻擋。秦翰卻沒有動,他淡淡看着樹下那個猥瑣的老頭,濃密的眉毛緩緩挑起。
   朱老頭抹了把鼻涕,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哎喲,一身的傷,全靠玄武血訣壓着,萬一哪天壓不住,渾身傷口迸裂,哪怕是烏龜王八的命,立馬也得死翹翹。這不,一見赤陽聖果,眼珠子都紅了,要不是我那大侄子機靈,可就中了你的計了,嘖嘖嘖嘖。」
   秦翰一攬袍角,做了個請的姿勢。朱老頭也不含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林子深處,片刻後只見一棵大樹被震得飛起,蒼翠的樹冠還在半空就像被抽盡汁液,剎那間變得枯乾。
   程宗揚飛身朝丘頂掠去,信永那胖和尚雖然夠肥,動作卻不慢。可有人速度更快,離赤陽聖果還差幾步,忽然兩道身影從土中鑽出,修長的身姿宛如兩條美女蛇,正是擅長潛蹤匿形的虞氏姊妹。
   虞白櫻玉腿一挑,足尖勾住赤陽聖果,將熟透的果實挑到半空,虞紫薇彈出一只玉匣,旋身接住。」  
   程宗揚一腳踏進土中,牢牢穩住身形,單刀橫胸而過,堪堪擋住幾根細如髮絲的斷月弦。信永和尚卻張大嘴巴,一副色授神予的樣子瞪着虞白櫻白生生的大腿,被程宗揚在肥臉上狠抽一記,才清醒過來,慘叫道:「搶劫了!搶劫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玉魄子大罵道:「妖女!」一邊拔出長劍。
   癲頭陀拔足奔來,卻相隔甚遠。尹思元放開宗澤,擎出一張金燦燦的符菉,喝道:「去!」
   尹思元指間金光一閃,苻菉化成一尊金甲力士,縱身躍入凌空,金燦燦的巨拳朝虞紫薇擊去。虞紫薇靈巧地折過腰身,避開金甲力士的拳風,一手托着玉匣在空中連行數步,姿勢婉妙,彷彿御風而行。
   信永和尚等人都臉色大變,這等躡步虛空的手段,只有七級歸元境以上的絕頂高手才能施展,這兩名突然殺出的女子真要有如此修為,赤陽聖果落在她們手中,任誰也奪不過來。
   程宗揚卻看得清楚,虞紫薇的凌空而行,其實是踩着虞白櫻揮出的斷月弦,這對姊妹花擅長刺殺術,而且心意相通,配合天衣無縫,雖然周遭強手如林,卻讓她們硬生生拔得頭籌,將赤陽聖果搶在手中。
   眼看虞紫薇就要脫出重圍,逃之夭夭,土丘另一側的林中弓弦連珠響起,數枝狼牙利箭同時射中玉匣。虞紫薇一時不備,玉匣脫手飛出。林中弦聲不絕,狼牙箭不斷疾射而出,那只玉匣在空中翻滾着,被利箭射得不住改變角度,一跳一跳朝林中落去。
   林中一名剃髮的大漢不斷張開雕弓,利箭連珠射出,周圍十餘名胡人倚馬張弓,隨時截殺任何敢攔截的亡命之徒。
   為首的胡人少女道:「拔也古的箭法越來越好了。」
   老者烏護道:「既然是獵狼,不應該為野兔分心。」
   少女道:「他們說,這種紅色的果實能讓人擺脫所有的疾病和各種傷勢。」
    老者低聲嘆道:「夫人的病……長生天在上,希望我們今次能找到那個可憎的仇人。」
   最後一支狼牙箭射出,玉匣已經飛到頭頂。拔也古收起唯弓,伸手去接,樹上卻飛出一條絲帶,搶在拔古手指之前卷住玉匣。
   朱殷䊹手一揚,穩穩接住玉匣,那條衣帶彎折過來,靈巧地纏回腰間,輕笑道:「多謝了。」說着腳尖一點,飛燕般掠上樹梢。十餘支羽箭同時射來,哪裡能沾上她半點衣角?樹上枝葉被箭矢射得紛飛,那個朱衣麗人已經蹤影不見。
   玉魄子拖着受傷的手臂與人搏殺多時,見朱殷一擊得手,趕緊追去。尹思元看看林中,再看看僅剩的一只赤陽聖果,最後一跺腳,「走!」
   這枚赤陽聖果已經落入瑤池宗手中,另一枚娑梵寺說什麼也不會退讓,沒想到自己一番辛苦,白白替了別人做嫁衣。

第八章
   四大宗門一走,娑梵寺立刻佔據了絕對優勢。這些和尚在信永的帶領下雖然都修得一副好臉皮,但於情於理都不好去追趕朱殷,索要那顆赤陽聖果,只好死死盯住這最後一顆。當即一幫僧眾將眾人盡數擋在山丘下,接着三名和尚併肩而出,口宣佛號,截住虞氏姊妹。癲頭陀狠狠瞪着程宗揚,一步一個腳印地邁步過來。
   程宗揚橫刀而立,守在最後一顆赤陽聖果丈許的位置。
   小狐狸接連受傷,一旦傷勢發作,隨時可能翹辮子,不用說,這枚赤陽聖果自己無論如何也志在必得,可惜自己身邊一個幫忙的沒有。左彤芝、鐵中寶等人都在丘下,就算他們肯和十方叢林的娑梵寺翻臉,也未必能打贏那群和尚。朱老頭和秦翰的交手雙方都不想驚動太多人,默契地遠遠避開眾人的目光。自己手邊唯一能打的就剩武二,可一到要緊關頭,那廝又溜得不見蹤影,讓程宗揚一肚鳥飛沒地方撒。
   癲頭陀越走越近,程宗揚不禁心裡打鼓,這傢伙可是神經病,被他打死都沒地方說理去。
   程宗揚一邊盯着癲頭陀,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瞟着那顆赤陽聖果。那顆看着有些像橙子的果實越來越紅,形狀也越來越飽滿。忽然程宗揚眼角一動,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接着才發現那條青綠的藤蔓確實在動。細嫩的藤梢梢然伸長,慢慢綻開一片細小的葉片,接着再度生長。
   癲頭陀破爛的憎袍突然一張,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程宗揚同時出手,一把扯住藤條,將赤陽聖果連藤帶果扯了過來。
   癲頭陀僧袖揮出,拍在藤上,程宗揚只覺那根細藤條像被釘子住一般,紋些不動。他原想把藤身掙斷,這會兒勁力一吐,才發現藤身堅韌異常。
   信永和尚高叫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且請放手,有話好商量!」
   放手?放手就沒自己的戲了。程宗揚一邊發力回奪,一邊擎出珊瑚匕首,朝藤條斬去。
   那枚赤陽聖果已經熟透,這時藤身被兩人扯緊,果實晃了兩下,然後脫蒂而落。程宗揚正要去奪,丘下傳來一聲口哨,卻是蕭遙逸不知何時繞開娑梵寺的和尚,已經攀到半山腰處。那枚赤陽聖果落下來,正好落入他的囊中。
    程宗揚大喜過望,不再理會滾落的赤陽聖果,回刀斬向癲頭陀的雙腿。  
   一顆黑沉沉的念珠飛來,卻是信永和尚扯斷佛珠,彈指打向赤陽聖果。珠硬果脆,一旦擊中,那顆赤陽聖果八成要被打成果醬,大家雞飛蛋打,誰也撈不到,可蕭遙逸真氣全失,想擋也擋不住。
   丘下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嬌叱:「去!」
   只見蕭遙逸樂肩頭躍出一只象牙蝎子,尾釣一甩,勾住念珠,發出一聲略顯沉悶的聲音。
   小紫嬌笑道:「娑梵寺好有錢呢,連念珠都是金子的。」
   信永叫道:「有話好商量!女施主若是喜歡,不如把這珠串都拿去,湊成一副也好看些。」
   「好啊。」
   小紫玉手一搖,虛空中驀然探出一只猙獰的妖爪,劈手奪過珠串,然後輕煙般散開。
   信永怔了一下才慘叫道:「我的佛珠哇!」
   拔也古挽着繮繩道:「公主!」
   那胡人少女一咬牙,「走!」
   那些胡人同時從林中衝出,十餘匹烈馬撕開娑梵寺廟寺僧侶的防線,那少女從鞍上掠起,乳燕般飛上山丘。那枚赤陽聖果離蕭遙逸的手掌還有尺許,胡人少女已經後發先至,䊹指幾乎觸到赤陽聖果殷紅的表皮。
   蕭遙逸一身白衣沾滿泥土,看上去狼狽不堪,他這會兒已經拼盡全力,站都有些站不穩,眼看那胡人少女就要從自己嘴邊把赤陽聖果搶走,蕭遙逸索性向前一撲,鼓起最後一點力氣,扔出折扇,把那顆赤紅的果子打落在地。
   蕭遙逸結結實車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那顆赤陽聖果落在他面前尺許的位置,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到,可惜就差了這麼一點……
   殷紅的果實在地上彈了一下,繼續朝下滾去。那少女一腳擋住,冷冷瞥了那個公子哥兒一眼,然後彎腰伸手去拿。
   蕭遙逸張開口,「呸」的一口吐沫,惡狠狠啐在赤陽聖果上。
   那少女神情一呆,手掌僵在半空。蕭遙逸縱起身,一把撈住赤陽聖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送到嘴邊,張開一口漂亮的白牙,用力一咬。
   一股殷紅的果汁從他齒間濺出,那少女美目立刻紅了。
   「去死吧!」胡人少女一聲嬌叱,從腰後拔出一柄華麗的彎刀,朝蕭遙逸兜頭劈去。
   蕭遙逸將赤陽聖果連皮帶核都吞到肚中,來不及品嚐滋味,突然雙手按住小腹,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接着像失去所有力氣一樣,從半山腰直栽下來。」  
   程宗揚原本是一味游鬥,纏住娑梵寺諸僧,讓小紫和蕭遙逸聯手奪取赤陽聖果,見狀大喝一聲,「小狐狸!」刀光暴起,逼開癲頭陀,然後一躍而下。
   就在這時,身後藤蔓突然揚起,將山丘上的眾人一併纏住。接着以山丘為中心,方圓近百步的地面同時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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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遙逸清醒過來,手臂一動,腕上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左手戴着一只明晃晃的鐵鐐,另一端則鎖在一只鐵扶手上。那鐵鐐形制極為精巧,一側是中空的半環,另一側則是可以調節的銬齒。
   旁邊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醒了?」
   蕭遙逸扭過頭,看到身後蹲着一條粗壯的大漢,他怔了半晌,愕然道:「你是武二?你這是……」
   武二郎眨了眨眼,一只巨大的黑眼圈在他臉上跳動着,幾乎蓋住整只左眼。他哼了一聲,使勁又抽了抽鼻子,鼻孔淌出一股血絲,看着像剛被人胖揍一頓似的。
   蕭遙逸一驚,反手握住鐵鐐,沉聲道:「咱們落在誰手裡了?是誰打的?」
   武二眨巴眨巴瘀腫的牛眼,木着臉道:「咋的?你小子打完就不認帳了?」說着他一把掐住蕭遙逸脖子,怒道:「二爺的臉你也敢打!」
   吐沫星子雨點般濺了蕭遙逸一臉,小狐狸趕緊拿手擋住,「輕點兒輕點兒!沒搞錯吧?怎麼可能是我打的?」
   武二咆哮道:「我幹你個小狐狸!你小子真行啊!一個人打涼州盟一群!二爺來拉架,都被你打得鼻青臉腫!要不是紫姑娘把你銬住,你小子連天都敢翻過來!」
   蕭遙逸怔了片刻,忽然一個翻身,從躺着變成半跪的姿勢,身體輕盈得彷彿一片落葉。他摸了摸身上,受傷的部位都已恢復如初,體內真氣更是充沛之極,比起受傷之前甚至更有精進。
   蕭遙逸壓下心頭的狂喜,「這赤陽聖果……」
   「被你小子給獨吞了,」武二悻悻道:「連點渣都沒給二爺留。」
   「哈哈哈哈!」蕭遙逸仰天大笑,自從受傷以來,他始終就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此時才一吐胸中濁氣。
   「小子,笑個屁啊!」武二指指自己臉上的傷痕,「說吧,這個怎麼樣?」
   「等會兒,我有點不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啊!」武二郎叫道:「你小子身子虛得綉花枕頭一樣,一口吞了赤陽聖果,虛不受補懂不懂?全身血脈暴脹懂不懂?沒吃死你就算命大懂不懂?瞧瞧,瞧瞧!這兒!還有這兒!二爺這可都是被你給打的,你小子得給我個說法!」
   「好說。」蕭遙逸一拍胸口,「醫藥費、治療費、誤工費,全是我的!」
   「算你小子識相。」武二郎道:「先記下啊。敢短二爺一文,二爺可跟你沒完!」說着他爬起來,「老實待道!二爺給你找鑰匙去。」
   「用不着。」蕭遙逸手一提,手臂柔軟得彷彿一條蛇,輕易從手銬中滑出。
   「喲,你小子還有這一手?」
   蕭遙逸握緊拳頭,感受着體內的力量,過了一會兒,他微笑道:「岳帥仇家匯集於此,倒是個報仇的好機會。」
   武二沒好氣地說道:「報啥仇啊?趕緊找人去!」
   蕭遙逸愕然道:「找誰?」
   「程頭兒……」武二郎抹了把鼻算,「……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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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雙腿被堅韌的藤條纏住,身體在泥土內不斷穿行。他一手掩住臉,防止泥土濺入口鼻,雙腿用力一掙,試圖掙斷藤條。以程宗揚如今的修為,即便鐵絲也能輕易掙斷,然而那條細藤只是拉伸少許,隨即又束得更緊。」  
   藤身過處,泥土像水一樣分開,留下熾熱的溫度,燙得皮膚隱隱作痛。程宗揚連掙幾次,都未能掙開分毫,只能屏住呼吸,竭力支持。
   泥土深得彷佛沒有止境,正當程宗揚以為自己支撐不住的時候,身體突然一輕,從泥土中脫出。程宗揚剛鬆了口氣,又提起心來。周圍是沒有燙得嚇死人的泥土了,可自己整個人都在空中,這麼摔下去,還不把自己摔死?
   氣流不斷從身邊湧過,帶來一股植物腐敗的氣息。程宗揚努力睜大眼睛,眼前卻黑沉沉一片,只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種潮熱的黏稠感,身體彷彿在空中浮動。
   「篷」的一聲,程宗揚重重落在地上,渾身的骨骼都幾乎摔散,不等他站起身來,接着又被藤蔓拖得向前滑去。
   那柄單刀早已不知落在何處,這會兒終於騰出手,程宗揚立即從懷裡掏出珊瑚匕首,翻身朝腳下的藤條劃去。忽然丹田一震,一股死氣從前方逸出,旋即被生死根吸入,接着又是兩道。
   程宗揚緊盯着前方,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他卻感覺一種強烈的危險感。短短數丈距離,先後出現三股不同的死氣,位置都在身體滑行的正前方,而自己正被藤條拖着滑向那個死亡區域。   
   程宗揚握緊匕首,接近死氣出現位置的剎那,奮力一揮。
   「擦」的一聲輕響,一支尖銳的物體被珊瑚匕首斬斷,緊貼着自己的鼻尖飛出。程宗揚身體縮成一團,避開尖刺殘留部份,一邊回手斬斷腳下的藤條。
   身體撞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終於停住。程宗揚收斂氣息,貼在那個堅硬的物體表面。被自己斬斷的藤條寂無聲息,似乎併沒有作出反應,但周圍不斷傳來重物落下的聲音,幾乎每落下一個,就迸出一股死氣。
   程宗揚調勻呼吸,耐心等了片劇,然後從背包中取出那顆借來的夜明珠,握在掌心,慢慢鬆開手指。
   一抹瑩光從指縫間淌出,照亮周圍一小片空間。眼前是一根鋒利的尖刺,長近七尺,蒼黑如墨。不遠處又是一根。
    程宗揚一點一點放開手掌,瑩火蟲般微弱的光芒在掌心綻放出來。周圍是一片尖刺的森林,無數長短不一的尖刺拔地而起,荊棘般交錯雜陳。更多的則是赤陽聖果那種綠中透紅的藤身中,它們幾乎佔據了整個視野,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然而更令程宗揚驚愕的是腳下的地面,自己踩的不是泥土,也不是岩石,而是一片雪白的瓷磚。那些巨藤在瓷磚上縱橫盤繞,甚至爬上四壁。  
   程宗揚臉頰抽搐了一下,他原以為赤陽藤應該生長在一片熱帶雨林中,甚至是火山內部。然而眼前卻是一個密閉的空間,牆壁和地面都貼着白色的瓷磚,如果不是那些奇異的巨藤和尖刺,程宗揚幾乎以為這裡是一間醫院。
   一條青藤從空中迅速收回,露出藤梢纏住的一條人影。那人遍身泥土,只有一顆光頭看得分外清楚,卻是一名僧人。他身手比自己似乎還高明,身在半空便揮出戒刀,斬中腿上的藤條。可惜他的戒刀比珊瑚匕首差了許多,一刀未能斬斷藤身,反而被反彈回去。接着藤身一甩,像條飛舞的巨蟒一般,將那僧人甩到一株尖刺上。
   那僧人連慘叫都末發出,就被尖刺貫穿,直沒至頂。接着尖刺周圍的綠藤游弋過來,將那僧人團團纏住。隨着藤條的蠕動,上面赤紅的色澤越來越深,彷彿正在吸食那名祭品的血肉。
   程宗揚這會兒背後才滲出冷汗,如果不是自己有一柄鋒銳至極的珊瑚匕首,現在說不定也被掛在上面當養料了。
   另一根藤條滑動着,又扯進來一個人影。程宗揚握緊匕首,接着一愕。那個剛剛被捕獲的獵物玉冠銀髮,妖嬈的身材前凸後趐,在黑暗中分外好認。只是看不清她腿上的紋身,不知道是虞白櫻還是虞紫薇。
   眼看那株虞美人就要被尖刺貫穿,飛舞的藤條忽然一頓,懸在半空,似乎在辯認獵物的身份,然後向上一卷,把她甩到一邊。
   那個虞美人似乎已經失去知覺,曼妙的胴體在空中無力地劃過,落向地面。鋪着瓷磚的地面忽然地動,一條烏黑的圓柱從地下鑽出,接着張開,變成一叢粗細不一的觸肢,將那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包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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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白櫻咳出肺中熾熱的空氣,從窒息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入目的情形使她嬌軀一顫,下身傳來一陣失禁的衝動。黑暗中的空間中,飄浮着無數足有拳頭大小的眼睛。蛇一般狹長的瞳孔中閃動着藍幽幽的光澤,不時一明一滅地眨動着,似乎正在對她進行觀察。
   片刻後,那些眼睛猛地同時湧來。虞白櫻短暫的失態之後已經恢復冷靜。她銀牙一咬,射出掌心的斷月弦。
   一只巨大的眼睛驀然裂開,噴出一股濃黑的液體。可不等虞白櫻施術脫出重圍,手腕忽然一痛,卻是被彈回的絲絃纏住。

   虞白櫻竭力掙扎,不知手臂碰到何處,眼前突然間燈光大亮。然而虞白櫻的恐懼有增無減,她寧願自己仍然處於黑晫中,也不想見到眼前這些蠕動的怪物。
   無數深黑色的觸肢在空中交錯扭曲,粗的有如手臂,細的如同手指,但無論粗細,每條觸肢頂端都生着一只古怪的眼睛。眼睛下方是一個圓孔,偶爾張開一絲,裡面可怕的情形讓虞白櫻幾乎為之虛脫。
   那些觸肢不斷湧來,扭動着纏住虞白櫻的身子,將她懸空拉起。虞白櫻急促地呼吸着,接着她忽然發現,那些眼睛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胸前,在那裡,自己豐滿的雙乳正在皮衣的包裹下劇烈地起伏。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從虞白櫻心底湧起,讓她手腳都一陣冰涼。
   那些觸肢像蛇一樣扭動着,沒有鱗片的表皮布滿褶皺,看上去令人作嘔。接着一條觸肢伸來,在她面前緩緩昂起,它不是最粗的,瞳孔的色澤卻與眾不同,呈現出血一樣的殷紅,那種驕傲的姿態,彷彿觸肢中的王者。
   觸肢頂端的獨眼上下轉動,彷彿打量着自己的獵物,接着中段彎曲下來,貼住虞白櫻裸露的腰腹。
   虞白櫻香舌一翻,從玉齒間吐出一截吸管,用力一噴。這支吹管是她最後的殺手鑭,裝着倒刺的吹矢沾滿劇毒,足以見血封喉,即使全身都被制住,也能一舉斃敵。然而這一次的對手卻不是人類,吹矢飛出的剎那,觸肢獨目下方的圓孔驀然張開。
   虞白櫻瞪大美目,只見張開的圓孔內部布滿了白森森的尖齒,一圈一圈密密麻麻,足以將她的面孔撕扯得粉碎。
   那根吹矢落入觸肢的嚙食孔中,沒有掀起一絲波瀾,觸肢沒有合上嚙食孔,而是充滿威脅地向前一撲,幾乎觸到虞白櫻的鼻尖。
   虞白櫻不敢再掙扎,她僵着身體看着那條觸肢中部弓起,貼着自己的光滑的肌膚伸進胸甲下方,接着向上一挑。皮制的胸甲像紙片一樣碎裂,豐腴的乳球猛地跳出,彷彿像兩只雪團在胸前晃動着。
   周圍的觸肢同時張開嚙食孔,露出一片白森森的尖齒。那條觸肢中的王者盤起肢體,「8」字形纏住她的乳球,然後俯下肢端,帶着一股熾熱的氣息伸向她美艷的面孔。
   虞白櫻一動也不敢動,她瞪大美目,感受着觸肢在自己臉頰上磨擦的粗糙和冰涼,心頭不住戰慄。觸肢緩緩移到唇瓣上,然後擠入她唇間。虞白櫻恐懼得心頭幾乎炸開,她咬着牙關僵持片刻,想着就此死去。但最後,殺手的隱忍佔據了上風,她終於顫抖着張開紅唇。
   觸肢一點一點擠入虞白櫻口中,將她溫潤的口腔塞得滿滿的。虞白櫻紅唇圓張着,含着那條烏黑的觸肢,忽然她美目謁力張大,卻是觸肢頂端的圓孔忽然張開,吸住她的舌尖,將她的香舌吸入布滿的尖齒的肢體腔內。虞白櫻渾身一緊,一股熱尿直噴出來,當場失禁。
   程宗揚收斂氣息,在藤條和荊棘的叢林中慢慢前行。舞動的藤條不時從空中扯下一個個人影,有娑梵寺的僧人,也在林中湊熱鬧的尋寶人,他們修為有高有低,有的甚至能凌空施術,然而他們始終無法掙開束體的藤條,最後無一例外都被尖刺扎穿,成為赤陽藤的養分。
   程宗揚併沒有熱血上頭,貿然出手,一是他沒有把握對付這些見鬼的藤蔓,二是大家也不熟,至少沒熟到可以讓自己拿生命來冒險。但又一條人影被扯下來時,程宗揚絲毫不敢怠慢,縱身掠起,揮動匕首斬斷藤條,把徐君房救了下來。
   「你不是在林子裡面嗎?怎麼也被扯下來了?」
   徐君房驚魂未定,顫着聲音道:「誰知道呢……我好端端在樹後躲着,不知怎麼就鑽到地裡來了,這去哪兒說理呢……公子爺,這地方……咱們不會是在閻王殿裡吧?」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赤陽聖果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一個大漢被藤條扯落,他瘋狂地掙扎片劇,最後還是被藤條束緊,無聲無息就化成一堆肥料。
   徐君房狠狠打了個哆嗦,顫聲道:「原來先生說的是真的……」
   程宗揚盯着遠處那團扭動的觸肢,「鬼谷先生說什麼了?」
   「我不是和先生找到過一顆赤陽聖果嗎?那時候我才十來歲,本來想嘗嘗味道,先生不讓我嘗,告誡我說那東西是吞食人的精血而成,雖然有袪病療傷的神效,但終究是不祥之物,平白無故最好別亂吃。我還以為是先生哄我的……」
   程宗揚指着遠處,「那個是什麼東西?」
   徐君房一眼便認出來,「是行淫獸,女子一旦被它捕獲,用不了多久就會神智盡失,最後變成只知行淫的行屍走肉。」
   「你見過?」
   徐君房連忙搖頭,「我是在先生書上見過。據說和赤陽藤同生,來歷十分古怪,一半是草,一半是蟲,用什麼試劑什麼的。」
   「什麼試劑?」
   徐君房想了半響也沒想起來,程宗揚抱怨道:「你怎麼只看一半啊。」
   徐君房有些尷尬地小聲道:「我不是只看前面了嗎……」
  「你還真會挑重點啊。」程宗揚道:「鬼谷先生書上說怎麼對付這種東西了嗎?」
   徐君房很乾脆地說道:「有我也不記得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那沒辦法了,讓虞美人自求多福吧。」
   徐君房道:「公子,咱們怎麼辦?」
   「想辦法出去。」
   這會兒周圍燈光大亮,程宗揚收起夜明珠,仔細觀察周圍。
   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頭頂的天花板只有一半,另一半則是泥土,就像被山體埋了一半一樣。無數藤條伸入泥土,交織如林。忽然藤叢間閃過一道光線,程宗揚定睛看去,卻是一扇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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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啵」的一聲,濕漉漉的觸肢從虞白櫻口中拔出,帶出一股唾液。觸肢赤紅的瞳孔瞬了瞬,然後向下滑去。
   虞白櫻身體戰慄着,被觸肢碰過的肌膚凝出一層細密的肉粒。紅瞳觸肢貼着她腰腹,摩弄着她白膩的肌膚,一路向下,最後的留在大腿根部。
   虞白櫻身咳嗽着,半是失神半是驚恐地看着那條觸肢,臉上時紅時白。
   紅瞳觸肢張開嚙食孔,像撕紙一樣將虞白櫻的皮褲撕得粉碎。虞白櫻玉體微顫,赤裸的下身暴露在空氣中,併沒有感受到涼意,而是被一團如火般熾熱的氣息包圍着,一陣一陣發燙。
   忽然她腳踝一緊,兩條玉腿被扭動的觸肢纏住,猛然拉開。虞白櫻白滑的身體像朵櫻花般懸在交錯的觸肢間,女性成熟的軀體赤條條裸露出來,燈光下,白花花的肌膚妖艷無比。   
   虞白櫻美目越睜越大,她豐挺的雙乳在觸肢的纏扭下不住變形,張開的雙腿間,那只飽滿的玉戶像怒放的花苞一樣綻開。
   程宗揚用匕首的尖柄敲碎玻璃,探頭外一看,頓時一陣眩腪,急忙縮了回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不是在地下深處,而是在空中。
   這是一幢高達數百米的大厦,在下方看起來規模宏偉的高架公路此時宛如絲帶。即使自己不像馮源一樣有畏高症,猛地一眼看去,也不由生出一種往下墮落的恐懼感。
   程宗揚小心抬起頭,只見頭頂上方一道山崖向前突出,宛如張開的巨口,自己所在的大厦就竪在巨口中央。對面是一片死寂的都市,林立的大樓比自己見過的住何一個城市都更多更大,只不過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對面一幢殘存的大樓足有上百層之多,然而樓宇外側卻懸着一個龐大無比的蜂巢。後面幾幢大厦間結着無數蛛網,每一張都足以籠罩整個體育場。整個都市中最高的建築併不是人類的傑作,而是一片白蟻堆。無數尖錐狀的蟻塔佔據了整個都市的四分之一,其中最高的一座像王者一樣傲視全城,塔尖彷彿刺破蒼穹的利錐。
   都市中空無一人,偶然有短路的電光劃破黑暗,映出天際濃密碼的烏雲。
   程宗揚呆呆看着這座詭異的都市,良久才驚嘆道:「六朝的末來原來就是這鳥樣啊?」

正!不過又是要等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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