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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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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上去!等樓主:smile_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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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雜亂的腳步聲打碎了隧道的寧靜,昏暗的火光搖曳着,在四周投下巨大的影子。匆忙間,眾人只在篝火旁撿了幾根樹枝作為火把,不時有人因為慌亂碰撞在一起,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罵,甚至於拳腳相加。
   程宗揚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拉着小紫在,防止被人群衝散。眼前的隧道併不狹窄﹣﹣事實上寬得連邊都找不到,但所有人都拚命擠在一處,再寬的路也沒用。能來到這裡的人修為都不弱,但修為再高,沒有紀律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果換作星月湖大營,縱使只有一個班,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一名大漢強行擠了過來,見到程宗揚在前面擋路,伸手扳住他的肩頭,想把他推開。程宗揚也沒客氣,抬肘撞在那大漢肋下,將他撞到一邊。
   「直娘賊!敢擋我金槍劉的路!」那大漢穩住腳步,叫罵着擎出一杆金光閃閃的短槍,猛刺過來。
   程宗揚眼明手快,一把握住槍身。
   「來得好!」金槍劉沉腰坐馬,發力回奪。忽然小紫懷中白影一動,雪雪張牙舞爪地探出小腦袋,朝金槍劉腕上咬了一口。
   那大漢慘叫一聲,金槍落地,他抱着手腕叫道:「這小子暗箭傷人!天地盟的兄弟們!幹掉這小子!」
   周圍傳來幾聲怒吼,「誰敢動我們天地盟的人!」
   「小子別跑!」
   站這兒等着挨打才是傻子,程宗揚拉着小紫,不言聲地衝出人群,往黑暗裡一鑽。那些人摸黑過來一時找不到目標,沒頭蒼蠅般叫罵一陣,悻悻離去。
   程宗揚笑道:「算他倒霉,被小賤狗咬這一口,那傢伙的金槍起碼半年舉不起來。」
   雪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小紫卻沒理會他的玩笑,她揚起臉,美目泛出異樣的光彩。
   程宗揚也抬頭打量着周圍的空間,這條隧道和太泉古陣其他建築一樣,規模大得驚人,火把微弱的光線根本照不到隧道頂部,從周圍的叵音判斷,隧道的高度至少有五十米,寬度更是超出視野,與隧道的龐大規模相比,下面的人流就像一群渺小的螞蟻。
   自從進入太泉古陣,程宗揚就在猜測這座神秘的古陣究竟來自何處。乍然看來,太泉古陣與自己熟知的城市極其相似:停車場、汽車、道路、立交橋……一個現代都市該有的都有。但具體到細節,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體積龐大的車身,用紫外線作為可視光的儀表盤,未知的動力能源,還有那些陌生的文字﹣﹣每一件都在提醒自己,這裡併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現代城市。
   最讓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與外界迥異的時間和空間。太泉古陣在六朝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但陣內的車輛、橋樑、建築都和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間侵蝕的痕跡。
   這裡的時空不僅與外界完全獨立,而且每一層互不關連。一橋之隔,晝夜相別的情形屢見不鮮。這種詭異的時空差別,讓程宗揚有種墮入電玩世界的荒唐感。他甚至懷疑,自己不會真是掉進某個電玩游戲了吧?如果這樣,那可實在太遜了。
    除了詭異的時空,另一樁令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充沛的能源,任何一個角落都燈火通明,懸在十幾米高空的路燈照着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毫不在意地消耗着電力。即使這座城市用的是核能,程宗揚也不相信它的反應堆能工作幾百年,況且維護的工人又在哪裡?
   相比於外界的燈火輝煌,這條隧道的黑暗就很例外了。不知道是有人像朱老頭當初一樣採掘牆壁上的「夜明珠」,破壞了照明線路,還是別的緣故。
   火把搖曳的光線漸漸遠去,小紫的星眸在黑暗中卻越發璀璨,她抱着雪雪,仰面望着頭頂黑沉沉的空間,忽然道:「上面有個奇怪的東西。」
   程宗揚精神一振,「哪邊?」
   「就在上面。」
   程宗揚用足目力,仍然沒有看到任何光線,只好嘆了口氣,「什麼東西?」
   「一個很亮的符號。」小紫在他手心畫了一個圖案。
   程宗揚握住拳頭,「紅色的嗎?」
   「紫色的。」
   程宗揚往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忙奔走,顯然都和自己人一樣,沒人意識到就在他們頭頂上方,有一個紫外線的右轉標示牌。
   武二郎背着蕭遙逸大步奔來,一邊扯開喉嚨嚷道:「程頭兒,發什麼傻呢?快跑啊!」
   蕭遙逸伏在武二背上道:「二爺!你先放我下來!你放心!我欠你的錢肯定還!我蕭遙逸有一說一!絕對不會跑路賴帳!」
   武二郎手臂一緊,蠻橫地說道:「少來!把欠二爺的錢還了,二爺立馬放你下來!」
   「哎喲……二啊,你勒死我了!」
   武二牢牢抓住小狐狸,惡狠狠地威脅道:「小子!你要嫌背着不舒服,一會兒二爺把你夾胳肢窩裡!」
   「千萬別!」蕭遙逸只好妥恊,「還是背着得了。」
   徐君房一手拿着根手指粗的松枝,一手扶着朱老頭,兩人跌跌撞撞過來,那模樣活像瞎眼的黃鼠狼攥個瘸腿的耗子,「快走快走,要到裡面才平安!」
   「火把給我!」
   程宗揚從徐君房手裡接過松枝,朝頭頂上照去。松枝不時發出「辟辟啪啪」的爆響,火光下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痕跡顯示頭頂的紫外線標記。往旁邊看時,火把微弱的光亮只能照出周圍十幾步的範圍,再遠就被黑暗所吞噬。
   人群亂紛紛從旁奔過,那群來自塞外的胡人也衝進隧道。他們用獸板包裹住座騎的馬蹄,以免馬匹在堅硬的路面上受傷,奔馳時發出悶悶的響聲。
   涼州盟人多,反而落在後面,左彤芝飛掠過來,急急喚道:「趕快走!獸群快進來了!」
   程宗揚道:「我們往右邊去,左護法,妳們呢?」
   左彤芝訝然道:「為什麼往右?」
   程宗揚沒辦法解釋這裡有一個人類肉眼無法看到的標記,只好搪塞道:「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獸群圍攻,分散開才好逃生。」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然後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來這邊!」
   一群人應聲停住腳步,朝這邊聚來,大部分是涼州盟的,還有些是與同伴失散,跟着人多的地方方走。
   程宗揚顧不上解釋,舉起火把道:「跟我來!」
   黑暗中分不出東南西北,沒多久松枝燒到盡頭,眾人只能靠聲音在黑暗中摸索,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程宗揚倒是越走越放心,那些人眼無法察覺的紫外線標記併不止一處,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就像一座座看不到的燈塔,引領導着眾人走進黑暗深處。
   直行,左轉,直行……右轉……
    眾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始終沒有看到光線,但也沒有碰到牆壁。這裡的穴間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大。
   「有一個梯形。」小紫在程宗揚掌心畫出圖案。
   程宗揚道:「是台階。」
   「呯」的一聲,有人撞到硬物,接着鐵中寶大喝道:「有敵!」
   鐵馬當的副堂主拔刀在手,「叮叮鐺鐺」與來敵連過數招。黑暗中,只能聽見鐵中寶一手快刀使得密不透風,一邊大叫道:「好棍法!大伙兒小心!這廝使得蟠龍長棍!哎呀!這點子扎手的緊!」
   聽着旁邊傳來的金鐵交嗚聲,眾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裡。鐵中寶大呼不絕,似乎已經受了傷,仍然血戰不退,讓人敬佩不已。只是四周一團漆黑,誰也不知道敵人來自何處,更不知道有多少敵人。
   「噗」的一聲,眼前猛然一亮,眾人紛紛後退,急切地握緊兵刃。
   一點火焰燃燒起來,映出一張年輕的面孔。程宗揚吹亮火褶,掃了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鐵爺歇歇吧。那是樓梯扶手。」
   眾人一片啞然,火褶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一條銀亮的不銹鋼扶手遠遠朝下方伸去,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鐵中寶氣喘吁吁,手裡的快刀歌出七八個缺口,旁邊的欄杆卻沒有留下絲毫印跡,這會兒瞠目結舌地看着那道不銹鋼欄杆,連找個地縫鑽進去都忘了。
   程宗揚望着下方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吩咐道:「大伙兒扶着欄杆,免得走錯了路。」說着當先踏入。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朝武二看去。武二卻對那條不銹鋼扶手來了興趣,他一手緊緊攥着蕭遙逸這個欠了自己賭債的小狐狸,一手屈指朝欄杆上敲了敲,然後趴在上面聽了聽聲音。
   程宗揚走了幾級台階,然後把火褶扣好,塞進袖內。這裡的台階比平常人使用的高了一倍,走起來有些不適應。好在旁邊有扶手,只要小心些不至於摔倒。
   台階筆直朝地下伸去,眾人一路向下,感覺像是深入大地腹內,未知的壓迫感使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一頓飯時間後,感階終於走到盡頭,與上面一樣,這裡也沒有電力,周圍一片黑暗。當雙腳踏到平地,程宗揚提氣大喝一聲,片刻後四周傳來回音,似乎正置身於一個龐大而穴曠的大廳中。
   程宗揚貼在小紫耳邊道:「有東西嗎?」
   「有。」小紫停頓了一下,「有八個。」
   程宗揚一陣頭大,竟然出現了八個圖案?
   「每一個圖案都不一樣。一條長羽毛的蛇、一只狼頭、一朵花、一只蜜蜂、一只熊……」
   忽然有人叫道:「地上有東西!」
   兩三只火褶同時亮起,接着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章。腳下是平整到極點的大理石地板,打磨光滑的地面像鏡子一樣反射着火褶的光焰。然而此時光潔的地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印痕,有用槍鋒刺出的箭頭,有用刀尖刻出的劃痕,有一些難以索解的折線,甚至還有完整的掌印和足印。
    眾人議論紛紛,「這是什麼鬼畫符?」
   「旁邊還有!」
   「諸位不必擔心。」紛亂中,徐君房挺身而出,撫鬚說道:「若徐某所見不差,此地應該是太泉古陣的雁過石。」
   有人道:「什麼雁過石?難道這地下還有大雁?」
   徐君房道:「所謂雁過留痕,上面的印痕都是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所留,曾有人沿着前人的標記尋到寶藏,所獲至多。傳說雁過石藏在太泉古陣深處,非大有緣者難得一見。」
   聽到徐君房這番話,眾人頓時被激起貪欲,都在猜測這些痕中隱藏了什麼樣的寶物線索。
   蕭遙逸蹲下來摸着地上的印痕,俊朗的面孔猛然脹紅,眼中迸出一縷激動的神彩。
   左彤芝開口道:「程少主,這裡已經夠安全啦,咱們在此休息一時,等獸群散了便回去。」
   有人附和道:「獸群頂多一兩個時辰就散,這地方黑燈瞎火,不好多待。」
   更多人卻躍躍欲試,說道:「左護法,都已經摸到寶山邊上了,怎麼能不進去看看?說不定能撿到什麼寶物呢。」
   有老成持重的說道:「此地不可久留,萬一迷了路,困死在這地下玄宮那可冤枉。」
   眾人道:「前有車後有轍,咱們也照葫蘆畫瓢,走幾步就刻個記號,萬一迷路,就沿着記號回來。」
   爭論中,程宗揚低聲問小紫,「妳說有只熊?」
   「在你左手邊的位置。」小紫道:「第三個標示牌。」
   聽到「熊」字,程宗揚第一想起的是劉娥的那句「熊谷」。他摸了摸背包,岳鳥人留下的鑰匙還在包裡,難道岳鳥人留下的物品就在裡面?
   程宗揚沉吟半響,對徐君房道:「你說這裡是第十層的入口?」
   徐君房點頭道:「沒錯,就這個山洞。」
   「裡面有什麼?」
   徐君房道:「那我可說不准了。」
   程宗揚道:「你說曾經和鬼谷先生在陣中遇到過赤陽聖果?是在什麼地方遇到的?」
   徐君房老實道:「那可有年頭了,如果到了地方,我也許還能想起來,這會兒讓我說,可說不上來。」
   身後忽然「呯」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金屬上。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人驚出一身冷汗,不少人都立刻拔出兵刃,戒備地望着聲音傳來處。
   那聲巨響過後,周圍再沒有任何動靜,大伙兒暗暗鬆了口氣,多多少少都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大廳位於地下深處,雖然光線全無,但空氣清新,沒有絲毫濁意,顯然通風良好。
   火熠陸續熄滅,接着一個聲音響起,「涼州盟的眾位好漢!在下姓程,方才在外面已經見過。」
   程宗揚提聲道:「大伙兒為了躲避獸群到了此地,能遇到這雁過石,也算有緣。不過裡面究竟有沒有寶物,誰都說不准,風險倒是佔了九成。左右已經到了此地,程某一行準備進去看看。諸位若是不願去的,便留在此地。想進去的,便結伴而行。左護法,妳看如何?」
   左彤芝猶豫片刻,「我們涼州盟還有人馬在外面,方才聽徐先生說,這洞窟原是極深的,只怕在陣中失散。」
   鐵中寶趕緊道:「沒事兒!讓劉三帶幾位兄弟在這裡守着,咱們一起隨程少主進去看看!」
   左彤芝只好道:「如此也好。不過此地標記雖多,卻無人認得,不知程少主準備往哪裡去?」
   程宗揚還未開口,蕭遙遠逸便道:「這邊。」他緩慢卻堅定地抬起手,指的正是那個印着熊圖騰的方向。
   ……………………………………………………………………
   在徐君房的安排下,程宗揚等人帶的物品十分齊全,可這會兒全扔在車內,都兩手空空。好在涼州盟人多勢眾,當下一名使棍的好手拿出自己的齊眉棍,折成兩段,接着有人撕下衣服,浸上油纏在上面作成火把,用來照明。

   程宗揚舉起火把,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左邊小紫,右邊蕭遙逸,徐君房和朱老頭跟在後面,武二那廝卻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
   蕭遙逸緊盯着前方烏黑的空間,連身體都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神情間卻帶着一絲亢奮。
   程宗揚還記得他一向怕黑,這會兒居然沒有嚇得尿褲子,也算是十分有勇氣了。
   「怎麼樣?能撐住嗎?」
   蕭遙逸低聲道:「那些印痕裡,有一個是岳帥留下的。」
   程宗揚心頭微震,「你確定?」
   蕭遙逸道:「岳帥的畫押我從小就看慣的,絕不會認錯。」
   「侯二哥他們不是來過太泉古陣嗎?怎麼沒聽他們提過這事?」
   蕭遙逸道:「他們為了找岳帥的下落進過一次,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吸了口氣,盡量保持語調的平靜,「如果不是遇見雁卜咼石,也許我也錯過了。」
   「哎呀!」
   後面猛然傳來一聲大叫,蕭遙逸若無其事地停住腳步,但程宗揚清楚看到一股冷汗從他臉側流淌下來。
   「小心!別摔下去!」「這是什麼?」有人叫道:「這扶手怎麼倒下了?」
   「那是鐵軌。」程宗揚道:「用來跑車的。」
   「跑馬車的?怪了,難道馬車還能在兩條鐵棍上跑?」
   程宗揚不知道怎麼給他們解釋地鐵,索性不提,只道:「咱們下去走!」
   眾人有些好奇地下到軌道中,鐵中寶走了兩步,罵罵咧咧道:「這石頭鋪得太坑人了!一次走一根太窄,跟個娘兒們似的邁不開步子。一次走兩根太寬,扯得胯子疼!」
   徐君房不放心地跺了跺鐵軌,低聲道:「程公子,這麼走對嗎?我怎麼覺得有些古怪呢?」
   「放心吧。這是條直路,比從上面走要快得多。」
   徐君房嘀咕道:「真的假的?你頭一次來,怎麼連這裡有捷徑都知道呢?」
   程宗揚道:「要不說這是緣份呢?」
   沿着台階走進大廳時,程宗揚已經有所預料,此時終於可以確定,剛才眾人所處的大廳,正是城市地鐵中心,這一條是通往「熊谷」的隧道。程宗揚不無遺憾地想到,可惜地鐵早已停運,要不然再搭乘一段地鐵,那才快捷省事。
   火把併沒有支撐太久,半個時辰之後,兩支火把先後熄滅,周圍又恢復了一片黑暗。雖然沿着軌道不會迷路,但隊伍不可避免得逐漸拉開。程宗揚只好停下來,收攏隊伍休息片刻,等後面的人盡快追上來。
   蕭遙逸傷勢未癒,走到這會兒渾身都是虛汗,還在咬牙硬撐。他們兄弟尋找了十幾年,乍然見到岳鵬舉留下的痕跡,能撐到現在也不奇怪。奇的是死丫頭卻對這消息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沒聽見似的。
   趁着休息的時候,程宗揚道:「丫頭,妳猜他是不是真在這裡?」
   「誰啊?」
   「當然是妳……那個……那個不爭氣的傢伙!」
   小紫翹起唇角,慢悠代道:「如果真在這裡就好了﹣﹣可惜不是。」
   程宗揚不禁替岳鳥人慶幸,看死丫頭的表情,那鳥人如果真在這裡,八成要被死丫頭抽筋剝皮,填上草當靶子打,「妳這麼肯定?」
   「一個人走投無路,在太泉古陣躲上十天半月還有可能。要這裡待上十幾年,骨頭都可以打鼓了。除非……」小紫頓了一下,目光閃閃地說道:「……有哪個傻瓜躲在蒼瀾鎮上。」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對蕭遙逸道:「岳帥吃雞嗎?」
   蕭遙逸正閉眼養神,聞言倒是一愣,「吃啊。」
   程宗揚揚聲道:「老徐!」
   徐君房的聲音傳來,「這兒呢!」
   程宗揚摸黑過去,「老徐,問你點兒事。」
   徐君房痛快地說道:「盡管問!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你在鎮上住了不少年頭,有沒有什麼怪事?」
   徐君房尋思了一下,「沒有啊。挺正常的。」
   程宗揚暗道自己問了句廢話,徐君房就住在鎮上,再古怪的事也早已習以為常了,他換了個問題,「近十幾年鎮上有沒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物?」
   徐君房笑道:「這你可問着了。蒼瀾鎮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來歷不明的。就比方我吧,我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蒼瀾的,反正打我懂事起,就跟着先生住在鎮子上。」
   程宗揚道:「你說鎮上的糧食都是從外面販運進來的,對吧?」
   「沒錯。」
   「鎮上常住有一千多人?」
   「是啊。」
   「口糧每人每天兩斤,減半算的話,一天也要一千多斤,差不多是十石,一個月要三百石﹣﹣想把三百石糧運進來,至少要一百五十頭走騾。就是三十頭走騾的商隊,每個月也要五趟﹣﹣你在鎮上瞧着,有這麼多嗎?」
   徐君房一肚子苦水,「每天有半斤糧就不錯了。外面的商隊一個月也來不了兩趟。好在山上有果子,水裡有魚,還能對付。」
   「如果想吃雞怎麼辦?」
   「別說雞了,雞蛋我都沒見過。」徐君房悻悻道:「那些好東西,也就外姓人才能吃上。」
   「哪些外姓人?」
   徐君房撇了撇嘴,「栖鳳院的東家,水果行的會首。」
   「栖鳳院的東家是誰?」
   徐君房乾脆地說道:「不知道。那些外姓人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呢。」
   程宗揚嘆了口氣,撫住額角,擰眉思索。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像岳鳥人那種享受慣的,如果讓他在鳥不生蛋的地方待上十幾年,還不如殺了他痛快些。從他生活習慣入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看來從太泉古陣出去,自己該查查從外面運進蒼瀾的雞都被誰吃了。
   不過最大的可能,所謂岳鳥人在蒼瀾出現的消息,僅僅只是訛傳。畢竟這個消息出現得太過蹊蹺,而且是從遠離太泉古陣的北三朝傳播開來,怎麼看都透着一股陰謀的氣息。
   黑暗中,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撞在身上,對方一聲低叫,卻是個女子。
   程宗揚連忙道:「是我!」
   對方鬆了口氣,「原來是程公子,唐突勿怪。」
   程宗揚笑道:「這地方黑得要命,也怪不得左護法。」
   左彤芝卻道:「公子年紀輕輕,修為卻是不凡,呼吸聲弱不可聞,連奴家也沒聽到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這點三腳貓功夫,讓左護法見笑了。」說着他站起身,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都到齊了嗎?咱們接着趕路!要不半個時辰,就到地方了!」
   眾人歡呼一聲,振作精神,沿着軌道繼續前行。
   程宗揚高估了眾人行進的速度,也低估了隧道的長度。隧道內的溫度越來越低,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一縷金黃的光線出現在隧盡頭。眾人頓時一陣歡呼,當即就有人搶先躍過去,看看是什麼寶物發出的金光。
   「水晶!好大的水晶!」有人震驚地叫道。
   「土狗!」鐵中寶撇了撇嘴,「這是玻璃!每年走涼州道從泰西販來的,起碼有幾十駝。嘖嘖!這麼大的的玻璃倒是少見。」
   出口是一個設在地面上的地鐵站,整座建築全部採用是透明度極高的玻璃建成,宛如一座水晶宮。
   水晶宮外,夕陽的餘暉從兩道山樑間射入,山谷內長滿巨松,上面覆蓋着皚皚白雪,一片寒冬景象。
   眾人面面相覻,外面正值盛夏,誰能想到會在陣內遇上寒冬臘月天氣?待在地鐵站內還不覺得寒冷,但隔着玻璃看看外面的雪景,就夠人打冷戰的。
   程宗揚一陣失望,關於赤陽聖果的信息,自己得到的不過是隻鱗片爪,但那些雜亂的信息不約而同都提到赤陽聖果生長在至陽極熱之地。眼前這大雪封山的景象,與赤陽聖果生長的地域天差地遠。
   鐵中寶頭一個站出來,他躍過一道鐵柵欄,躥到站外,捧起一把雪搓了搓,叫道:「真是雪啊!」說着朝臉上擦去,邊擦邊道:「痛快!痛快!」
   徐君房伸長脖子道:「雪是這樣的?這就是雪?」
   眾人一陣哄笑,「怎麼有人連雪都沒見過?」
   徐君房道:「蒼瀾最冷的時候穿兩件單衣也就對付過去了,從來沒下過雪。我聽先生說過,這還是頭一回見。」他搓着手道:「鐵堂主,這雪涼不涼?」
   「這點兒冷算什麼?我老鐵在涼州,三九天照洗涼水澡!這天氣離滴水成冰的時候差得遠呢!」
   程宗揚望着站外一棵巨松,對徐君房道:「老徐,這地方你沒來過?」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沒有。」
   程宗揚扭頭看到着一邊裹緊羊皮袍一邊樂得鼻涕泡都出來的朱老頭道:「死老頭,你來過吧?」
   「可不是嗎?」朱老頭樂呵呵道:「這都好幾十年了。」
   「我說你怎麼把羊皮袍翻出來穿上呢?」程宗揚道:「好你個死老頭,也不提醒我們一聲。」
   朱老頭叫起屈來,「誰知道幾十年雪都沒化呢?話說回來,你有錢給咱們備冬衣嗎?就算你有錢,也得有地兒買啊。」
   程宗揚一邊翻出多餘的衣物給小紫披上,一邊壓低聲音道:「死老頭,都到這裡了,你也別藏着掖着了,萬一有個閃失,有你哭的時候。」
   朱老頭堆起猥瑣的笑容,嘿嘿笑道:「瞧你說的,哪兒能呢?我不走到這兒才想起來﹣﹣那顆夜明珠,就是在這兒採的。」
   「還裝!」
   朱老頭一臉委屈,「我那次走了六天才到,哪兒能想到你這回不到半天就摸到地方了呢?」
   地方本來就陌生,再加上雙方走的一是一條路,也難怪朱老頭弄不清楚。這裡雖然不大可能找到赤陽聖果,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程宗揚道:「在哪兒摘的?」
   朱老頭估摸了一下,「往右,過了山口就是。」
   外面忽然有人叫道:「腳印這邊有腳印!」

Good

第二章
   雪地上印着幾行淺淺的腳印,涼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對於雪上蹤跡再熟悉不過,一眼看去,就能推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那些足跡全是前半個腳掌着地,兩個略深一些,另外兩個只有淺淺一點印跡。
   鐵中寶蹲下來看了片刻,贊道:「好輕功。」
   左彤芝臉色出奇地凝重,低聲道:「什麼時候留下的?」
   鐵中寶搖頭道:「上面沒有浮雪,應該是雪停的時候才路過。咱們剛來,不知道雪什麼時候停的,這倒瞧不出來。」
   左彤芝望着周圍,吩咐道:「大家小心些,這地方……有些古怪……」
   程宗揚突然覺得耳邊清靜得有點過分,好像少了某個大牲口的聒噪,他回頭一看,愕然道:「武二呢?」
   蕭遙逸、朱老頭、徐君房一起搖頭,「不知道。」
   「幹!不會把那傢伙弄丟了吧?」
   左彤芝道:「你說武二爺?在雁過石我還見過他,一晃就沒影兒了。」
   小紫笑道:「別擔心,他說找件東西給蘇荔姊姊當禮物,一會兒就來。」
   「黑燈瞎火他找什麼禮物呢?不會是想掘兩塊地磚吧?」
   程宗揚看了看前面的雪景,天氣雖冷,但以眾人的修為,盡可以抵擋,只是徐君房耐不得寒,抱着肩一個勁兒的打哆嗦。
   「先過了山口,找個地方生火!」
   眾人轟然應諾,邁步朝山口奔去。
   山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無數巨大的松樹拔地而起,枝葉上覆蓋着厚厚的白雪。每一株松樹下都有一座建築,高度與平常住房相似,但門前鋪着一條向下的台階,彷彿入口是在地下。
   鐵中寶躍下台階,只見在上面看起來平常的房門居然有自己兩三個高,幾乎趕上城門的規模。房門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制成,色澤棕黑,表面平整得沒有絲毫劃痕。他伸手欲推,卻被徐君房叫住,「不可!」
   鐵寶連忙停手,程宗揚道:「怎麼了?」
   徐君房告誡道:「太泉古陣有諺,遇橋慎行,遇室慎入。這裡房門緊閉,一旦觸動,說不定會驚動守陣力士,若是那邊,倒可一入。」
   順着徐君房的手指看去,遠處一座圓形的建築,房門大開着,門前堆着半人高的積雪。
   ………………………………………………………………………
   蕭遙逸一臉掃興地收回腦袋,「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程宗揚打量着這座建築,與周圍的建築不同,這座建築完全建在地表,中間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平台,周圍隔成一個個房間,呈環形排列。房間裡只有一個半人高的石屎台,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與外面的橋樑、建築相比,這座建築顯得過於粗大笨重,到處是粗糙的石屎構件,看不到任何裝飾的痕跡。整座建築頭一眼看去,像是劇場,但周圍全是房間,沒有設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說是賓館,又實在太過簡陋。
   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建築是做什麼用的,此時眼看天已經快黑了,一旦下雪,這裡倒是遮風擋雪的好地方。
   程宗揚與左彤芝商量一下,決定挑出三組人手,每組五人,往周圍尋寶,剩下的留在此地接應。
   程宗揚道:「我們準備往南邊去看看,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邊。」
   程宗揚往南,是因為朱老頭偷燈泡的地方是在南邊,左彤芝卻是盯上了那行足跡,坦然道:「太泉古陣危險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細,奴家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程宗揚道:「一起走也無妨,不過我們已經五個人,左護法再帶幾個人,恐怕太多了些。」
   「何必帶人?」左彤芝道:「我自己與你們一道去便是了。」說着她眼波輕轉,有意無意地拋了個媚眼,輕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護奴家的周全。」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可不好說。這地方古怪很很,我們這幾個跛腳鴨都自身難保呢。」
   「啊嚏!」徐君房打了個噴嚏,搖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這兒等你們便是。」
   涼州盟諸人久經酷寒,又有修為打底,對外面的大雪併不在意,徐君房卻是自小生在蒼瀾,剛才這段路差點兒凍得連小命都丟掉。這會兒雖然把能穿的衣物都穿在身上,還是凍得臉青唇白,抱着肩不住發抖。等涼州盟的人撿來松枝,生起篝火,才緩過勁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凍。
   左彤芝眼波流轉,輕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   
   無論朱老頭的身份還是岳鳥人的遺物,都是不好公開的隱秘,因此程宗揚併不想和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應諾孤身而來,倒不好再說什麼推辭的話。」
   蕭遙逸豪氣干雲地說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姊姊吃虧!」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這話,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們這便走吧。」
   朱老頭試探道:「要不……我也歇歇?」
   「少廢話!這點兒雪凍不死你!」
   眾人離開圓廳,不多時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揚也在奇怪是誰先到了熊谷,沿着足印一路追去。
   走出兩里多路,雪下鬆軟的土地變得堅硬起來。程宗揚撥開積雪,果然已經離開山地,眼前是一條鋪過瀝青的公路。
   忽然「呯」的一聲,遠外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速度。
   繞過一排巨松,只見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築筆直矗立在雪原中,卻是一幢巨大的樓宇,大樓前的雪地一片狼籍,兩名穿着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鏟,正與一名守陣力士鬥得緊。
   兩名和尚身手嬌健,招術大開大闔,氣度雄渾。守陣力士只有一個,形制與程宗揚在停車場見過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兩米以上,體格龐大。當初過橋時程宗揚只遠遠瞥了一眼,這會兒才首次看到機械守衛出手,和那兩名僧人相比,它根本沒有招術,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斷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動作簡單直接,目的性極強,反而更難應付。
   眾人趕到時,打鬥已臨近尾聲,兩名僧人落在下風,邊戰邊退,那名守陣力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着肘下嘩啦一聲,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似乎要將兩名僧人當場捉拿歸案。
   一名僧人忽然間往下一蹲,方便鏟橫掃而出,打在守陣力士腿部,堅硬的合金外殼濺出一縷火花。接着另一名僧人躍起身來,方便鏟往前暴挺,彎月狀的鏟牙鎖住守陣力士的喉嚨,深深切了進去。
   機械警察合金制成的外殼破碎開來,露出一叢紅色的電線,接着電線被月牙切斷,猛然迸出一團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體猛地向後彈去,方便鏟脫手飛出,雙手已經變得焦黑。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聲,將守陣力士搖搖欲墜的頭顱擊飛,然後撲過去扶起同伴,叫道:「師兄!」
   受傷的僧人身體僵硬,口鼻呼吸斷絕,空氣中彌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
   「師兄!師兄!」那和尚叫了幾聲,不見回垐,不由抱着師兄的屍體放聲大哭,一時間肝腸寸斷,聞者落淚。
   兩名僧人情同手足,生離死別的情形催人淚下,程宗揚都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小紫一雙美目卻閃閃發亮,饒有興致地看着那具機械守衛。
   朱老頭慫恿道:「把它剝開,肚子里有寶貝呢。」
   「別碰!」程宗揚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觸電。」
   朱老頭道:「啥電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連高壓包你都撿?怎麼就沒打死你呢?」
   左彤芝凝視着那兩名僧人,片刻後走過去,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兩位雖是聯手,但能擊敗守陣力士,實屬難得,不知兩位出自十方叢林哪處下院?」
   那僧人垂淚道:「小僧惠遠,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與幾位師兄同至太泉古陣,不意遭此大難。」
   朱老頭攏着手,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兩個小光頭不學好,砸人家玻璃,想偷東西,這不是報應來了。」
   惠遠怒道:「小僧與師兄在陣中迷路多日,謹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聞聲趕來,卻遇上守陣力士,不由分說便欲鎖拿小僧,因此才動起手來。」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老氣橫秋地說道:「不是你們幹的,那玻璃好端端的會碎?小和尚,想騙我老人家,再好好學幾年吧。」
   惠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光秃秃的額角繃出青筋。
   蕭遙逸從袖子裡摸出扇子,一邊悠閒地扇着風,一邊仰臉看着樓上,說道:「玻璃是從裡面碎的。」
   眾人紛紛抬起頭,只見樓上一扇窗戶的玻璃被人擊碎,露出一個大洞。玻璃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面依稀還沾着血跡。
   左彤芝沾了點血跡,在指間一捻,然後嗅了嗅,「人血。」
   惠遠一抹眼淚,便要過去推門,程宗揚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門前有腳印嗎?」
   那樓的一層是一整排落地玻璃,只不過裡面掛着帘子,看不清裡面的設置。門前的雪地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兩名僧人的足印,再沒有其他痕跡。
   左彤芝道:「既然沒人進門,樓裡為何會有人打碎玻璃?」
   蕭遙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後門!」
   惠遠一聽,拖起方便鏟就往樓後趕去。蕭遙逸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左彤芝應聲道:「我也去!」
   三人連袂走遠,剩下程宗揚、朱老頭、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陣力士的殘骸。
   程宗揚道:「老頭,你的夜明珠在哪兒摘的?」
   朱老頭呶了呶嘴,「就在這上面。」
   程宗揚抬頭看着樓頂,「你不會是飛上去的吧?」
   朱老頭道:「可不是嘛。俺使盡渾身解數,一口氣飛到樓頂,才找到入口,結果剛進去就被守陣力士圍住,只來得及摘了顆夜明珠就逃了出來。」
   「裡面有守陣力士?」
   「從外面來的。」朱老頭神情間難得露出一絲凝重,沉聲道:「此地房舍多半都設有禁制,而且不止一重。只要碰觸門禁,就會驚動守陣力士的耳目。」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說道:「死丫頭,幫我看個東西。」
   小紫正遠遠審視那具機械守衛,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什麼?」
   「牆上有沒有紅線?」
   小紫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啊。」
   「怎麼會沒有?妳仔細點,別敷衍我。」
   小紫眼中泛出奇異的光澤,片刻後回頭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讓你猜對了,有三根極細的紅線。程頭兒,你怎麼知道的?」
   「紅外線警報器嘛。幹!怎麼看不到發射源呢?」
   小紫攤開手,「我怎麼知道?」
   程宗揚拍着額角,「玻璃不會無緣無故破裂,大門進不去,樓外有紅外線報警……」他琢磨半晌,忽然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蕭遙逸、左彤芝和惠遠先後掠回來,「沒找到門戶。」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邊!」
   程宗揚往公路奔去,片刻後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積雪,他伸手一撥,下面露出一塊黑沉沉的鐵板。
   「呯」的一聲,數百斤重的鐵蓋被掀到一邊,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程宗揚點燃松枝,伸進去試了試空氣的含氧量,然後垂下繩索,當先進入洞內。
    洞穴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深了許多,用了將近五丈的繩索才到洞底,程宗揚估算了一下方位,然後舉着松枝往旁邊一個洞口走去。
   「這洞穴好生古怪,」蕭遙逸摸了摸洞壁,「看起來和我們江州的石屎很像啊。聖人兄,這是什麼洞?」
   「下水道。」
   「騙鬼啊!哪兒有這麼大的下水道!」
   「這還是小的,你到主城區,幾丈高的下水道說不定都有。」
   蕭遙逸抽了口涼氣,「單是這條下水道,便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一條下水道算什麼?這座太泉古陣當年興盛的時候,生產能力是你想像不到的。」程宗揚頓了一下,「連我也想不出來。」
   眼前的下水道極其寬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讓。不時有融化的雪水從頭頂滴落,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左彤芝、惠遠都一臉懷疑,但當走到通道盡頭,看到嵌在壁上的鐵制長梯時,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驚訝。
   程宗揚摸了摸鐵梯,回頭道:「看來已經有人搶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打個照面?」
   蕭遙逸道:「我先來。」
   話音未落,惠遠和尚便躍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
   鑽出洞口,已經在大厦內部,松枝的火光映出潮濕的四壁,還有幾個白色的物體。惠遠伸頭去看,低聲道:「這是什麼東西?倒和瓷碗差不多。」
   瞧着他的光頭伸在裡面擰眉琢磨,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惡作劇地說道:「那是便池。撒尿用的。」
   惠遠趕緊退到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切莫打誑語。」
   「你不信就算了。喂,小和尚,我們是來尋寶的,你跟來幹嘛?」
   「敝師兄因故慘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師門稟報。」
   「你們出家人,怎麼也來太泉古陣湊熱鬧呢?」
   惠遠道:「不敢欺瞞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說有一個大魔頭要在太泉古陣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幾位師伯師兄,前來察看。不成想在陣內屢遭凶險,一來二去便與眾人失散。如今師兄也被守陣力士所殺,只餘小僧一人。」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然後道:「那大魔頭,是什麼來歷?」
   「這個……師伯卻未曾說過。」
   又是岳鳥人的仇家,他們早來了幾天,結果到現在還沒能出去。這鳥人死了還害人不淺。
   惠遠道:「施主既然能來此地,不知走了幾日?離出口還有多遠?」
   朱老頭吹着鬍子道:「哪裡要幾日?我們今日剛到!從這兒走,要不了半日就能出去。」
   左彤芝道:「老爺子莫誑人家和尚。我們涼州盟運氣好,從古陣進來,就在第二層的入口處,比別人省了一兩日的路程。若是出去,只怕不易。程公子,你們來得倒快。」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沒開口,蕭遙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說是聖人兄呢?生而知之,給咱們帶了條好路。」
   程宗揚與蕭遙逸交往已久,只看他目光閃動,便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微微搖了搖頭。
   蕭遙逸苦笑一聲,鬆開扇柄。這小和尚雖然是來找岳帥麻煩的,但對雙方的恩怨一無所知,這麼殺了他,未免刻毒了些。
   惠遠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掂量幾遍,他提起方便鏟,「小僧在前開路。」
   蕭遙逸最後一點殺意也蕩然無存,牢騷道:「這和尚也太老實了,居然都不問問咱們的底細!」
   惠遠愕然道:「你們不是涼州盟的嗎?」
   蕭遙逸泄了氣,「就算是吧。佛爺,你先請。」
   小紫招了招手,蕭遙逸立刻湊過去,兩人咬着耳朵說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你們嘀咕什麼呢?」
   蕭遙逸道:「我出去辦點兒事,就不陪你們進去了。」
   「哎,這死狐狸,怎麼跑這麼快?」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頭兒,先出去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座巨大的衛生間讓程宗揚也大開眼界,坐便器足有半個浴盆那麼大,而且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在上面方便﹣﹣程宗揚也不想知道。
   從衛生間出來,外面是一道樓梯,上下都看不到盡頭。程宗揚發覺這座大厦和外面建築一樣,都是一半建在地下,從建築物的結構判斷,恐怕地下的規模更加龐大,不知道是因為習俗,還出於現實的考慮。
   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行,畢竟上面的建築露出地表,萬一遇到危險,還能跳窗跑路。
   走過兩層樓梯之後,眼前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透過落地窗的紗帘,照在寬闊的大廳內。不出所料,這裡的東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只剩下幾張足有卧床大小的沙發,靜默地沐浴在陽光下。
   程宗揚道:「這是一間酒店。」
   朱老頭立刻來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這一路可累壞了,先來口酒潤潤嗓子。」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酒。這地方是住宿的。」
   朱老頭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
   「這邊是客房。」程宗揚指着走廊裡一排房間道:「既然已經有人進來,估計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應該是這一間了。」
   惠遠伸手一推,門卻是鎖着的。他舉起方便鏟正要去劈,卻見程宗揚握着把手,輕輕一擰,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一股寒風從房中湧出,眾人都打了個冷戰。
   房間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內擺着一張大床,被褥零亂不堪,上面似乎還沾着血跡。
   惠遠握着方便鏟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着臉上像火燒一樣脹得通紅。
   大床內側的地上伏着一個女子,她衣衫半裸,一修小腿蜷屈着,腿後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是被玻璃劃傷。
   惠遠閉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覺得不妥,連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後蹲下身,小心道:「女施……」
   話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閃,一枚細長的利器深深刺進惠遠胸口。惠遠悶哼一聲,捂着胸口踉蹌退後,指間湧出的鮮血瞬時便將僧衣染得血紅。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帶飛出,靈蛇般纏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彩帶,另一只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邊叫道:「素﹣﹣」說着喉中濺出一串血沫。
   左彤芝見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間一抹,長劍出鞘,一招霞染千山,擋住她手中的利刃,順勢向前遞出。
   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勢為主,出招併不十分凌厲,誰知劍刃相交,那女子手中的利刃應劍破碎,竟然沒能阻擋劍勢分毫,就被長劍透體而過。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卻是一塊狹長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間,頭頂一聲獰笑,接着一條人影蝙蝠般滑落。
   左彤芝急忙抬頭,只見九柄雪亮的尖刀凌空而來,齊刷刷朝自己刺來。左彤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涼州一霸,她與如今的宗主系出同門,早已獨當一面,論修為也是五級巔峰,雖然猝然遇敵,卻臨危不亂,當即旋身退步,抬劍去擋,誰知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將她的長劍擰得脫手飛出。
   左彤芝展開身法,流霞般閃身避開,接着臂下一陣劇痛,一柄帶鈎的短槍毒蛇般探出,從她袖下刺過,只差毫厘,就廢了她的手臂。
   「退開!」
   暴喝聲中,一柄鋼刀猶如躍出的猛虎撲上刀叢,將那大漢撞得退後半步。
   程宗揚雙刀在手,雙臂雁翅般張開,將左彤芝和小紫護在身後。左彤芝驚魂甫定,這時才看出從房頂躍下的是一名黑大漢,他一手提着短槍,另一隻手拿的卻是一面布滿利刃的刀盾。」
   那大漢滿面鬍鬚,看着頗具豪氣,眼神卻有種異樣的陰毒,帶着些許瘋狂的意味。
   程宗揚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
   大漢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殊無喜意,只有刺骨的寒氣,「死人!老子是閻王爺都不敢收的死人!」
   說話間,那大漢刀盾併出,狂風暴雨般猛攻過來。
   程宗揚剛交兩招,就知道這回撞上硬茬了。論修為,那大漢比自己也高不了太多,比起招數的精熟,卻是天差地遠,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槍,都不是凡品,放在外面至少都是千貫起價的高檔貨,又正能克制度刀劍之類的短兵,交手不過數招,自己一個不慎,左手的單刀就被那大漢用刀盾絞飛。
   程宗揚越打越是心驚,那大漢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瘋狂。他的短槍刀盾對自己的雙刀已經穩佔上風,還非跟自己玩命,招術都險得不能再險。自從來到六朝,自己也見識過幾個瘋子,但和這大漢瘋狂的勁頭根本就沒得比。陷入絕境玩命還好理解,穩佔上風還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維可以理解的。
   瘋歸瘋,那大漢出招卻絲毫不亂,槍盾併出,根本無隙可入。程宗揚一步一步向後退去,忽然「格」的一聲,右手單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鎖住。那大漢臂上肌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擰,大笑聲中,那柄短槍毒龍般鑽出,朝雙刀脫手,手無寸鐵的程宗揚刺去。
   程宗揚已經退到牆邊,退無可退。就在這時,他左手一翻,從背後又拔出一柄單刀。那柄單刀剛一出鞘就帶着如割的勁風,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後帶着森然的刀光,閃電般劈下。
   那大漢刀盾旁移,為了將程宗揚的右刀擰到一邊,胸前空門大露,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還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經被刀鋒劈中。刀鋒入肉,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飊血的胸口,接着仰天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鮮血從傷口中四濺而出,半晌才轟然倒地。
   一股怪異的死氣湧入丹田,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陰寒之極,體內的血脈都彷彿在一瞬間凝結。半晌程宗揚才呼了口氣,將那股死氣化解在丹田內。
   左彤芝起初對這個年輕人併沒有太過留心,此時一場短兵相接的劇鬥,讓她不禁刮目相看,沒想到這一個一副商賈模樣的年輕人能斬殺這個棘手的瘋子。她整理了一下袖帶,柔聲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
   程宗揚苦笑着吐出兩個字:「運氣。」他半身都是鮮血,手臂隱隱作痛,心裡卻萬分慶幸,如果不是自己貪便宜在蒼瀾鎮上多買了把刀,這會兒躺在地上的就該是自己了。
   兩把鋼刀已經被刀盾絞彎,不能再用,程宗揚先從背包裡拿出雷射寶刀的空柄放在袖內,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後擦去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
   朱老頭攏着手躲得遠遠的,這時才露出頭來,「這……這是怎麼說的?怎麼一照面就打死打活的?」
   程宗揚也覺得蹊蹺,可兩人已經屍橫就地,想問也問不出什麼。他瞧了瞧惠遠的傷勢,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雖然避開心臟,卻傷了肺葉,如果不盡快治療,只怕也要將小命丟在太泉古陣。
   「小和尚,這兩人你認識嗎?」
   惠遠低咳兩聲,低低道:「小僧未曾識得。」
   「左護法?」
   左彤芝搖頭道:「不認識。」  
   小紫一手撫着雪雪,輕笑道:「還有人在這裡呢,你問他們好了。」
   被她一提醒,程宗揚明白過來,先揮手讓眾人退開,然後提刀朝那張大床劈去。床下頓時有人慘叫道:「大俠!饒命啊!」
   「滾出來!」
   床下悉悉索索響了片刻,接着兩人攙扶着鑽出來,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七八歲年紀,生得嬌小可人,只是這會兒受了驚,身子不住發抖。另一個是個瘦削男子,論模樣倒和朱老頭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瑣嘴臉。
   那男子看樣子也嚇得不輕,一出來就語無倫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蒼瀾人!幾位大俠大爺!千萬饒小的性命!」
   程宗揚眯起眼,「蒼瀾人?」
   宋三雞啄米似的點着頭,「小的是嚮導,花錢雇來的!不關我的事啊大爺!」
   程宗揚問那少女道:「妳是誰?」
   那少女望着地上的屍體,眼淚一滴滴淌下,卻不敢開口。程宗揚等了半晌只好道:「宋三,你來說。」
   「是大爺!」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來在鎮上討生活,這兩位女客官五日前到鎮上要進太泉古陣,雇了小的作嚮導,說好一天給一吊的腳力錢。誰知到了陣中,那位女客官只不肯走,盡在陣裡轉悠,結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廝!」
   宋三朝那黑大漢啐了幾口,然後道:「女客官和黑廝交了幾次手,都吃了虧,幸好小的知道路徑,帶她們逃到此地。原想着躲幾日,避避風頭,誰知那黑廝也跟了進來。如果不是幾位,小的已經做了刀下之鬼。」
   左彤芝點頭道:「難怪有四個人的足印,原來是三個在前,一個在後。「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妳叫什麼名字?」
   宋三替她答道:「寧素。那位女俠是她師傅。」
   「他說的是真的嗎?」
   少女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嚇得挺可憐的,如果是小狐狸,這會兒已經過去安慰了,可自己身邊這個,死丫頭視而不見,只抱着雪雪逗弄,死老頭倒是看見了,可只顧着看笑話。左彤芝在處理臂傷,一時顧不得開口。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對寧素道:「遇上這幾位好心人,咱們可有救了!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錢,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穩穩的送出去。」
   那少女含淚點了點頭,聲如蟻蚋地說道:「多謝……」
   程宗揚與宋三攀談幾句,得知這座大厦由於位置醒目,早就被蒼瀾鎮上的人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如果想尋寶,還要再往南,那裡到處都是藏寶窟。
   「既然有下水道,你們守着太泉古陣,還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下水道?」
   「就是你們進來的石頭洞。」
   宋三明白過來,「也就是這種大房子才能進入,別的出口只有大腿那麼粗,再細的也有。我們倒是想挖開,但那些石頭硬得要命,還得防着守陣力士,輕易沒人敢靠近。」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趁這會兒天還沒黑,我去看看。左護法,妳既然受了傷,不如和惠遠、寧姑娘一道先回去。」  
   左彤芝四處打量着說道:「這裡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們叫來。」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2集

第三章
   「當心!當心!」鐵中寶在下面一叠聲地說着。
   一名漢子壁虎般貼在房頂,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撬開燈罩,看了一眼,朝下面嚷道:「沒有珠子!只有根管子!」
   鐵中寶一聽就急了,「喂!老頭!你不是說有夜明珠嗎?」
   朱老頭眨巴着眼道:「咋會沒有呢?你再往深處挖挖。」
   徐君房抱着灌滿熱水的羊皮囊道:「別亂挖,小心碰到煞氣!」
   鐵中寶道:「什麼煞氣?程公子說了,那叫電!」
   「堂主!這邊有!」旁邊幾名漢子把沙發割開,海綿扯了一地,露出裡面成排的彈簧。
   有人好奇地摸了摸,「這小玩意兒怪有趣的。」
   鐵中寶喜出望外,叫道:「程公子交待過,只要能帶出去,一枚銀銖一隻,他全要!」
   眾人都興奮起來,一只沙發裡起碼有幾十個這種沒什麼用處的小物件,費不了什麼力氣就能拿到一大包,這簡直是撿錢啊。
   眾人幹得熱火朝天,宋三滿臉羨慕地說道:「徐瘦子,你這回運氣好,接了這麼大一票生意。」
   徐君房道:「那是!我徐某的口碑誰不知道?」
   程宗揚接連打開幾個房間,都是空的,不但物品全無,連牆上的開關都被撬走,讓他大失所望。他玩笑道:「宋三,你們下手夠利落的,除了大廳這點兒東西,連根毛都沒留。」
   宋三道:「程爺,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們來時這裡面就是空的,只有幾張桌子,也不值錢,都讓大伙劈了當柴燒。」
   徐君房道:「宋三,讓我說,你們外姓人可不厚道,這地方從來沒聽你們提過。」
   「行了,我這回夠倒霉了,」宋三唉聲嘆氣地說道:「死了個客官,還泄漏了地道的事,回去可有我受的。」
   程宗揚道:「下面是什麼?」
   宋三道:怔面是一道鐵門,咱們費盡力氣才打開,誰知道裡面還有一道鐵門,再打開,裡面還有一道……一連開了三道,裡面全是空的,大伙也沒力氣再去開了。」
   程宗揚腳下一硬,踩到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卻是個金屬銘牌,上面寫着「1026」。
   程宗揚扭頭朝門上看去,門上殘留着相同形狀的痕跡,果然是從上面摘下的門牌。
   「宋三,這是你們摘的?」
   宋三道:「可不是嘛。瞧着金燦燦的,原想着能值幾個錢,誰知道全是些假貨,一文不值。」
   程宗揚強壓着心裡的激動,自己只想着一四七五是門牌號,卻忘了酒店的房間也有門牌。唯一的麻煩是這些房間的門牌都被撬得七零八落,不知還能不能找到那間一四七五。
   程宗揚沒有聲張,轉身去找小紫。蕭遙逸這會兒也回來了,正和小紫說話。程宗揚道:「你們搞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小紫笑道:「挖坑去了。」
   「小狐狸,你是不是挖坑上癮啊?」程宗揚走到一旁,壓抑着興奮道:「找到了!」
   蕭遙逸道:「找到什麼了?」
   程宗揚一笑,你在玉露樓找的東西。」
   蕭遙逸霍然站起身,「什麼?」
   程宗揚道:「丫頭,妳來不來?」
   小紫道:「沒意思,人家才不去呢。」
   「看過熱鬧也好,」程宗揚笑道:「說不定他還給妳留東西了。」
   話剛出口,程宗揚就想把舌頭咬掉。岳鳥人根本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怎麼可能給她留東西?
   小紫卻沒有生氣,她眼珠一轉,改變了主意,「好啊!我們去看自。」
   「啥熱鬧啊?」朱老頭湊過來,眨巴眼道:「俺也去瞅瞅?」
   ……………………………………………………………………………
   程宗揚一邊跨上樓梯,一邊對蕭遙逸解釋道:「你們岳帥留了枚鑰匙,還有句話:太泉熊谷一四七五。」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太泉就是太泉古陣,熊谷就是這裡。」
   蕭遙逸卻有幾分懷疑,「聖人兄,你怎麼知道這裡是熊谷?」
   程宗揚不好透露小紫能看到紫外線的秘密,半是玩笑地說道:「看這裡的規模,多半是熊瞎子住的吧。」
   蕭遙逸接着問道:「那一四七五呢?」
   「是門牌號。」程宗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四是指第十四層樓,七五是第七十于個房間。」
   蕭遙逸和朱老頭一起點頭,「有理!有理!」
   「咱們站的位置是第十層,上去五層就是十四樓。」程宗揚估量了一下大樓的高度,「差不多到樓頂了。」
   蕭遙逸道:「難道這下面還有九層?」
   「可能有。我剛才問過宋三,下面有鐵門鎖着,他們費盡力氣也只進過三層,而且也沒找到什麼東西。」
   程宗揚停下腳步,「這裡就是十四樓了。太好了!」
   這裡的門牌倒沒有被取下來,也許宋三等人撬了幾個,發現這東西不值錢,沒有再費工夫,倒是省了自己一個大麻煩。
   「1401」、「1402」……「1435」……「456」……
   程宗揚一間間數着,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沒有知道岳鳥人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但以鳥人當年的權勢地位,他留下的物品絕對不簡單。只希望鳥人的品位別惡俗到留下一屋子的金條﹣﹣就算值錢,自己也搬不動。」
   「1472」、「1473」、「1474」﹣﹣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猛地推開大門,一股寒風夾着雪花湧進走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幹!」程宗揚禁不住一聲大罵。自己白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結果整個酒店的房間號只到1474,根本就沒有1475!自己本來早有準備,以岳鳥人一貫的尿性,尋寶之旅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可萬萬沒想到那鳥人會給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房間,這純粹是拿自己當羊肉片,涮着玩呢。
   程宗揚還不死心,轉身挨個房間查看,蕭遙逸則掠上天台,在大雪中尋找岳帥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看着程宗揚的糗態,朱老頭一張老臉都笑成菊花,那感覺比三伏天喝冰水還美上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玩砸了吧?我就說,那混蛋怎麼會安好心?沒留泡驎讓你掏就是好的。」
   程宗揚「呯呯」地開着門,他一肚子的火沒地方撒,黑着臉道:「想散伙是不是?」
   「急了吧?急了吧?」朱老頭倒是識趣,沒再撩撥程宗揚,扭頭道:「紫丫頭,別難過,他不給我給!往後大爺的破衣裳啊,破碗啊,破箱子啊,都給妳留着。」
   小紫倒沒看出多少失望,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衣鉢呢。」
   程宗揚找遍所有房間,也沒有找到一點值錢的物件。蕭遙逸也不比他好多少,他把整個天台都翻了一遍,衣袖都被雪水濕透,同樣一無所獲。
   程宗揚心裡這個憋悶,恨不得把岳鳥人吊起來往死裡打。沒想到這鳥人這麼缺德,人都蒸發了還玩自己一道。
   蕭遙逸卻是興致勃勃,一邊擰着袖子一邊贊嘆道:「天馬行空,無跡可尋,這才是岳帥的手筆!」
   「手筆個鳥啊!」程宗揚關上最後一扇門,沒好氣地說道:「不找了!」
   回到大廳,天已經黑透了。涼州盟的好漢們從林中撿來樹枝,在大廳裡生起火,架起鐵鍋,燒了一鍋雪水,鍋裡煮着肉乾。
   程宗揚一肚子氣,咬了幾口乾糧,喝了口熱湯便丟下了。鐵中寶等人倒是興高采烈,他們沒找到朱老頭說的夜明珠,卻拆了幾個大包的彈簧,按程老板開出的價碼,至少能換五六百銀銖,也算小撈一筆。
   半夜時分又下起雪來,外面風雪交加,酒店內卻其暖融融,涼州盟安排了兩名漢子警戒,眾人累了一天,圍着篝火說了會兒話,便各自睡去。廳中聲音漸漸低沉,偶爾有幾聲低咳,卻是惠遠因為肺傷而發出的。
   徐君房怕冷,離篝火最近,朱老頭遠遠縮在角落裡,和蕭遙逸擠在一處。程宗揚滿心都在想岳鵬舉留下的那句話,不明白岳鳥人是缺德到都死翹翹了還要捉弄人,還是別有蹊蹺?
   小紫全身偎依在他懷中,把他當成睡覺的墊子,她閉着眼,發出輕柔悠長的呼吸,似乎正睡得香甜。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別裝了,陪我說說話。」
   小紫紅唇微張,用口型道:「大笨瓜,快睡覺。」
   程宗揚低聲道:「武二那廝去哪兒了?咱們不會真把二爺給丟了吧?」
   小紫一指竪在唇邊,輕輕「嘘」了一聲。
   程宗揚道:「行了吧,我才不信妳能睡得着呢。」
   小紫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用口型道:「睡着了才能看好戲。」
   程宗揚來了興致,「什麼好戲?」
   小紫張開手掌,露出掌心一面小小的凸面鏡。
   大廳的光線原本極暗,但這面鏡子不知用了什麼巫術,鏡中的景物比實際明亮了許多,隱約能辨認出裡面的人影。
   隨着小紫手掌的轉動,鏡中的景物不住變化,程宗揚看到鐵中寶大模大樣地躺在一堆海綿間,枕着一包撿來的彈簧,打着呼嚕睡得正熟。旁邊五六名漢子擠在一起,緊緊裹着毡毯,兵刃都堆放在一處。
   左彤芝靠着㿹子,盤膝而坐,用一種奇異的節奏正在吐納。朱老頭靠着牆,兩手攏在袖子,身體彎得像蝦米一樣,頭一點一點正在釣魚。蕭遙逸卻沒睡着,驚覺地睜着雙眼,似乎在等待什麼。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微凸的鏡面中出現一根大理石柱,柱下肩併肩躺着兩個人,卻是宋三和寧素。
   程宗揚抬起頭,那根石柱在大廳另一側,眾人都擠在離篝火盡量近的位置,那邊併沒有多少人,而且那兩人睡在柱後,從自己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們的方位。不知小紫用什麼手段讓光線折射到鏡中。
   篝火越來越暗,廳中鼾聲四起。鏡面中宋三忽然睜開眼,瞳孔像貓一樣發出瑩光,他側耳聽了片刻,然後慢慢伸出手,探到寧素裙下。
   程宗揚心裡「哈」了一聲,看不出這傢伙居然是條色狼,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偷香竊玉。寧素要是驚醒過來,反手給他一個耳光,那就熱鬧了。
   寧素身子微微一動,從睡夢中驚醒。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那少女竟然沒有掙扎,反而順從地抬起圓臀,任由撫弄。
   程宗揚心裡笑罵,自己還以為是強奸,原來是通奸。沒想到這個看着挺清純的小丫頭竟然和宋三搞到一起。
   「這對野鴛鴦夠大膽的,滿屋子的人,他們就敢來真的。」
   「大笨瓜,只知道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廢話,不看小姑娘的屁股,難道還看宋三的嗎?」
   程宗揚嘴裡說着,目光向上移去,只見寧素雙目緊閉,睫毛間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程宗揚一怔之下,頓時明白過來,接着心頭火起,從火堆中抽出一根松枝,朝石柱甩去。
   宋三和寧素藏在大理石柱後面,松枝扔過去只會被石柱擋住,但程宗揚是向上投出,松枝撞在天花板上,帶着濺落的火星反彈過來,正好落在宋三頭頂。
   宋三一聲怪叫,抬臂格開松枝。眾人都驚醒過來,紛紛躍起身。鐵十寶沾着一身碎海綿拔刀叫嚷道:「有敵!」
   左彤芝鳳目一掃,厲聲道:「宋三!你在做什麼!」
   燈光亮起,寧素就呆住了,這時才驚叫一聲,連忙掩住身體。宋三一把攬住她,亮出袖中一把匕首,對准她粉嫩的脖頸,厲聲道:「都滾開!」
   徐君房也爬了起來,見狀跳着腳地罵道:「宋三!你個狗東西!我早就看你們這些外姓人不地道!好端端的,你扯人家姑娘褲子做什麼?」
   「扯褲子?」宋三嘿嘿笑了兩聲,接着伸出舌頭,在寧素臉頰上狠狠舔了一記,「扯她褲子又算什麼?」
   寧素身體微微戰慄着,在眾人的注視下面孔時紅時白。
   左彤芝忽然一笑,柔聲道:「宋三,你且放開寧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
   宋三嘻笑道:「咱家雖然困在蒼瀾,但也聽說過,丹霞宗的左護法是有名的蛇蝎美人兒。」他哈哈笑道:「算妳運氣好,遇到宋三爺。一會兒三爺拔了妳的毒牙,剪了妳的蛇蝎鈎,好好玩玩妳這個大美人兒。」  
   鐵中寶大吼一聲,「好狗賊!吃鐵爺一刀!」
   第一個出手的程宗揚這時卻沒有作聲,他擰眉看着宋三,這傢伙孤身一人,涼州盟卻有好幾十號人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泥,他為何還有恃無恐?
   正懷疑間,宋三忽然拍掌笑道:「倒!倒!倒!」
   鐵中寶剛掠出兩步,身體忽然像散了架一樣,「嘩啦」一聲跌倒在地,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與此同時,涼州盟的好漢們也接二連三跌倒,最後連左彤芝也未能幸免,背靠着柱子緩緩坐下。
   左彤芝用最後一點力氣摸出一截竹哨,在唇間用力吹響。尖銳的哨聲遠遠傳開,留在地道戒備的漢子自然能夠聽見,宋三卻冷笑不語。
   片刻後,兩個黑乎乎的東西甩了進來,在地板上滾了幾滾,露出一雙怒睜的眼睛,正是在外面戒備那兩名漢子的頭顱。
   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掠進來,兩人身材高瘦,身穿白衣,兩道眉毛直竪着,臉色像抹過石灰一樣蒼白,就像一對陰間出來的無常鬼。
   宋三一臉開心地笑道:「大伙兒可能有些面生,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一姓活、一姓死,右邊這位是活無常,左邊這位是死有分。」
   左彤芝如墮冰窟,不由打個了寒噤,「你死我活?」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3-9 02:18 PM 編輯 ]

   宋三挑起大拇指,贊邊:「左護法果然見聞廣愽,江湖人稱的你死我活,就是這兩位,沒想到左護法也聽說過。」
   左彤芝勉強笑道:「兩位名聲赫赫,沒想到這次也來了太泉古陣。」
   宋三、活無常和死有分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宋三笑道:「剛誇妳見聞廣愽,這就漏了底了。活爺和死爺在咱們的蒼瀾已經住了七八年,這太泉古陣不敢說一次不漏,隔三差五總要來上一遭。」
   左彤芝道:「是奴家孟浪了,不知兩位是找什麼東西?也許我們涼州盟可以幫幫兩位。」
   宋三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找的就是妳這活寶貝。」說着他扭過頭,「徐瘦子,你還站在那兒幹嗎?」
   滿堂幾十條漢子橫七竪八躺了一地,就剩下徐君房自己還站着。他瞧了瞧地上,有點兒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該躺下。
   宋三道:「徐瘦子,看在蒼瀾人的份上,三爺今天不為難你,識相的趕緊給我滾。」
   徐君房巴不得趕緊走,想了想又停住腳步,壯着膽子道:「我走可以,但隨我來的幾位客人我要帶走。
   「好說,」宋三手一指,「只要把那丫頭留下。」
   程宗揚側了側肩膀,把小紫擋在身後。
   徐君房賠着小心道:「幾位哥,我大半年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接了筆生意,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怎麼說也得讓我混口飯吃吧?再說了,這丫頭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你留她還不是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咱們都是給人領路的,摸摸良心說,你們也不能把自己的客人丟在陣裡吧?」
   宋三笑罵道:「這徐瘦子還當真了!」他一把扯過寧素,托起她的下巴道:「明白告訴你,這一大一小兩只雌兔一進古陣就被我們哥四個盯上了,要不是哥幾個玩得高興誤了時辰,這會兒早帶回院子慢慢調教了。」
   「這小雌兔倒是好收捨。那老雌兔卻有點性子,被黑瘋子弄得受不了了,踢碎了玻璃要自殺沒成,想不到釣了你們這一大堆魚。嘿嘿,死爺和活爺剛才不在,沒奈何,三爺只好在雪鍋裡下了點佐料,不僅撈到了左護法,還弄了個絕色。好運氣啊!好運氣啊!」
   程宗揚本來還有些擔心,看到他們用出下毒的手段,反而氣定神閒,玩什麼不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下毒,這種赤裸裸打臉的行為,就算死老頭能忍,死丫頭也不能忍啊。
   程宗揚這會兒早已明白過來,雪地上的四行足跡併沒有錯,但其實是四個人背着兩個人,因此有兩行顯得更深一些。寧素師徒被他們劫到酒店,師傅踢碎玻璃,引來守陣力士和惠遠二僧。結果自己誤打誤撞進了酒店,一場混戰,黑瘋子和寧素的師傅都死在自己一行人手裡,宋三見勢不妙,編了一通謊話出來。寧素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底細,只見到師傅被左彤芝所殺,恐懼之下沒敢揭穿實情,讓自己這一群人都上了套﹣﹣徐了死丫頭。
   程宗揚回頭看去,只見小狐狸帶着一臉欠揍的賤笑,似乎一反手就能把宋三等人給拍扁。至於自己,更是真氣順暢,絲毫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說句掏心窩的話,有殤侯那個毒宗老大和死丫頭這個妖精在,宋三玩的這點毒藥算是遇到祖宗了。
   在宋三等人看來,廳中涼州盟的人雖多,但都是上了砧板的死魚。宋三摟着寧素笑逐顏開,活無常和死有分則圍着左彤芝動手動腳。
   「嗤剌」一聲,左彤芝衣襟被活無常撕開,露出裡面翠綠的抹胸。接着死有分伸出長舌,津津有味地在她頸下舔舐。左彤芝俏臉時紅時白,生死榮辱在心頭滾過,一時間身體僵住。
   程宗揚正待出手,蕭遙逸卻笑道:「歇歇吧,咱們商隊的打手來了。」
   「呯」的一聲巨響,那扇被人砸過無數次也沒半點裂痕的玻璃門轟然破碎,飛濺的玻璃像子彈一樣濺得滿廳都是,接着一條龍精虎猛的大漢踏着滿地碎玻璃邁步進來。
   小紫皺了皺鼻子,「大笨牛,來得這麼早。」
   程宗揚鬆了口氣,「不早了,再耽誤一會兒,左護法就該抹脖子了。」
   小紫笑道:「程頭兒,要不要賭一把?」
   程宗揚道:「賭就賭!我贏了,親妳一下,妳贏了,親我一下。」
   武二郎滿身是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吼道:「小子!二爺的飯呢!」
   蕭遙逸朝宋三一指,一臉無辜地說道:「被那傢伙給吃了。」
   「呯」的一聲,武二郎虎臂一張,搗碎一塊地磚,這時程宗揚才注意到他手裡握着一根銀亮的鋼管,卻是當初在地鐵站眾人撞到的不銹鋼扶手,不知道這廝用了什麼手段,竟然擰下丈許長一截。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武二落在後面不見蹤影,原來是打這東西的主遏。這根不銹鋼管看起來既花哨又體面,就是給蘇荔當聘禮,也很看得過了,只不過武二郎打虎用的哨棒,換成一根鍍鉻的不銹鋼管……這落差實在有點大。
   武二郎大步過去,氣吞山河地吼道:「敢吃二爺的東西!給二爺吐出來!」
   活無常和死有分眼睛微微眯起,不屑地看着武二手裡的不銹鋼管,宋三冷笑道:「又來個呆子,拿根燈草當針使,哈哈。」
   活無常和死有分在江湖中凶名赫赫,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他們兩人不僅手段凶殘,而且身手強橫,兩人聯手,連六級通幽境的強者也難憾其鋒。見到武二郎大咧咧走過去,眾人手裡都捏了把汗。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旁邊還有個一肚子壞水的宋三虎視眈眈。
   但當武二郎一路走來,他身後的人不約而同都張大嘴巴。程宗揚瞧着稀罕,等武二郎從面前走過,也伸頭去看。看到他背後藏的東西,程宗揚才知道武二這廝犯起壞來也很有一套。武二郎手裡的不銹鋼管只是個幌子,真正要命的是他背後藏着兩截又粗又黑又長又直又重的鐵軌!武二這牲口本來就是身高體壯,兩根鐵軌斜着從小腿直到腦後,每根都差不多有兩米長!  
   難怪這廝折騰這麼久,弄兩截鐵軌和弄一根不銹鋼管的難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赤手空拳把鐵軌扒下來,這活兒連牲口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武二能做得出了。
   活無常和死有分放開左彤芝,同時縱身掠來,人在半空,便從袖中揮出兩根尖細的利劍。武二郎虎吼一聲,舉起不銹鋼管。活無常和死有分陰聲獰笑,細劍一遞,輕易就將鋼管削下一截。
   宋三哂道:「這鋼管爺們兒早就用過,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大個子,你死在活爺和死爺手下,這不算冤了!」
   武二郎心痛地趕緊收回鋼管,別在腰間,然後雙手往背後一翻,活焦常和死有分只覺頭頂整個空間都被烏雲遮住,接着兩根粗黑長直沉重無比的工字型鋼軌猛砸下來,兩人的細劍就像,牙簽一樣折斷,緊接着血肉橫飛,活無常的左臂和死有分的右臂被鋼軌砸得骨骼盡碎,爆出一團血霧。
   孟老大的天龍霸戟已經是頂級的重兵刃,一般人連抬起來都吃力,可這兩根鋼軌比天龍霸戟還足足重了一倍,此時被武二這種肌肉男施展出來,完全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勢,只怕會當場休克,活無常和死有分卻像毫無痛覺,一言不發地併肩向後退去。宋三瞪大眼睛,短暫的驚愕之後,立即腳下一彈,銜尾追去,三人見機極快,一陣風般鑽入下水道,消失無蹤,只留下滿地血跡。
   堂內沉寂片刻,然後歡呼起來,「二爺好本事!」
   「我說的吧!要緊關頭還得看二爺!」
   「二哥!老鐵真服了!威武霸氣啊!」
   「解藥!解藥呢?」
   「快追!別讓他們逃了!」
   「不可!他們是地頭蛇,二爺一個人,那地道輕易進不得!要去咱們一塊兒去!」
   「屁!沒有解藥你連爬都爬不起來!先取了解藥再說!」
   「我不就說一塊兒去取解藥嗎?」
   眾人吵成一鍋粥,一時吵着取解藥,一時又擔心武二爺孤身犯險,萬一有一個什麼長短,大伙也都別活了。
   吵嚷聲一浪高過一浪,寧素怔怔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蒼白。忽然一件帶着體溫的錦衣落在身上,替她遮住身體。
   蕭遙逸把衣服往她身上一遮,扭頭道:「別吵了,這毒藥來得快去得也快,喝口涼水就能解。老徐,去外面弄點雪來。」
   徐君房往手上呵了口氣,抱着玩命的心思衝出去,捧了把雪回來。
   「給我!給我!」
   鐵中寶揚着脖子吞了雪,片刻後猛然翻身躍起,叫罵道:「直娘賊!敢暗算鐵爺!武二哥!這回要不是哥哥,老鐵就陰溝裡翻船了。」
   徐君房來回跑了幾趟,鞋襪都濕透了才停下來,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烤着火。
   程宗揚沒有打算亮自己所有底牌,一直按兵不動,這會兒危險解除,才問道:「宋三是什麼來頭?」
   徐君房又凍又氣,「我原本瞧着那些外姓人不地道,沒成想還在古陣裡殺人劫財,真真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我們蒼瀾的名聲,就是被這些外姓人給敗壞的!」
   難怪太泉古陣危機重重,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恐怕有不少都是被他們暗中幹掉的。程宗揚寬慰道:「為非作歹的終究是少數,何況這一回咱們人多,明天咱們去找赤陽聖果,找到就走。」
   武二翻出一包肉乾,風卷殘雲般一通猛吃。鐵中寶湊過來,充滿敬畏地摸了摸鐵軌,咂舌道:「這一根怕不有二三百斤?」
   武二大方地說道:「給你一根!」
   鐵中寶連連搖手,「也就二哥的神力能使得動。我要拿它上陣,累也累個半死。」
   「笨!」武二郎道:「瞧這鋼口!拿回去打成單刀,不比你的刀強?」
   鐵中寶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武二郎豪邁地一揮手,「別提錢!拿走!」
   不提錢倒也罷了,一提到錢字,鐵中寶頓時急了,「那怎麼成?單是這鋼天底下哪兒找去?一斤起碼得一貫!五百貫!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武二郎道:「兄弟,你這是怎麼說的?哎呀……那就五百貫!多一個子兒你就是看不起我!」
   左彤芝掩好衣襟,恢復了平常的從容,拿着酒囊道:「武二爺,奴家敬你一杯。」
   武二郎接過來灌了一口,「好酒!老鐵,你也來一口!」
   「成!」鐵中寶喝了一口袪袪寒意,他摸着那截鐵軌,越看越是喜歡。這段鋼條的份量至少能打六七十把單刀,每把才七貫,質地更是沒得說,算下來自己還賺了。
   程宗揚沒過去湊熱鬧,他靠在石柱上道:「那坑是武二挖的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人家要挖坑呢?」
   「廢話!妳搞這麼大陣仗,不把守陣力士引來才見鬼了。妳從頭到尾就是想逮過活的守陣力士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變聰明了哦。」
   程宗揚嘆了口氣,「聰明個鳥啊。我是想到守陣力士肯定會來,既然我能想到,妳肯定也想到了。既然妳一點都不着急,我還急個什麼?真稀罕的是武二那頭號懶蟲居然肯幹活﹣﹣妳又怎麼吊他胃口了?」
   小紫笑道:「當然是蘇荔族長又來信了。」
   「得,妳這一個魚餌夠釣武二一輩子了。」程宗揚把背包往腦袋下面一放,枕着雙手道:「剩下的事用不着我插手,我好好睡一覺,從現在到天亮,就是天塌了也別來打擾我。」
   小紫依過來,姣美的面孔幾乎貼在他鼻尖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生氣了。」
   程宗揚哂道:「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嗎?」他閉上眼,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跟妳那鳥人老爹好好較較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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