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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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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喉中又苦又澀,半晌才說道:「我知道她的病。」"  一定想扑野。:smile_30:

第四章 穿山
   「这就是你說的药嗎?」
   樂明珠有些怀疑地撥弄着掌心紅緑两色的药丸,又好奇地嗅了嗅。「好奇怪的香味。」
   麻古特殊的香味在空气中飄散開來。程宗揚呼了口气,右側的太阳穴又開始隠隠作痛。
   这是段强身上的药物,与摇头丸混在一处。凝羽已经有一段时间沒有再服用过。
   除了最初两天,凝羽并沒有表現出太多不适,讓程宗揚以為她已经能抗拒药物的成癮性﹣﹣畢竟她以前服用的剤量并不多,服用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直到这时程宗揚才发現,麻古这样成癮性极强的毒品,对于这个世界完全沒有经历过現代工业化污染的人們來說,有着怎样的殺傷力。
   受傷之前,凝羽每天都会离開隊伍一段时间,程宗揚以為这只是她的怪癖。現在想來,也許凝羽是有意回避他們的視綫,免得被人看到她毒癮发作时失態的样子。
   在离開熊耳鋪的时候,凝羽很可能已经逐漸摆脫了毒癮。但緊接着,她在与鬼王峒武士交手中受傷,这一路上,凝羽不但承受着身体的傷势,还每天承受着毒癮的折磨。在她平静的表面下,不知道隠藏着多少痛苦。山洞这段路程連程宗揚都走得气喘吁吁,更耗費了凝羽大量精力,縱使如此,凝羽仍竭力压制住肉体的痛楚,直到再无法支撐。
   程宗揚嘴唇緊緊閉着,「是我的錯」这句話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沒有說出來。如果認錯有用的話,他可以認一万个錯。
   樂明珠反覆看着那两粒药丸,「做得好精致……这是什么东西?」
   程宗揚犹豫了一下:「毒品。」
   樂明珠拔下髮上的釵子試了試,「好像沒有毒啊?」
   「它不是毒药,但比毒药更厉害。」程宗揚发現很難向这个时代的人解釋毒品究竟是什么,只好思索着道:「妳知道有人喜欢喝酒嗎?」
   樂明珠笑得眼睛彎了起來:「我师伯最喜欢喝酒,和你們商隊那个瘦子一样,整天都拿个酒葫芦。什么时候酒葫芦干了,就偷偷溜出去打酒。师傅总說,要配副药治治师伯的酒癮。咦,你是說这种药也会讓人上癮嗎?」
   「很像,但比酒癮更厉害。」程宗揚道:「帮我想个办法,把凝羽体內的毒性清除掉。」
   樂明珠為難地說道:「这种毒药我从來都沒见过。而且……」樂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学的是医术,不太擅长解毒。」
   程宗揚道:「光明覌堂医术天下无双,有什么毒药能難住光明覌堂门下呢?我相信妳。」
   武二郎中了蜜羅汁,差点儿連命都丟掉,結果潘金蓮只用了一枚丹药就化解,讓程宗揚平添了許多信心。現在同行的只有樂明珠一名医生,无論能不能成功,至少比他們这些强些。
   被程宗揚一夸,樂明珠得意地叉住腰,「你也知道我們光明覌堂的医术天下无双?世上沒有什么毒药能難倒我們光明覌堂!你就放心吧!」
   她这么說,程宗揚反而有些担心起來。
   樂明珠扶起昏迷的凝羽,訝道:「凝姐姐身子好輕呢?」
   ***
   淡淡霧气在山林的枝叶间浮动着,无数密叶交织在一起。那些叶片又大又薄,彷彿一幅翠緑而透明的碧紗籠罩在头頂的天空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这層紗幕,变得柔和而富有生机。往下,生长着木瓜和菠蘿的灌木、枝叶濃密的蕨类、茂盛的草蔓……一層層錯綜雜陳,形成一片滿目葱龙的植物世界。
   在黑暗而冰冷的山洞里行走了几个时辰之后,猛然看到滿眼的緑色,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絲喜悅。連苏荔都忍不住彎下腰,从花叢中采下一朵鮮艷的紅花戴在鬂側,轉头朝武二郎笑吟吟一瞥,讓武二呆头鵝一样一陣傻笑。
   程宗揚懶得理他們两个眉來眼去,他揮刀砍下一片扇状的蕨叶,然后就瞪大了眼睛。
   商隊正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山脚,在他們面前是一座长长的峽谷。四面群山流下的溪水在谷中形成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湖泊,犹如散落着无数晶莹的珍珠。在山谷中央,一个巨大的月牙状湖泊彷彿一块被切断的玉璧,嵌在群山之间。
   白霧漸漸散開,那座月牙状湖泊的彎拱中,現出一座奇异的山峰。那山峰峻秀之处,形状宛如一仲屈側而坐的女子。她两手扶在腦后,揚起头,身躯向一側微微傾斜,彎曲的双腿半浸在湖水中,就像剛从碧波中出浴一样,隨意梳理着长髮,佣懶而曼妙地層露出身体美好的曲綫。
   遠遠能看到崖上石屋竹楼,但这一切并沒有破坏山峰的美態,而是使她平添了許多生机,顯得温柔而多情,不再是冰冷的岩石。
   那种維妙維肖的妙態,讓程宗揚怀疑这是有人故意雕琢出來的艺术品,但如此巨大的規模遠遠超出了人力的范圍。山峰上密布着蒼翠的松柏和美丽的花草,看不到任何斧鐅的痕迹,讓人不得不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程宗揚扭头道:「朱老头,这就是你說的破山?破水池子?」
   朱老头山羊鬍一翹:「可不是嗎!你别瞧那水緑莹莹的好看,尽是些坑人的玩意儿!那緑的都是水草,水就两尺多深一層,下面全是爛泥。人陷進去,想撈都撈不出來!」
   云蒼峰沉默片刻,良久才低声道:「原來这山洞真的可以直通白夷。我年輕时,曾数次派遣人手到洞里探勘,結果都有去无回。」說着摇头叹息不已。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别看是剛走出來,俺朱八八敢打包单!这会儿讓你們回头,沒一个能走回去的!这洞里大洞上百,小洞上千,大洞套小洞,前洞連后洞,一个洞口放一只螞蟻,能把螞蟻窩搬空,就是神仙進去也出不來。」
   謝艺仰起臉,望着谷中那座形如美人出浴的山峰,彷彿沉浸在这難得的美景中,久久沒有作声。
   祁遠也凑过來:「云老哥,傳說中的白夷珠是不是出自这里?」
   云蒼峰点头道:「不錯。白夷珠是湖珠,就出自此湖,每年可產珠数斗,有赤白二色,小者如米粒,大者逾寸,其中最珍貴的,莫过于夜明珠。」
   众人都露出向往的神情,只有程宗揚不以為然。
   在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里,由于大規模的人工養殖,珍珠早已不是什么珍貴物品。
   类似的还有珊瑚,都从曾经的珍宝变成廉价的工艺品。白夷族的湖珠,对他沒有什么吸引力。
   謝艺从山上移開視綫,笑道:「程兄不想尋一粒夜明珠帶回去嗎?」
   程宗揚笑着道:「謝了,那东西我消受不了。」
   傳說中的异宝往往会提到夜明珠,但对于穿越來的程宗揚面前,再好的夜明珠,也比不上一粒普通灯泡。况且他知道,大多数天然发萤光的物体都具有放射性,戴在身上,要冒着患癌症的风险。
   云蒼峰是这里的熟客,略微一看就辨出方位,領着众人繞过湖群,蜿蜒朝那座美人出浴的山峰行去。
   靠近时,程宗揚看到那些湖泊真如朱老头所言,水底都生滿水草,濃緑草叶在水中微微飄浮,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
   水草间不时能看到几只蚌壳,灰黑色毫不起眼。石剛和几个奴隶一边走一边說笑:「那蚌壳里面都有珍珠,最小的也能賣好几个銀銖呢。」
   一名年輕的奴隶睜大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祁四哥!」
   那奴隶一边走一边看着湖里,湖水清澈见底,那些蚌壳彷彿就放在脚边,触手可及。他忍不住跳進湖里,彎腰撈起一只蚌壳,在耳边摇了摇:「沒有啊?」
   石剛哈哈大笑:「你搖能摇出个屁啊,砸開不就知道了!」
   云蒼峰听到笑声,回头一看,頓时变了臉色,叫道:「别动!」
   那奴隶抱着蚌壳,轉身想上岸找块石头砸開,却发現两脚陷在淤泥里拔不出來。
   他不由得慌了神,用力想把脚拔出來。可他一用力,另一只脚就陷得越深。得越深。
   奴隶剛踏進湖里还不明顯,这时一開始掙扎,下陷的速度徒然加快,起初淤泥只沒过脚背,一轉眼就陷到小腿的位置
   岸边的石剛伸手去拉,却差了几寸沒有构到,急得石剛大喊:「快把手伸过來!」
   那奴隶离岸边只有两步,可这短短两步,却成為无法逾越的距离。就在云蒼峰開口的同時,祁遠也发現情形不对,他丟開馬繮飞奔过來,这时淤泥已经淹到那奴隶大腿间,只剩下半截身体还在湖面上。
   「接着!」吴战威把一卷繩索扔了过來。
   石剛跃起身,一把接住繩索,抖開拋过去,扔在那奴隶身上,吼道:「快拉住!你傻啊!还不快扔掉!」
   那奴隶两手捧着蚌壳,不知所措地站在湖中,被他一吼才慌忙扔下,一边揀起繩索試圖纏到腋下,可他一只手有残疾,几次都沒有纏住。就这一会儿时间,他又往下陷了尺許,已经陷到胸口。
   石剛瞪着眼,叫道:「誰帶着长兵刀!套馬杆也成!快!」
   「呼」的一声,隊伍后面的易彪擲來一根长矛。
   石剛接住往湖中递去,却被祁遠攔住,低声道:「晚了。」
   石剛急道:「晚什么!用把力就把他拉上來了!」
   「淤泥吸力大得很。陷到腰间,人就拉一功了。」祁遠低声道:「你用力,只会把他拉成两段。」
   石剛怔住了。
   淤泥漸漸陷到奴隶頸下,濃緑的水草在水中舒展着,彷彿一張柔軟的緑毯,温暖地裹住他的身体。那奴隶拼命拽緊繩索,吃力地說道:「救救我……「」
   那个渺小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最后只剩下一串細碎的气泡从水草间升起。湖水依然平静,彷彿什么都沒有发生过。
   众人沉默地望着湖面。最后祁遠一刀割断繩索,低声道:「走吧。」
   「意外之財莫要貪。」朱老头語重心长地說道:「 一个不小心,把命搭上去就亏大了。」
   石剛低着头一言不发。
   謝艺见程宗揚皺眉,一手揉着太阳穴,問道:「怎么?头痛嗎?」
   程宗揚摇了摇头。那奴隶他还記得,很瘦弱的一个年輕人,因為扶釺,一只手被鉄錘砸傷。自己把他挑來走这趟南荒,本來想自己開溜时方便一点,沒想到却送了他的性命。

   「行商都怕出事,可生生死死总也免不了。」云蒼峰緩緩道:「我們走南荒的,总是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众人繞过月牙状的湖泊,从后面接近山峰。正面看时,这山峰也不是很险,那美女并在一起的双腿伸入湖中,坡度平緩。后面却陡峭之极,比起他們曾经走过的天藤也不遑多讓,只有一条之字形的小路沿着山壁盤旋而上。
   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苖人,此时落到隊伍最后面。苏荔一手扶着刀柄,面色凝重,后面的花苖女子都沉静下來,緊緊拥住隊伍中间那个嬌小的身影。
   花苖人的熱情与開朗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这些大度的花苖人,在某些事情上,却有着非同尋常的倔强。直到現在,她們也沒有表露自己的目的,向商隊求助。
   虽然她們得到确鑿的消息,表明鬼巫王身边沒有任何侍从和护衛,但只凭她們这些人,想除掉这位南荒的王者,无异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可这些花苖人不仅沒有一个人退縮,并且总是那么欢樂,似乎已经将生死置諸度外。
   戴着面紗的樂明珠像羞澀的新娘一样,微微低着头,烏溜溜的眼珠却一个勁的乱轉,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风光。
   凝羽也在花苖人的隊伍中。在山洞里,樂明珠用一种特异的手法按摩过凝羽的穴道,凝羽便陷入沉睡。那些花苖女子用藤条和樹叶編织成一个精巧的担架,抬着她一路行走。好在凝羽身体輕盈,并不是很吃力。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白夷是南荒最畐饒的部族之一。在这座外人難以靠近的山谷中,不仅出產珍貴的白夷湖珠,还盛產黃金和美玉。每年,云氏商会都要耗費大量人力販來貨物,交易白夷人的金珠珍宝。
   从山脚往上看去,能看到半山腰间一座石堡,石堡并不高大,所处的地势却险峻之极,正攔在那条唯一的山路尽头,只有越过它,才能進入白夷族的領地。
   祁遠对白夷族好奇已久,此时亲眼目睹,不禁嘖嘖贊叹。和南荒那些簡陋的村寨相比,这里簡直是都市了。
   小魏眼尖,指着山上道:「那里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看咱們!」吴战威拍了他一把:「不是你眼花了吧?这些天你跟那个花苖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沒少做,还有心看别的女人?」
   小魏嘀咕道:「真有!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白夷的风俗跟花苖差不多,說不定你还能再找个中意的。」
   小魏笑了一声,沒有接口。祁遠却上了心。低声道:「小魏,你不会是动了心吧?我跟你說,这种事可当不得真,除非你想一輩子住在南荒的大山里头。」
   小魏低头摆弄着弩机,过了一会儿道:「那也沒什么不好。」
   祁遠干巴巴笑了一声:「南荒邪气重,平常人在这里待上半年就到头了,住得久了,也会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小魏悶了一会儿,有些不服气地說道:「那老头不是沒事嗎?」
   祁遠咂了咂嘴,「那家伙都老成精了,黏上毛就是活猴,你跟他比?」
   隊伍离石堡越來越近,程宗揚在后面照看了一会儿凝羽,然后打馬上來。只见石堡的大门緊閉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云蒼峰道:「白夷人生性謹慎,这石堡的大门平常都是鎖着的。外人即使走到这里,也未必能進去。」
   朱老头哼了一声:「啥生性謹慎?就是胆小!一个个都是兔子托生的,有点风吹草动就鉆到洞里。讓我說,南荒最沒用的就是他們!」
   程宗揚訝道:「朱老头,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
   「啥仇啊?」朱老头气哼哼道:「我朱老头就是看这些死兔子不順眼!在外面讓我碰到,看我不一手一个,掐巴死倆!」
   程宗揚吹了声口哨。
   云蒼峰微笑道:「南荒諸族,白夷人从來都不以勇武知名。但白夷人虽然文弱了些,也从來沒向誰低过头。你看这山就知道了,莫說連鉄器都要从外面買的南荒人,即便是晋国的北府兵,也未必能攻下來。」
   易彪一手握着刀,寸步不离地守在云蒼峰身旁。易虎被山洪水卷走后,他就成了这些軍士們的核心。这个豪爽熱情的汉子彷彿一瞬间成长起來,气度变得沉穏嚴謹。他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周圍的地势,最后点了点头。这里的地势实在太过险要,山势平緩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圍住,后山险峻无比,只需十几个男丁守在石堡上,即使数千精兵也只能望之兴叹。
   云蒼峰亲手打開鞍側的包裹,取出一面旗幟,迎风一展,高高舉了起來。墨藍色的錦面上,用銀絲綉着繁复的环形云紋,中间是一个碩大的「云」字。
   云氏商会的旗幟一展開,出上就傳來一陣欢呼。接着有人吹起号角,剛才还空无一人的石堡上立刻涌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一边招手,一边兴高采烈地叫道:「是云家!云家的商隊!」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0-5-2 08:12 AM 編輯 ]

主角學藝關頭,又要等下一節

第五章 白夷
   到了白夷族,程宗揚才真正见識到云氏商会的赫赫声名。白夷人几乎舉族出动,迎接这些遠道而來的貴客。号角和銅鼓的声音响成一片,白夷人彷彿过節一样的欢呼雀跃。
   云蒼峰遠遠下了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換了一双嶄新的靴子。
   他的舉动引來了更大的欢呼声,那些白夷人熱情地上前替他牽过馬匹,拥擠的人群分開一条通道,每个人都帶着誠摯的笑意。
   族中穿着白衣的年輕男女用樹枝沾上清水,洒在众人身上,几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在他們行進的道路上撤下大量花瓣。
   踏入南荒之后,程宗揚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鬧的气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纤瘦,相貌俊雅,而且前來迎接的女子遠遠比男人多,一个个嬌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讓人目不暇給。  
   道路尽头,是一座純白岩石砌成的门楼。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石階前等候众人。他年过五旬白,花白的头髮梳理得一絲不乱,双目沉静如水。
   云蒼峰走上前去,向这位白夷首領深深躬下腰。
   「就像迁徒的候鳥,我們云氏的商人又來到这片富庶的山谷。」
   「我們騰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們居住。」白夷族长微笑道:「无論你們需要什么,尽管向我開口。」
   云蒼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絲綢。云蒼峰解開外面包裹的油布,輕輕一抖,一抹銀亮的光澤流淌下來。那絲綢散发着月光一样的白色,摇曳时,彷彿有无数星光飞舞着忽隠忽現,将他的青袍映得一片莹白。
   「敝商会請了一位御法师帮忙,才织出这样月光般的絲綢。虽然不及白夷宫殿里的夜明珠光彩奪目,但到了夜间,也能散发出月亮一样的光芒。」
   白夷族长接过來仔細看着,目光变得柔和起來。良久,他讓人把絲綢小心收好,然后拉起身后一名女子的手,向云蒼峰道:「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经见过的。」
   那是一名嬌艷的少婦,她年齡比苏荔略长,眉眼盈盈如画,白晳的肌肤宛如牛乳,光洁的額头上戴着一串晶莹的珠鏈,身上白裙犹如百合,肩头披着一条月白色的长披肩,用一口金环扣住,环上嵌着一顆黑色的大珠,气度雍容雅致。
   樨夫人柔声道:「云执事还和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好像时光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云蒼峰笑道:「夫人却是比从前更美貌了。」
   樨夫人微微一笑:「遠來的貴客,請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多謝夫人。」
   云蒼峰早已准备好礼物,命人捧來一只玉匣。打開來。里面是一枝純金的凤釵,釵文的凤眼鑲着两枚紅宝石,凤嘴懸着一串明珠,珠光宝气,华貴无比。
   樨夫人含笑道謝。族长却往云蒼峰身后看去。
   「这次我帶了另一支商隊,」云蒼峰托起程宗揚的手肘,「他們來自遙遠的五原城,是我們云氏的朋友。」
   这些日子程宗揚已经克制住握手的冲动,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道:「见过族长。」
   「另一家商館?」白夷族长疑惑地挑起眉毛,「難道云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嗎?」
   「云氏是白夷永遠的朋友。南荒部族成百上千,沒有哪个比白夷富庶的。云氏和白湖商館携手,会給朋友們帶來更多貨物。」
   白夷族长放下心來,与程宗揚寒暄几句。云蒼峰又道:「与我們同來的,还有一位朋友。」
   那道健美的身影走过來:「花苖的阿依苏荔,向尊敬的白夷族长問好。」
   「是花苖的族长嗎?」白夷族长高兴起來,「是什么鳥儿,把妳們引到深山里的白夷來?」
   「是鬼王峒的使者。我們帶來了龙神和巫王的新娘,依照他的命令,來这里等候。」
   白夷人的欢呼声还在繼續,程宗揚却敏感地发現身边的气氛异样起來。白夷族长臉上依然帶着笑,眼神却变得深沉。
   只一瞬,白夷族长神態又恢复了从容,他客气地与苏荔交談几句,然后讓侍从把客人送到住处。
   「我有些事要与云氏的朋友交談。花苖客人,晚间我会設宴款待妳們。」
   白夷人崇慕白色,虽然住在山上,用來盖房子的岩石却是从外面运來,清一色洁白的顏色,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齐美覌。优越的地理环境,使白夷人口遠遠超过南荒的普通村寨,与其說是一个部族,更像一个初具雛形的城市。
   作為白夷人对外貿易的壟断者,云氏商会在城中竟然有一处專属的商鋪。商鋪位置距离族长的宫殿不遠,前面是经營的鋪面,后面是倉庫和住处。云蒼峰被白夷族长請到宫內交談,其余商隊的护衛卸下綢緞,一匹一匹摆出來。祁遠也帶着人,把剩余的貨物全都陳列出來,倒也琳琅滿目。
   很快就有白夷人來挑选貨物。祁遠一边在柜台上招呼客人,一边指点着小魏和石剛当起了伙計。
   程宗揚靠在柜台边,看着來往的客人。白夷女子容貌俏美,身材窈窕,給人的覌感不是一般的賞心悅目。但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疑惑:半个时辰內,來到商鋪的男人不足两成,女子倒占了八成还多。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听到程宗揚的疑問,祁遠笑了一声。「有两成就不錯了。來白夷之前,我还听說白夷族全是女的呢。」說着他擠了擠眼,小声道:「夷人可比花苖还多情呢。据說走在街上就有人拉。」
   程宗揚道:「那不成唐僧進了女儿国嗎?」
   这故事祁遠也听过,笑道:「别說唐僧,就是孫猴子都有人搶着要。」
   程宗揚摸着下巴道:「不至于吧?」
   祁遠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外面一呶嘴。
   商鋪对面是一幢小楼,一个嬌俏的女子立在屋檐下,笑吟吟看着这边。那双美目灵巧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滑过,最后与程宗揚眼神一触,像被黏住一样不再移開。
   那女子体貌嬌柔,一張瓜子臉又俏又媚,白凈的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程宗揚还記得西门庆傳授的覌女之术,这样的女之相,百无一失。
   那女子与程宗揚对視片刻,然后嬌媚的一笑,眼神柔媚得彷彿滴下蜜來,讓程宗揚禁不住心头怦怦跳了几下。
   这些天跟着一群花苖美女,自己却連小小的机会都沒有。倒不是程宗揚有什么心理負担,实在是凝羽受了傷,需要人照料,她性子冷漠,其他男人别說帮忙,就是靠近些也不行,程宗揚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些天下來,早已慾火高漲,眼看着那女子勾人的眼神,不禁心旌摇曳,眼睛也亮了起來。
   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悄悄揚起手,朝程宗揚招了招,然后扭头進了屋子里。
   朱老头一臉曖味地凑过來,笑得像一只剛偷吃了老母鳮的黃鼠狼:「这叫哪啥?緣分啊。」
   程宗揚沒理会他的揶揄。祁遠說过的話:有拉咕咕叫,还不种地了?他咳了一声,整了整衣服,繞过柜台,朝对面走去。
   那女子就在门里等候,见着程宗揚沒有半点訝异。她嫣然一笑,一手悄悄牽着他的衣袖,拉到屋里,然后掩上门。
   朱老头蹲在门边,眯着眼,口里念念有辞,「一、二、三、四……」
   剛数到十,小楼里突然一声慘叫,接着房门砰的打開,程宗揚衣衫不整地狂奔出來,像撞上什么可怕之极的怪物一样,吓得魂不附体。
    看守商鋪的几名护衛互相看了一眼,不作声地握緊柜下的兵刀。
   程宗揚拔足狂奔,一头闖進商鋪,身后却沒有人追來。
   「哈哈哈……」祁遠捧着肚子,发出一陣大笑。
   程宗揚一直跑到后院才停了下來,惊魂未定地扶着柱子,臉上时青时白。
   朱老头一臉无辜地追進來,連声追問:「怎了?怎了?」
   程宗揚鉄青着臉,半晌才从牙綘里擠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朱老头恍然大悟。
   程宗揚恨道:「死老头!你存心的吧!」
   朱老头叫起屈來:「她穿着裙子呢!我哪看得出來是男是女的?」
   祁遠也跟了進來,忍笑道:「得了吧。你还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老头你对这里清楚着呢。」
   朱老头哼声道:「俺又沒被兔子勾引过,怎会知道?」
   程宗揚喘了半天气,忽然弓着腰干嘔了一口,却沒嘔出什么,只用手背狠命擦着嘴。
   朱老头臉凑过來,關心地問道:「怎了?亲上啦?」
   程宗揚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切齿地說道:「死老头!再囉嗦,小心叫人爆你菊花!嘔……」
   商鋪里人來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巧笑倩然。对面那个白夷「美女」又立在门口,一臉幽怨地望着这边。程宗揚躲在店鋪里,說什么也不露头。
   云蒼峰回來时,程宗揚还在漱口。一桶水都讓他漱得见底,还不停「呸呸」吐着口水。对于白夷「美女」,程宗揚算是有了心理障碍,鬼知道这些女人里有多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朱老头还不停过來看笑話,那臉淫賤的笑容,讓程宗揚恨得牙痒。
   云蒼峰臉色凝重地喚上程宗揚和祁遠,一同進了內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嗎?」祁遠头一句就問道。
   云蒼峰摇了摇头:「族长說,白夷人与鬼王峒并无冲突,也未曾听說鬼王峒的使者要來此地。」
   程宗揚道:「那云老哥為什么看來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蒼峰盤膝坐在席上,手指叩着身側的木几,良久才道:「白夷族长与我談了三件事。」
   云蒼峰眉头緊鎖,緩緩道:「这三件,其实算是一件。一樁是这次白夷族的珠宝不再用貨物交換,需要用銖錢結帳;第二樁,这次族中采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們一次購走;第三樁,无論这批貨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銀銖。」
   无論价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銀銖?程宗揚心里升起一絲疑云。
   这二个条件目的都是一个:要錢,而且是大量的現錢。云氏商会既然是独占白夷商路的大商家,与白夷族的關系自然非同一般,双方打交道的时间說不定比他年齡还长些,怎么会說变就变?
   「白夷族缺錢嗎?」
   「看來,他們是很缺錢。」
   「可他們要錢做什么?」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0-5-2 08:15 AM 編輯 ]

   南荒能用錢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交易都是易貨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变交易方式,要求一笔巨款,真不知道他們要用在哪里。
   「这批貨物只有珍珠和玉料两种,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价格在两万銀銖上下。白夷族開价是五万銀銖,一个都不能少。」
   五万枚銀銖足有半吨重,程宗揚敢肯定云氏商会沒有携帶这样一笔巨款。難道云蒼峰准备向自己借錢?可程宗揚知道,白湖商館手里的現款連这个零头也未必有。
   果然,云蒼峰沉吟片刻,說道:「老哥有个不情之請,不知道貴商館能否接下一部分貨物?」
   程宗揚苦笑道:「不瞞老哥說,我們帶的貨物都換成了南荒的特產,販回五原城也許能賺一笔,但現在,祁遠手头的銀銖不会超过一千个。」
   「还剩八百來个。」祁遠牽了牽唇角,「朱老头一天是一枚金銖的价格,合二十枚銀銖。我們出一半,还要給他拿六十枚。」
   云蒼峰沉默半晌。程宗揚道:「既然款項不够,能不能和族长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先賒欠着?」
   「白夷族长催促甚急,十日內必定要五万銀銖。」
   这就是强人所難了,云氏縱然豪富,也不可能帶着銀庫走路。五万銀銖哪里是那么容易拿出來的?
   云蒼峰忽然提声喚道:「易勇。」
   一个人影悄然進來,回手掩上房门。那人身材不高,年紀輕輕,程宗揚認出他是云氏商会一名护衛,平常并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后面,以至令到易虎葬身山洪。此时他头上挽着一个髮髻,用一根竹簪插着,身上的护衛服飾也換成了淡青色的法袍。
   易勇不作声盤膝坐下,然后从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銅盆,一口水囊,放在手边,。他閉上眼,嘴唇微动地默念片刻,然后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将水浅浅倒入銅盆中。
   程宗揚与祁遠对視一眼,誰也沒想到云氏商会的隊伍里还藏着一名术者。
   那口銅盆直径不过半尺,通体鏤刻着奇异的花紋,里面的水不过一掌深,清澈见底。那名隠藏了身分的术者从腰间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把里面的銀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許,然后收起竹管,两手按着銅盆边緣,低声吟唱起來。
   程宗揚莫名其妙,不知道怹在搞什么,旁边的祁遠眼睛却瞪得老大,緊盯着他的动作,生怕錯失了什么。
   隨着易勇的吟唱,銅盆的花紋彷彿流动起來,絲絲縷縷注入銅盆的清水中,平静的水面漸漸蕩起漣漪。术者的吟唱声越來越急,忽然两手一抹,清水傾盆而出,扁圓状懸在半空,彷彿一面濕淋淋的水鏡。边緣水迹不停流动,映出周圍的面孔,却沒有一滴濺落下來。
   云蒼峰緩緩道:「事起倉促,老夫不敢自專。」
   片刻后,波光粼粼的水鏡中顯出一張刻板的面孔。云蒼峰挺起身,对着水中的面孔道:「六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鏡中那張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就像一張静止的圖画。
   云蒼峰似乎早已習慣了对方的作风,沒等他回答就說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介出售,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那張面孔毫不遲疑地答道。
   「需五万銀銖,至遲十日之內,以現款付清。」
   水鏡中那張面孔依熬沒有一絲表情,却陷入沉默。片刻后,他緩慢却毫不停頓地說道:「留佩。白龙江口。一成息。」
   說完这句話,水鏡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揚听得似懂非懂,祁遠在旁边却是听明白了。那人說的是云蒼峰可以留下隨身的玉佩,执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龙江口取款,还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遠最關注的还是那个施法的年輕人。千里傳訊,这是所有商家梦寐以求的法术,他的价值,无論怎样估量也是价值不菲。
   盤膝瞑想的易勇睜開眼睛,「咄!」地暴喝一声,懸浮的水鏡隨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霧消失在空气中。短短几分鈡的时间,他却像剛爬完一座大山,額头布滿了汗,祁遠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见易勇起身吃力,还小心扶了一把,讓那年輕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揚也被震住了。这活脫脫就是法术版的視訊对話,还是无綫版的。看來自己把手机埋掉,絕对是明智的选擇的。忽然他脫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收起銅盆和水囊,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经提起过,王哲麾下的參軍文澤是影月宗弟子,擅长使用水鏡,可以将信息瞬间傳递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几家商館竟相以重金招攬,文澤却投身軍旅,拒絕了这番好意。
   当日拜火教祭司出現,文澤隨即入帳,程宗揚还在奇怪他用什么方法傳訊。直到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他才醒悟过來。云氏商会真是不同,走南荒还帶着影月宗的术者。这个叫易勇的年輕人,身价只怕比商隊那些护衛加起來还貴。
   云蒼峰道:「见笑了。」說着拿起茶盞,「請喝茶。」
   程宗揚喝着茶,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祁遠一点就透,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当即起身离開。
   「云老哥。」程宗揚放下茶盞,「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尽管開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絕不推辞。」
   云蒼峰怕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說双方同行还是不得已的选擇,那么后來云蒼峰讓出龙睛玉,明顯是在向自己示好。程宗揚虽然不知道龙睛玉是什么东西,但看祁遠小心翼翼的样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貴重物品。
   云蒼峰是个生意人,把这样一注发財的机会輕易讓給自己,总不会是单純地因為好心。不过白湖商館的規模比起云氏商会,可差得太遠了,程宗揚想不出有什么会是云蒼峰办不到,非得自己帮忙。
   「当日老夫曾說过,鄙商会到白夷,是尋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眼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
   話說到这里:程宗揚已经明白过來。云蒼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沒有作声,只在腦中飞快地思索着。
   云蒼峰道:「鄙商会这些护衛勇武有余,机巧難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請貴館出手相助。」
   程宗揚盤算已定,抬头笑道:「那件东西在什么地方,云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还不确定,但大致方位已经有了。」
   「既然云老哥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為什么臨时不帶够人手,却要向我們这个小商館借人呢?」
   这是最要緊的一点。看云氏商会的舉动,他們找的东西九成九见不得光。以云氏商会的实力,程宗揚才不信他們沒做好足够准备,还要臨时拉人帮忙。这一路自己与云氏商会相处得不錯,正是因此,程宗揚才更不希望糊里糊涂当了替死鬼,傷了彼此的感情。
   云蒼峰神情间彷彿鬆了口气。「小哥这一路虽然不怎么說話,但看得出是个有心人。其中的原委,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問到,倒了結了老夫一樁心事。」
   云蒼峰飲了口茶,「程小哥可听說过灵飞鏡?」
   程宗揚犹豫了一下。《灵飞经》自己以前听过一些,知道是道家的典籍。什么吐納咒誦,当时沒兴趣。灵飞鏡却是沒听过。
   「灵飞鏡傳說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鏡。方才的水鏡之术,程小哥已经见过,千里傳訊要耗費大量法力,易勇傾尽全力也只能維持一刻鈡。而灵飞鏡傳說可以隨意使用,即使遠在万里之外,也可清楚可见。」
   程宗揚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現在已经不怀疑,在这个世界里真有这种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会有一位客户不知从何处听說灵飞鏡,以重金求購﹣﹣此间頗有一些忌諱,恕老哥不能明言。总之鄙会接下这笔生意,却不能从商会調集人手。」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客户,我就不問了。」
   联系到易彪等人的身分,云氏商会背后的客户已经呼之欲出﹣﹣除了手握兵權的重臣,还有誰能調动北府兵的精銳?但云蒼峰不愿提及,程宗揚也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鄙会人手頗有不足,原本还能勉强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东西,已是无能為力。」
   「第一个問題,」程宗揚竪起一根手指,「灵飞鏡在什么地方?」
   「鄙会得到的消息,灵飞鏡流落在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个問題。云老哥何不直接从白夷族长手中購下灵飞鏡?反正他們正缺錢用。」
   云蒼峰苦笑道:「不瞞小哥說,灵飞鏡在这里的消息,連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貿然提出,只会令人生疑。」
   「第三个問題。假如云老哥消息有誤,它并不在白夷族呢?」
   云蒼峰轉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才施法时有灵力波动。商会消息无誤,灵飞鏡應該就在此地。」
   云蒼峰解釋道:「影月宗的水鏡傳訊,便是由灵飞鏡演化而來。两者法术同源,除非另有一位影月宗揚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則不会有誤。」
   程宗揚想了一下,笑着抬起手掌:「这个忙,我們帮了。」云蒼峰面露笑容,舉掌与程宗揚輕輕一搫:「貴館援手之德,我云氏絕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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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险
   「凝羽姑娘回來了嗎?」
   祁遠摇了摇头。
   两支商隊住在一处,花苖人却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处安置,臨行时将凝羽也帶了过去。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又問道:「武二呢?」
   祁遠咧了咧嘴,「你还是找花苖族长吧。苏荔族长身边十步以內,必定有咱們武二爺的影子。」
   程宗揚拔脚就走,祁遠在后面喊道:「要不要帶几个人?」
   花苖人的住处离商鋪不是很遠,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齐,不至于迷路,程宗揚道:「不用了。」
   祁遠擠了擠眼,小声笑道:「对面那个兔儿哥还朝这边看呢。一个人走,小心被人强拉到屋里。」
   程宗揚頓时打了个寒顫。
   蹲在门口的朱老头揣着手过來,哈着腰道:「要不,老头儿陪你走一趟?」說着他伸头朝路上吐了口濃痰,引得过往的白夷女子人人側目。
   程宗揚訝道:「老头儿,你能不能再干凈一点?」
   朱老头嘿嘿笑道:「俺半年沒洗澡了。」
   「才半年?我还以為你这輩子都沒洗过呢。」
   「何止啊。」石剛接口道:「他拉完屎連屁股都不擦!」
   「胡說!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几片樹叶……」
   朱老头的气势真不是盖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們两个外鄉男人走在街头,分外引人注目。但那些白夷女子见着朱老头的尊容,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性愛洁,朱老头却是豪放过人,一边走一边大声抽着鼻子,鼻涕口水什么的都隨手抹在衣上,一边还猥瑣地朝每一个路过的人淫笑。那德性連程宗揚看见都很有想踹他两脚解解恨的冲动。不过这效果正是程宗揚想要的,至少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去分辨那些白夷人究竟是男是女。
   美女峰并起的双腿在山间形成一片開闊地,白夷人的房屋就聚集在此处。周圍緑樹成蔭,点綴着无数花草。花苖人的住处在白夷族长的宫殿一側,緊邻着山腰,周圍沒有多少住户,白色的石屋隠藏在蒼翠的薜荔中,十分幽静。
   程宗揚赶到时,一碗湯药剛剛煎好。凝羽的毒癮在睡梦中已经发作过,这时身体虽然虚弱,神智已经恢复清醒。
   程宗揚本來想扶着她,喂她喝药,却被凝羽拒絕了。这个倔强的女子将湯药慢慢喝完,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樂明珠把程宗揚拉到一边,小声道:「方子里有怯毒安神的药物,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喂,她以前吃那个东西的时候,有沒有假死的症状?」
   「什么假死?」
   樂明珠比划道:「就是整个身体都沒知覺,一动也不会动。」
   「沒有。」恰恰相反,服过药她会变得很兴奋。
   「奇怪……」樂明珠使勁擰起眉头。
   「哎,别皺眉了,会老得快。怎么奇怪了?」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我給她換了衣服的时候,发現她小衣里都濕透了。只有全身癱軟无力才会失禁,可凝姐姐的症状分明是阳亢阴虚,身子綳得很緊,我担心開錯了方子。」
   程宗揚犹豫了一下:「她衣服里面濕的那些,是不是很滑很黏?」
   「是啊。她以前也有过嗎?」
   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这丫头不知道女人的生理嗎?
   樂明珠沒有留意程宗揚的表情,反而兴致勃勃地說道:「喂,我們晚上去爬山吧!」
   「爬山?」
   程宗揚抬起头。他們的住处靠近这座美女峰的腰部,头頂酷似女子的美乳的双峰清晰可见。再高处,則是那女子修长的脖頸和翹起的鼻尖。
   「我已经問过了,山頂有两个很深的水潭,正好是美女山左边的眼睛和右边的眼睛。她們还說,水潭底下藏有宝贝呢!」樂明珠眉飞色舞地說道:「我們一起去尋宝好不好?」
   「妳会游泳嗎?」
   樂明珠犹豫了一下,「你会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如果真的很深,会游泳也沒办法,除非会潜水。」
   樂明珠叹了口气,接着又高兴起來。「就算不尋宝也很有意思啊。这么漂亮的山,我从來都沒爬过呢。」
   「是不是又准备給妳的小师弟、小师妹吹牛?」
   樂明珠喜孜孜道:「那当然嘍。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师姐也是很厉害的呢。」
   程宗揚本來心情郁郁,但樂明珠小女孩一样的喜悅感染了他,笑道:「那就这么說定了,晚上我們一起去。」
   「好啊!好啊!」樂明珠拍手道:「記得帶点吃的!要好吃的!白夷人的鱼干最好吃了,記得多帶一点!」
   「哎,你自己怎么不帶呢?」
   「我怎么帶?」樂明珠理直气壮地說道:「被人看到,会以為我是个好吃鬼,那多沒面子!」
   ***
   武二郎摸着下頷的髭鬚,一边斜眼看着程宗揚:「鏡子?」
   「就是一面鏡子。」
   武二郎又摸了半天下巴,最后睨了程宗揚一眼。「誑二爺呢?」
   程宗揚沒好气地說道:「我胆子有那么大嗎?」
   苏荔帶着族人去拜訪白夷族长,武二这个外人只好留下來。讓程宗揚逮了个正着。
   武二郎擰起眉头,「什么鏡子讓云氏这么上心?」
   「别琢磨了。灵飞鏡,云老哥說的。」
   「嘖!我当是什么呢。那破玩意儿。」武二郎一臉的不屑。
   「怎么?二爺知道那东西?」
   「听說过四大假嗎?珊瑚鉄、澄心棠、玄秘贝、灵飞鏡﹣﹣全都是坑人的。嘿嘿,这种騙小孩的东西,云氏居然也会上套。」
   「是嗎?」程宗揚怀疑地看着武二郎。
   「廢話。一件东西傳了几千年,說什么上古秘宝,从來沒见誰用过。不是假的難道还是真的?这云氏什么眼光,浪得虚名嘛,哈哈哈哈。」
   等武二郎笑够了,程宗揚笑咪咪道:「武二,你覺得是自己有錢呢,还是云氏有錢?」
   武二郎鼻孔重重哼了一声,「拿二爺開心呢?」
   「这不是了。人家云氏要是比二爺你还傻,还用混嗎?行了,别拿你那牛眼瞪我,我可跟云老哥說好了,明晚三更,誰不去誰是孫子。」
   「什么牛眼,二爺这是虎目!」武二郎嚷了一声,接着压低声音:「要二爺出手沒問題,絲綢再讓二爺拿几匹。」
   「武二,知道你為什么发不了財嗎?」程宗揚拍了拍武二郎的肩,「說好听呢,你这是耿直,不好听呢,这叫鼠目寸光。眼里就看见那几匹𢇁綢,短視!」
   「得了吧。二爺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鷹,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你小子懂个什么?」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东西到手,𢇁綢隨你挑。到时候苏荔族长穿到身上,隨便你怎么撕着玩呢。」
   「瞎扯什么呢……」武二郎嘴里罵着,臉上却是眉開眼笑,哪儿有半点发怒的样子。
   程宗揚忍不住贊叹道:「二爺,你这臉皮可真够厚的。」
   臉皮真厚的不只武二郎一个,朱老头比起武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進院子就鉆進厨房,不管生的熟的,撈着就是一通猛吃,讓一边的阿夕直皺眉头。
   朱老头根本不在乎她的白眼,一边吃一边道:「丫头,鱼干还有沒有?」
   阿夕翻了个白眼,「蜘蛛你要不要吃?」
   「别說蜘蛛了!」朱老头一哂,「蝎子我老人家都吃过!外面壳一扒,熱火滾油那么一燙!味道那叫个香……」阿夕笑咪咪递來一块面餅。「还剩这个,阿普,你吃嗎?」
   阿夕这声「阿普」叫得朱老头渾身舒坦,他一把搶过來,老实不客气地塞到嘴里,一口下去就咬掉半边,含含糊糊說道:「还有沒有?」
   「咦?这是什么?」阿夕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指着面餅道。
   朱老头低头一看,嘴巴頓时張得老大。
   面餅里夾着条細长的虫子,虫体两側生滿密密麻麻的触肢,看形状依稀是条蜈蚣,只不过这会儿只剩了半截。
   「呃……」朱老头一手叉住喉嚨。
   阿夕从面餅里揀出那半截蜈蚣,歪着头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叫了起來:「好啊!你把我養的天龙咬死了!」
   天龙是蜈蚣的俗称,可沒事誰会養蜈蚣当寵物?朱老头那口面餅早已吞了下去,这会儿他还像噎住一样張大嘴,扛隔一样发出声音:「呃?」
   阿夕把半截蜈蚣递到朱老头面前,气势汹汹地說道:「賠我!」
   程宗揚搞定武二,过來正看到这一幕。朱老头一臉呆相,嘴巴大張着,旁边阿夕委屈得泫然欲滴。
   「怎么了?老头,你又來欺負人家小姑娘了?」
   朱老头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阿夕,「她……她……」
   阿夕帶着哭腔道:「就是他!就是他!咬死了我養的天龙!」
   「我……我……」
   「我的天龙養了好久的!」
   「快……快……」
   阿夕提着半截蜈蚣递到朱老头面前,大声道:「快賠錢!」
   「呃、呃!」朱老头一边打嗝,一边掙扎着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快……快把它弄出來!」
   阿夕皺起眉,「它都死了,还要取出來?」
   「毒……毒……」朱老头急得直頓足。
   「天龙是有毒的啊。可是……」阿夕攤開小手,愛莫能助地說道:「你都已经吞下去了。」
   朱老头鼻涕都出來了,阿夕却笑得像只小狐狸。
   「要弄出來啊?有一个办法……天龙最怕公鳮,」阿夕道:「要不,你吞一只大公鳮試試,讓它把天龙赶走。」
   程宗揚也瞧出朱老头受了这丫头的捉弄,笑道:「連蜈蚣都敢吃。朱老头,你可真强啊。」朱老头不停打着嗝儿,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这边阿夕握住腰间小刀的刀柄:「还有一个办法!把你的肚子部開,讓它爬出來!」
   朱老头臉憋得紫茄子一样,最后捂着喉嚨直竄出去,险些撞在程宗揚身上。
   阿夕拍手笑道:「活該上讓你吃蝎子!」
   程宗揚道:「喂,那蜈蚣是不是真的有毒?」
   「吓唬他啦。」阿夕甩着手里的蜈蚣笑道:「本來就是半条,我留着玩的。誰讓他吃得太快,連看都不看。」
   少女吃吃咯咯又說又笑,花瓣般紅潤的唇角帶着笑意,神情狡黠而又可愛。她瞳孔又圓又大,眼白微微泛青,像被水銀灯照着一样明亮純洁,顯得很美。
   程宗揚心里微微一动,想起西门庆在酒席间說的覌女之术。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0-5-2 08:18 AM 編輯 ]

   「这种眼睛的女子多為室女,如同百合含苞未放,秘处毛髮必定稀疏,」西门床压低声音,「摸起來就像剥壳的鳮蛋,柔滑細嫩,程兄一試便知……」
   程宗揚正出神间,阿夕手里的半截蜈蚣忽然彎曲过來,狠狠咬在她白嫰的指尖上。
   阿夕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小声嘟嚷一句:「怎么回事?」程宗揚也是一怔,連忙抓起阿夕的手。那蜈蚣早已经死透了,又干又㿜,只在阿夕指尖留下一滴小小的血珠。
   程宗揚抹去血迹:「你沒事吧。」
   阿夕甩了甩手指,一脚把蜈蚣踩碎,嘟嚷道:「奇怪。」
   ***
   月明如鏡,夜色下的山峰如同一个长髮垂地的女子,静謐而又安詳。危机四伏的湖沼和险峻的山峰,使白夷成為南荒最安全的地方,事实上白夷族在此安居之后,就再沒有被强敵侵入过。
   也正是因此,商隊進入白夷人的城市后都鬆了口气。至少,这里不会有可怕的鬼面峰、嗜血的蜘蛛,和那些敵我難辨的南荒蛮族。
   「你一点輕身功夫都沒有学过?」
   「妳都問了我六遍了。」
   「哼!」樂明珠皺起鼻子,「你騙人。」
   穿越之后程宗揚就沒再剪过髮,头髮长了許多,怹学着謝艺的样子,戴了一頂青布的方巾,配上他的布衣,这时的程宗揚看起來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六朝人,至少在表面上,再沒有以前的痕迹。
   「比爬山妳已经贏了,怎么还不高兴?」
   「我才不信你沒学过輕身功夫。」樂明珠两手比了一下,「你怎么可能只比我落后一点?」
   「妳不会是想告訴我,妳所有功夫里,就輕身功夫最好吧?」
   樂明珠嘀咕道:「才不是呢。喂,你沒学过輕身功夫怎么能爬这么快?」
   程宗揚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解開衣襟,感受着清凉的夜风。他望着峰下星羅棋布的湖沼,隨口道:「妳学艺有多少时间了?」
   「我六歲入门,到現在是九年。」樂明珠扳着手指道:「十二歲的时候練成第一級的築基,去年到第二級內視,現在已经快第三級了。」
   程宗揚点了点头,「用了六年时间練到第一級?」
   樂明珠俏臉微微发紅:「我又不是每又都練……潘师姐練到第一級的时候还比我大了一歲呢!」
   那你潘师姐是什么时候開始学的?」
   樂明珠眼珠轉了一会儿,摆手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不会是十二歲才開始練吧?」
   樂明珠搶道:「就是十二歲怎么了!我也不慢啊,师傅还夸我呢。」說着她得意地揚起下巴。
   程宗揚笑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說道:「但你听过四大力場沒有?」樂明珠摇了摇头。
   「有一些物理学家﹣﹣哦,一些方士﹣﹣証明这个世界有四种力量,他們認為这四种力應該是一种力量不同表現方式,称之為統一力場。这些方士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这四种力量的本原。」樂明珠納悶地說道:「这是哪个宗派?我怎么沒听說过?他們很厉害嗎?」
   程宗揚点了点头。牛頓武学功夫怎么样,他不太清楚,但厉害是一定的。
   「那些方士費了很多时间,也用了很多錢,却一直沒有找到統一力場。但可以証实的是,所有武技的力量都属于一种力場,那些方士把它叫做万有引力;法术是另一种力場,也許就是他們說的强、弱相互作用力;第四种力場是电磁力,表現方式是咒語和符箓。」
   支配物体的能量称為力﹣﹣程宗揚还記得高中物理書中对力的定义。
   念書时程宗揚曾讀过一本四大力場的科普作品,对四大力場印象頗深。統一力場是每个物理学家的畢生梦想,他們堅信,四大力場都來自同一个本源,肯定存在一个完美的方程式,能够将这四种力統一起來。但直到自己穿越的一刻,所有物理学家的努力都失敗了。四大力場仍旧沒有統一。
   目睹过卓云君和藺采泉所施展的法术之后,程宗揚一直在猜測心﹣﹣从掌中变化出水、火种种异相,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毫无疑問,这也是一种力量。因為它也是一种支配物体的能量。只不过它与武技的力量來自不同的力場。
   如果說武技近似于搏擊,那么法术更类似于魔术。擅长法术的术者們从一个自己还无法理解的角度,窺測到物貭的本源,获得操縱物貭的力量。而符箓和咒語,換个角度來想,自己在以前世界使用的磁卡難道不像符箓?語音識别与声控程式在这个世界看來,不像咒語嗎?
   但要讓自己这样半瓶水的文科生构建出一整套力学理論,并对这些現象加以解釋,那根本就不用想了。
   樂明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什么乱七八糟的……喂,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学过輕身功夫,跟这些有什么關系?」
   程宗揚道:「我是想說,武技和輕身功夫看起來虽然不同,但本貭上是一样的,都属于一种力場。也就是說,如果我力量不比妳小,跑的就不会比妳慢。」
   「我才不信呢!」
   程宗揚聳了聳肩:「至少从理論上來說是这样的。」
   程宗揚說着跳起來,抓住懸崖上一条青藤,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很難衡量自己身体的变化,如果勉强要比,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相当于运动健将的水准。   
   差别在于,那个世界的运功健将只能从肌肉中获取力量,一秒、一米、一公斤的提高成績,而自己的修練才剛剛開始。程宗揚无法猜測,自己練到极限时会如何。不过以武二郎的水准,如果穿越到他的世界參加奧运会,大概能拿五、六十枚金牌﹣﹣假如允許那厮參加女子項目,会拿得更多。
   樂明珠一手挽住藤条,輕輕一扯身子便升了起來。程宗揚虽然說的嘴响,但有沒有受过訓練,差距还是很明顯的。樂明珠的修為比程宗揚高得有限,但身法的輕盈迅捷比他可强得太多了。
   两人所处的位置在美女峰修长的脖頸附近,那些青藤从崖上垂下,彷彿剛剛洗沐过的长髮。两人沿藤而上,一前一后踏上山頂。
   山頂叢生着各种花草,浅浅沒过双膝。翠緑的草叶隨风偃伏,月光下,一朵不知名的藍色花盞被吹得揚起,几片紫藍色的花瓣舞着,将細細的花茎拉得笔直。忽然花蒂一輕,花瓣从枝上飞楊起來,伴隨着星光一样微閃的花粉飄蕩着,从樂明珠耳边飞过,落到崖下。
   樂明珠惊喜地揚起手,接住一片花瓣。她溜出來的时候面紗早拋到一边,月光下,面孔犹如精致的宝石,洋溢着发自內心的喜悅。
   程宗揚爬上來,长长呼了口气。在他眼前是一道形如鼻梁的山岩,两側各有一座水潭,在月光下散发出碧緑的幽光。
   程宗揚心头猛跳了一下。任誰看到这座山峰,都会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此維妙維肖的面孔,已经不能用自然形成來解釋,尤其是那两座水潭,大小一模一样,两瑞狹长,渾如一双碧藍的美目凝望天空。
   山頂覆盖着一層泥土,只有那道鼻梁有岩石裸露出來,白色的表面有风化的痕迹,看不出是否曾经加工过。
   山峰的体積比自由女神像还龐大数倍,如果这整个山峰都是人类作品,程宗揚无法想像那要动用多少人力和物力,而南荒所有的种族加起來,也未必能提供起碼的人手。如果是其他人創造了如此惊人的作品,又為什么选擇南荒?
   程宗揚还沒从震惊中回过神來,樂明珠已经脫掉鞋子跳到水潭边,将赤裸的双足浸在水中,兴高采烈地叫道:「好凉!」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0-4-30 03:26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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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65﹣8

第山章 鴉人
   少女白嫩的纤足犹如一对晶莹的玉璧沉在水底,散发着月光般柔潤的光澤,美得讓人不敢多看。
   「喂,妳不是要尋宝嗎?」
   「我又不会潜水。不过洗脚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跟小师弟小师妹說,他們师姐曾经在一个放滿宝贝的水潭里洗脚,脚下面就是宝藏,一动就嘩嘩的响,嘻嘻。」
   「妳那些师弟、师妹肯定說﹣﹣妳騙人!」
   「那有什么!潘师姐每次回山,都說她见过什么什么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可我还是喜欢听啊。」
   程宗揚禁不住笑了起來。說謊都說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丫头的思維还真跟别人不同。听着她黃鶯一样的声音,程宗揚心头漸漸变得宁静。
   这几天扮新娘实在把樂明珠悶坏了。她兴致勃勃地玩了会儿水,忽然想了起來,拍着手道:「鱼干呢?鱼干呢?」
   程宗揚一笑,从背包里拿出包好的鱼干。樂明珠揀起一片,毫不客气地塞到嘴里,摇头晃腦地說:「青天有月來几时?我持鱼干一問之……」
   听到樂明珠吟詩,程宗揚心里一动。段强說过,众多穿越者都愛用詩詞这一招來騙吃騙喝。自己好歹也上过几天学,應景詩詞多少也記得几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浅;明月出天山……气氛不对。还是这首絕唱吧!
   程宗揚起身,朗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宫闕……」
   樂明珠揚起手里的鱼干,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鱼干?」
   程宗揚泄了气,「妳也听过水調歌头啊?」
   樂明珠咬了口鱼干,「我师伯最喜欢大苏。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清夜无尘,月色如銀。酒斟时,須滿十分。浮名未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駒,石中火,梦中身。滿抱文章,開口誰亲。且陶陶,樂尽天真。不如归去,作个閒人。对一張琴,一壼酒,一溪云……」
   这是苏軾的《行香子》,程宗揚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來,这个世界是六朝,唐晋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詩詞未必有面前这个小丫头記得多。
   至于她沒听过的……总不能拿「騰騰殺气滿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引刀成一快,莫負少年头」來煞风景吧?
   剽窃詩詞的大計就此泡湯,程宗揚索性也不装了,坐下來拿起鱼干,和樂明珠一起妳一片我一片地吃了起來。
   樂明珠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沒有脂粉的香膩,而是混合着药香的少女芬芳气息,聞着令人心清气凈。   
   「喂,你怎么总是悶悶的,不喜欢理别人呢?」
   程宗揚詫异地抬起头,「有嗎?」
   「可不是嗎?都是别人跟你說話,你才回答。我都沒见过你主动和别人說什么,整天都魂不村舍的样子,好像只有半个人。」
   程宗揚怔了一会儿。段强可以作証,自己并不是樂明珠說的那样子。以前的自己很開朗,也很阳光。那时自己虽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羡慕的女朋友,还有一个蝸牛的家。
   性格的变化也許來自那次失业。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个人都沉默下來。然后是这場做梦也沒有想到的穿越。
   同样是穿越,段强欣喜若狂,自己却一片茫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动地接受。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从战場到五原,再从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仅仅是為了求生。
   「喂,」樂明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呆了?你想什么?」
   程宗揚道:「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樂明珠立刻來了精神,「什么事?好玩嗎?」
   程宗揚笑道:「算不上好玩。」
   沉默了一会儿,程宗揚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妳突然发現自己來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程宗揚忽然停了下來,一种莫名的灼熱痛楚,讓他停下來看看周遭。
   玉鏡似的明月下,多了一个細小的黑点。那仲黑色的影子从月亮边緣升起,順着月光飞來,彷彿一只失群的大雁,却充滿詭异的气息。
   「喂!」樂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揚一把拉过樂明珠,藏在山岩的阴影下。
   那个黑影越來越近,它有着两只极长的羽翼,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散发出金属般的藍色。羽翼间是一个人形怪物,他目光梟狠而阴沉,眼窩中閃动着非人类的光澤。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連在一起,形成一个尖长的鳥喙,两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着一張獸皮,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鳥类一样向前突出,上面有着鳥絨一样的細毛,皮肤像羽毛一样烏黑发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鳥形,酷似一只人形烏鴉。两只鳥足覆盖着堅硬的鱗片,脚部是两只尖利的鳥爪。飞行时两爪向后探出,爪中牢牢抓着一具窈窕的女体。
   鴉形怪物径直飞到崖上,鬆開利爪,将那具女体往上一丟,然后两翼收歛起來,落在一块岩石上。
   那道形如鼻梁的山岩掩住了程宗揚和樂明珠的身影,隔着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鴉人头頸慢慢轉动着,似乎在覌察周圍的动静。
   在他脚下,那女子軟綿綿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动不动。她身材嬌小,髮髻散乱開來,遮住了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边,裸露的手臂上沾滿血迹,似乎受了重傷。在她身上,那条鵝黃的筒裙染上血污,却十分眼熟。樂明珠探头去看,却被程宗揚緊緊拽住。
   「是阿夕!」程宗揚低声道。
   背对着他們的鴉人身体未动,头頸却整个旋轉过來,惡狠狠盯着声音傳來的方向。
   程宗揚掩住樂明珠的小嘴,两个人都屏住呼吸。
   那鴉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阴森可怖,完全沒有人类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后慢慢将目光移開,落在脚下的女体上,勾着头,像一只巨大的鳥鴉審視着自己的猎物。
   忽然「嘎」的一声怪叫,划破了山頂寂静。
   鴉人彎长的鳥頸聳动着,尖长的鳥喙一開一合,发出「嘎嘎」的怪声,像鉄器磨擦一样刺耳。
   他探出脚爪,用鋒利的爪尖撥过阿夕的身体。「嗤」的一声,尖爪撕開少女的衣衫,能看到白晳的肌肤上冒出一串血珠。
   鴉人充滿惡意地撥弄着地上的女体,然后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頸,将她头推得抬起。
   秀髮散開,程宗揚惊愕地发現,阿夕眼睛竟然睜着。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到几縷細細的紅𢇁,像在梦中一样,怔怔望着眼前的鴉人。面对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閃避。
   「叮鈴……」
   花苖少女脚踝的銀鈴傳來悅耳的鈴声,鴉人抓住阿夕一条小腿,将她双脚分開,尖利的脚爪朝她腿间探去。
   「妖怪!住手!」
   程宗揚錯愕间,旁边昏少女已经像只发恕的小老虎一样跳起來,跃上石梁。
   嬌叱声中,樂明珠纤手揚起,一道銀光脫手飞出,閃电般掠向鴉人后背。鴉人折叠在背后的鉄翅揚起,挡住那道銀光。
   「叮」,那道銀光被鴉人的翅尖擊飞,斜着落在水潭旁的礫石上,却是一柄小小的銀刀。
   几片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地,鴉人翅尖被刀鋒斬去半截。他扭过頸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張,然后迅速縮小,鎮住石梁上的少女。
   樂明珠沒理他,这丫头一擊出手,接着却把敵人放在一边,两手攏在嘴上,大声道:「阿夕!不要怕!我來救妳了!」
   程宗揚很想在这丫头屁股上踢一脚。这么冒失地出手也就罢了,出手之后不尽快打倒敵人,喊这些沒用的做什么?
   鴉人背后的双翼緩緩展開,然后一振,「呼喇」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鷹隼一样朝樂明珠飞來。
   樂明珠这才意識到危险,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進袖里,把行医用的銀匕、銀勺、銀針……都丟出來。那些銀制的器具制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过效果却不怎么样。
   那鴉人双翼折起,掩住身体,然后向外一揮,把銀匕、銀針尽数格開,接着掠到樂明珠身前。
   「快來!」樂明珠回头去看,只见石梁下人迹杳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儿了。
   百忙中,樂明珠两手食指并攏,快速念动咒語,髮上那圈白絨絨的狐毛无风而动。
   鴉人尖瘦的手指从翅膀中探出,几乎抓到樂明珠的衣角。空气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动,鴉人指尖一触,樂明珠的身影驀然消失。再出現时,那少女已经飞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劍,髮髻上多了一頂朱紅色的头冠,压在那圈白絨絨的狐毛上。
   鴉人懸在半空,怪眼盯着樂明珠,用生銹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光、明、覌、堂!」
   樂明珠使出师门的法器,沒想到蛮荒一个怪物也認得,不禁多了几分得意:「不錯!我就是光明覌堂的弟子樂明珠!妖怪!还不投降!」
   鴉人「嘎嘎」怪笑起來,接着舉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黃色的竹筒。他先高出竹筒頂盖封印上一个篆書的「黑」字,然后倒过來,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樂明珠已经变了臉色,当那鴉人轉动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时,樂明珠脫口叫道:「黑魔海!」
   「我知道了!」樂明珠提起短劍,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鴉使!」
   鴉人尖声笑道:「黑魔海的黑鴉使者!光明覌堂的小賤人!一頂朱狐冠救不了妳!嘎嘎……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寢的賤奴!」
   樂明珠一哂:「什么本使,还不是黑魔海那些坏蛋豢養的妖怪奴隶!」
   鴉人黑色的长喙張開,恨声道:「待我擒下妳这賤人,看妳还嘴不嘴硬!」
   鴉人拍动翅翼掠向碧潭,樂明珠不甘示弱,挺劍朝鴉人掌上削去。鴉人身形一凝,舉翅格住劍鋒,一手抓向樂明珠的手腕。樂明珠翻腕避開,短劍順势挑向鴉人裸露的手臂。
   樂明珠劍法招数精妙,顯然经过名师傳授,但变招时动作不免生硬,顯露出臨敵经驗不足的缺陷。那鴉人徒手進擊,只凭一双翅翼与樂明珠的短劍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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