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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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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負土攻城
   晴空下,一股煙塵拔地而起,像奔湧的潮水一樣越來越寬,幾乎覆蓋半個視野。
   蕭遙逸道:“宋軍真沒糧了,要不怎麼會這麼急?昨晚剛碰個頭破血流,這會兒又來送死。”
   程宗揚有些懷疑。他拿過望遠鏡看了半晌,皺眉道:“宋軍怎麼連兵器都沒帶,每人背着一個大口袋,那是做什麼的?”
   侯玄、崔茂、王韜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負土攻城!”
   蕭遙逸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負土攻城是一種完全依靠人力消耗的戰術,由軍士背負泥土沖到城下,依靠人力堆積形成直>><<代理上的緩坡,進行攻城。
   一般情況下,這種戰術都是驅使對方的百姓來做,有些殘酷的將領甚至將民夫和泥土堆在一起;反正都是對方的人,怎麼消耗都不在乎。
   眾人的心裡不禁生出疑惑:宋軍突然間這麼拼命,到底是什麼原因?
   金明寨內,夏用和一夜間彷彿蒼老許多。他的帥椅仍保留,位置卻挪到一邊,他本人更是雙膝跪地,不敢抬頭。坐在上首是一名綠袍文官,品階不過七品。
   翁應龍雖然只是一名堂吏,卻是賈師憲最信任的人,與廖群玉并稱為賈太師的左膀右臂,夏用和與他在太師府也見過幾面,但今天他還多了一重身份:口含天憲的欽命使者。
   翁應龍沉聲道:“陛下問:夏用和,爾以十萬之眾困守城下,屢戰屢敗,師老無功,有何說辭?”
   夏用和頓首道:“末將無能,有負聖恩,無辭以對。”
   “陛下問:朝廷以十萬精銳盡付於爾,賊寇之眾不過數千,如今已近兩月,破敵幾何?斬首幾何?”
   “幸得秦帥之助,數日前一戰,斬首二百餘。”
   宋軍與江州賊寇多次交手,雖然有一些殺傷,但由於三戰皆潰,斬獲極少,只有定川寨一戰,選鋒營突然襲擊,打亂賊寇的部署,戰後取得將近二百級的斬首,數字才沒有更難看。
   “我軍折損幾何?”
   “負傷五千餘人,戰殁四千。”
   眾將聽著欽使代宋主質詢主帥,知道夏用和的數孝有些折扣,但誰都不敢做聲。秦翰初來乍到,并沒有被宋主質詢,這時也退到一邊垂手靜聽;畢竟他是陛下家奴,與諸將身份有所不同。
   翁應龍一拍案,厲聲喝道:“折損萬餘,寸功未立!朝廷養兵千日,何以至此!夏用和!”
   “末將在!”
   “陛下有旨:著免去夏用和四廂都指揮使之職!罰俸一年,允其戴罪立功!以一月為期,若未克全功,即刻下獄論罪!”
   夏用和頓首道:“末將聽令!”
   翁應龍從袖中抽出一份旨意,“李憲!”
   “臣在!”大貂璫李憲伏地聽令。
   “黃德和訴劉平通敵一案,已着三司審明,確系誣陷。本朝以仁治國,縱有詌逆之罪,不過大辟之刑。黃德和棄軍逃生,死罪一也;誣陷死節之將,其罪二也,不嚴懲不足以慰將士之心。陛下旨意;處黃德和以腰斬,於軍前懸屍示眾!李憲舉發有功,加官一級,欽此!”
   旨意一下,眾將有羡有妒。大伙兒在前綫打生打死,結果敗績有罪;這個太監不過舉發黃德和誣陷,卻順順當當加官進爵,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憲!陛下聖恩浩蕩!你一個內宦小臣驟升高位,要牢記聖恩!為陛下效力!”翁應龍一點都沒給李憲面子,劈頭蓋臉好一番教訓。
   李憲神色愈發恭敬,連聲應是。宋國的文官一向如此,對太監、武將之輩從來不假以辭色。一個七品文官就敢教訓三品的大將,何況自己只是個太監?
   打內心深處,這些文官就看不起武將,更看不起太監,說實話他們連陛下也看不起。
   先帝曾經開玩笑,說自己兩位宰相一個病目、一個破足,按相法的道理都不是富貴相,怎麼會位極人臣?
   旁邊的大臣也不含糊,直接告訴他:如果這兩人不是一個病目、一個破足,就不是這位子,當時就讓先帝沉默了。
   好不容易翁應龍宣讀完旨意,他坐下來飲口茶,溫言道:“江州之戰,陛下、賈太師都關心得緊。賈太師每日都要聽取軍報,我軍連日來屢屢失利,太師憂心忡忡,鬥蛐蛐也沒興致。”
   眾將湊趣的笑了幾聲。賈師憲喜歡鬥蛐蛐,在宋國朝野不是什麼秘密,他還以蛐蛐的別名專門寫了本《促織經》,細叙鬥蛐蛐的諸般心得。
   翁應龍一來就奉旨免去夏用和的帥職,此時也不為己甚,溫言安撫眾將幾句,又道:“黃德和誣陷忠臣,幸而我主聖明,使劉將軍冤情得雪。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朝中群情汹湧,陛下為之大怒,國朝早已廢止腰斬,三司嚴查案情始末之後,奏請專門為黃賊恢復此刑。實為百餘年來唯一的一例,多少能告慰劉將軍在天之靈。”
   眾將諾諾連聲。為劉平訴冤是情理之中,判黃德和腰斬卻是意料之外。
   黃德和棄軍逃生,導致三川口慘敗,眾將一想到此戰就對他恨到骨子裡;現在黃德和罪有應得,大快人心之餘,眾將多多少少有些悚然。
   大軍圍城失利,士氣不振,以至於全軍潰散,自古以來不乏其例。如果江州之戰演變成大潰敗,大伙兒的下場不會比黃德和好多少。
   “本官宣旨之外尚有督軍之責。”翁應龍道:“大軍困於城下,每日耗費錢糧何止千萬?如今國中糧價騰貴,此地的戰事絕不能再拖下去!夏帥,你說呢?”
   夏用和已經摘去頭盔,露出蕭索的白髮:這會兒宣旨完畢,他站起身來揖手道:“一切聽欽使吩咐。”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諸軍全力攻城!”
   聽到全力攻城,帳中傳來一陣騷動。
   “江州一日不下,本官一日不歸!”翁應龍聲色俱厲,鎮住全場,然後緩緩道:“江州城本官已經看過,確是堅城。但捧日、龍衛二軍都是禁軍精銳,為國死戰乃是分內之事,豈可畏戰不出?諸位有不同意的盡可直說。來時賈太師曾有言:我軍有十萬之眾,何以枯坐城下耗錢糧,灴敢一戰?若哪位認為這仗不能這麼打,我便上書陛下,換人來打這一仗。”
   翁應龍語調平和,言語卻鋒利至極,眾將都被他“換將”的說法鎮住,帳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夏用和道:“稟欽使,末將已然下令命諸軍負土攻城。一旦修成馬道,數日內便可攻克江州。”
   “好!”翁應龍一推桌案,站起身來,“本官親自為軍士擂鼓!來人啊!先將黃德和押至軍前,腰斬示眾!鼓我三軍士氣!”
   諸將各自振作精神,齊聲應喏,彷彿江州一鼓可下。
   宋軍一旦開始不計傷亡全力攻城,防守壓力頓時大增。宋軍的神臂弓手一直壓到城前兩百步距離,與星月湖大營的龍雕弓對射;同時步卒張開布幔掩護背著泥土、手無寸鐵的同袍。
   負土攻城雖然是下下策,但宋軍不是一味蠻幹,任由士卒們背著泥土直接衝到城下,壘成可供戰馬匜騁的長坡,而是嚴格地劃出距離。
   第一批土囊投在城下近百步的位置,先堆積成兩丈寬三尺高的緩坡,然後依靠坡體的遮掩逐段向城牆逼近,盡可能減少士卒的傷亡。
   這時宋軍的人數優勢體現出來。數萬名軍士背著泥土匯聚過來,只一趟就投下數萬包泥土,堆出一段緩坡。
   隨著泥土不斷堆積,那條緩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延伸。
   江州城牆高度足有四丈,宋軍在百餘步外就開始壘土,正面又修得極寬,可以看出夏用和打的如意算盤。
   兩丈的寬度足夠騎兵縱橫馳騁,一旦坡道建成,守城一方下一輪在城上所面對的,便是具裝馬鎧的重騎兵。
   喊殺聲響彻戰場,城上、城下的箭矢交織在一起,宛如無數飛幢。守城方的弓矢全部集中在南門一帶,居高臨下對著宋軍猛射。
   堡壘、懸樓、城牆,弓弦的震動聲不斷響起,尤其是數百張龍雕弓,幾乎每一箭射出都會重創一名宋軍。城上的滾石、檑木全部停止投擲,避免被宋軍用來當作登城的材料。
   宋軍全力攻擊南門,北門和東城只留下兩隊騎兵游弋,防止賊寇出城偷襲。攻守雙方重心隨之偏移,以孟非卿為首,星月湖七駿都聚集在南門的城樓上,一個個神情嚴肅。
   宋軍遲遲未能攻下江州,除了江州堅城似鐵,也是因為宋軍不肯多傷士卒。現在宋軍不計傷亡,單是南門一帶投入的兵力就不下五萬。四個完整的步兵軍結成陣形,在兩翼防守,另有四個軍拱守中軍大營,除了兩萬名戰兵,其餘士卒都被調去運送泥土。
   穴攻時堆積起來的土山已經被挖去一半,數以萬計的草袋、蒲包逐一裝上泥土,士卒背起來衝向城牆。箭雨中不時有人跌倒,但幸存的士兵仍拼命奔跑,以最快速度將土袋運到指定位置。
   侯玄扣上帽子。“我帶一個團衝一下,挫挫宋軍的銳氣。”
   盧景道:“太危險,被兩翼的四個軍纏住,傷亡不會小。不如我和四哥走一趟,從側面繞過去,直接燒了狗日的金明寨大營!”
   崔戊道:“恐怕來不及,我倒有個主意。”
   眾人都朝他看來,崔茂道:“八牛弩!”
   蕭遙逸道:“好主意!朝他們的中軍大帳來一下,最好把姓秦的死太監射成蜂窩!”
   孟非卿卻道:“程少校,依你看?”
   程宗揚道:“我在算這條緩坡的工程量。緩坡起點到城牆的距離是一百步,高度四丈,正面寬兩丈,如果堆成斜坡一共需要泥土近五千立方公尺。每名士卒背負的重量大概是一立方公尺的三十分之一,按宋軍投入三萬人計算,每人要運五趟、奔跑距離十里,負重至少七十斤﹣﹣我建議個時辰之後出擊,屆時宋軍運送到第四趟,體力差不多達到極限,出擊的成功率會大增。”
   幾個人對視一眼,然後笑了起來。侯玄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算得夠清楚!”
   崔茂頷首道:“當年岳帥也是未戰先算,交戰之前,雙方一兵一卒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才能百戰不敗。”
   蕭遙逸道:“程哥,你不是常說自己是文科生嗎?居然也通算學?”
   “做生意怎麼能不算帳?我見過一個丫頭,算得比我還清楚……”程宗揚道:“老大,如果出去打,我建議用重兵,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
   王韜謹慎地說道:“宋軍列陣的有八個軍共兩萬人,出擊當以突襲為主,若全軍出動,孤注一擲,一旦被宋軍主力纏住會十分危險。”
   “這一把恐怕是要賭了。”程宗揚道:“如果我們調集營裡所有的法師,先給他們幾個雷法,然後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再加上用八牛弩襲擊宋軍大帳,我打賭在兩翼的宋軍合圍之前,能把這些疲兵擊潰。運氣好的話,三萬潰兵會把宋軍整個陣型衝散。”
   “一千多人擊潰五萬人……”侯玄撓了撓頭,然後笑了起來,“夠膽大的。這一把,我也賭了!”
   “看來是不得不賭。”孟非卿雙手挎在腰帶上,虎目露出好戰的光芒,“如果宋軍立穩腳跟,這一仗就難打了。傳令!除六營以以,其餘軍士全體集合,半個時辰之後出擊!”
   宋軍大帳前方,數十面戰鼓一字排開,鼓聲震耳欲聾。劉宜孫按著佩刀立在土山上,目光從鼓手面上掠過,然後停在中軍大旗下的那顆首級上。
   黃德和在軍前被當眾腰斬,慘叫將近一盞茶時間才死,然後由劉宜孫親手梟首懸在旗桿上示眾。
   翁應龍帶來的詔命對劉宜孫大加勉勵,并越過營指揮使,將他直接任命為軍都指揮使,成為禁軍的高級將領。
   一下越過數級成為一軍主將,劉宜孫沒有半點喜悅。對他自己來說,恨不得立刻攻入城內手刃賊寇,為戰殁的父親報仇,但眼前的強攻卻讓他面沉如水。
   參與負土攻城的軍隊一共有三萬人,包括金明後寨收攏的全部潰兵。雖然有神臂弓的壓制和布幔的掩護,但第一輪衝鋒就出現四百餘人的死傷。
   隨著土坡逼近城牆,傷亡數字也迅速上升,四輪下來的傷亡已接近三千。雖然箭創在軍中井不算致命的重傷,但高達一成的傷亡率已經使軍心浮動,堆土的速度也減慢許多,畢竟不是誰都能在箭雨的威脅下舍生忘死。
   站在土山上,軍士的驚惶、恐懼、遲疑……劉宜孫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太敏銳的目光就能看出金明後寨那六千名潰兵,已經成為最危險的因素。
   夏帥從軍中抽出一千人的督戰隊,現在已經有數十名試圖逃跑的士兵死在督戰隊的斧下。但缺乏基層指揮的約束,那些潰兵即使有督戰隊監督,在敵寇的箭雨下也越來越慌亂,隨時處在再次崩潰的邊緣。
   劉宜孫不相信老於戰場的夏帥會看不出混亂的苗頭,但中軍紿終沒有下令將他們撤離戰場,只一味擊鼓促戰。
   盯了擊鼓的文官一眼,劉宜孫道:“誤國之輩!”
   “將軍這使錯了。”劉宜孫升為軍都指揮使,張亢對他的態度仍一如往日,毫不客氣地說道:“以夏帥之能不會料不到潰兵會釀成大亂。夏帥把重兵放在兩翼,就是要敵寇出城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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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敵寇出擊?這些軍士呢?”
   張亢反問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劉宜孫握緊刀柄。“他們這些人包括我們都是誘餌?這裡足足有三萬人……”
   “餌不做大些,哪裡會有魚兒咬鈎?”
   張亢一邊說,一邊揮舞令旗,命令剛運土回來的一隊士卒休息。
   劉宜孫突然發現那隊士卒正是自己軍中的,再往周圍看時,張亢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把自己麾下的一個軍都替換下來,留在土山附近待命。
   “張兄?”
   張亢低聲道:“留夠本錢才好活命。”
   劉宜孫不再說話,仔細看時,只見那些軍士雖然散落四處,其中卻有脈絡可尋。
   最內圍幾十名軍士是自己當初任都頭的老隊伍,三川口一戰,自己這個都傷最小,現在經過補充已經是滿員都。
   向外一些是自己代任營指揮使時的部下,營中的都頭、副都頭都是張亢挑選,由自己親手提拔,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再外圍則是另外四個營,雖然剛剛接手,但幾位營指揮使都是父親當年的手下,與自己也不陌生。
   張亢冷靜地說道:“賊寇該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江州城那座被一整塊水泥板封著的城門突然打開,早已準備停當的賊寇分成數股,蜂擁而出。
   最前面的賊寇清一色是騎兵,兩個神射營的指揮官大聲下令,近千名神臂弓同時張弓勁射,卻被他們各自用一面蒼青色盾牌將勁弩盡數隔開。
   劉宜孫驚訝地看到,三百步外還能洞穿木盾的利矢,竟然無法穿透那些又薄又輕的盾牌。
   宋軍堆積的土坡距離城牆不到三十卜䪤,兩個呼吸間,賊寇的前鋒已經越過三十步的距離,銳利的攻勢宛如一柄快刀,輕易將那些手無寸鐵的士兵陣形切開。
   戰馬如風馳過,鮮血隨即從馬蹄兩側潑濺開來,染紅剛剛堆積的泥土。
   短暫的震驚之後,宋軍隨即大亂,所有人都丟下土袋,嚎叫著拼命後退。那些騎兵就像驅趕羊群的牧人,從後逐疲逃散的人群。
   兩翼的宋軍排著整齊陣形向前移動,彷彿一柄鐵鉗將賊寇包圍起來。
   除了孟非卿和蕭遙逸以外,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全部出動,他們各自帶著一個營分路出擊,經過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分割之後,五個營幾乎同時出現在戰場另一側,然後重新合在一起,圍住宋軍左翼最前方的一個軍。
   五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有一千餘人,超過宋軍一個軍的四成,甫一交手,這個步兵軍就被重創,主將更被侯玄當場斬殺,整齊的陣形頓時變得千瘡百孔。
   星月湖諸人毫不戀戰,破軍之後立即分成數股撤退,重新闖入逃亡的工兵隊伍中,一路廝殺過去。亂軍叢中,侯玄的玄武槊、斯明信的十翼鈎、盧景的陰風爪、崔茂的混元錘、王韜的焚天斧分路突進,片刻後又從另一側出現,五股分開的兵力彷彿一只拳頭,驀然合緊,與右翼的一個軍撞在一處。
   遠遠能看到兩軍廝殺的殘酷場面。賊寇步騎混合,戰鬥力更是凶猛至極,兩軍相接便看到無數血肉橫飛起來。從這個方向看得更加清楚,那些賊寇并不是一味強拼,而是在高速運動中分成無數細小的組合。
   他們以十人的小隊組成品字形衝鋒,第一隊撞入宋軍的陣列,隨即分成三人的小組;接著第二隊從他們的背後再次沖鋒,楔入陣列,然後是第三隊、第四隊……
   接連殺入,形成連續不斷的沖鋒,將宋軍的陣列撕開,然後才是徒步的悍匪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將已經崩潰的陣形彻底沖散。
   從遠處看來,宋軍嚴密的陣形像被一柄鐵錘砸中。隊列先是凹陷變形,緊接著被穿透,最後像被一只大手抹平。
   敵寇過處只留下滿地屍首斷肢,陣中的軍旗只支持不到一盞茶時間就被斬斷,頹然隕落。
   翁應龍震驚地看着戰場,手中的鼓槌脫手落下掉在鼓面也沒有察覺。從來沒有人見到這麼多鮮血同時濺出,那伙賊寇就像一柄鋒利的斬馬刀將宋軍攔腰斬斷,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們的鋒芒。
   夏用和面無表情,連鬍鬚也沒有抖動一下。
   倒是大貂璫李憲上前扶了翁應龍一把,細聲道:“這些賊寇悍勇過人,好在人數不多。既然他們出城而戰,少不得要折損人手。賊寇死一個便少一個,我大軍十萬,人力無窮無盡,欽使不必焦急,只用笑看吾輩破賊。”
   翁應龍臉色青白。“今日方知賊寇凶悍,難怪賈太師……”他忽然一把揮開李憲,大聲道:“召張如晦!”
   不多時,一名披著鶴氅的羽士來到帳前,與諸人稽首為禮。
   李憲大喜過望,迎上去道:“原來是神霄宗的張仙師!不知沖虛仙師、元妙仙師、虛靖仙師可安好?”
   張如晦微笑道:“掌教和兩位教御安好,多謝大貂璫掛念。”說著他又向秦翰施了一禮,“小子張如晦,見過秦帥。”
   秦翰點了點頭,沒有開口。賈師憲以儒宗自居,與道家宗門以關系并不好,神霄宗是是例外。
   論起勢力,神霄宗在宋國道門中的位歙還在太乙真宗之下,但秦翰知道神霄宗的三位教御與賈憲關系井不簡單。
   翁應龍這時已經冷靜下來,收起剛才的失態,沉聲道:“張如晦,你既然出自神霄萬籌宮,想必已得元妙仙師真傳,今日喚你來可知何事?”
   張如晦對翁應龍不怎麼客氣的口氣并沒有流露反感的神情,從容道:“修道之人本該不問世事,但岳逆橫行無忌,已觸犯天條。當日吾師替天行道,今日岳逆餘孽死灰復燃,弟子自當效力。”
   “好!一旦功成,本官必不吝封賞!來人!給張道長另辟一帳施法!”
   “不必。”張如晦道:“我神霄金火天丁大法以元命之神,召虛無之神,以本身之氣,合虛無之氣,運雷霆於掌上,包天地於身中,曰暘而暘,曰雨而雨,以天應人,隨處可施。”
   說著張如晦一揮大袖,喝道:“風!”
   話音剛落,天地間一股長風便浩蕩而來。
   風勢越來越大,朝江州城的方向吹去。賊寇逆風而戰,攻勢頓時一緩。
   “雲!”
   張如晦一手指天,晴空萬里的天際隨即湧來一團烏雲,戰場的光綫迅速暗淡下來。
   “雷!”
   “破!”
   張如晦的雷咒剛出,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幾乎刺破他的耳膜。張如晦羽氅一振,臉上血色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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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地下伏兵
   星月湖軍士凶悍的戰鬥力讓程宗揚也睝得咋舌。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間默契至極,這種萬軍叢中分合自如的作戰行軍、分段式衝鋒和調整,自己無論何也做不到。
   好在自己的任務簡單得多,他只需盯著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們趕到宋軍中軍大帳就算大功告成。
   任務固然簡單,壓力也最大,畢竟宋軍負土的士兵足有三萬,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幾個游泳池。
   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營,孟非卿的直屬營也交給他一并指揮,於是自己很榮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處。
   月霜的臉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麼異樣,偶爾目光相接也把他當空氣,讓程宗揚有點後悔那天沒有幹得再狠一點。
   秋少君揚著一張臭臉跟在月霜身後。一大早他便找上間追問武二郎為什麼會九陽神功?程宗揚只好老師實告訴他原委。
   不出意料,秋少君這個小面人也發起脾氣;自己宗門的鎮教神功被一個外人得去就罷了,但這個外人還把它傳給不相關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話說:那廝一看就是個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陽神功落到他手裡怎麼對得起師兄!怎麼對得起天下蒼生!
   還好程宗揚身邊除了這兩個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應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後面還有敖潤和雪隼傭兵團的幾個好手。
   孟老大的直屬營在星月湖大營實力堪稱第一,真要撞上宋軍一個軍也未必遜色多少。
   這會兒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負重士兵,程宗揚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鋒殺得太深入,打亂部署。
   宋軍兵潰如山倒,三萬人同時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揚盯著一里外的那處土山,只要追到那個位置,宋軍的潰勢便也無法控制,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軍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轍,只要把賊寇引到土山下、擋住賊鋒,然後大軍四面合攏,定然讓怹們插翅難飛。
   出城之前,程宗揚已經仔細觀察過,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軍,看旗號應該是捧日左廂軍的王信。
   他打的主意是驅使奔逃的潰兵衝擊宋軍陣列,讓他們自亂陣腳。不然用兩個營對付一個整軍,即使能打勝,付出的代價也得不償失。
   宋軍的法師也在程宗揚的計算之內,藏鋒道人身死,星月湖大營的法師還剩下十一人,這會兒自己的身邊就有五人。不過施法的不是墨楓林倒讓自己有點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剛出,程宗揚身邊一個束髮的白衣法師駢指而喝:“破!”
   藏鋒道人殞身之後,星月湖大營的法師以玉武子為首;他一舉破法,接着匡仲玉喝道:“止!”浩蕩的長風應聲而止。
   另一名法師古翔屈指彈天,“開!”
   剛剛凝聚成形的烏雲彷彿被一只無形的巨掌一撲,消散無痕。
   “砰”的一聲,張如晦羽氅上的一顆大珠碎裂,從中滾出一顆冒著火焰的小金銖。
   張如晦一口將金珠吞下,然後長聲道:“赤明之館!火鈴之宮!天丁吾神!飊火相并!疾!”
   天際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一道火雷帶著長長的尾焰從天而降,朝賊寇劈去。
   白鷺飛雙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無形屏障,濺出無數火光。
   秦翰的眼中驀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術!”
   一名獸蠻武士跨出來,發出一聲低吼。“大貂璫!”
   兩邊的法師隔空鬥法,風雷之聲不絕於耳,但張如晦明顯落了下風。
   這時見秦翰開口,縱然翁應龍十二分看不上這等閹人,但秦翰赫赫戰功放在那裡,心裡也多幾分底氣。
   他一邊打著主意,此戰過後一定要把秦翰調入臨安,拆分他的選鋒營,免得將來尾大不掉,一邊沉住氣道:“秦翰,好生為國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揚這會兒滿頭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師雖然佔上風,但施法時不可避免地減慢進攻速度。
   眼看與潰兵之間就要出現空檔,通常的情況下,這種空檔并不要緊,但宋軍中軍正前面橫著一座土山,一旦旁邊的王信軍趕在潰兵經過的空檔搶佔土山,自己的攻勢立即就會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幾名法師扔在戰場上,只好讓臧修在前面咬住潰兵的隊伍,追擊的陣形也由橫陣改為鋒矢。
   就在這時,一群獸蠻武士逆著人流奔湧而出,幾名逃奔的軍士來不及閃避,立刻被獸蠻武士龐大軀體撞飛。
   相距還有數十步,最前面的獸蠻武士便舉起長槍,咆哮著同時擲出。
   由於是鋒矢陣形,最前面幾名星月湖軍士若是閃避,後面的同伴猝不及防,傷亡會更加慘重,只能硬檔。
   這一波投槍至少有六名星月湖軍士傷亡。程宗揚一陣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獰笑一聲,朝最前面一名雄壯的獸蠻首領撲去:“敢動二爺的生意!孫子!二爺給你長長記性!”
   兩條差不多龐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聲響直像兩座大山撞擊的轟鳴。
   那名獸蠻首領臂上戴著尋常人胳臂粗的金環,眼珠碧綠,瞳孔卻是金黃色,鐵盔下垂著數條貂尾;以武二郎的強橫,這一下竟然沒有把他撞倒。
   兩人各自退了幾步,然後又撲到一處。四條大腿粗細的胳膊扭到一處,馬頭大的膝蓋彼此撞擊,能撞碎石碑的額頭砸在簸箕寬的下巴上,連吐出血都誇張得要死。
   場中塵土飛揚,不一會兒撞出一個大坑,只能聽到咆哮聲不斷傳來。
   這兩條猛虎的肉搏震懾全場,連臧修那樣的猛人都老老實實地繞開幾步。秦翰的獸蠻營在攻城戰也折損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戰時的傷亡,這時能作戰的不過半數,然而這二百餘名獸蠻武士成了程宗揚難以逾越的隌碍。
   “直屬營!”
   數百枝白蠟桿“嗡”的一聲揮出,在寒風中彈得筆直。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擰願和兩千餘人的王信軍硬拼一場,也不想碰這二百名獸蠻武士。如果被他們纏住,別說搶佔土山,就連撤退都成了麻煩。
   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也意識到這一點,臧修拔出雷霆戰刀、馬鴻挺起鐵矛、魯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邊的月霜也摘下鞍側的方天畫戟,美目閃過一絲好鬥的銳光。
   忽然身後一聲長嘯,一名法師如風而至,他在半空中便解開自己的髮髻,將一枚桃木小劍嵌在自己掌心,然後一掌拍在地上。“克!”
   隨著法師噴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復原狀。
   遠處獸蠻武士的奔勢忽然一滯,一個個變得步履不穩。他們腳下的土地彷彿化成無邊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沒至膝,憤怒的咆哮聲立刻響彻四野。
   程宗揚當機立斷:“別管他們!繞過去!”
   星月湖軍士再次加速,繞開那片法力沼澤,追逐前面的潰兵。
   王信軍果然開始往土山移動,正如程宗揚猜想的那樣,數萬潰兵的沖擊力足以踏平一個寨子;王信軍在人潮中的移動艱難無比,時刻要防備陣形被自己的同袍衝亂。
   就在這時,程宗揚看到他最不願看到的一幕。一個身材肥壯的武官出現在土山上,他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將逃上土山的潰兵砍倒。
   在他身後,幾個營的宋軍聚集在一處,從土中取出各種刀槍兵刃。那些慌不擇路的潰兵接連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脅下,終於認識到此路不通,人流分開從土山兩側繞過。
   張亢的軍服上都是鮮血,片刻間死在他刀下的潰兵就有十餘名序多,出手的狠辣無情連劉宜孫都覺得頭皮發麻。
   “列陣!”
   五個營的宋軍匆忙組成陣列,新任的軍都指揮使劉宜孫立在最前方,身後就是他的戰旗。
   “幹!”程宗揚大罵一聲。
   敖潤扣著弓弦道:“程頭兒?”
   “少廢話話!拼不掉他們,大伙兒都得死!”程宗揚厲聲道:“臧修!卡住右翼!腦袋掉了也不能讓王信軍和他們會合!”
   “成!”臧修立刻分出一隊人馬,朝右翼殺去。
   程宗揚指向那個年輕將領的軍旗。“前面是一個軍的宋兵!打垮他們就是宋軍的中軍大帳!城上的八牛弩已經上緊弦!只要我們登上土山,宋軍的中軍大帳就會受毁滅性打擊!但如果我們被擋在土山下,周圍六個軍的宋兵就會把我們包圍!月上尉!妳敢不敢去打垮他們?”
   月霜冷哼一聲,舉起方天畫戟當先朝宋軍衝去。
   “二連!三連!衝上去!”
   臧修帶走一營,自己的身邊只剩下直屬營,程宗揚用三個連輪番衝擊已經是孤注一擲,一旦沒有撕開宋軍的戰陣,自己可以調用的預備隊只剩下敖潤的雪隼團。
   盯著逼近的賊寇,張亢佩刀一舉,一條鐵鏈突然間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繃得筆直,形成一道絆馬索。
   月霜顯示出她超卓的騎術,兩腿蹬緊馬鐙,挺身扯住繮繩,千鈞一髮之際,戰馬騰空而起,越過鐵鏈。
   程宗撋沒有她的好騎術,胯下的戰馬被鐵鏈絆住,凌空翻滾過來。他拔出雙刀,貼著腳踝挑斷馬鐙,整個人卻帶著巨大的慣性,像炮彈一樣飛出去。
   月霜策馬躍過絆馬索,看到程宗揚貼著自己的坐騎飛過去。
   月霜理也不理,一手執戟催馬馳過,卻見那混蛋一頭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個丈許寬的大洞。
   陷馬坑!月霜腦中一閃,坐騎已經馳到陷馬坑邊緣,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樁清晰可見。
   戰馬前蹄陷入坑內,身體重心前傾。月霜挺起方天畫戟往坑一刺,撐住下墜的坐騎。泥土倏地掉落,能看到那個混蛋落在坑底,肢體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月霜心裡一沉,并沒有預料中的解脫,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蕩下,戟鋒突然一滑,連人帶馬墜入坑內。
   “小心!”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幾步外,那個肥壯的軍官舉刀喝道:“放!”
   數十枝利箭參差不齊地射來,秋少君的身體飛速旋轉,少陽劍破袖而出將利箭擋開,一邊如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沖天而起,程宗揚摟著月霜的腰月支,一邊從坑中躍出,一邊罵道:“月丫頭!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妳那匹死馬就把我砸在坑裡了!”
   月霜女繃著臉,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揚胸前把他打開,然後拖著方天畫戟闖入宋軍的陣列。
   “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張亢高聲道:“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滅寇封侯!在此一戰!”
   劉宜孫提刀在手,吐氣開聲,“殺!”
   鮮血如雨點般洒落。刀光中,一條握著斷槍的手臂驀然飛起,慘叫聲瞬間被刀槍撞擊聲和喊殺聲覆蓋。
   大斧帶著沉重風聲從一名星月湖軍士的背後斫入,肩胛頓時粉碎。瀕死的軍士扭過身來,另一只手一把擰住斧手的膀頸;接著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頸被兩道寒光同時斬斷,雙方救援的同伴再度搏殺起來。
   程宗揚渾身熱血彷彿沸騰,每一刻都有無數死亡的氣息蜂擁而出。生命像指縫間的流水般不停流逝,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在下一刻終止。
   翁應龍雖然極力保持鎮定,神色也不禁接連數變,直到看見那支剛拼湊出來的雜兵擋住敵寇,他繃的心頭才略微鬆開一綫。
   周圍的武將沒人嘲笑他,這樣慘烈的搏殺,尋常軍士都望而生畏,他一個文官能堅持守在前綫已經夠膽色了。
   張如晦的雷法被對方一一破解,臉色越來越凝重。
   黑楓林抱胸而立,細長手指微微拍著手臂,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對手使出陷土訣陷住獸蠻營的獸蠻武士,讓他露出幾分興趣。
   侯玄等人已經殲滅第三支宋軍,再度迂迴,這次斯明信和盧景兩人悄然脫離隊伍,彷彿在戰場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軍陣型并不嚴整,但交手中智計百出,星月湖大營無堅不摧的攻擊被他們憑借土山地利和各種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進。
   終於,一名星月湖軍士踏上山頂,揮刀將一名營指揮使的鐵槍挑飛。
   那名武官雖敗烈亂,從腰間拔出佩刀,一刀捅進那名軍士腹內,接著幾名宋軍圍上來,數柄長槍同時刺進他的身體。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那名軍士暴喝著斬斷身前的長槍,展臂將一名宋軍摟在懷裡,扭斷他的骨骼。
   郭逵面無表情,一刀將那名悍匪首級斬下,但後面的敵寇隨即殺至,牢牢佔據山頂的要緊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現的宋軍讓孟非卿濃眉幾乎打結,這時才稍稍平緩了些,吩咐道:“中軍大帳!”
   旁邊帀架床弩已經絞緊,三道硬弓交叠在一起,正前方用來安裝巨箭的弩糟此時換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板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時振動,弓弦驀然彈直,無數細小黑點從城頭飛出,一瞬間越過兩里的距離,蓋住宋軍的中軍大帳。
   森嚴的中軍大帳頃刻間一片混亂,幾名武將被弩矢射中,倒地一起;一名穿著綠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與秦翰都躍起來。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2-2-27 10:12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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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月湖軍士迅速換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裝上箭匣,另一架則換上三枝短槍般的巨箭。
   墨楓林道袍一舉,如大鳥般飛起,正在施法的張如晦卻被巨箭鎖定。鐵制的箭鋒撕開空氣,彷彿一閃就到了面前。
   張如晦來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閉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氣一震,卻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陳都指揮使中箭了!”
   “熊將軍殉國了!”
   眾將叫嘁聲中,石元孫叫道:“夏帥!請立刻退兵!末將斷後!”
   “混賬!”夏用和一腳把他踢開,厲聲道:“敵寇不足兩千人!此時傾巢出動正當一戰而定!”
   “夏帥明鍳!此役縱勝,我軍定然傷亡慘重,再難攻克江州!”
   “誰要攻克江州?”夏用和獰然一笑,“滅了這些逆匪,江州城送給我也不要!傳令!全軍進攻!不許逆匪一人逃生!”
   戰旗一面接面的升起,從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軍伏兵盡出。
   程宗揚這時才發現宋軍比自己更孤注一擲,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馬,除了正面的三萬士兵和八個軍陣以外,還調集十個軍。
   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規模佯攻,實際上是把這十個軍都藏在地下,此時從土中躍出,立刻截斷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軍這時攻城,只靠一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根本無法阻擋宋軍的攻勢。
   但宋軍放棄城池,選擇野戰,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標始終是星月湖大營的舊部,根本沒有在乎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擊破第四個軍,毫不停歇地再次迂迴。但宋軍已經佈下天羅地網,他們回旋的餘地越來越小。
   這些軍士已經接連超過他們本身八倍的兵力,但他們的對手足有十四個軍,接近三萬人,超過他們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韜聚在一處,略一交卜啖,隨即放棄第五個對手,移師朝土山殺來。
   王信軍由攻轉守,在土山前方列陣。本來臧帶著一營寸步不讓,抵擋他們衝上土山,這時卻變成王信軍寸步不讓,防止他們與侯玄的五個營會合。
   那處小小的土山成為戰場的中心,劉宜孫的軍隊幾乎全軍潰散,但他們終於等到援軍。
   原本在拱衛中軍的兩個軍開進戰場,從兩翼夾擊。宋軍甚至放棄圍三闕一的鐵律,只為了不讓這些逆匪一人一馬逃脫。
   程宗揚口中發苦,自己還是經視古人的智慧。這個夏用和到底是什麼鳥?難道是……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響,想起一個人。
   忽必烈曾問他:“你是宋國重將,為何投降?”
   “宋國有強臣賈似道,專擅國柄,長年來優禮文士,看不起我們武官。臣久已不平,這才投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賈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貴!自己當初只把這傢伙當成沒用的軟骨頭,卻忘了這個老東西投降時已經八十多歲,志氣全消;此前卻是勇冠三軍,實打實從小兵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大將。
   程宗揚吸了口氣,喝道:“把法師和馬匹放中間!”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鷺飛都趕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師仍不斷施展陷地術,將獸蠻營的獸蠻武士困在戰場一隅。
   “老匡!能下雨嗎?”
   匡仲玉不動聲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幹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眾人即使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應。
   程宗揚環顧左右,武二郎仍在與那個獸蠻首領肉搏,臧修、魯子印、馬鴻在丘下與王信軍對峙,孟老大直屬營的軍士在兩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這會兒也不發脾氣,痛快地說道:“好啊。”
   程宗揚扔掉已經卷刃的雙刀,重新撿了一對在手中試著分量,一邊說道:“月上尉,如果我沒回來,部隊由妳指揮。別光顧著拼命,要緊的是把人帶出去!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往江邊殺!”
   月霜面冷如冰,扭過頭看著一邊道:“下面有地穴!”
   這座土山是宋軍挖掘地道時堆起來的,背面就是入口。從地道逃出包圍似乎是個好主意,但程宗揚不這樣認為。
   “我知道有地穴,可妳知道通向哪兒嗎?宋軍敢把咱們引到這兒來,恐的早就挖好陷阱等著咱們跳。”
   望著月霜手握方天畫戟的背影,程宗揚忽然一拍腦袋:“對了,有件東西交給妳,大家能不能活命就看妳的了。”
   程宗揚鑽進地道朝月霜招手。月霜沉著臉進去,程宗揚轉身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狠狠吻了一口。
   月霜默不做聲,屈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記。程宗揚咧著嘴低聲道:“這是我給小紫的!告証死丫頭,如果我回不來,無論如何也要替我報仇!把夏老賊、賈惠賊都給我幹掉!”
   月霜抹著唇角,忽然程宗揚又湊過來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過手臂,用力卡住他的喉嚨。
   程宗揚鬆開嘴,“這是給妳的,我只求妳一件事。”
   月霜的手指慢慢鬆開。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無論如何……也不要往我墳上吐口水!”
   不等月霜發飊,程宗揚閃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來!”
   程宗揚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從土山一路殺下來,兩把還過得去的鋼刀已經砍斷,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擋了兩劍才搶了一桿長槍。
   沒多久長槍陷進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時拔不出來,被人趁機斬斷。程宗揚又順手搶了一柄大斧,劈倒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槍中活到現在,多虧自己突破第五級坐照境,身體對危險有種近乎本能的敏銳反應,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致命的攻擊。
   但自己最大的本錢還是生死根。死氣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似乎脹滿丹田,氣輪轉動的速度已經攀至巔峰,仍來不及轉化濃郁的恧亡氣息。
   程宗揚本來應該在靜室將死氣轉化為真元,提升修為,但生死關頭他直接催動氣輪,一邊消耗,一邊不停補充。
   秋少君的修為也許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論起耐戰的韌勁,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將他甩出兩條街。
   土山已經被拋到身後,迎面幾匹戰馬奔湧而來;程宗揚揮斧掄出,斧刃呼嘯著劈開馬首,順勢將背上的騎手腹部破開。
   飛濺的鮮血潑在臉上,幾乎聞不到血腥的氣息。自己整個人像在血裡浸過一樣,到處是濃重的鮮血,只有額角的傷疤霍霍跳動,帶棶一股反胃的感覺。
   程宗揚忽然想起那副煙茶水晶磨制的墨鏡,這麼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鏡才對。
   “喝!”程宗揚狂喝著掠上前去,將一名攔路的宋軍頭顱砍斷。
   他正習慣性的準備廝殺,眼前忽然一空,多得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宋軍突然消失,幾名士卒遠遠看著他,臉上無法抑制地露出懼意,忽然拋下兵刃,轉身就逃。
   程宗揚發出一陣聽不到聲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變成煞星,擺個姿勢就能把對手嚇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地過來,身上的道袍像被血洗過一樣。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2-2-27 11:10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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