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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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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ile_o06: 期待下集:smile_o09: 十卜樓主

仲未有新一集?𠈄



第一章 建康,乌衣巷。

  晋国丞相王茂弘慢吞吞地看着文书,良久才交给谢太传,然后闭上眼睛,手掌摩挲着膝盖,似乎要昏睡过去。

  坐在下首的王文度却没有他那么好耐性,作揖道:「王丞相!宋军入境,视我大晋朝廷如无物,岂可听之任之?」

  坐在他旁边的是仆射周伯仁。今日朝中重臣在相府议事,周伯仁却一坐下来就连呼上酒,还未开始议事已连饮数杯,这时拿着酒樽,醉醺醺睁开眼睛,讶然道:「我大晋朝廷如今可有物吗?」

  王文度为之气结。这位周仆射少有令名,身居高位,却终日沉缅于酒,好作惊人之语。当日在舟中就是他第一个说「风景虽佳,奈何不得其主」;如果不是大晋真的不得其主,就他这张大嘴巴,少不得要下狱问罪。

  桓大司马满不在乎地说道:「宋军不过是借道而已,王侍中何必惊扰?」

  「宋军在江州立下营寨,重重围困,十日前已经开始攻城,哪里是借道!」

  王文度又朝王茂弘一揖道:「王丞相!江州虽小,也是我大晋土地,岂可容宋军放肆?此事关乎朝廷体面,请丞相三思!」

  「唔唔……」王茂弘连连点头,似乎对他的话十分认可。

  谢太传一览而过,随手把文书递给周仆射。周伯仁一下子没有接住,王文度抢过来,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十万!」

  谢太传安慰道:「匪寇不过千余,宋军剿过匪便罢了。」

  王文度拿的是宋国的国书。因为晋帝重病,无法上朝,政事都由丞相处置,因此朝中重臣一大早都聚在丞相府中。

  书上写着宋军借道江州,不意遭遇匪寇,死了一名都指挥使,如今正在剿匪,请晋国予以谅解。

  看到谢太传从容的样子,王文度暗自惭愧,自己气度终究还是有所不及。

  他镇静了一下,勉强道:「萧侯坐镇江宁,哪里会有匪寇?即便有匪寇,以萧侯的勇武,举手便平定了,何必由宋军越俎代庖?」

  玄武湖之战,桓大司马虽然在王谢两家的压力下选择观望,但与萧道凌交情菲浅,闻言当即道:「萧侯手里哪里有兵?」

  王文度掷下文书,冷眼道:「大司马不必诳我!萧侯当日离开建康,至少从石头城水师大营带走了万名精兵,难道面对千余匪寇便束手无策?」

  「莫吵,莫吵。」王茂弘咳了一声,睁开眼睛。「少陵侯在宁州,以他的部曲,能守住大江便不错了。至于江州的匪寇便交给宋军去操心吧。」

  王文度叫道:「丞相!」

  谢太传劝道:「由于江州匪患,百姓都已迁到宁州,如今少陵侯麾下并无兵丁,只有万余部曲。因此丞相已命幼度带北府兵前去,以保宁州无忧。晋宋两国向来交好,清除边境的匪寇未必是我大晋一家的事。况且宋国贾太师书中已经说过,清剿江州匪寇之后,江州城池房舍都由宋国重建,更不敢占我晋国尺寸土地。」

  王文度出身世家,如何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谢太传这番话有几重意思,其一是只承认少陵侯手下是部曲,也就是依附于主人的家兵和私兵,而不是朝廷募集的正式军队。其二是北府兵的动向,说是保宁州无忧,实际是控制形势。第三层意思则是暗示毁掉江州城也在所不惜。 

  王文度终于明白,王丞相和谢太传对宋军的入境毫不在意,竟然腾出江州的土地让宋军与匪寇厮杀。

  震惊之余,王文度脱口道:「那伙匪寇究竟是何人?」

  「还能有谁?」

  说话的却是周仆射,他一口饮尽樽中美酒,然后呼了口气。「岳武穆,星月湖余孽。」

  「砰」的一声,王文度肘边的小几跌落在地。

  程宗扬从浮凌江上岸,江畔已经有马车等候,车夫戴着斗笠,看起来有些面熟。

  程宗扬也没在意,把被褥裹着的贱人塞到车里,自己乘了匹马,返回城中。

  已经过了申时,程记粮铺还未打烊,门前的水牌上标着每石四百铜铢的价格。

  阶下停着几辆载满粮食的大车,祁远正和一名客人在店内商讨价钱。

  程宗扬朝他作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谈生意,自己从侧门进院子。

  院内堆着新购来的粮食。易彪正在看守放钱的仓房,他拉了条长凳坐在门前,见到程宗扬只是点头致意,报了平安,并没有起身。

  秦桧迎出来道:「原以为公子昨日就回来,却等到今日。」

  程宗扬边走边道:「路上长伯跟我说了。王团练那边情形不好?现在是什么说法?」

  秦桧苦笑道:「正是没有说法,在下才觉得事态不妙。王少爷自家不慎烧着衣服,又被家仆泼上灯油才酿成大祸,此事香竹寺大门前几百人都看得清楚,王团练自然无法委过公子。但王少爷出事的由头却是公子身边的那位美婢,王团练明面上无法委过,暗中迁怒定是少不了的……」说着,秦桧住了口。

  程宗扬瞧出异样。「怎么?他想找我麻烦?」

  「我私下找过王团练的管家打听,他言语中透露,王团练知道是少爷调戏公子的美婢才出事,在家里大发雷霆。」

  「朝王少爷发火?」

  秦桧摇了摇头。「是朝公子发火。那管家说,为了一个奴婢酿成这等祸事,直接打杀了便是,公子如此护短,好不晓事。公子若不舍得杀就送到府中伺候少爷,事平了再还给公子。」

  程宗扬火冒三丈。「放屁!」

  秦桧从容道:「在下知道公子定是不肯的。昨日开市,我找牙人买了两名出色的婢女,公子明日赴宴,我便把人送去。」

  程宗扬暗道:不如把卓贱人送给他!凭卓贱人的手段,要不了两日就弄死那小子!但这事程宗扬只是想想,也没有当真。

  「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王团练若是接了,往后两不招惹,拉他下水的事不用再提了。」

  「是。」秦桧顿了顿,然后道:「还有件事,孟团长派了人来。」

  程宗扬立刻站了起来,「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秦桧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鹏翼社的车马行到筠州开了分号,昨日才租下铺面,来了十几个人。」

  「来的是谁?」

  那名车夫走进来,摘下斗笠。程宗扬看了半晌,才从他眉眼的轮廓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叫道:「俞子元!怎么是你!」

  「程少校。」俞子元行过礼,笑道:「在下的易容术还过得去吧?」

  「什么时候化妆成个娘儿们让我认不出来,那才叫本事呢。」程宗扬笑道:「江州那边恨不得一个人切成两个使,孟老大怎么舍得派你来了?」

  「来的就我一个,其余的都是从其他分社调来的兄弟。」俞子元笑道:「如今筠州生意好,换了筠州车马行的招牌来赚几个钱。」

  程宗扬一听就明白,鹏翼社被宋国盯上,社里的星月湖旧部大都去了江州。

  孟非卿怕自己的人手不够用,暗中派人来,换了名字在筠州开分社,一是方便自己行事,其次也是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如果在以前,自己会觉得孟老大过于小心,现在自己与云家安排的王团练结仇,倒要佩服孟非卿的谨慎。

  有了这些得力的臂助,自己更多几分底气,即使与王团练翻脸,自己抱着金铢逃命,谏他们也追不上。

  店铺本来只够五、六人居住,自己房里已经有了小紫和梦娘。这会儿又多了卓云君和申婉盈,哪里还有住处?

  申婉盈还好说,卓云君那贱人却是时刻不容她脱离自己的视线,绝对不能把她放在外面。

  眼下不是找房子的时候,程宗扬便让她们两个打地铺,又在房内拉了道帘子。

  不是把她们两个隔开,而是避免被外面看到。

  秦桧买的两名美婢留在牙人处,准备明天赴宴时直接带去。程宗扬打定主意没有去看,免得见了心软。如果因为王团练而坏了自己的大事,江州之战再拖延下去,死伤的都是自己的弟兄。孰重孰轻,自己还是清楚的。

  吃过晚饭,程宗扬坐下来开始看这两天的帐簿。城南的粥棚和知州滕甫的赞许,给自己带来不少方便。

  筠州人都知道程记粮铺的东家仁义,收粮价格比别处高出许多,买粮又是施粥行善的好事,已有几个大户人家来卖粮,这两日收了近三千石。

  院子里堆的粮食不是来不及入库,而是库房已经满了,只能堆在院子里。

  这三千石粮食都是按四百铜铢的价格收的,一共用了近六百金铢。

  最大的一笔开销则是日昌行老板周铭业的一万石粮食。

  原本说好三万五千银铢,十日之内再加一成;周铭业为了挣这一成利润,只怕年都没过,昨天传来消息说是备好了货,只等搬运。至于价格,以金铢结帐的话,只收一千九百枚。

  程宗扬用笔杆掏了掏耳朵。手里一下子有了近两万石粮,用去近三千金铢。

  这两万石粮食折一千多吨,若是全搬到粮铺,大家只好睡在粮食上了。要是直接从浮凌江运走又太过招摇,必须想个办法掩人耳目才好。

  因为房间不够,自己只好找一间库房当作办公室。比起自己以前待过的现代化办公室,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库房显得很寒酸,充作座椅的木箱也远远不如皮革座椅舒适。

  但一想到屁股下坐着足足二百公斤的黄金,程宗扬觉得特别安心——单是分量就压倒世上任何一张豪华座椅,实在太奢侈了。

  至于房间另外一角的箱子里则装着一批从江州带来的烟花。一是金铢,一是烟花,能不能在筠州打开局面就看这两样东西的威力了。

  程宗扬心不在焉地拨了拨灯芯,正思索间,院外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阿弥陀佛。」

  程宗扬停下笔杆,听着冯源趿了鞋子,「踢踢哒哒」地跑过去,拉开门就是一句:「无量天尊!」接着道:「喂,师太,这儿是我们道家的地盘,你若想化缘,一来天晚了,二来你也敲错门了。」

  程宗扬莞尔而笑。各大宗门都以道家自居,冯源法术不怎么样,他们平山宗也没沾道家什么光,维护道家的利益却是不遗余力。 

  那尼姑也不生气,柔声道:「贫尼自香竹寺来,欲见你家主人。」

  听到香竹寺,程宗扬心里不禁暗暗叫糟。自己偷了根竹子,竟然被失主找上门了。

  冯源道:「我家公子不信这个。别以为我们程头儿设棚施粥是你们的功劳,我们程头儿那是天生的心善,跟你们佛家没关系。你知道平山宗吧?你知道今天在粥棚掌勺分饭的就是我们平山宗的大法师吗?你知道……」

  「我与程公子乃是旧识。」

  一句话把冯源的滔滔不绝堵了回去。过了会儿,冯源道:「程头儿,外面有个尼姑说是找你的!」

  程宗扬叹口气,搁下笔,先揉了揉脸,弄出笑眯眯的一团和气才出门。

  一名四十多岁的尼姑立在门外,她眉眼柔和,头上戴着尼帽,手拿拂尘,胸前挂着一串佛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

  程宗扬看到自己在观音堂撞上的年轻尼姑没有跟来,心里顿时松口气。没有目击证人,自己打死不认账,她也没辙。

  程宗扬先行了一礼,假惺惺地道:「师太可是来化缘的?来人啊,取两串钱来,给师太奉上。」

  「贫尼并非为化缘而来。」

  「那是化斋?哎呀,我们这儿不忌荤腥,没什么素食。茶水倒是素的,不知道师太……」

  「贫尼也非是为化斋而来。」那尼姑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然后道:「贫尼慈音,乃是为香竹寺之事而来。」

  「原来是慈音师太。还真是巧,大年初一我才去贵寺上过香。」程宗扬装傻道:「贵寺真是灵验,听说金刚像会自己倒下来压住恶人——不过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慈音慈眉善目地说道:「金刚显圣,镇恶驱邪,公子得见,乃是福缘。不过贫尼亦不为此事而来。」

  那就是香竹的事了,死尼姑这么笃定,先杀杀她的威风再说。程宗扬抱起肩膀,「刚才师太说与我是旧识——咱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慈音淡淡道:「若不是如此说,如何能让贵属闭嘴呢?」

  程宗扬看了慈音尼姑几眼,「我记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吧?」

  「阿弥陀佛,贵属是好辩之人,能省些口舌,想必佛祖不会怪罪的。」说着她自顾自的朝院中走去,一边道:「出家人所需不多,公子刚才说有素茶,便来杯素茶吧;素点府上既然没有,公子就不必麻烦。」

  这尼姑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程宗扬只好亲自跑回去捧了茶来,请慈音在院中坐了,一边向易彪使了个眼色,让他到仓房内回避。

  「师太既然不是化缘讨斋,又不是因为在下曾至寺里上香,不知这么晚找在下何事?」

  慈音看了看茶水。「没有饼茶吗?」

  杯子里泡的是自己惯喝的茶叶,没想到一个尼姑这么挑剔,还要饼茶。有也不给你喝!

  「没有。」

  「哦……」慈音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左右打量。「这院子也不大呢。」

  「比起贵寺是小了很多,哈哈……」

  程宗扬打着哈哈,慈音倒叹了口气。

  「檀越不知,大有大的难处。庙大了,免不了有些宵小之辈趁机出入。我一个出家的尼姑总不好出面去管,有时候贼人进出也是免不了的。」

  程宗扬放下杯子。「师太,你这是当面骂我的吧?」

  慈音讶然道:「我是说王团练家的少爷,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程宗扬心里骂了声「贼尼」,索性道:「不错!是我拿了你们的竹子,不过出家人四大皆空,割肉饲虎也割了,为了一根竹子用得着找上门吗?那根香竹我已经扔了,师太若是不乐意,我出钱给你们修座金刚像怎么样?」

  慈音笑逐颜开,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一片善心,贫尼多多谢过了。不过呢,贫尼也不是为香竹而来。」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你门也进了、茶也喝了,重修金刚像你也笑着纳了,这会儿又说不是为这事,那你为何而来?」

  「小徒静善失了颗佛珠,还请公子赐还。」

  那颗金星紫檀的佛珠——程宗扬心里干了一声。这尼姑还真是抠门,为了一颗佛珠,巴巴地跑上门来。

  「师太早说啊!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吗?」

  慈音低眉顺目地说道:「贫尼也无法,若说得早了,只怕公子不认。」

  程宗扬噎了一口。她若开门见山就要佛珠,自己可能真的来个抵死不认。说到底还是自己作贼心虚、沉不住气,先漏了底。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程宗扬只好道:「等着。」

  程宗扬回房从背包里翻出那颗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顺手在卓云君身上捏了一把,再出来递给那尼姑。

  慈音眉开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过佛珠,纳入袖中,一边站起身,双掌合什。

  「贫尼今日就不打扰了。庙里的金刚像还请檀越多多费心。公子若是事忙,贫尼就明日再来,请留步,请留步。」

  程宗扬险些吐血,这贼尼是讹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给香竹寺修金刚像,她就天天上门来打扰。死丫头,你这一下可砸了好几百石粮食出去。

  程宗扬边走边道:「师太,过两天我到你庙里去,你千万不用来了。修座金刚像要多少钱,你出个价来,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檀越想必是误会了,贫尼只是在观音堂挂单,寺里修佛像的事与贫尼不相干。再说,贫尼是出家人,怎么好去拿铜钱,染上一身铜臭呢?要知道,贫尼用的钵盂还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铢吧!」

  「金、银都是佛家七宝,贫尼自然是不忌讳的。公子既然发大善心,愿以金铢重修金身,贫尼便代为收下,想来寺里的师兄也不会见怪。」

  慈音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客气地施礼道:「公子刚才说还有两串钱?出家人清苦,要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还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扬道:「成串的都是铜铢!师太不怕铜臭味?」

  慈音从善如流地说道:「公子说的是,那便换成两串银铢吧。」

  两串铜铢和两串银铢可差了一百倍,贼尼姑真能张开口!

  程宗扬黑着脸拿出十几枚银铢。「就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扬脸色不好,慈音没有再挑剔,接过来纳入袖中,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留步,改日再结善缘。」

  善缘个鬼啊!程宗扬拍上门,转身叫道:「死丫头!那根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马桶刷子!」

  内院的一间耳房打开门,却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铺的房间不够,祁远、冯源住一间,易彪、敖润和吴三桂挤在一间,林清浦的水镜术需要静室,原本单独住一间,现在人手一多便只能与秦桧同处一室。这会儿死奸臣出去散步,九成九是去常平仓踩点,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内。

  掩上门,林清浦道:「那师太的法号可是『慈音』?」

  「你认识?」

  「只是听说过。」林清浦道:「据说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丛林一支,多年来云游天下、四处化缘,没想到会在香竹寺挂单。」

  「十方丛林出来的?这贼尼简直是从钱眼里生出来的,太能搂钱了。」

  林清浦道:「慈音师太十余年前大发弘愿,要建一座观音行院。」

  「难怪呢。建座观音行院要不少钱,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来。」

  林清浦咳了一声。「慈音师太打着玉音庵的名号四处化缘,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丛林的面子上纷纷解囊,数年间便赚够了建观音院的钱。慈音师太曾说观音院建成之后,要为施主立碑传世,结果她化够缘,一没寺庙,二没碑记,那笔善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这个死尼姑是骗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风言风语,但此中内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师太带了那笔善款一走了之,有几年不闻音讯,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

  程宗扬想起那个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单凭这手修为,真要打起来,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难道慈音这个贼尼还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摇撞骗为生?

  「骗子吗?」小紫听他说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欢骗子了。」

  「你是喜欢骗那些骗子吧?」

  「骗傻瓜一点都不好玩,骗那些自作聪明的傻瓜才好玩。」小紫一脸期待地说:「人家还没骗过尼姑呢,既能驱财,又能骗色,一想就很开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坟头这会儿肯定在冒青烟。」

  程宗扬累了几天,明天又要赴王团练的宴席,也没心情与卓云君师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会儿,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风,天气愈发寒冷。程宗扬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来,鸥翼社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

  有了鹏翼社的车马,出门方便许多。程宗扬带上祁远和冯源,一道前往王团练位于城南的大宅。

  祁远管着粮铺,自己若离开筠州,诸事都由他打理,这次赴王团练的宴席当然少不了他。 

  冯源算是半个烧伤大夫,这趟是去看看王少爷的伤势。秦桧则去牙人处取了那两名新买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团练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头蛇,经营多年,房舍占地颇广,两扇黑漆大门较之荆溪县衙还大了些,不过这会儿大门紧闭,只在侧院开个角门供人出入。

  今日来的都是城中的商户,说得好听些是前来赴宴;说得直白些,都是来给王团练送孝敬的,能走角门已经不错了。

  程宗扬进去便看到孙益轩,这个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桩朝他使了个眼色,装作随意地进了茅厕。

  「事情的经过,公子的伴当已经跟我说了。王团练向来睚訾必报,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罢千休。」孙益轩低声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献出那名美婢才好谈。」

  程宗扬一口回绝。「此事再也休提。」

  孙益轩点了点头。「我这便掐断与王团练的联系。公子虽是做正当生意,也请多小心。」

  程宗扬从茅厕出来,冯源已经去内宅给王少爷看伤,祁远在外面守着。

  「找到席位了吗?」

  「在那边,院中第九席。」

  「王团练的客人真不少,连房间都坐不下,还要摆到院子里。」

  「堂上只摆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礼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祁远悄悄道:「商户也是讲面子的,有些送的礼金不够,被赶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节又加倍送礼,只为坐个好位子。」

  「这个王团练倒会做生意。」程宗扬冷笑道:「就是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扬刚寻到自己的席位,旁边一名等候多时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吗?老爷请程老板到堂上坐。」

  听到这声招呼,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羡慕、讪笑、同情……各种目光都有。

  程宗扬作了个罗圈揖,笑道:「王团练有命,不敢辞。得罪了,改日请诸位吃茶。」众人纷纷抱拳还礼,自己刚走,背后议论声四起。程宗扬也不理会,到了堂上才发现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扬明白这顿饭不好吃,与众人揖了揖手便坐下来等王团练出面。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进来,他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茧绸袍,两道卧蚕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来向主人问好。王团练只略抱了抱拳:「这几日家中有事,简慢了些。」

  说着,旁边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几个钱。来的客人也不是为酒菜,都道:「这一年小的们受了多少恩惠,本该请团练一场,却来叨扰,大人太客气了。」

  酒过三巡,王团练执壶开始敬酒。前几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贾,知道王团练的规矩,小心告了罪,逊谢几句便接来喝了。

  程宗扬站起身。「粮商程宗扬,见过王团练。」

  王团练斟了一个满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见面,一定要多喝几杯。」

  程宗扬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为赴宴,特别披了条大氅,借以掩饰腰后掖着的两柄快刀。他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王团练多多指点。」

  「程老板设棚施粥,连知州大人也赞许过的,王某哪里敢指点。请。」

  程宗扬一连饮了三杯,王团练还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连喝三杯,再喝,就要让座中诸位笑话不懂礼数了。」

  王团练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礼数,程老阅尽管放宽量,几杯薄酒,王某还是奉得起的。」

  席上几个都是成精的老商贾,听着双方唇枪舌剑,一个个都扮成庙里的菩萨,一句也不开口。

  王团练果然是个狠角色,这番话说得狠辣,越是这样,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扬微笑道:「让团练敬酒,在下已经是僭越了,不如让在下敬王团练几杯。」

  王团练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声。「这就是程老板不懂规矩了。今日是王某请客,程老板远来是客,怎好让程老板来敬酒。」

  「虽是客人,心意却是十足。请王团练莫负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团练执壶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有多少诚意。堂上鸦雀无声,正沉默间,一个家人过来,在王团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王团练放下酒壶,道声「失陪」,便进了内室。

  程宗扬也不干站着,坐下来挟口菜慢慢吃着。旁边一席坐着日昌行的周铭业,悄悄向他竖了竖拇指,赞他被王团练逼酒还镇定自若。

  程宗扬知道这会儿是秦桧把人送来,王团练进去看礼物。秦桧选的两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钱,王团练若是满意,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过了一刻多钟,王团练满面春风地进来,连声告罪,然后拿过酒壶,这次却隔过程宗扬,往下敬酒。

  程宗扬松了口气,随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辞。王团练也不挽留,只道:「来人啊,替我送送程老板!」

  程宗扬离开院子,便看到祁远、秦桧、冯源、俞子元几个正聚在一处等候自己,脸色不是普通难看。

  程宗扬心里一沉。「怎么了?」

  祁远道:「程头儿,你再不出来,我们恐怕得进去抢人了。」

  「出了什么岔子?会之,你不是送了两名美婢给姓王的吗?」

  「送了。」秦桧沉声道:「王团练带了那两名美婢去见王少爷,问明不是那天在庙里见到的,当场便打死了。」

  程宗扬牙关格的咬紧。王团练出来时满面春风,谁知道他刚在后宅杀了两名无辜的女子,还那么若无其事。

  冯源道:「我给王少爷治伤,亲眼看到的。王团练拿棍子打死两名美婢,然后对少爷说,让他安心养伤,一个商人婢有什么要紧的?若是不识相,连商人妇也一并夺来伺候少爷——程头儿,我只是在旁偷听来的,作不得准。」

  「什么偷听,他是说给我听的!」程宗扬杀机立涌。不除掉王团练,自己的粮食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子元初来乍到,对情形不太了解,不过看众人的神情也能猜出几分,低声道:「公子……」

  程宗扬明白俞子元的意思。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杀死姓王的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如今满城都知道自己与王团练有仇隙,王团练莫名其妙被杀,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

  「先不用急。」程宗扬道:「会之,从滕知州那边开始做吧,王团练这条路已经堵死了。」

  「是。」

  「告诉长伯,开始往荆溪运粮。子元,这件事要辛苦你了。」

  「是。」

  「老四,孙老板那边你去知会一声,详情不必多说,只说我们准备走别的门路。」

  几个人都答应了。程宗扬道:「冯大法,那个小王八蛋伤势怎么样?能不能活过春天?」

  「王少爷只伤着头脸,我给他涂过药,性命是无忧了,倒是被砸的那一下伤得重,骨头断了七、八根,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是个废人。」

  「大伙戒备些。」程宗扬冷着脸道:「咱们外来是客,能不动手绝不动手,但谁要敢动手,怎么收场由咱们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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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慈音非真
   離開王團練的府邸,程宗揚直接趕到粥棚,林清鋪領着幾個幫忙的民夫剛開始施粥。
   秦檜一路看程宗揚的舉動,對他的心意明白了八、九分。
   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裝扮地跨到桌上,衝着領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張嘴便是一口土話:「各位鄉里鄉親!這位就是給咱們施粥的大善人!程記糧鋪的老板!程公子!」
   眾人一片謝聲不絕,有幾個體弱的還跪下磕頭。
   「我們幾個是遠處來的,在山裡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當官的扔下我們便走了。若不是程大善人給了口熱飯,連屍骸都回不了鄉。」
   程宗揚連忙扶起來。「老人家,別這麼說!我也是受過窮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大伙兒千里迢迢運來糧食,自己卻吃不上一口,我雖是異鄉人,心情卻與你們一樣。夫子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年紀輕輕,只是手裡有些糧食,哪裡受得了各位的大禮呢?」
   「恩人哪!」
   程宗揚扶着幾人起來,一邊提高聲音道:「各位!我知道大伙兒這時雖然吃着飯,心裡還懸着,擔心中午吃了,晚上還有沒有?今日吃了,明日還有沒有?」
   人群裡發出笑聲。「極是!極是!」
   「我今天在這裡說一句:大伙兒不用再把心懸着了!」程宗揚用力一揮手,「這粥棚今日開、明日開,過了十五照樣開着!不管你是南來的、北往的,只要肚裡乏食,盡管來吃口熱飯!」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程宗揚大聲道:「有人說,我粥棚裡的分量實惠,會把人都引來。有些人家裡有糧也來吃現成的,落得便宜。我說,一口白粥哪裡會吃窮了?各位民夫兄弟從家鄉扛着糧食來筠州,這是為國效力!接濟了旁人,自己卻空着肚子,哪有這般道理?即便我粥棚裡分量實惠、即便十里八鄉𥫩鄉親們都來吃、即便有人貪便宜,但只要有一個往前方運糧的民夫兄弟還在,我程宗揚就不能讓他空着肚子離開咱們筠州!」
   程宗揚聲音響亮,在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聽着他的話語,人群的歡呼聲越來越高,後來每說句都迎來一陣歡呼。
   聽到最後,不僅那些農夫,連過來蹭飯吃的本地人都念着「大善人」。
   等呼聲漸歇,程宗揚抱拳道:「兄弟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可若再廢話只怕耽誤大伙吃飯,落了埋怨。」
   眾人都大笑起來。
   「我就剩最後一句,說完就走,大伙兒安心吃飯。」
   場中安靜下來,等着他最後一句話。
   「今日是初七,城裡各行都開了業,大伙兒吃飽飯,身上有了力氣便去城裡找份工。我這粥棚別的做不一土月月弓,讓大伙兒填飽肚子,後顧無憂,把錢都攢下來,早日掙夠回家的盤纏,還是能做到的!」
   這句話一出,當即有人掉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別人若見了還以為我這飯菜不好。這樣吧,今天每人給一顆醎蛋!白粥管夠!吃飽了不想家!」
   如今鹽價高昂,能有醎蛋吃便是好人家。每人有一顆醎蛋,這是作夢也想不到的好事!眾人又哭又笑,就像滾油中潑碗涼水,把「程大善人」的名號念不絕口。
   程宗揚回到粥棚,秦檜看了他半晌,然後嘆道:「秦某一向自負口才,公子這番話卻怎麼也想不到,更不能像公子這般如話家常,卻一字一句都能進到人心裡。」
   「調動、調動大家的情緒,給咱們糧鋪揚揚名罷了。」
   「公子說得小了。」秦檜朝領粥的人群展臂劃了個圈子,低聲道:「看看這些民心!公子這番言詞讓人都有效死之心,即便這會兒面對千軍萬馬,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他們赤手空拳也沖殺過去了。」
   「你不是想暗示我打筠州吧?」
   秦檜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程宗揚嘆口氣。「給別人吃口熱飯就讓別人去作炮灰,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秦檜愕然道:「什麼炮灰?」
   「你放過鞭炮吧?鞭炮點燃了,啪的一響冒股煙,剩下的就是炮灰。」
   秦檜不由得怔住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正要開口,一名隨從打扮的漢子奔進來,叫道:「程公子在哪裡?」
   程宗揚出面道:「找我有事?」
   隨從屈膝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家老爺有請!」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你家老爺是哪位?」
   「滕知州。」
   程宗揚一愕,「怎麼沒見知州的儀仗?」
   「我家老爺是便服來的。」那隨從爬起來,佩服地看着他,低聲說道:「公子那番話小的也聽到了,若不是跟着老爺,小的這會兒便到粥棚給公子幫忙。私下向公子說句,我們老爺是個鐵面人,陛下發脾氣也不怕的, 又跟賈太師大吵一番才貶到這裡來。但公子那句『只要一個民夫在,就不讓人家空着肚子離開筠州』﹣﹣小的瞧着我們老爺眼睛也濕了。」
   程宗揚興沖沖地進來,「啪」的掩上門,叫道:「卓賤人!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小紫道:「這麼高興?王傻瓜的事辦妥了嗎?」
   「翻臉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有什麼好開心的?」
   房內拉着帘子,沒看到卓雲君和申婉盈。
   程宗揚心情暢決也不在意,坐在床上道:「我見着知州滕甫,他答應我在江邊設一處糧倉,專門用來賑濟沒飯吃的民夫和城中的貧民。」
   小紫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程宗揚笑道:「有了這處糧倉,每日只管往倉裡運糧,夜間再裝船運走,誰也瞧不出來。」
   程宗揚沒想到事情能解決得這麼順利。見面的時候,滕甫態度很溫和,絲毫沒有傳說中的嚴厲,反而問他施粥有沒有什麼難處?
   程宗揚靈機一動,說前來領粥的飢民太多,因為糧食無處堆放,每天都要運幾次;市面交易的糧食又是帶皮的,需要隨時放好,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自己只是隨提出來,滕甫當即說道:在江邊設一處糧倉,地皮、磚石都由官府撥出;這裡有服徭役的民夫,也由官府統一徵用。糧倉建好之後,官府并不插手,由程記糧鋪經營。
   程宗揚的感覺就像一個流着油的肉餡餅從天而降,正好砸到自己的腦門上,但他心裡明白,這位滕知州只是一時激動,自己如果答應下來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
   佔了官府這麼大的便宜,往後想抽身忚沒那麼容易。
   秦檜七竅玲瓏,一點就透,當即挺身而出,義正辭嚴地替家主推辭,聲稱家主程公子施粥本是出於仁厚,既然來筠州經商,為筠州分憂也是分內之事,并不冀求回報,況且官倉私營於體制不合,建議糧倉只在施粥期間由程記糧鋪借用,一旦戰事平定,民夫散去,就交還官府。
   滕甫連連稱許,說道:「有其主乃有其僕!連下人都有這般見識,可見程公子平素行事有方!」
   程宗揚連聲遜謝,心裡卻樂開了花,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收購糧食,再以施粥的名義運到糧倉,任誰都不會起疑。
   至於每天都要運糧當然是粥棚用度太大,。現在每天來吃粥的都有幾千人,自己就是報個上萬人也有人信,人口繁雜,誰能數得清楚?
   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了滕知州這座靠山,誰想來找麻煩都得掂量掂量。
   滕甫曾在朝中擔任御史中丞的高官,與賈師宪不合才請邵外放,到筠州任知州。宋國宰相一級的高級官員到地方擔任州府長官,或者擔任州府官員數年便升任宰相是種常態,誰也不敢說滕知州明年會不會又成了滕相爺。
   有滕甫這張成色十足的虎皮,程記糧鋪行事更加方便百倍。
   程宗揚將糧倉位置選定在河灣附近,在常平倉之後,表面上是因為施粥結束,糧倉便即交公,將來圍牆一圈就成了常平倉的一部份,其實是昔着常平倉那一排十幾座大倉的掩護,方便自己往浮凌江運糧。
   當天下午糧倉便開始動工,建倉的工匠都來自滯留的民夫。
   因為是修建給自己吃飯的糧倉,人人感恩,不惜力氣,速度比平常又快了數倍。
   用不了五、六日,兩座各能容納五千石的糧倉便龤建成。
   糧倉的事雙方有志一同,皆大歡喜,與王團練翻臉的危險性也因為搭上滕甫這綫而降低許多,程宗揚心情頓時輕鬆起來。「卓賤人呢?」
   小紫卻道:「我要去釣尼姑。」
   程宗揚奇道:「什麼尼姑?」
   「香竹寺的尼姑。」
   「慈音啊?那死尼姑有什麼好看的?」程宗揚壓低聲音,耳語道:「咱們都出去了,卓賤人怎麼辦?」
   小紫笑道:「帶她一起去好了。」
   「別開玩笑!」程宗揚道:「筠州有太乙真宗的道觀,他們不認識咱們,但肯定認識卓賤人,帶她出去讓有心人看見就麻煩了。咦?卓賤人呢?」
   「在裡面呢。」小紫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自有法子,你去叫馬車來。」
   鵬翼社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馬車在巷口,他們對外說程記糧鋪的老闆仁厚,聽說這間筠州車馬行是新開張的,因此包了他們的車馬來用。
   程宗揚出去交代一聲,馬車立即駛到門外。車夫已經得到大營的軍令,一句話都不問,只等程少校的命令。
   程宗揚等了片刻,小紫便推門出來。筠州雖然不常下雪,這兩天卻寒風刺骨,她穿了一襲小羊羔皮縫制的輕裘,抱着一只狐皮暖手,一綰青絲垂在胸前,水盈盈的美目帶着天真好奇的稚氣,怎麼看都像一名不諳世事的純美少女。
   程宗揚看周圍沒人,低頭在她粉嫩的玉頰上香了一口。「死丫頭,打扮這麼嫩,出去就說是我新納的小妾好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新納的小妾在後面呢,出來吧。」
   門帘微動,出來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她劃着長長的黛眉,嘴上是濃濃的胭脂,又紅又艷,上身穿着一件翠綠的衫子;雖然是冬季卻敞着襟,裡面的抹胸開得極低,露出大片雪白胸脯。腰間系着一條花汗巾,下身穿着一條水紅的百褶長裙,看起來就像青樓艷妓,哪裡有半點以前的模樣?
   程宗揚很是陌生地看着打扮艷俗的卓雲君,半晌才笑出聲來。「卓賤人這模樣真夠看啊。」
   「走啊,看尼姑去嘍。」
   小紫笑着登上馬車,卓雲君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程宗揚跳上車,對車夫說了香竹寺的位置,然後放下厚厚皂庫帘笑道:「卓教御這麼個大美人兒,硬被妳打扮成路邊的野雞,恐怕藺老賊見了她也認不出來。喂,卓賤人,妳的臉這麼紅是因為抹了胭脂,還是羞的?」
   卓雲君笑豫笑,身子依偎過來擁住他的手臂。
   卓賤人這麼主動,真有些娼妓的樣子。程宗揚看得有趣,摟過她粉皂的頸子,狎戲地親住她的小嘴。卓雲君被他壓在座椅上,仰臉送上唇舌,任由主人痛吻一番。
   程宗揚一邊吻,一邊手不老實地在她身上游走。一摸之下,程宗揚才知道卓賤人為什麼這麼主動。
   不知道死丫頭是從哪間成衣店買來的衣裙,都是極薄的夏裝,隔着衣物能感覺到她豐腴的肉體微微發抖,顯然受凍了。自己體內真氣充沛又披着大氅,身上毫無寒意;馬車雖然遮着布帘,但沒有放火盆,溫度也只比車外好一點。
   沐羽城氣候溫暖,卓雲君初到筠州,由於修為被制,僅剩的一點真氣只能護住心脈,耐不得寒,這會兒一邊任他親吻,一邊將豐滿的肉體貼在他身上;一半是討好主人,一半也是怕冷。
   程宗揚自然不會跟這賤人客氣,卓賤人既然主動投懷送抱,自己正好大快朵頤。他的手掌先伸到她抹胸裡摸弄那對軟的奶子,然後順着她細軟的腰身伸到裙內,摸她的大腿和屁股。
   卓雲君裙內是一條綢褲,薄紗緊緊貼在腿上,更顯得大腿豐腴圓潤。程宗揚的手掌沿着她的美腿一直伸到腹下,剛摸到就不禁一愕:「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撫掌笑道:「卓美人兒,讓主人看看妳新做的褲子。」
   卓雲君紅着臉拉起那條百褶裙,只見裡面是一條石榴色的薄綢褲,褲腳散開猶如花瓣,作工精細,形如舞衣。然而股間卻是敞開的,沒有縫上襠底,褲縫間露着下腹白生生的美肉。
   「這是媽媽給奴婢做的開襠褲,下面開着襠,好方便伺候主人……」
   程宗揚禁不住大笑。死丫頭真會戲弄她,竟給了她一條開襠褲穿。
   看着卓雲君腹下半遮半掩的妙處,程宗揚一陣心動,抬手撥開她的褲襠,伸進去摸了幾把。
   卓雲君提着裙子,雙腿微微張開,挺起下腹露出股間的美肉任他摸弄。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1-11-13 09:57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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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摸弄片刻覺得有些異樣,於是讓她轉過身子。只見卓賤人後襠開得更入,直接將褲後的紅綢剪掉,大片心形布料,整張豐滿雪臀幾乎都暴露出來。
   程宗揚哈哈大笑。「卓教御一把年紀還穿這麼暴露的開襠褲。死丫頭,妳真夠壞的!」
   卓雲君脂粉上的玉頰已經紅透了,冰凉的空氣從腿間直升上來,寒意侵體,便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程宗揚把卓雲君拉到懷裡,一邊拉開大氅,讓她分開雙腿跨在自己身上。
   卓雲君的雙膝跪在馬車的座椅上,騎在程宗揚的腰間,把襠中白生生的美肉送到他胯下。她雙手伸到裙下撥開秘處,小巧的鳳眼美穴與陽具一觸,立刻被火熱的棒身沸得打個哆嗦。
   卓雲君一手分開玉戶,一手握住陽具,用紅嫩的蜜肉頂住龜頭,柔膩的穴口蠕動着將陽具慢慢納入體內。剛才被挑弄出的淫液濕濕地沾在下體,凉得彷彿結成冰晶。
   這會兒主人的陽具擠入體內,彷彿一根滾熱的棒子插進小腹,在冷冰冰的蜜穴中越進越深,帶來滾燙的暖意。
   程宗揚一手攬住她的腰肢,陽具一挺,龜頭鑽進蜜穴,重重頂在她的花心上。
   卓雲君渾身一抖,趴在他懷中,顰起眉頭發出一聲低叫。
   程宗揚笑道:「卓教御的妝化這麼衰,真和妓女一樣,還是路邊那種!一串小錢就上一次的私娼。」
  「這個大美人兒比私娼還便宜呢。」小紫攤開手掌,巧笑倩然地說道:「程頭兒,該給我錢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摸出一把銅銖。「死丫頭,比賊尼姑還摳。」
   「程頭兒嫖了卓美人兒十二次,每次十個銅銖,破卓美人兒的元紅和後庭各加五個,一共是一百三十枚銅銖。
   「有妳的,我嫖妓妳還算什麼清楚。」  
   「人家要給卓美人兒抽頭,怎麼能不算清楚呢?卓美人兒,每接一次客就給妳抽一枚銅銖。這是十二枚,我幫妳戴起來好了。」
   小紫拿出了十二枚銅銖。這死丫頭的記億力簡直能和黑魔海的活體檔案庫媲美,她還用珊瑚匕首在每一枚銅銖上刻下嫖宿的日期,然後分別掛在卓雲君胸前的兩綹髮絲上。最上面兩枚銅銖刻着八月十六和九月初三,那是卓雲君被主人破處和開肛的日子。
   卓雲君伏在主人懷裡,兩手挽着長裙,那張豐滿的大白屁股從開着襠的紅綢褲間露出,在主人腰間上下起落。
   美穴間小巧的鳳眼被粗大肉棒撐水滿,隨着雪臀拋動而時隱時現。兩串銅銖在她髮綹上碰撞着,每一枚都記載她每次失身的恥辱標記。
   小紫笑道:「已經有了十二枚,再賺夠九百八十八枚,卓美人兒就可以贖身了呢。」
   程宗揚把卓雲君豐挺的雙乳從衣內扯出來,把玩她雪滑的乳肉,一邊笑道:「死丫頭,妳還有什麼壞主意?」
   「人家才沒有壞主意呢。我看到筠州富貴人家的女孩好多都纏足,人家也給卓美人兒纏一雙小腳好了。」小紫笑道:「把腳纏得小小的,我的乾女兒就不會跑那麼快了。」
   程宗揚抬起卓雲君的下巴,隔着脂粉仍能看到她臉色發白,眼中的惧意怎麼也掩藏不住。
   程宗揚挑起唇角。「好主意!卓賤人,給妳纏一雙漂亮的小腳,太乙真宗的人更認不出妳呢。」
   卓雲君蒼白的面孔漸漸恢復血色,平靜地說道:「主人不挑斷奴婢的腳筋已經是恩𧶽了。多謝媽媽。」
   自己也一直在想怎麼防止這賤人逃跑,打斷她雙腿之類的太過血腥;挑斷腳筋讓好端端一個美人兒成了殘廢,實在不符合自己的審美觀。相比之下,還是死丫頭的主意最好。
   在建康時,麗娘也是纏過足的,不過晋國纏足不用折斷趾骨,只是用布條將腳纏緊,讓腳生得更嬌小䊹美一些。
   卓賤人早已不是否幼女,要把腳纏小就沒那麼輕鬆了。這賤人夠誏相,已知道落在死丫頭手裡不會好受,做好準備逆來順受。
   程宗揚翻過身把卓雲君壓在座椅上,讓她翹起渾圓的大白屁股,從後方一番猛幹,不一會兒卓賤人冰涼的身子就暖和起來。
   燒香多在上午,這會兒寺中沒有多少客人,大門內破碎的金剛像早已收捨乾淨,不過四大金剛少了一尊,看起來頗為滑稽。
   程宗揚下了馬車,搖搖晃晃進了寺院。他披着玄黑色大氅,將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擁在懷中,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那女子被大氅裹住,整個身子貼在他身上似的,腳步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一名正在掃地的僧人迎過來,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若是上香,請移步正殿。」
   程宗揚笑道:「忙你的吧,我在廟裡逛逛,跟你們沒關係。」
   僧人看了他懷中娼妓打扮的女子一眼,垂首道:「施主若往內院,貧僧不敢阻攔,只是內院是僧人所居,還請女客留步。」   
   「哇,大和尚,你睜着眼說瞎話吧?內院至少藏着兩個尼姑,還跟我說女人不許進去?」
   僧人臉上一紅,連忙解釋道:「慈音師太是在敝寺掛單的比丘尼……」
   程宗揚打斷他,「我就是找她的。」
   僧人一時語塞,只好讓到一邊。
   旁邊的少女一臉天真地問道:「哥哥,那個小和尚為什麼一直在看你粉頭的屁股呢?」   
   僧人心裡叫道:我哪兒有!
   公子哥兒模樣的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和尚都是色中餓鬼,別看他一臉老實相,說不定跟慈音那賊尼姑還有一腿呢。」
   小紫眨眨眼睛:「什麼是有一腿啊?」
   死丫頭,還裝嫩呢!程宗揚壞笑道:「就是那個小和尚把中間的腿放到賊尼姑的腿中間……」
   僧人扔下掃帚,一願望地飛奔出去。程宗揚還在後面說:「看到了嗎?那和尚就是有三條腿才跑那麼快。」
   「阿彌陀佛。」慈音一手拿着念珠手串,一手挽着拂塵,道貌岸然地從堂內出來。
   小紫跟在程宗揚身後,只露出半張面孔,見到慈音,她的目光微微一閃,在慈音的拂塵和念珠上打了個轉。
   慈音只往兩女身上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在程宗揚身上,看着自投羅網的公子哥就就像看着一尊金佛一樣,兩眼都笑成月牙:「公子終於來了,貧尼等候多日,還以為公子事忙,忘了此事,正準備往公子府上一行。」
   程宗揚牽了唇角,「師太,妳昨天晚上才來過好不好?」
   「哎呀,廟裡平安都靠金剛護持,如今缺了一尊,貧尼心急如焚,雖是一日之隔卻如同三秋。」
   心急如焚?是想錢想瘋了吧?怎麼沒把妳這個賊尼焚死呢?
   程宗揚拿出錢袋,擺出一副半牯的樣子大刺刺地道:「在下這次來就是給金剛重塑金身,師太看需要多少錢?」
   慈音眉開眼笑,「不多不多,二百金銖足矣。」
   程宗揚拿錢的手停在半途。這賊尼笑成面團似的,一張嘴卻是獅子開大口。
   二百金銖,就是把四大金剛全修一遍也用不完啊。
   程宗揚例落地收起錢袋,拱手道:「在下帶的錢不夠,還是改日再來吧。」說宗起身就要走。
   「公子且慢!不知公子帶了多少錢?」
   程宗揚坐地喊價:「二十。」
   慈音扼腕嘆道:「着實是少了些……也罷,既然是公子一片心意,貧尼暫且收下。」
   程宗揚心裡哼了一聲,取出錢袋。慈音雙手接過,笑眯眯地道:「……剩下的請公子寫張欠條。」
   程宗揚一聽就炸了,一把奪過錢袋。「老尼姑!妳也太過分了吧!把我當凱子啊!二十枚金銖!妳要不要!」
   程宗揚態度堅決,聲稱修座金剛像要二百枚金銖,自己這冤大頭也太冤了。慈音好言好語說了半晌,也沒讓他添一個子兒,只好道:「那便二十金銖吧。」
   程宗揚假意討價還價,心裡冷笑:騙我?小心死丫頭把妳的褲衩都騙過來,讓妳哭都沒地方哭去!
   「師太,給我寫張收據。」
   慈音訝道:「區區二十枚金銖,哪裡便要收條?」
   「二十枚金銖是平常人家一年的衣食,萬一有人眛了我的錢,香竹寺的大和尚問起來,我好有個憑據。」
   「公子既然是行善,何必這麼斤斤計較?」慈音嗟嘆不已,但程宗揚毫不心動,把她對自己的惋惜之情當成耳邊風。
   慈音見不動他,只好道:「請公子稍等,貧尼這便給公子寫張手條。」一邊喚道:「靜善,給施主看茶。」
   當日見過的美貌女尼從堂內出來,小紫一看到她,眼睛又是一亮;她用一柄羽看扇遮住面孔,露出一雙笑吟吟的美目上下打量那名女尼。
   那女尼看到程宗揚懷中穠艷的美人兒,眼中毫不掩飾露出鄙夷,冷着臉奉了杯涼茶。
   卓雲君穿得單薄,只能靠程宗揚的大氅御寒,身子緊緊貼在他臂間,加上她的妝扮怎麼看都是一個水性楊花的浮浪娼婦。
   程宗揚不介意對方怎麼看卓賤人,佰當日接了這名女尼的一顆念珠,手心腫了兩天不說,連念珠也被慈音討去,沒得到半點好處,心裡多少有些不愉快。
   注意到靜善的眼神,程宗揚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一手伸到卓雲君裙內,在她擋裡捏了一把。卓雲君叫了一聲,身體像蛇一樣在大氅內扭動。
   靜善寒聲道:「這裡是觀音佛堂,請施檀越自重!」
   程宗揚笑呵呵對懷裡的美人兒道:「賤人,有人看妳不順眼呢。」
   卓雲君哪裡看不出主人的心思?她嫵媚地瞥了小尼姑一眼,咬着主人的耳朵,用小尼姑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那位小師太嘴上說得響,心裡多半也想鑽到主人的懷裡。」她伏在達人的身上,吃吃笑道:「小師太要跟奴家爭風吃醋呢。」
   靜善拿起茶杯朝卓雲君臉上潑去。拿水潑卓賤人沒什麼,但沖掉她臉上的脂粉,露出真面目就麻煩了。
   程宗揚揮起大氅擋住,叫道:「觀音堂的尼姑要打人嗎?」
   慈音急忙從堂內出來,斥道:「這是貴客!哪裡能得罪的?」
   靜善將茶杯放到一旁,轉身離開。
   慈音對這個徒弟似乎莫可奈何,換上笑容道:「公子息怒,小尼年少無知,還請恕罪。這是字據,請公子收好。」
   廟裡的金剛好端端地會倒下來,叩人只當是佛祖發怒,自己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真論起來,死丫頭推倒金剛像,自己花錢重修也是應該的。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當凱子敲詐又是一回事。
   程宗揚本來想借機大鬧一場,讓慈音灰頭土臉,若能賴掉這二十枚金銖更好。
   那個小尼姑好對付,自己略一撩撥就動了怒;慈音卻是老奸巨猾。自己明知道她是錢沒拿到手才做做樣杛,也不好再借題發揮。
   程宗揚倖倖然拿了收條,仔細看過才付了錢銖。
   慈音親自送到堂外,一路道謝,禮數周全。
   程宗揚「嗯嗯啊啊」的敷衍,心裡卻在納悶,等出了寺廟才道:「死丫頭,好怎麼變這麼乖了?」
   小紫笑吟吟地挑起唇角,柔聲道:「程頭兒,你逮到一條大魚了。」
   程宗揚哂道:「一個要錢不要臉的老尼姑也算大魚?」
   「是小尼姑啦。」
   程宗揚驚愕間,又聽小紫道:「那個老尼姑是鯊魚,我才不釣呢。」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1-11-14 02:00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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