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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17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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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孟非卿正聚精會神看著面前一只沙盤,聽到程宗揚的腳步聲,
他頭也不回地說道︰「過來看看。」

沙盤是用不同顏色的細沙堆成,製作十分精細。
左側是一片平原,大江從中將平原分開,左邊是寧州,右邊是江州,
沙盤右側,連綿的烈山山脈縱貫盤中。

「這沙盤做得挺不容易啊。」

「是老七的手筆。」孟非卿道︰「依你之見,破敵之處當在何地?」

程宗揚審視著沙盤,然後將盤側一面小旗插在烈山一處山坳中,「這裡。」
那是山中一片平地,三條溪水從山間淌出,沖積成一片平原。

孟非卿道︰「理由呢?」
「敵眾我寡,只能倚仗地利。

整個江州平原無險可守,一旦宋軍兵臨城下,便佔據主動。而且……」
程宗揚笑道︰「小狐狸讓俞子元在前面騷擾,就是想讓
宋軍在山中扎營吧?」

「不錯。」孟非卿舒展了一下雙臂,
「這會兒侯老二已經帶著四營和五營進了烈山。
與宋軍的第一仗,就在三川口。」

「兩個營嗎?」兩個營即使滿員也只有六百人,
面對十倍于己的宋軍精銳,
他們還真敢打。

「三個營。侯玄帶了他的直屬營來。不過兵力還是有些不足。」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孟老大,你叫我來,不會是讓我去打仗吧?」

孟非卿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妥﹗非常不妥﹗」
程宗揚道︰「如果我領著兩個營參戰,
等于五個營的兵力都拋放到烈山。
五個營加起來一千多人,宋軍五六千人,敵我比例五比一,
就算咱們星月湖的好漢都能以一抵五,也與宋軍勢均力敵,
勝負比例各占一半。
如果打勝,宋軍敗的只是前鋒,后面還有近十萬大軍,
如果敗的是我們,那后面也不用打了。
用三分之二的籌碼孤注一擲,賭人家百分之五的籌碼,實在太冒險了﹗」

「說得好﹗」程宗揚一口氣說完,
孟非卿讚許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不能這樣打﹗」

程宗揚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孟非卿說︰
「所以這次你只能帶一個排三十人,前去烈山。」

程宗揚叫道︰「你再說一遍﹗」

孟非卿一臉為難地摸著須髯,「還不是因為月姑娘?
她聽說三川口要打仗,非要參戰。
侯老二、崔老六、王老七都在烈山。
老四、老五兩個在寧州。老八這只小狐狸要留在城中,
我想來想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程宗揚切牙切齒地說道︰
「我和月姑娘一起去?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孟非卿拍了拍他的肩,「我信得過你﹗」

程宗揚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啊﹗」


「這一個排的人手我已經給你挑好了。」


孟非卿自顧自說道︰「一營三名上尉連長,
趙譽、徐永擔任班長,魯子印他們都作為士兵參戰。
已經在烈山的俞子元和呂子貞也歸你指揮。」

「臧修呢?三個班你才給兩個班長?」

「臧修是副班長,給月姑娘當副手。
有他的金鐘罩在,月姑娘的安全也多幾分把握。」

另一個班原來是月霜的。
程宗揚道︰「雖然不能投入太多,可帶一個排去增援,也太少了吧?」

「誰讓你去增援的?」
程宗揚瞪大眼睛。

孟非卿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去烈山,能不打就不打。
打仗是侯老二的事,你只用保護好月姑娘就行。」

「別開玩笑了﹗
月丫頭的思惟模式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預料的嗎﹗
她要上陣我能攔得住她?
一上陣直沖著宋軍主將的大旗殺過去,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來啊老大﹗」

「所以才要拜托你。」
孟非卿道︰「你知道,我這些兄弟都是岳帥的親兵,對月姑娘就和對岳帥一樣。
月姑娘真要踏陣,他們也二話不說跟著去了。
到時候只有你能約束他們。」

「憑什麼?」
「你是一營營長,兼一團長。」

看來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趕緊討價還價吧。
程宗揚道︰「你既然要讓我去,我有三個要求。」

「說。」

「第一︰一個排肯定不夠,至少再給我二百名佣兵。」

孟非卿道︰「佣兵用來守城尚可,野戰並不是個好主意。若是零散來的,
二百個陌生人,沒有一個月的操練誰也指揮不了。若是成團的,未必好調動。」

「剛才雪隼佣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來找我。」

孟非卿抱起肩膀。


程宗揚道︰「他說雪隼團六百名兄弟全都交給我來指揮。他絕不插手。」

孟非卿大感意外,佣兵團獨立性極強,一般應募來的,
都要先說清楚守城還是野戰,願意出多少錢,然後團中自行指揮,
極少讓外人插手,像石之隼這樣拱手把指揮權交出的例子極為罕見。

孟非卿沈思片刻,然後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安排。」


「第二︰既然我是部隊長,我要絕對的指揮權。」

「這個當然。給你的人全部由你負責。」
孟非卿想了想,「六營的杜元勝和蘇驍也調去,讓他們指揮佣兵。」

程宗揚對六營這兩名上尉印象極深,當即一口答應。

「還有呢?」

「第三︰你要跟月丫頭說明白,她既然要當班長參戰,就必須聽從命令。
她如果不答應,我這就回建康。」

「月姑娘只是好勝,她在王哲軍中多年,分寸還是有的。」

「哼哼。」程宗揚冷笑兩聲。

孟非卿道︰「好﹗我去給她下命令﹗」

程宗揚俯身看著沙盤,聽孟老大的口氣,
自己的增援很大成分上是讓月霜上前線過過打仗的癮,並沒有太嚴格的任務。

第四章(2)

他們的原計畫是用三個營在三川口擊潰宋軍。
這也太大膽了吧?
三個營不滿一千人,面對六千敵軍,他們會如何打呢?水攻?
如今正值冬季的枯水期,山澗不結冰就是好的。
火攻?
三川口是片開闊地,沒有什麼樹林好燒。

孟非卿取出一件東西,「拿著。」

程宗揚接到手裡,不由一愣。那東西是個半圓的物體,
左右各有一只鬧鈴,金屬的底盤上鑲著一個透明的蓋子,
裡面長短不一的三根指針,正「嘀嗒嘀嗒」的移動。

「這是用來計時的鐘表,每格是半個時辰,一周六個時辰。
最短的是時針,中等的是分針,最細那根是秒針。」

孟非卿仔細解釋一番,然後道︰「時間定在后日拂曉七點,不要錯過了。」

程宗揚盯著表盤,「這是哪兒來的?」

孟非卿道︰「岳帥當年交給我的。老二手裡還有一只,
出發前對過時辰,比看日頭準得多。」

「還有一只?」如果是一只,可能是岳鳥人隨身帶的。有兩只就挺奇怪了。

孟非卿道︰「其實還有一些。有的比這個更精巧,能帶在手腕上,
不過現下已經不在了。」

程宗揚半晌才道︰「你們岳帥不會是賣表的販子吧﹗」


天際彤雲密布,半晚突然刮起的凜冽北風使氣溫驟降。
宋國大部分疆域終年無雪,烈山也並非高寒之地,
沒想到一入冬就有了下雪的跡象。



「這鬼天氣﹗」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好端端的起了這么大風。
要是下起雪來,就麻煩了。」


劉平濃眉緊鎖,太師府對江州之戰極為重視,早在大軍出發之前,
太師府的堂吏翁應龍便調集了大批棉衣,隨時可提供裝備。
但進入烈山之后,他才發現面臨的狀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箭矢耗盡之后,敵寇的威脅大幅下降,沒有給宋軍造成太大損失。
連日來交戰十余場,捧日軍死傷不到二百人。
不過在那伙敵寇的襲擾下,路程嚴重遲誤,現下捧日軍已經在山中滯留了兩日。


對于在何處扎營,眾將分歧很大,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提議在山中扎營,位置就在三川口。
那處營地是劉宜孫冒死探到的,劉宜孫也因此重新升為都頭,
負責指揮一個都的步兵,雖然級別相等,但比起騎兵都的軍使無疑是降職了。


郭遵曾經私下替劉宜孫抱怨過,但劉平告訴他,自己的兒子,不嚴苛一些,
如何服眾?

郭遵不同意在山中扎營,原因是三川口地勢較低,
如果星月湖那些叛賊四面合圍,對己方大為不利。
他建議,大軍一鼓作氣殺出烈山,趕到平原再駐營。
郭遵的第六軍是騎兵,在山中無法發揮騎兵沖鋒的威力,但穿過烈山談何容易。
三個軍輪流作戰,至今也只走了二十余裡,順利的話,也要明日才能趕到三川口。
如果不駐營休息,抵達平原便是幾千疲兵。


前方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聲,塵土飛揚。
接著傳來訊息,幾個賊寇從山上推下巨石,由於躲避及時,
宋軍只傷了兩三個人,但道路被巨石堵塞,至少要半個時辰才能通行。


「傳令﹗全軍每人帶五天的糧草,拋棄所有輜重。」
劉平決定一鼓作氣趕到三川口,再進行休整,連日作戰,
嚴重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一旦降雪,恐怕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前來督戰的都監黃德和沒有異議,即刻向主將夏用和發去文書。
宋軍的都監一半由宦官充任,好在這些宦官頗知軍事,
即使像黃德和這樣不知兵的,也能尊重前線將領的指揮。

「第六軍全員休整,喂足馬匹﹗第七軍警戒,第三軍繼續行進。
今晚不走出十裡,讓王信提頭來見我﹗」


宋軍迅速行動起來,一隊又一隊軍士連夜投入戰鬥。


第四章(3)

江州城,東市。


外面北風呼嘯,坊內卻熱鬧非凡。
來自晴州的佣兵擠滿賭坊、酒肆,大把大把的銀銖擲上賭台,氣氛熱火朝天。

水香樓徹夜掛著紗燈,樓內笙歌處處。

蕭遙逸側身倚在席上,金冠斜到一邊,一副白衣勝雪,
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把杯笑道︰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馮兄干一杯﹗」

旁邊一個歌伎捧起酒杯,向馮源勸酒,
馮大法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自己是法師,不能飲酒,
女色上頭倒沒有多少禁忌。

程宗揚和蕭遙逸都笑了起來,
程宗揚擁著蘭姑笑道︰「馮大法既然不喝酒,便給他找個房間樂樂。」


蘭姑笑著朝歌伎說了幾句,歌伎放下酒杯,牽著馮源的衣袖去了隔壁。

另外一席卻蓋著一條紅羅錦被,被中不停蠕動。
晉國風氣如此,豪門士族的宴席上也多有歌舞伎現場宴客,何況妓館。
程宗揚早已見怪不怪,與蕭遙逸碰了一杯,
然後道︰「你的六營給了我,往后怎么辦呢?」

「不給也不行啊。我還掛著刺史銜呢。」
蕭遙逸道︰「雖然是個幌子,但對外面好交待。
如果我公然亮出身分,直接領兵,不說別人,王老頭那一關就不好過。
恐怕不等宋軍殺到,北府兵就該出兵平叛了。」


有些事做得說不得。蕭氏父子如果打出星月湖的旗號,
讓人知道江寧二州被一幫反賊佔據,王茂弘再裝昏聵,
這把稀泥也沒辦法和,唯一的選擇只有出兵。
如果不打出星月湖的旗號,仍以少陵侯的身分都督江寧二州,
即便是實際上的割據,建康的世家大族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程宗揚道︰「一直沒見到蕭侯爺,身體還好吧?」

蕭遙逸道︰「當日被咬了一口,身體一直不豫。這些日子在寧州。」

蕭道凌雖然擊殺王處仲,但在他臨死反噬下,也受了傷,
江州之戰只怕不會出面。


蕭遙逸道︰「星月湖一共是八個營,每三個營組成一個團,
另外兩個是團部直屬營。
每營有三個排,營長有一個班的警衛,總額是兩千四百人。
老大的直屬營在支撐鵬翼社,沒有全調過來。
現下統計的結果,每營缺員一成到一成半。」

距離星月湖大營解散已經十幾年,還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戰鬥力,
這個數字已經相當不錯了。

「給你的一營和六營裡面,一營是藝哥的,狀況最好,接近滿員。
六營損失最嚴重。」
蕭遙逸道︰「大營解散的時候,我才十幾歲,
除了蕭五他們幾個跟著我到了少陵侯府,其餘有三分之二都加入了左武軍。」


「左武軍?」程宗揚升起一絲不祥的第六感。

蕭遙逸苦笑道︰「你猜的不錯,一大半都在左武第一軍團,
包括我們六營的專職法師文澤。
大草原一戰,六營遭受重創,尉級軍官幾乎全部戰死,
除了杜元勝和蘇驍這兩名上尉,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卒,不及原來人數的四成。」


這樣算來,自己兩個營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多人,不足七成。
看來有必要補充一些軍士了。
孟老大讓杜元勝和蘇驍帶領僱佣兵,是不是就有這個意思呢?


思索間,被下一聲大喝,狠狠動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敖潤掀開大紅錦被,神氣活現地鑽出來。
那個歌伎半裸著身子在他身下嬌喘著,臉上一片潮紅,
眼神濃濃的彷彿能滴下蜜糖一樣。


「一兩千人敢跟十萬大軍打,星月湖的爺兒們夠漢子﹗」
敖潤爬起來,拿起酒觥一口氣喝光,然後一抹嘴,盤膝坐下,
「我們雪隼團的兄弟也不下軟蛋﹗兩隊人馬,算老敖一份﹗」


蕭遙逸笑道︰「像敖兄這樣醉笑生死,方是豪傑﹗」

敖潤大搖其頭,「我們當佣兵的跟你們不一樣,有錢賣命,沒錢走人,
但凡能有幾個錢,能過日子。誰願意打生打死?
這兩天我沒少看你們操練,嘿嘿,老實說真比不了。
就沖戰前不賭不嫖這一條,當佣兵的就沒幾個能做到。
不過我們也有好處,只要給足了錢,上了陣敢拚命﹗豁得出去﹗」


程宗揚笑道︰「這個我信。敖老大不要命的架勢我是見過。」

敖潤拍著胸膛道︰「你放心﹗既然你看得起老敖,老敖絕不給你丟臉﹗
我們雪隼佣兵團,講的就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程宗揚舉杯笑道︰「少吹點牛吧。要不是知道敖老大靠得住,
我也不會挑你們了。」

敖潤哈哈大笑。幾人酒到杯干,約定明日上午點齊人手,午前出發。
江州距烈山一百余裡,在路上宿營一日,六日拂曉出戰。

程宗揚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子時初刻。
雖然又要了幾個人在客棧守衛,但一進城就被人盯上,
小紫傷勢未愈,夢娘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仍然有點不放心,于是起身告辭。

蕭遙逸訝道︰「這就走?」

蘭姑擁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我送公子一程。」

蕭遙逸恍然大悟,拿扇子指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自己也不好解釋,干脆將錯就錯,與蘭姑一道離開。


水香樓是江州唯一的妓館,大戰將臨,原來的東主早已遷往隔江的寧州。
這些天蘭姑帶了十幾名妓女來討生意,頓時又熱鬧起來。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蘭姑你膽子夠大的,這時節還來做生意。

「城裡都是佣兵,沒有這些姊妹,不定要惹出多少事來。
況且那些佣兵得了錢,出手也大方,如今夜資快漲到十個銀銖,
我抽頭又少,那些姊妹每日賺的快及上建康一個月,如何不肯來?」


說著蘭姑挺起胸,用豐潤的乳房磨擦著他的手臂,
媚聲道︰「何況公子也在這裡呢……」

程宗揚苦笑道︰「蘭姊兒,可別讓老四瞧見。」

蘭姑啐了一口,「我做的便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又不是賣給他了。」

程宗揚笑而不言。良久,蘭姑嘆了口氣,
「你對他們是真好,老祁跟著你,是他的福氣。」

「好了蘭姊兒,我自己回吧。」

蘭姑輕笑道︰「急什麼?既然你不肯留我,我只好去找老祁,陪他睡了。」


祁遠還沒回來,蘭姑鬆開他的手臂,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然後取下發上的釵子,進了房間。
程宗揚看著她將那些華麗的首飾包在帕中,一邊挽起衣袖,
給祁遠收拾行李,笑著朝她搖了搖手,回到內院。



第四章(4)

蕭五站在樓前的階上,臉上不動聲色,
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色。

這家伙搗什麼鬼?
程宗揚有些納悶,朝蕭五腦袋上拍了一把,
一邊拉起衣角扇著身上的酒味,一邊踏進樓內。


「呯」的一聲,似乎有東西猛然扔在地上,砸得粉碎。
程宗揚心裡一緊,三步兩步躥上樓梯,闖進小紫房內。

「他怎么能這樣﹗」一個女子憤怒地說道。

程宗揚剛踏進半步,立刻就停住了,正在發飆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月霜﹗

聽到腳步聲,月霜扭過頭,厲聲道︰「死男人﹗滾出去﹗」


程宗揚連忙舉起雙手,賠著笑臉退到門外。
心裡暗自嘀咕,月丫頭這是對誰發飆呢?自己?
這丫頭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公開被自己占便宜的事--
她不會是知道了小紫的身分,發現上當受騙,來找死丫頭麻煩的吧?


程宗揚小心朝裡望去,只見小紫倚在榻上,一手拿著絲帕,
楚楚可憐地咬著紅唇,雖然沒有流淚,但那模樣比淚流滿面還讓人心痛。

小紫細聲細氣地說道︰「他拋下我娘就走了。
人家不敢認姊姊,是怕姊姊和他一樣,看不起小紫母女是蠻荒地方來的……」


「怎么會呢?」月霜在榻旁蹲下,
挽住小紫的手道︰「有你這么漂亮的小妹妹,姊姊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他怎么能忍心拋棄你們母女﹗」
月霜氣惱地說道︰「師帥以前說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
拋妻棄女,豈是英雄行徑﹗」

「都是小紫的錯。」
小紫小聲道︰「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小紫,他也不會拋棄我娘……」


「不要說這種糊塗話﹗」月霜放軟聲音,
「你這么乖,爹爹若是見到你,肯定會喜歡的。」


小紫柔弱地笑了笑,「人家從來沒見過他……」

「他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就是……」
月霜說著擰起眉頭,思索半晌才道︰
「爹爹的樣子,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小時候有個人抱過我,
我娘說那是爹爹……」說了一半,月霜忽然怔住了。


過了會兒,小紫柔聲道︰「他肯定很喜歡姊姊。」

月霜像想起什麼一樣,眉頭漸漸挑了起來,接著俏臉一紅,
恨聲道︰「那個大壞蛋﹗」

「姊姊記起什麼了?」

「我剛想起來--他把我抱到一邊,然後壓住我娘…哎呀﹗
我才知道他在做什麼﹗那個大壞蛋﹗」

「他們在做什麼啊?姊姊?」

月霜滿臉飛紅地說︰「你不要問了﹗」

小紫像受到傷害一樣垂下眼睛。

月霜連忙道︰「你別不高興啊。他……他……哎呀,你長大就明白了。」

小紫展顏向月霜一笑,宛如鮮花初放,姣麗無匹。

月霜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才憐惜地說道︰「小紫生得這么漂亮,
小紫的娘一定也是個美人兒。」


小紫微笑道︰「是啊。可惜去年她死了。」

月霜安慰道︰「你雖然沒見過爹爹,但能和娘在一起啊。
姊姊小時候,娘親就過世了,一直在軍營長大,比你還慘呢。」
說著她擁住小紫,「孟大哥告訴我的時候,
我還不相信,原來我真的還有個妹妹……」


姊妹倆擁在一起,月霜香肩微微顫抖,顯然是真情流露。
小紫卻是另一番表情,程宗揚在外面看得清楚,
死丫頭露出狡黠的笑容,一邊擁著姊姊,一邊撫著她的背,
指尖在她背后的穴道一一拂過。


程宗揚看得心驚肉跳,死丫頭隨便一按,立刻就是致命傷,
可月丫頭全無戒心,仍沈浸在姊妹相逢的驚喜中,
全不知道自己抱著一個什麼樣的妖精。


姊妹倆終于分開,月霜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別笑我啊。我一直孤零零一個人,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
沒想到還有個妹妹……對了,
師帥說爹爹的墓在臨安,我從來都沒去過。
現下我們都長大了,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啦,」小紫輕聲道︰「他可能不喜歡看到我的。」

「你管他的呢﹗」月霜氣鼓鼓道︰「反正他又不能從墳裡跳出來﹗我們去給
他上墳,是給他面子,他地下有靈,高興還來不及,輪到他挑三撿四﹗」


程宗揚暗贊一聲,岳鳥人,你這女兒夠個性的。

姊妹倆絮絮說了許久,到了深夜,月霜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程宗揚靠著欄杆站好,提神戒備,免得她擦肩而過時給自己一個狠的。
可月霜對他理都不理,就像他不存在一樣,冷著臉離開。
程宗揚開始繃著臉一副嚴肅的表情,
但看到她在衣內滑動的圓臀,禁不住在背后露出曖昧的笑容。
這丫頭屁股越來越好看了。

程宗揚溜進房內,「她怎么想起來認親呢?」

「孟大嘴巴告訴她的。」

程宗揚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我還以為她要跟你一起睡呢。

小紫笑道︰「不好么?」

「當然不好。她占了床,我睡哪兒呢?」

「你可以睡在她身上,像她爹爹睡她娘那樣啊。」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別逗我啊,我可忍了一路了。
過來,讓我抱著你睡覺﹗」

程宗揚抬手拂滅燈燭。黑暗中,小紫道︰「程頭兒,你頂到我了。」

「忍著﹗哼哼,讓你挑逗我。」
「讓阿夢來好不好?」

程宗揚嘆了口氣,「算了吧。她也挺可憐的。」

「真可憐呢。」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誰今天摸她了?」

程宗揚臉上一紅,強辯道︰「我只是幫幫她。」

「好羞哦。一邊摸著阿夢的小嫩鮑流口水,一邊又說不想吃。」

「死丫頭,你怎么知道她又小又嫩呢?」

小紫笑吟吟道︰「你猜呢。」

「你別欺負她啊。」程宗揚側過身,抱住小紫的腰肢,
「我明天要去烈山,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
你乖乖待著,不要亂走……干﹗這是什麼﹗」

「誰讓你亂摸人家。」

「咪咪都不讓摸﹗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第四章(5)

五日深夜,與宋軍纏斗三日之久的敵寇突然消失。
眼看天將落雪,劉平立即下令,休整多時的第六軍全軍出動,直奔三川口。
輪流作戰的第三軍和第七軍也拋棄所有多餘的糧草輜重,全體出動。


劉宜孫羨慕地看著那些騎兵從身旁呼嘯而過,
對張亢道︰「看咱們捧日軍的精騎﹗敵寇再多十倍也抵擋不住﹗
用不了午間,就能殺出烈山﹗」

張亢沒有作聲,他看著天際越來越密的彤雲,皺起眉頭。

第六軍出發半個時辰之后,劉平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
強勁的北風帶著細小的雪粒漫天飛落,吹得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已經戰鬥數日的宋軍打起精神,冒雪在山間行走,
只盼第六軍能殺開一條血路,早早離開這鬼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騎快馬從前方馳來,馬上的騎手滿身是雪,
遠遠便亮出旗號,「第六軍斥侯﹗有緊急軍情﹗」

軍士分開一條通道,劉平縱馬上前,騎手見到主將,
立即滾鞍下馬,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劉平心裡微微一緊,「前方有敵情?」

「不是﹗」騎手利落地施了禮,
帶著一絲興奮說道︰「郭指揮使發現了敵軍的營寨﹗
那些敵寇沒想到我們會連夜冒雪進軍,這會兒還沒有動靜﹗」


劉平精神一振,「敵營在何處?有多少人馬?」

「在前面七裡,過了三川口就是﹗
敵軍在山丘上樹了三重閘極欄,大概有兩三千人,
郭指揮使手下都是騎兵,無法硬沖營寨,
請將軍立即派遣兩營步兵﹗」

「王信﹗你立刻派兩個營去﹗」

第七軍指揮使盧政急忙道︰「將軍﹗」

劉平扭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大將。
盧政吸了口氣,然後道︰「將軍三思﹗如果是星月湖大營……」


周遭幾名將領眉峰都微微跳了幾下。
作為宋軍宿將,
武穆王當年的星月湖大營無疑是一個足以令人心寒的名字。
兩三千人,正是岳逆衛隊的規模。
如果真是岳逆的星月湖大營,
他們應該做的不是踏營,而是立即結營自守,
等待后方的援軍迅速跟進。

劉平沈默片刻,然後一揮手,「星月湖大營十余年間毫無音訊,
什麼樣的強軍也早已煙銷雲滅﹗
最多只有幾個余孽而已﹗王信,整軍﹗」


斥侯連忙道︰「郭指揮使說,大軍行動,容易驚動敵軍,
請將軍下令,將兩個營分成十個都,分批開往前方。」

劉平朝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聽到了嗎?」

王信一抱拳,「得令﹗」

宋軍每營五個都,每都一百人。隨著王信一聲令下,
十個都的步兵逐一加快速度,分批趕往前線,
與郭遵第六軍的騎兵匯合。


劉平的面孔在火光中時明時暗,兩三千的敵軍應該是敵寇的主力。
他不相信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那支傳說中未曾一敗的強軍。
雖然傳聞江州的敵寇有岳賊余孽,但時隔多年,
連當年走馬射雕的自己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
何況一支十幾年間默默無聞的軍隊呢?


捧日軍前鋒有三個軍,滿員是七千人,
雖然宋軍很少有軍隊能夠滿員,
有些廂軍缺員甚至達七成,但捧日軍是宋軍上四軍精銳,
這三個軍兵員超過九成,合計六千余人,
能夠投入作戰的步騎超過敵寇兩倍。


劉平看了下部隊,已經出發的有九個都,其餘仍按平常行軍的速度行進。
此時夜色正濃,大雪紛飛,為了避免驚擾敵寇,軍士都熄了火把,
冒雪沖風趕往前線。七裡的距離,兩刻鐘就能趕到。
如果能全殲這伙敵寇,一鼓作氣攻下江州也不是不可能。

劉平忽然道︰「那名斥侯呢?」

旁邊的親衛往四周察看半晌,那名斥侯就像消失般,毫無蹤影。
雖然雪下得正緊,劉平身上卻汗津津的,他放緩口氣,
又問了一遍︰「那名斥侯呢?」

王信和盧政同時回應過來,「誰見過郭指揮使那名斥侯?」

親衛們都面面相覷,最後都搖了搖頭,剛才稟報時,
眾人都覺得那名斥侯面熟得很,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能想起他的面容。

「有詐﹗」幾名將領心中同時升起這個念頭。

王信大罵一聲,「無恥﹗」然後厲喝道︰「停止前進﹗召回前軍﹗」

盧政道︰「將軍﹗請立刻下令結營﹗」

「不可﹗」都虞侯萬俟政道︰「此時我軍盡在山中,無法布陣,
一旦結營,必定大亂﹗」

爭執中,都監黃德和單騎馳來,「出了何事?」

旁邊的親衛簡單說了有奸細謊報軍情,
與此同時劉平也作出決斷,「郭遵孤軍在前,
敵寇既然用詐,第三軍必定危在旦夕。
傳令﹗全軍結陣前行﹗」


「將軍﹗」盧政勸道︰「如今大雪紛飛,已無天時,山間行軍,
更無地利,不若遣一軍與郭指揮使聯絡,我軍得到確信之后再行出動。」


「時不我予﹗」萬俟政道︰「如果郭指揮使的騎兵陷入重圍,
我等在此坐而待命,只恐勝負之機轉瞬即逝﹗」

旁邊有將領道︰「萬俟虞侯﹗我軍在山間跋涉三日,人馬疲憊,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失,此時決戰,非是上策﹗」

萬俟政道︰「江州細作已經回報,敵寇不過千余,大都還是佣兵。
我等為大宋討逆平叛,怎能出怯戰之言﹗」

盧政還要開口,劉平抬手止住他的勸諫,「義士赴人之急,
蹈湯火若平地,何況國事?
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救﹗」劉平扭頭道︰「黃都監?」

黃德和頻頻點頭,「將軍說得不錯﹗
敵寇既然只有兩三千人,我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郭指揮使麾下的兩千騎,可不是小數。」

劉平心中苦笑,奸細說的兩三千人,如何能作得了準?
但黃德和說的不錯,宋軍騎兵本來就金貴,
郭遵手下的兩千騎,絕不容有失。

已經出發的十個步兵都被召回兩個,其他已經走遠,
此時夜色正濃,風雪正密,無法找尋。
剩餘的宋軍結成戰鬥陣型向前進發,走了兩刻鐘之后,
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三條溪水從山間匯集起來,沖積出一片平原。
由於是冬季,溪水並不寬,連日來的北風,使溪水表面結了一層冰渣,
雪花不斷飄落,掩蓋了前軍的行跡。

--

第五章
(1 )


程宗揚一手牽著韁繩,靠在一匹戴著轡頭的戰馬。
江州本身不產馬,馬匹都是從建康和晴州販來,
數量不多,編出一支騎兵都有些吃力。
他不禁有些懷念自己留在建康的坐騎,
不知道黑珍珠現下怎么樣了。


雪越下越密,天地間一片白色。
程宗揚摘下鞍旁的鹿皮囊,解開繩扣,
從裡面取出一只製作精細的木匣,打開木匣,
然後取出一只棉布袋,拿出那只無比金貴,
仔細收藏在袋中的機械鬧鐘--
在戰場上拿出這么個劣質的機械式鬧鐘,
實在夠詭異的。
可自己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計時工具,只能湊合著用了。

時間還差五分鐘到七點。
他昨天下午趕到烈山,經過一夜的休整,
手下這群漢子早已恢復元氣,一個個生龍活虎。
俞子元和呂子貞已經與自己匯合,
不過這二十人把捧日軍拖在山中三日,
已經筋疲力盡,一大半都帶著傷,
戰鬥力急劇下降,暫時無法投入戰鬥。


自己帶來的三個班整整齊齊立在雪地裡,
身上落滿雪花也沒有人去拂拭。
月霜立在最前面,九名軍士品字形把她圍在中間,
為首一個就是臧修。


程宗揚目光在月霜身上停了一下,從江州出來,
這丫頭一句話都沒和自己說過。
程宗揚暗自揣測,會不會是月丫頭醒來發現被人佔了便宜,
但並不知道是自己?
畢竟自己從出手趕走牛二,到[幹]完事,她都在昏迷中。


僱佣兵來了兩支百人隊,由六營兩名上尉杜元勝和蘇驍分別帶領。
這兩百人都出自雪隼佣兵團,一般佣兵都是桀驁難馴之徒,
換個生人指揮,不亂成一鍋粥就是好的。
但杜元勝和蘇驍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讓這些凶悍的佣兵服服貼貼。




敖潤路上說起來還咂舌不已,蘇驍接到這群僱佣兵,先驗看武器。
那些佣兵使什麼的都有,頗有幾個想看他笑話的,
結果蘇驍每件武器接過來使上幾招,不管是刀槍劍戟這些常用武器,
還是拐子流星之類的冷門兵刃,
都使得比原主更高明,還順便點出每件兵器的優劣所在,如何校正。
那些佣兵做的都是刀頭舔血的生意,手裡的傢伙頂得上半條命。
蘇驍這一手亮出來,不僅一個隊的佣兵都心服口服,
連別的佣兵也拿來武器請他驗看。


杜元勝做的更簡單,那個魚販似的漢子其貌不揚,
一來到隊裡,敖潤心裡就涼了半截。
結果杜元勝背對著眾人,盤膝一坐,
敖潤手下百十條漢子在他背後走一趟,
他一個不差地點出每個人的名字。


「我到現下都鬧不明白,他這一手是哪兒來的?」
敖潤抓抓腦袋,「我要閉上眼,也能聽出十幾個人的腳步聲。
可他連名都沒點過,到底是怎麼知道誰是誰呢?
不管怎么說吧,我老敖是服了﹗」

程宗揚暗抽一口涼氣,臧修的金鐘罩已經夠猛了,
杜元勝和蘇驍又都是這種猛人,
一營和六營現下還剩下五名上尉連長,想讓他們對自己服氣,
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徐永忽然沉聲道︰「來了﹗」


程宗揚舉目從山丘上望去,三川口已經白茫茫一片,
對面的宋軍從山間進入平原,陣型隨即擴張,
拉出一道散兵線,謹慎向前推進。

另一名上尉趙譽伸直手臂,豎起拇指,
先閉左眼,然後換右眼,接著說道︰
「宋軍距最前面一道溪水二百一十五步。
速度是每分鐘四十五步。
五分鐘左右抵達。」

敖潤道︰「趙老七,看不出你小子還深藏不露啊。」

趙譽微微一笑,他和徐永化名加入雪隼佣兵團,以前就與敖潤相熟。
說起來讓他和徐永指揮佣兵是更好的選擇,
但孟非卿寧願讓毫無瓜葛的蘇驍和杜元勝帶隊,
就是因為擔心佣兵團把他們視為棄團而走的異類,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宋軍離溪水越來越近,終於前鋒開始踏上冰面。
溪上的冰層並不濃,很快冰層開始破裂,軍士趟著雪水越過小溪。
幸好溪水並不寬,深度只有半尺,幾步便趟了過來,朝第二道溪水進發。

月霜道︰「還等什麼?先打垮這些敵軍的前鋒﹗」

臧修張了張嘴巴,然後立正說道︰「是﹗」

「別胡來﹗」程宗揚道︰「等信號﹗」

月霜連理都不理,一抖馬韁,叫道︰「跟我來﹗」說著向前馳去。

孟老大﹗這就是你干的好事﹗
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躍過去一把抓住月霜坐騎的韁繩,將戰馬勒住。

月霜柳眉倒豎,舉起馬鞭朝他手上抽去。

「啪」的一聲,程宗揚手背冒出一道血痕。
程宗揚不動聲色,正容道︰「三川口作戰計畫由侯中校全權負責,
我們的任務是前來協助。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動,破壞原定計畫。」

月霜看著他手背的血痕,以他現下的身手,
要躲開這一鞭並不難,可他白白挨了自己一鞭,還渾若無事。
這無恥小人冒充什麼硬漢﹗

程宗揚痛得要命,還要擺出無所謂的樣子,
沉聲道︰「月班長,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月霜勒住馬匹,然後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膽小鬼﹗」

臧修鬆了口氣,幾千宋國禁軍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小姐要這麼沖過去,大伙兒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不打緊,
大小姐要受一點傷,自己怎麼對得起岳帥?

月霜鬆開馬腹,一扯韁繩,坐騎向后退了一步。
程宗揚也放開韁繩,馮源悄悄摸出一只小瓷瓶,
把裡面油脂狀的液體涂在他手背的傷口上。

程宗揚聞了聞,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舔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老鼠油。」馮源壓低聲音道︰
「一斤菜油裝瓶,找一窩還沒睜眼的小耗子浸在裡面。
泡出來就是上好的傷藥,火傷、刀傷都管用。」

「嘔……」

「乾淨著呢﹗」馮源道︰「沒睜眼的耗子,生吃都是好東西﹗」

「干﹗你省省吧﹗」程宗揚一邊抹著嘴唇,一邊抬起眼。



第五章(2 )

宋軍越來越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宋軍的旗幟。
無論宋軍還是晉軍,都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軍旗,
軍中所用的旗幟是為作戰時指揮而設置。
有經驗的探子,根據旗幟就能判斷出軍隊的構成和數量。

宋軍最基層的軍事單位是什,每什十人,五什50人一隊,
兩隊100人一都,五都500人一營,五營250人一軍,十軍2500人一廂,
兩廂5000人組成一大軍。
作戰時一般以都為單位,都頭、副都頭以下設一名掌旗,稱旗頭。


都中所用旗幟高六尺,旗面呈三角形,上面一般沒有文字。
顏色也不統一,
而是根據前軍、中軍、后軍,分別使用紅旗、黃旗和黑旗。
這樣即使作戰中被打亂,只要旗幟還在,
混亂的士兵也能從旗色找到自己的隊伍。


五面紅旗之后,出現的是營旗。
營旗高八尺,旗面成方形。
旗下乘馬的將領就是宋軍最高等級的固定部隊長︰
都指揮使,負責指揮五個都的士兵。
宋軍一向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惡評,
就是因為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沒有固定的部隊,
而是戰前臨時抽調。
如廂都指揮使劉平、軍都指揮使郭遵等人,
在出征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指揮的部隊是哪支。


這樣無疑嚴重影響了宋軍的作戰能力,但在宋人看來,
這正是宋軍的高明之處,避免了高級將領掌控軍隊,
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在這種軍事制度下,像晉國掌控在謝家手中的北府兵、
掌控在王處仲手中的荊州兵,絕不會在宋國出現,
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岳家軍。


不知道岳鳥人是不是吸取了歷史教訓,沒有用岳家軍的稱號。
但他的星月湖大營換湯不換藥,難怪招宋國君臣之忌。


宋軍已經開始涉過第一道溪水。
由於少了八個都,第三軍作為前軍,兵力一下少了四成,
實力單薄了許多,三面營旗之後,緊接著出現的就是軍旗。
軍旗高一丈,旗幟上面有一條橫枝,長條狀的旗面豎垂下來,
周遭鑲著黃色流蘇。
旗面正中繪著一個墨色的圓圈,圈中寫著將領的姓氏︰「王」。
這已經不是統一的製式旗幟,帶有更多的將領個人色彩。


「是王信。」徐永道︰「王信出身豪門,自幼習武,是潞原派的大執事。
當年帶著幾名弟子大破連雲寨,一人擒下七十多名悍匪大盜,
授神衛軍指揮使,由此從軍。
他的親兵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幫會出身。

程宗揚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
王信是與狄青並稱的名將,只不過現下只是一個軍指揮使。

趙譽又測了下距離,「距第二道溪水一百二十步,三分鐘抵達。」

程宗揚道︰「離第一道溪水呢?」
「二百六十步有余。」

程宗揚吸了口氣,以宋軍的速度,再有九分鐘最前面的軍隊就能涉過溪水,
可是星月湖的三個營仍不見蹤影,只有自己這一支孤軍,
待在山丘上不敢露面。


兩面大旗同時從山林中馳出,載旗的不再是旗手,而是戰車。

兩丈高的旗杆上,火紅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飛舞,
左邊一面中間用金絲繡著一個巨大的「禁」字,
下面是兩個隸體的墨字︰捧日,
周遭繪著龍虎雲紋捧起一輪紅日。
說明這支軍隊是宋國上四軍之一的禁軍精銳︰捧日軍。

另一面大旗,旗杆鑲嵌著象牙,
黃色的旗面上寫著一個火紅的「劉」字,
正是捧日軍左廂主將劉平的牙旗。
兩面旗幟之後,是一杆大纛,高兩丈四尺,最上方是鎦金的槍刺,
槍刺下方是一個圓形的羽蓋,蓋下垂著七條豹尾。
這是戰鬥中唯一的號旗,大纛所指,就是進攻的方向。


就在宋軍大纛出現的剎那,一聲號角聲起,蒼涼而高亢的聲音直入雲霄。


正在行進的宋軍不禁放慢腳步,朝聲音傳來處望去。

前一聲號角未歇,又一聲號角響起,這次卻是在右前方的山脊處。
接著號角次第響起,每一聲都相距數裡,最後兩聲卻是宋軍后方。


一名軍士小聲道︰「都頭,是不是四面都有敵軍?」

劉宜孫呸了一聲,「哪兒那麼多敵人?少自己嚇自己﹗」

張亢眼珠四轉,一手緊緊按住腰甲。
劉宜孫知道他腰裡藏著手弩,三川口本來是自己找到的駐營地,
沒想到與敵寇的第一場大戰,會在這裡發生。

他朝前方望去,風雪下的三川口,看不到一名敵寇。

號角聲在山中回蕩,纛旗下,劉平在馬上挺直腰背,
拿起黃銅望遠鏡,朝遠方瞭望。
片刻后,他收起望遠鏡,然後一擺手。周遭的親兵迅速打出旗號。

程宗揚看到宋軍不同的軍旗、營旗、都旗不停搖擺,
雜亂中卻有著嚴格的規律。
接到命令,正中間的捧日軍隨即停住腳步,左右兩翼卻加快腳步,
迅速往前推進。
不多時,宋軍前鋒便在距離溪水數十步的位置結成一個弧狀的陣形。

「偃月陣。」
程宗揚咧了咧嘴,「這場仗有的打了。」

偃月陣以主將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中央凹陷,兩翼前出,形成如月。
主將可以從中掌控全局,隨時調度。
一旦敵軍進攻,前出的兩翼便能攻擊敵軍側翼,是一種穩健的防守陣形。


敖潤躍躍欲試,「程頭兒,上吧﹗」
「不用急。」

程宗揚雖然說的篤定,心裡卻忍不住發急。
宋軍已經涉過兩道溪水,結陣以待,
他們面前最寬的那道溪水這會兒已經成了天然的屏障,
可自己這一方卻根本見不到人,宋軍這樣平推過來,
自己這二百來人就成了瓮中的死鱉。


結成偃月陣的宋軍凝立不動,他們在正面放了十個都的兵力,
每都八名執盾的刀手在前,然後是十六名長矛手,
再后面全是弓手和弩手。
這樣的兵力配備加上溪水的屏障作用,
能充分發揮宋軍遠射的威力。



中軍留有兩個都的後備軍,在劉平的大纛前,還有一個完整的步軍營,
不過連旗號都沒打,全軍半跪在地,
看著頗為奇怪,但在遠處看得不甚清楚。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一聲銳響劃破天際。
一支帶著鳴鏑的箭矢從空中激射而過。
劉宜孫下意識地抬起盾牌,
那支鳴鏑卻在距離宋軍還有百余步的地方已經勢盡,
筆直落下,射在結冰的溪水中。

劉平皺起眉頭,這些敵寇故弄玄虛,先是號角,
然後又是鳴鏑,到底搞什麼鬼?

旁邊一個年輕將領忽然道︰「敵軍要出動了。」

劉平心頭一動,扭頭看去,卻是都虞侯種世衡。

種世衡指著那枚鳴鏑道︰「他們在察看溪水結冰的濃度﹗」

就在這時,溪水前方一聲馬嘶,一團積雪從地上緩緩升起。

白皚皚的雪堆下,先伸出一條馬腿,然後又是一條,
接著伏在馬背上的騎手挺起身體,濃濃的積雪從他身上滾落下來,
露出一件深黑色的披風。

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坐騎一直四肢蜷伏,臥在地上,
任由大雪覆蓋,卻紋絲不動,此時突然起身,就像從雪中升起一樣。

寒風呼嘯間,那人身上的披風被風雪捲起,露出內側血紅的顏色。
他抬起手臂,橫在胸前,長聲道︰「日出東方﹗」

與此同時,他兩側的積雪轟然一聲飛開,
無數半蹲在雪中的軍士同時起身,
宛如一片森林,齊聲道︰「唯我不敗﹗」

紛飛的大雪彷彿被震動天地的呼聲驚動,紊亂的四散飛開。
遠在百步之外的捧日軍為之氣奪,情不自禁地后退數步。


第五章(3)


程宗揚卻盯著那些軍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
那些軍士留著寸許長的短頭髮,年齡大都在三十上下,
已經看不出年輕人的青澀和浮燥,顯得更加成熟幹練。

他們穿著畢挺的黑色軍裝,戴著上翹的寬沿軍帽,
翻開的衣領呈墨綠色,右側鑲著徽章,
左臂佩帶著盾狀的臂章,上面嵌著銀白色的彎月。

軍服是清一色的風衣,正面鑲著六粒金屬鈕扣,袖口鑲著細細的白邊。
風衣下擺長及膝部,下面是黑色的長筒皮靴,一個個擦得珵亮。
他們的身形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配著帥氣十足的軍服,
威武之極,顯示出與這個時空截然不同的軍容。

程宗揚瞪目結舌,一個手錶販子竟然把納粹的軍服用到這裡來﹗
岳鳥人難道不怕被雷劈?


對面的宋軍受到的驚動顯然更強烈,
誰也沒想到敵軍離自己如此之近,
偃月陣不禁微顯散亂。
劉平面無表情,他已經冷靜看來,敵軍雖然聲勢駭人,
數量卻並不多,只有二三百人,不過宋軍半個營的兵力。
在平地上交鋒,即便他們真是星月湖大營余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現下最大的懸念是郭遵軍,他的兩千騎兵出發已經近一個時辰,
如果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在烈山與自己決戰,
那麼他們至少有一千人去攻擊郭遵軍。
敵軍有備而來,被誘走的八個都步兵此時也凶多吉少,
想全殲這八個都,也需要五百兵力。
傳說星月湖大營只有兩千五百人左右的規模,在這裡與自己交鋒的,
最多只有一千人。
問題是只出現了二三百人,余下的三分之二究竟在那裡?

劉平沉凝片刻,然後道︰「傳令﹗第七軍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一名親兵翻身上馬,向后軍的盧政傳令。

程宗揚也拿出望遠鏡,視線在嚴陣以待的宋軍陣列上停留片刻,
然後轉移到星月湖軍士身上。
星月湖八駿自己已經見過五位,剩下三位,
排名第二的天駟侯玄、第六的青騅崔茂、第七的朱驊王韜,應該都在這裡了。


馬上的騎手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身上的披風又濃又重,
外黑內紅,披風下的軍服佩戴著兩杠兩星的中校肩章。
比起孟非卿的豪猛,謝藝的溫和,斯明信的陰沈,盧景的放誕,
小狐狸的風流倜儻,他的相貌顯得清雅脫俗,
有一種……很藝術家的氣質。

徐永道︰「是崔中校。那是第四營的兄弟。
二百五十四人,缺員四十六。」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會這麼點人就開打吧?」


星月湖軍士兩翼張開,以崔茂為中心,排出同樣的偃月陣型,
左右各有一個連,中間是主力連和營直屬的一個排。
他們只有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偃月陣的寬度卻不遜色多少,
正面寬近六十步,密度卻只有區區四列。

劉平臉色陰沈,二百多人居然也排出偃月陣,
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捧日軍放在眼中。


星月湖軍士開始向前移動,身上覆蓋的積雪不斷掉落下來。
他們黑色的軍製風衣在風雪中擺動著,
皮靴整齊地伸出,彷彿一部精密的機器。

敵寇踏進射程的剎那,宋軍第一輪箭雨立刻襲來,
他們的偃月陣正面寬達一百二十步,
十個都七百余名弓弩手同時放箭,
每名敵寇平均要攤上三支。

最前列的星月湖軍士一邊邁步,一邊左手抬起,
以相同的動作摘下背后的圓盾,擋在身前。
射來的箭雨一多半被盾牌擋住,
另外一些則被后排的軍士用長矛撥飛,
整個陣型的前進沒有絲毫停頓。


同樣是偃月陣,星月湖軍士的陣型看起來就像擺出來一樣整齊。
左右兩個翼尖的步伐幾乎毫無偏差。
每名軍士每一步邁出,都像尺子量過一樣精確。
程宗揚很別扭地拿出那只鬧鐘,開始計時--感覺實在很遜,
岳鳥人的趣味也太惡了。
掛個鬧鐘打仗,虧他幹得出來。
不過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自己有只鬧鐘拿,已經很了不起了。


星月湖軍士的步速是每分鐘一百一十步,按兩腳各邁一次為一步,
合五十五步,比宋軍步速快了百分之十。
看起來似乎不是快很多,但他們的速度遠比估算的要高。
宋軍第二輪箭雨襲來,兩個翼尖已經越過第一道溪水。

那道溪水寬有六七步,冰層應該更薄,
但星月湖軍士沒有一個踏穿冰面,踩進水中。

越過溪水之后,兩翼迅速合攏,形成一條橫陣。

程宗揚終于明白過來,崔茂為什麼會擺出這個偃月陣,
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條溪水。
從鳴鏑穿透冰層的情形看,溪面凍得並不緊,人數一多,
不等後面的人涉過,冰面就可能破裂。
因此崔茂才選擇了偃月陣,拉開陣型,過溪后立即收攏,
形成衝擊對方陣列的橫陣。


這樣變陣操作起來十分麻煩,還要冒著宋軍弓弩的威脅,
但二百多名星月湖軍士靴子連水都沒沾,
而宋軍接連涉過兩道溪水,
不少人靴子已經進水,這樣的天氣裡,所受的寒意可想而知。

劉平也在同一時間看出對手的意圖,立即下令王信軍衝擊。
王信此時還是與郭遵齊名的軍中勇將,接令后親自帶隊前出。


星月湖軍士很快全部涉過溪水,單薄的陣型全面收攏,
凝聚在一起,黑色的軍服宛如雪地上一柄利劍,迎向宋軍陣型中央。

幾輛大車從宋軍的中軍陣列間推出,排成一列。
車上載的都是直徑六尺的牛皮大鼓。
幾名孔武有力的軍士舉起鼓槌,震天的戰鼓聲隨即響起。

王信縱馬吼道︰「兒郎們﹗殺﹗」

他身邊的親兵應聲喝道︰「殺﹗」兩個都的宋軍隨之從偃月陣后列突進,
迎向對面的敵軍。

兩股人馬在風雪中撞在一起,鮮血立刻染紅了視野。
星月湖軍士嚴整的橫陣微微分開,形成一個寬十步,長五十步的長方形。
猛然看去,似乎渾然一體,仔細看時,卻是一個個模塊狀的小型戰陣。
他們以三人為一組,一前兩后品字形排列。
三組形成一個班,由一名軍士在中間指揮,三個組仍然品字形架構。
兩側的兩個班是一組在前,兩組在后,
中間一個班則是兩組在前,一組在后。


這三個班分屬三個不同的排,
其中兩個排的架構是一個班在前,
一個班在側方,另有一個班在隊伍內側,
不與敵軍正面接觸。
中間一個排只有一個班在前,另外兩個班在隊伍內側。

這樣拋放在正面的,是一個完整的戰鬥連。
九十名軍士中,
有五個班在正面和兩側作戰,同時有四個班留在中間。
每班的三組軍士,由班長指揮調整,每排的三個班,
由排長指揮,隨時進行補充和輪換。

程宗揚幾乎可以感覺到戰場上彌漫的死亡氣息。

如果自己能置身戰場,這樣一場血戰所吸收的死氣,
遠遠超過自己打坐修煉。
可惜自己的戰場不在那邊,希望時間不要太晚,
自己趕到時死氣還沒有散盡。


程宗揚重新把注意力在戰場上。
星月湖軍士的戰鬥模式自己在王哲的左武軍第一軍團也曾經見過,
但規模很小,遠不如眼前這支軍隊運用的得心應手。
事實上,這種戰陣與其說是軍陣,不如說更像江湖中一些門派的劍陣,
只不過放大運用。

這種戰法的好處是在激烈的戰鬥,仍能保持一部分士兵的體力,
缺點是對基層士官的要求極高,尤其是連排級尉官,
必須時刻掌握自己所屬士兵的狀態,
這就要求他們不僅是一個合格的基層部隊長,
還必須是一名修為足夠的高手。
一般軍隊即使想學也學不來。

星月湖的軍隊猶如雪海中黑色的礁石,
將宋軍的衝擊像浪花一樣切開。

王信身披戰甲,揮起重逾百斤的熟鐵棍,縱馬朝一名軍士砸去。
那名軍士翻起臂上的圓盾,「篷」的一聲悶響,盾面碎裂。
隊伍中間一名少尉立刻搶出,長刀疾攻。
王信雙腿一夾,坐騎躍起,籍著馬勢迎向那名少尉的長刀。

「叮」的一聲,長刀被鐵棍蕩開,那名少尉身體一翻,
以毫厘之差避開鐵棍的勁氣,同時抬腳踢向馬腿。


王信從軍前是江湖大豪,一身修為別說一般軍士,
就是一些成名的江湖人物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一棍擊出,滿擬將對手擊殺當場,沒想到卻被他躲過,
反而有余力攻擊自己的戰馬,不由暗暗吃驚。


兩組軍士同時攻來,王信一眼便看出這些賊寇出手法度森嚴,
已經在一般江湖好手之上。
他有心立威,暴喝一聲,熟鐵棍剎那間化成一片烏光,
先逼開那名少尉,然後震斷兩杆長矛,棍端「噗」的一聲,
從一名賊寇鎖骨下方穿過,將他擊得飛開。

王信夾馬趁勢前突,卻見敵軍陣型一換,
另外一組軍士接替下受傷的同伴,
揮刀攻來,聲勢絲毫不遜于剛才的對手。


身旁傳來一串兵刃撞擊聲,接著有人撞下馬來,
卻是王信身邊一名親兵被另一組敵寇聯手擊殺。

王信鐵棍連揮,將攻來的兵刃逐一掃蕩開來,
心裡卻越發驚愕,
他本身出自草莽,又曾經率兵剿過彌勒教的得聖天王王則
王則擅長五龍、滴淚二經,手下不乏高手,
但終究是江湖上的烏合之眾,被他一戰而定。

一支軍隊全部由武林高手組成,身手強悍,
軍紀嚴明……難道真是武穆王的親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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