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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之 風姿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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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 之 風姿正傳

第一部第一卷第一章惡名一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暹羅,屬於自由都市同盟裡的中級城市,經濟力普通,雖然同時有水陸交會,卻
因為先天上的障礙,難有什麼大發展,唯一所有的特色,即是其獨樹一幟的南國風情。
暹羅的氣候四季如夏,到了六、七月的時節,市內與火爐無異,現在雖只是三月
天,火辣辣的太陽,仍曬得人昏昏欲睡。
但是,僅僅百里外的另一城市,斯歌德,卻仍未脫離冬雪的籠罩,瀰漫在一片銀
白世界裡,事實上,該城市四季如冬,回暖的機會根本就不多。
相隔百里,頂的都是同樣一片天,之所以有這麼古怪的氣候差異,只能歸因於地
域性的磁場極度混亂。
磁場就是存在於一地之內的自然能源總稱,行諸於外,便能造成許多不可思議的
效果,東方仙術中的堪輿之法,即是由此而生的專屬學問。
冰之大陸西方外海的一處群島三角洲,便被公認為磁場不穩定的一級危險區,經
過該區的商船,常常無故失蹤,未曾有被尋獲的例子。
自由都市所在之處,即是風之大陸上磁場最不穩定的一帶,最顯著的特徵,便是
如暹羅這類的酷熱,或是不穩定如昨天五十度高溫、今天零下三十度低溫的情形;至
於如「東邊太陽西邊雨」那早就是稀鬆平常,見怪不怪的普通事了。
經過千萬年來的研究,大陸上的生物,已逐漸能在一定範圍內控制磁場。譬如在
都市邊界設立大規模結界,保持一個都市終年長熱,另一都市長年冰寒,或者把原本
差異極大的天氣,鎖定在某些天內,如使某城市終年晴天,但七月一至,便一夕變天,
連下一個月的豪雨,種類繁多,不勝例舉。
「隆!隆!隆!」
遠方隱然傳來幾聲悶響,是大批人馬奔近的聲音。
這裡是入城幾條要道必經之處,飽含熱氣的微風,帶起地上沙塵,吹拂開來。一
名壯碩青年,抹去額頭涔涔汗珠,咒罵道:「天殺的,怎麼今天手氣這麼糟糕,本大
爺等了一個早上,半頭肥羊都等不到,真他奶奶的。」
從早上到現在,並不是真的沒有人經過。事實上非但有人,而且還很多,多到都
是一兩百人同行,這麼大的規模,當然不是蘭斯洛這個笨強盜可以吃下的。
由於長期以來過大的貧富差距,風之大陸的治安並不算太好,除了雷因斯.蒂倫
及少數區域外,剩下的國家都可說是紛擾不斷,只要偶遇天災,隨時都會釀成災荒,
造成大規模民變,若再遇到治理的官吏不好,一場動亂是免不了的。
平民窮餓到極點,大則造反,小則當盜賊,如此一來,治安當然欠佳。
便算不生災荒,眼下年輕一輩,也流行一種觀念,「盜賊是成名、累積實力的最
佳職業」,比起老老實實的練武、闖蕩江湖,闖出名堂前還得忍受落魄生活;直接下
海當盜賊,無疑是條捷徑。既可掠奪大量金錢、女人,又可名正言順地拿人試刀,藉
實戰增強武藝,有什麼修練比這還愜意?
不過當盜賊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畢竟不是到處都是軟柿子,所以除非真是對自
身武藝有相當信心,大部分都會選擇加入盜賊團。
因此,一個有名氣的盜賊團,受矚目的程度甚至超過同級數的騎士團,往往會吸
引許多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自動加入,以期迅速成名。甚至有些成名的騎士,為了牟
取暴利、或藉機了斷私怨,也加入或自組盜賊團。
就分類而言,蘭斯洛屬於前者;而其餘的許多成名武者,就屬於後者了。
基於這些理由,大陸上想當然爾是盜賊遍佈,各地官府抓不勝抓,甚至有些時候
反而還不是對手。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往商旅只好自求多福,聘傭兵、或是結伴上路
以壯行色。一二百人的商隊,根本就是常見到不能再常見的基本常識,只有蘭斯洛這
等笨賊,才會沒將之估計在內。
「好渴啊……啊!他媽的!」發現水壺的水已經見底,蘭斯洛氣的隨手拋去水壺。
他得到消息,暹羅近日內有筆大買賣在進行,自由都市許多盜賊團得到消息,都
趕來此地,想分一杯羹。由於這是重振業績、打響名號的好機會,他也聞風而來,現
在則是想在入城前,先撈點小的當車馬費。
「不管了,再等一刻鐘,要是再沒有人來,本大爺就直接入城。去裡面也是搶,
在這裡也是搶,幹啥子要在這裡曬太陽!」
對業績感到氣餒,蘭斯洛只好這樣自我安慰,自己怎麼說也是大盜……呃!未來
的大盜,像這樣小家子氣的買賣,實在和自己的身份不合,做不成是應該的……
「咦!有人來了。」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聽來只有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對象,蘭斯洛欣喜
若狂,低身躲進埋伏的位置,等著肥羊進入圈套。
聽著腳步聲,蘭斯洛不禁有些興奮,自離開杭州以來,他便立志作盜賊,這期間,
也曾做過十幾起案子,但都是和其他人一起下手,而且失敗件數居多,像這樣以個人
能耐作案,倒還是第一次,心下難免緊張。
「三、二、一……」蘭斯洛默數時間,確認時機已至,低喝一聲,自埋伏處奔出。
「站住!不要……」
蘭斯洛一面斥喝,一面大步奔了出去。他已想得周全,仗著自己體格魁梧,一上
來便要先聲奪人,以凶狠氣勢壓倒對方,讓肥羊乖乖將荷包奉上。
誰知道,人才衝出去,一句「不許動」還沒喊完,兩旁忽然升起一片喊打喊殺之
聲,蘭斯洛一愣,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中了埋伏,反被人包圍起來,但喊殺聲多半中途
便止,反而成了一股奇異的沈默。
(搞什麼鬼?)
往左右一看,六七個年紀不同、打扮不同的盜賊,手持兵器,分別從幾處跑了出
來。面上的驚異表情,證明彼此間並非同夥,只是不約而同地選在此處,撿中了同一
匹肥羊而已。
大夥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理解整個事態後,喊殺聲再起,眾人紛紛朝離自
己最近的那人揮刀,先拚個你死我活。
「唉!經濟蕭條,連作強盜都作到惡性競爭,真慘!」蘭斯洛感歎著,飛起一腳,
把一個狂呼大叫奔向自己的臭賊踹倒,率先奔向目標物。
那肥羊似乎是給嚇壞了,渾身顫抖地癱坐在地,蘭斯洛一馬當先,奔到他面前,
朗聲道:「不用怕,本大爺只是求財,只要你乖乖交出身上錢財,本大爺就保你……」
說的同時往下端詳,且看看是誰那麼走運,成了蘭斯洛大王此行的第一位受害人。
不看還好,這一看,只把蘭斯洛氣了個七竅生煙,只見一名矮胖青年,臉如土色,
滿身肥肉不停地抖動,一雙紅色眼瞳居然像貓一樣,瞇成了一條縫。
蘭斯洛怪叫道:「搞什麼?本大爺埋伏半日,居然碰到了個雪特人!」
雪特人,與大魔神王相同,這個名詞在風之大陸上是種禁忌,但是和大魔神王的
禁忌不同,有關於雪特人的禁忌,大概是這類的形式──「本場所屬高級餐廳,狗與
雪特人禁止進入。」
傳說中,在神話時代,有一個種族協助諸神開闢天地,但是因為自身的貪婪、高
傲,以及極度的貪財,忘記了諸神的恩賜,狐假虎威,犯下了許多的惡行,因此被諸
神處罰,從此之後,這個種族的身高便比一般人矮,卻比矮人稍高,而一雙眼瞳,便
因為其短視近利,成了貓一般的怪瞳孔。這個民族,就是雪特人。
雪特人沒有獨立的國家,屬於流動性民族,他們遊走大陸各地,靠占卜、打零工、
跑單幫……等雜役為生,與其說他們熱愛旅遊,倒不如說是他們的血液裡,有一種無
法久居一地的衝動。有人相信,這是諸神詛咒的一部分。
他們為大陸諸民族所輕視,便連最低等的矮人族也瞧他們不起,這當然不是因為
神話的關係,而是因為雪特人的民族性極為卑劣,他們膽小、怯懦、聒噪、好色,遇
到危難來臨,立刻一哄而散,如果散不掉,那便爭先恐後賣友求榮,有句俗語說:
「世上沒有戰死的雪特人,只有投降而被屠殺的雪特人;世上沒有團結以終的雪特人,

只有爭著相互出賣而給踩死的雪特人。」
歷史上,所有的神話詩歌中,幾乎都有雪特人的存在,他們毫無例外地扮演了所
有佞臣、小人的角色,每個著名的英雄人物,幾乎都有過被雪特人出賣的紀錄。據說,
雪特人的祖先,在神話時代末期,甚至曾經出賣過自己的老師──某個神聖宗教的救
世主,讓其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這當然不過是雪特人骯髒歷史中的一頁而已。
每個種族都視雪特人為蛇蠍,事實上,光從「雪特人」這個名字,就不難理解大
陸諸種族對其之蔑視,更將其族當作不吉利的象徵。
以蘭斯洛來說,第一次獨自行搶,居然對象是個雪特人,這當然是一件大大觸霉
頭的事,怎不由得他火冒三丈。
再瞥見那雪特人衣衫襤褸,滿身髒污,可憐的窮酸像,肯定比自己還窮,搾乾了
也沒幾滴油水,惱怒之下,喝道:「天殺的,你這雪特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不知道……」
「混帳東西,你這死胖子為什麼是雪特人?」
「我……我也不想啊!」
雪特人是出了名的膽小,這時給蘭斯洛凶巴巴地喝問,險些嚇得屎尿齊飛,再看
到雪亮刀光在眼前晃來晃去,心膽俱裂,兩手把頭抱起,哭叫道:「別……別殺我,
千萬別殺我啊……」
「喂!把值錢的東西……」
「哇!別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喂!」
「嗚哇!神啊,什麼神都可以啦,我還不想死啊……」
蘭斯洛每吼一句,那雪特人只是渾身發抖,抱頭大哭,這反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行搶的時候,被搶的一方不抵抗,態度合作,這樣是很好啦!可是,如果遇到這
樣個除了哭叫以外什麼也不會的傢伙,倒也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蘭斯洛大感無趣,反手出拳敲昏了一個跑來撿便宜的盜賊,歎道:「算了,本大
爺放你一馬,滾吧!」
如臨大赦,雪特人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蘭斯洛一眼,卻旋即驚恐大叫。
「哇!殺人啦──」
「你怎麼那麼煩啊!不是說不殺你了嗎?」
話聲未完,一樣血淋淋的東西掠過眼前,滾落在地上,正是一顆人頭。
蘭斯洛回頭一看,四名身穿黃衣的漢子,悄沒聲息地出現,對幾個還在混戰中的
盜賊,一刀一個,輕易誅殺,出手又穩又重,不是一般的盜匪。
「哼!憑著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到暹羅來生事,真是活膩了。」
一名黃衣人把最後一名盜賊揮刀砍死,扔下嘲笑。另外兩名,則把剛才被蘭斯洛
打暈在地的人也了結掉後,齊向為首的那名黃衣人報告。
蘭斯洛冷眼旁觀,這四個人都穿著土黃色衣衫,服式一致,顯是出自同門,胸口
繡了一個「石」字,指的是出身派門。
「敢鎮哥,點子都已經擺平,全是雜碎,輕鬆得很啊!」
「大家作得很好。」黃衣人首領石敢鎮道:「自由都市一向不是什麼上流地方,
長著狗眼的宵小不少。這次大公子親來,分派大夥兒把路上清乾淨,咱們可得加把勁,
不能給大公子丟臉,讓東方家那些眼高於頂的傢伙,知道我們石家的能為。」
「那邊還有個大個子,該如何處置?」
「殺了。」
「還有個胖子,不是盜賊,但卻是雪特人,要不要也……」
「也殺了!留著礙眼,順便讓你們多練點經驗。」
四人自顧自地說話,全沒向旁邊的蘭斯洛看上眼。
蘭斯洛聽得火冒三丈,揚起手中長刀,喝道:「他媽的鬼東西,有種就過來,本
大爺把你們一個個都宰了!」
那三人應聲而來,臉上都是一副輕蔑表情,壓根便看不起這貌不驚人的小子。蘭
斯洛搶先奔出,立刻便對上一名黃衣人,在他揮刀斜砍自己左肩時,直刺對方面門。
「媽的,好狠的小子!」
那黃衣人大吃一驚,沒想到敵人不守不躲,直接以同歸於盡的打法回應,被逼得
撤招,往後連退。旁邊兩人被這拚命打法弄得一愣,回過神來,分左右夾攻蘭斯洛。
可是,當比武是以生死來分勝負時,對在無數生死邊緣中成長的蘭斯洛而言,敵
人發愣的霎那,就是決定一切的契機。
左右合圍之前,他率先撞進左邊那人懷裡,刀勢往上斜挑,立即將他了結;這時
後方刀風斬下,他猛地回身,趁著轉速將刀橫揮,將對方手中鋼刀連帶半邊腦袋一次
砍掉。
早前往後退的黃衣人,這時才拿穩身子,待要再上,卻見敵人轉眼間便殺了兩名
同夥,嚇得往後退開。
「敢鎮哥,點子太硬,您趕快來幫手!」
「沒用的東西!」
石敢鎮怒斥一聲,為了子弟兵的醜態大感憤怒,同時也詫異自己判斷錯誤。本來
他看這大個子的模樣、動作,不像有什麼精湛武功,單單是身手敏捷、體格健壯而已。
誰知道一交手,三名子弟兵給他拚命的氣勢弄亂陣腳,而對方的動作又「敏捷」得驚
人,讓他一下子便折損兩名部下。
將剩餘的那人叱到一旁,石敢鎮打量敵人。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模樣堪稱威武,
好像曾在哪裡見過此人。手中持著一口薄細長刃,散發寒光,剛才竟能輕易削斷部下
的配刀。
他們四人兵器都是家族特製的厚背重刀,依兵刃型態,理應輕易碰碎那把長刀,
現在卻反被削斷,看來那刀並非凡品。
「你是什麼人?在哪國的軍隊待過?報上名來!」看這人的武功不高,卻充滿剽
悍之氣,石敢鎮心想或許是軍旅出身,先問個明白。
「我是……少說廢話,掏出你身上值錢東西,跪地求饒,不然立刻取你狗命。」
蘭斯洛本想炫耀一番,但想想自己來此目的是探查,不宜張揚,索性直接干回本行。
石敢鎮輕蔑道:「原來是個無膽匪類。你殺我石家子弟,依我族規,我要將你砍
斷四肢,棄諸此地,放血而死。那時你就會悔恨自己為何不一開始便引頸就戮!」
「哪那麼多廢話!」蘭斯洛道:「我現在就一刀劈了你!」
「你說什麼?」石敢鎮腦裡靈光閃過,想起一人,驚訝萬分。
「我說一刀就劈了你!」口渴加肚餓,蘭斯洛再沒瞎扯精神,手中一緊,揮刀便
撲了上去。
(果然是他,今天發財了!)
在腦裡的各國通緝圖像中,石敢鎮想到了敵人身份,驚喜交集;驚的是突然遇逢
此人,喜的是這人武功與傳聞中差得太多,自己將可以輕易賺筆重金。
蘭斯洛舉刀劈下,石敢鎮用配刀一格,被斷做兩截,趁著刀勢稍緩,雙掌便轟往
蘭斯洛胸口。
他在家族中薄有名氣,論武功,確實比此刻的蘭斯洛強得多,這兩掌全力擊出,
重重轟在蘭斯洛胸膛,滿以為一擊便能讓他倒地。哪知掌力一吐,竟如泥牛入海,蘭
斯洛更是一臉錯愕表情。
「你這笨蛋,不要用內力……」
話沒說完,蘭斯洛慘叫一聲,跟著便是一股比自己不知道強多少倍的渾厚內力反
激過來。
這股內力不單渾厚霸道,勁道更是灼熱難當,像一股爆發岩漿似的往四周衝開,
石敢鎮首當其衝,雙臂如遭火焚,被遠遠震出,後飛數十尺,摔落時兩條手臂俱皆焦
黑,疼得在地上打滾。僅餘的一名黃衣人驚得魂不附體,抱著他慌忙逃跑。
蘭斯洛只覺頭暈腦脹,坐倒在地,只聽對方撂下一句慘嚎:「柳一刀,你等著,
我們石家不會放過你的!」
自從離開杭州後,他逐漸接觸武學知識,發現自己體內有股極霸道的強猛內力蓄
存著,但不管自己試用什麼內功口訣,便立刻會引得體內真氣劇烈排斥,無法駕馭。
這股內力從何而來,他全無所知,但遇著外來勁力,卻會自行護體反激,外頭力
道來得厲害,反激回去的力量就更加恐怖,但自己身體承受的痛苦也更大,現在雖能
稍微適應,但如果碰上高手,有時候的效果還非常驚人。
對方臨走時撂下的話,讓蘭斯洛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自己為了偵察而來,搶
劫不成,卻和這幾個不速之客糊里糊塗打了一場,殺了兩人,環顧左右,死人除外,
活人都跑得乾淨,錢沒撈到,事情也沒辦成,真是好沒由來。
「柳一刀?這傢伙在說什麼玩意兒?」
越想越懊惱,蘭斯洛抹去嘴角的些微血絲,決定先入城一解飢餓。但是,自己身
無分文,吃飯也沒得錢給,這該如何是好呢?
索性在倒下的兩具屍體中,搜索出幾串銅幣,解決經濟問題,蘭斯洛轉身入城。

第一部第一卷第二章天地有雪



暹羅有著完備的政治實體,堪稱遼闊的領地,近千萬的人民,一切與一個小國無
異,說「城」只不過是個概稱而已。在自由都市同盟裡,這樣的情形並不少。
兩條自由都市的商業公路,經過此處,南方有河流經過,水陸交會,給予暹羅十
分優渥的地理條件。
南方的湄公河,除了濕潤的水氣外,也帶來了肥沃的土地,居民世世代代安分守
己,靠著農業為生,自給自足,對於其他的外來者,多半抱持著婉拒的保守態度,這
種想法使得暹羅成了一個農業型的都市,無法有太大的發展。
而此刻,蘭斯洛漫步在暹羅的街道上,首次接觸到這份特殊的文化。
「這裡的東西好怪啊!」
走進暹羅城,完全陌生的異國風情,幾乎令蘭斯洛看傻了眼。
與古典、繁榮的杭州城不同,暹羅城的風貌,就像一名籠罩面紗的魔女,活躍、
多變、衝突與變幻不定。建築上揉合了許多不同風格,塑像、神話故事、白象、金翅
鳥、鱷魚……全都以巧妙的雕刻,裝飾在屋瓦飛簷上。
種滿椰子樹、花團錦簇的熱帶花園,與一座精緻、典雅的寶塔,從原本平凡無奇
的店舖屋頂上冒出來;窄窄的渠道在擁有幾百個房間的豪華酒樓陰影下,無聲無息地
流過;雖有些荒涼、但仍可看出舊日氣派的城樓,裝飾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座落
在飯館的後頭。
巨幅彩繪上,嬌艷的美女面露微笑,半裸露的胴體讓行人發出驚歎;一群孩子踏
著輕快的步伐,大聲歡笑,踢著籐球穿過街頭;成千隻盤旋的燕子,高棲在最喧鬧的
市街上,昂首闊步;一場正在進行中的陽光茶會上,暹羅古典舞者,在綠草如蔭的草
坪上翩翩起舞。
地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蔬果。這是因為暹羅氣候溫暖潮濕,是以盛產各類水果,
攤販也擺出特產,招攬客人。賣花的、賣水果的、賣手工藝品的、耍雜技的,都為街
上增添了新的風貌。
由於幾個月前波及整個自由都市的大地震,許多建築都在修補中,街景也有些髒
亂,但總體而言,暹羅仍是個人氣鼎盛的都市。風拂過高大的椰子樹梢,雖然仍是炙
熱,卻另外混和了特殊的清香,使人精神為之一振。
「哦!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啊!」蘭斯洛摸摸下巴,出神地瞧著周邊事物。
截至去年下山為止,他大部分的生命旅程,都是在杭州旁的深山度過,「死老頭」
在茶餘飯後,也會向他提起外邊世界的種種奇觀,但總沒有機會實地一見。
離開杭州後,自己把發展事業的地點選在自由都市,為的固然是這裡適合盜賊團
發展,卻也存著「到外面世界去看看」的想法。自由都市的地理景觀特殊,每個城的
人文、自然,都有獨特的風味,奇人異士也多,是個增長見聞的好地方。
路邊的攤販很盛行,特別是販賣古物的商人,五花八門的貨品,便像是等待探索
的寶藏,散發著神秘的誘惑,只是,相較於器物本身的引誘力,小販們卻個個懶洋洋
地,或側趴或仰躺,有的甚至直接在臉上蓋張瓦報,在街邊打盹,一點都沒有招呼客
人的打算。
蘭斯洛回想起當日在山上時,老頭述說熱帶地方的情形便是如此。這一類的地區,
天氣那麼熱,誰還有力氣去大聲叫賣,所以居民大多很懶,只要賺夠今天可以吃喝的
錢就收攤,省事的很。
熱帶地方由於物產豐富,人民不需要努力謀生,植物產量豐富,滿山一撿都是食
物,因此人們相對地沒什麼鬥志,再者,長時間的高溫,也使得該地的人民慵懶成性,
終日昏昏沈沈,沒心力做事,這類都市中,有的甚至連工作都省了,純以觀光業作為
主要的經濟來源。
「天氣太熱啊……」蘭斯洛看看四周,別有深意地笑道:「這話果然是不錯的。」
因為天氣熱,居民的衣飾就以涼快的麻質為主。在以前,民風保守,暹羅婦女大
多是穿著藍色色調,再繡上簡單的傳統花紋,看上去很有一種純樸美感;不過,近年
來與外界接觸漸多,服飾風格上受到影響,年輕一輩的衣服開始出現了較為鮮艷的顏
色,繡紋也精巧起來。
在街上便可以看到,幾名年輕少女,在金飾攤子前選購頭飾,三不五時互咬耳朵,
交換悄悄話,然後笑成一團。
少女姿色只是普通,卻因「年輕」、「歡笑」而綻放光彩。她們的裝扮清簡,麻
質的背心與短褲,恰到好處地裹著豐滿的肢體,大半截的粉臂、小腿都裸露在外,輕
聲笑語間,搖曳生姿,手腕上的金環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噹噹」聲,瞧得旁人為
之心神蕩漾。
不過,相較於這些女孩,街上卻有另一群人,穿著不合時宜的皮衣,不停地用手
巾擦汗,目光兇惡地注視著來往行人的一舉一動。
這群人和街景顯得格格不入,一看便知道是外地來的。
再仔細看看,這樣的人還不少,一群一群分佈在各處店舖、酒樓,彼此間陌生、
仇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互不認識,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處於將要發生衝突的狀
況下。
「唔!事情不太對啊!」蘭斯洛回想起來,剛才在城門口就有很多這樣的人,而
在早上的埋伏等候中,這些人也佔了入城者的大多數,他們都身有武功。但暹羅城並
非什麼一等富庶之區,突然湧入了這麼多江湖豪客,恐怕是要出什麼事了。
「不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本大爺是來作案的,不是來泡妞的,得先想辦法弄
清楚情形再說。」察覺到自己可能有許多競爭對手,蘭斯洛心生警惕,決定找個地方
先坐下來。
「大爺……大爺!前面那位大爺!」
這時後方傳來奇怪的呼喊聲,蘭斯洛轉頭一看,一個氣喘吁吁的胖子,手裡拿了
個大包袱,狂呼大叫,朝這邊奔來,引人側目,正是剛剛的那個雪特胖子。
「呼!呼!喘死我了……大爺,我可找著您了。」
「哦!做什麼?這次你身上錢帶夠,準備來奉獻了嗎?」意外成為街上人的焦點,
蘭斯洛大感不耐,把這雪特人拉到一邊,打算看看他包袱裡有什麼值錢物品。
雪特人擦擦眼睛,嘴角邊瞇出了一絲笑容,對著蘭斯洛傻笑。
「笑什麼笑,是不是想找打。」蘭斯洛給他笑得心裡發毛,左手又握緊了拳頭。
雪特人道:「小人開心,所以笑。」
「神經病,被搶了還那麼開心。」
雪特人連連搖手,道:「大俠此言差矣,雖然是被搶,可被搶也有種類的不同,
給三流毛賊搶,是搶;給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搶,也是搶,怎可混為一談。」
「哦!」蘭斯洛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拐彎罵本大爺是三流毛賊吧!」
「不敢,小人哪敢有這樣不敬的想法。」
「嗯,難不成,你在誇我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嗎?」
「不敢,這樣不敬的想法,小人哪敢有。」
「有趣。」蘭斯洛奇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倒說說看,本大爺是哪一
等的強盜。」
「大俠您英姿颯然,儀表端正,正氣滿面,正正當當,政通人和,鄭和下西洋……
這等英雄氣概,怎會是三流毛賊能相提並論。」雪特人抱著手,諂笑道:「可是,英
雄、豪傑這等虛名,只是一般凡夫俗子的名號,給您提鞋也不配。像您這等超凡絕俗
的人物,應該稱偉人、神仙、老祖宗、北極星、人類的舵手,這樣才夠稱頭。」
說著,雪特人俯身下拜,讚揚道:「喔!能夠被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搶劫……喔,
不,是能將錢財供奉給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實在是小人祖上積德,千百世修來的無
上光榮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雪特人又是出了名的擅長奉承,這番諛詞,只聽得蘭斯洛
心花怒放,只覺打出生至今,從沒有這麼光榮過,看那雪特人在跟前下拜,幾乎爽得
連腳底都要飄起來。總算腦裡還有一絲理智未失,硬生生把這感覺壓下。
(好險,差點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這碗雪特迷湯果真是厲害!)
蘭斯洛勉強鎮定下來,咳了兩聲,道:「嗯!看你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說起話
來……嘿嘿,倒還挺『實在』的。你跟在我後頭,究竟有何企圖?是想報復?還是想
貢獻?老實招來,否則別怪我一刀劈下,毫不容情。」
「當然,當然,您那一刀的威名,大陸聞名啊!」雪特人瞇著眼笑道:「適才蒙
您手下開恩,不但放小人一馬,還在那些兇徒手下救小人一命,小人感恩圖報,希望
您能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瞧您模樣,想必是頭次來暹羅,倘若您不嫌棄,就讓小人
充當個嚮導,為您引路如何?」

蘭斯洛對此地完全陌生,想要打聽情報,有個熟悉此地的人做引導確實方便得多,
加上這雪特馬屁精拍得實在過癮,便點頭道:「這也可以,就給你個機會。本大爺肚
子餓了,你推薦個好地方去嘗嘗。」
「是,小人必將竭誠盡心,報答您的恩德。」雪特人唯唯諾諾,完全是一副低姿
態,「不知道大哥高姓大名啊?」
「蘭斯洛。」
「咦?」雪特人面上閃過一絲訝色,隨即輕聲道:「哦!像您這樣的大人物,行
走江湖,是該用些假名的,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蘭斯洛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東西?蘭斯洛就蘭斯洛,什麼假名?」
「喔!是小人糊塗,蘭斯洛就是蘭斯洛,再沒有別的名字了。」雪特人道:「那
麼,大哥,現在便由小弟帶路了。」他打蛇隨棍上,一見蘭斯洛面色和緩,便改口自
稱「小弟」,拉近關係。
「好啊,就由你帶路吧!」蘭斯洛點點頭,再看看那胖子,皺眉問道:「喂!你
叫什麼名字?」
「有雪,天地有雪!」雪特人一副驕傲之情,「就是有天有地的所在,就會有我
們雪特人存在的意思。」
蘭斯洛失笑道:「哦!有天有地的所在,就有雪特,那這世界不是臭烘烘了嗎?」
他笑著,便欲舉步,卻發現西南方某處,受陽光照耀,反射出極耀眼的光芒,照
的蘭斯洛睜不開眼。
定睛看去,只見是座高樓,卻和暹羅本地的金頂式建築不同,而是座典型的東方
式樓台。周圍的其他建築物,都與那高樓有段不小的距離,顯然是給隔離了,看樣子,
該是某位達官貴人的居所,只是,為何看上去有些殘舊呢……
蘭斯洛眼露疑惑,望向有雪。有雪會意,臉色立時凝重起來,道:「大哥,那個
地方可不能亂看,我告訴你,那是鬼屋啊!」
「鬼屋!」蘭斯洛吃了一驚,隨即好奇地追問原因。
原來,那個高樓,是座梅花庭園的一部份,當年原屬一沈姓家族。這家族歷史極
為悠久,財勢最盛時,把這梅園修建的是美輪美奐,氣派堂皇,常常邀請許多名人雅
士來此吟詩作對,後來沈家敗落,後人遷移,這花園也就荒廢下來。
沈家後人搬遷時,本欲將此花園轉售,可是偏有一件奇事,就是暹羅城本乃酷暑
之地,自從設立大範圍地氣結界,圈地建城後,更是如此,可是一進這沈家梅園,非
但沒有半絲暑意,反而陰氣森森,教人遍體生寒。更有甚者,自沈家敗落後,這林園
終年朝霜夕霧,白梅遍開,蔚為奇觀。
暹羅人多次欲深究所以然,總是得不到結果,日子一久,便有人傳聞其中有厲鬼
佔據,生人見之則頭暈嘔吐,大病一場,人們彼此耳語相傳,早將那沈家林園當作人
間鬼域,生人莫近,這鬼屋之名,也就不脛而走了。
「是這樣啊!」蘭斯洛沈吟不語,試著去猜想其中的關鍵。促成他這次旅行的那
人,希望他本著歷練的精神,凡事多看、多想、多記,這樣才能迅速增強自己的閱歷,
所以,非常難得,蘭斯洛認真地進行著自己並不擅長的腦力激盪。
那片梅林距此已是不遠,從這看起來,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會有如此異
變,確是難以索解。
「唔──唔──唔──就是這樣!」同桌的有雪可沒那種閒情逸致,這名雪特人
目前正充分發揮其生物本能,趁著有人肯作東,把桌上的四色點心流水般送入口中。
他與蘭斯洛同來,路上馬屁層層疊疊,把蘭斯洛奉承得上了天,雖然沒有蠢到把
這當真,但也對這笑臉胖子大生好感,主動邀他共餐。
這家酒樓叫做「楠」,是香格里拉某知名酒樓的連鎖店,在暹羅城中算是一等一
的高消費場所,有雪一聽到蘭斯洛要找地方吃飯,便義不容辭地把人帶了進來。
不過呢,儘管是高消費場所,還是有專門招待一般顧客用的低等席次,蘭斯洛身
上旅費微薄,心裡打的又是吃霸王飯的主意,當然也不敢跑上貴賓席,省得等會兒跑
不掉,兩人老老實實地在一樓靠門邊的角落,挑了張座位坐下。
既然是一般席,自然在各方面都較差,桌上的開胃點心也做的頗為粗糙,只有那
雪特人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大吃猛喝。
或許因為是正午時刻。儘管這是較低等的一般席,前來光顧的客人仍然不少,
「楠」的場地又大,單只是一樓,就有三、四百人。他們高談闊論,喝酒吃肉,把一
樓鬧哄得與市集無異。只是,大部分的客人並不專心,嘴裡講話,一雙眼睛卻不時向
街上探望,發現了什麼風吹草動就急忙伸手探向懷內,想拔兵器,許多人似乎都處於
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
很顯然地,這與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是同一類的人,或者說,是為了同一目的而
來的人。
同處一樓的客人中,像這樣的人佔了大多數,剩下的多是本地人,他們感覺不到
這種詭異的氣氛,開心地談天說笑。
在斜對邊的那個角落,坐了一個黑髮男子,從隨便繫在腰間的光劍看來,應該是
個水準以上的劍士。他對於街上的種種,顯得毫不關心,只是一個勁地猛喝酒,桌上
擱了盤不曉得是花生還是瓜子的點心,剩下的便全是堆成小山高似的酒瓶。
這人也不是真的在品酒,他捧著酒甕便是一陣狂飲,地上堆棄的瓶瓶罐罐,包含
了各種不同的酒類,唯一共通點便是酒精濃度都很高。不過,這人的酒量顯然不錯,
儘管一雙通紅醉眼朦朧欲睡,可還是開了新酒便乾,把烈酒當成白開水,換做一般人,
早給醉死在桌下了。
蘭斯洛瞧的嘖嘖稱奇,剛想過去看看他是什麼的人物,卻給另樣東西引去。
是蘭斯洛正對面那桌的客人。
那人也是個青年,身著白衣,一人獨坐,桌上僅放了瓶小酒。他呆呆的斜望著門
外街角,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偶爾鎮定下來,想給自己斟杯酒,手卻抖得拿不穩酒
瓶,臉上的表情又是擔心,又是驚恐,彷彿有什麼事難以決定似的。
蘭斯洛大奇,伸肘撞撞有雪,低聲道:「喂!你看。」
有雪正把最後兩塊點心塞入口中,給蘭斯洛這突然一撞,差點沒當場噎死。囫圇
吞棗地把東西嚥下,順著蘭斯洛的目光瞧去,不由得笑道:「這也有趣,一個猛灌酒,
一個拿了酒又不喝……啊!是了,大哥是不是認為那小子太浪費了,有酒不喝,沒問
題,他不喝咱們來喝,我這就找他說去……」說著便要起身。
「笨蛋,誰要你注意這個,我是要你看那拿酒不喝的小子…」特別把聲音壓低,
蘭斯洛道:「別看這小子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告訴你,他是個賊,他來這兒鐵是
為了搶劫。」
「哇塞,大哥果然了得,英明神武,睿智不凡,實在是天生的舵手,人類的太陽,
居然連這小子是來搶劫的都能看出來。」有雪驚歎連連,問道:「不知大哥是怎麼看
出來的?」
蘭斯洛當然不好意思說因為自己也是個賊,此乃同行識同行。當下只是板著臉孔,
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洩漏。」
嘴上胡扯,心裡卻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能夠吸引這許多江湖豪客,自各地而來,
此地必有大案可作,自己沒有白跑一趟;憂的是,截至目前為止,自己仍弄不清有關
的資料,這麼昏頭昏腦的,只怕錯失良機。
(不成,再這麼下去就糟了。)
蘭斯洛瞥向有雪。雪特人別的不行,但因慣於流浪,對大陸各地的見聞,倒算淵
博,或許可以從他口裡問出些東西。
趁著蘭斯洛還沒回過神,有雪招來夥計,用不純熟的暹羅語,想點幾樣料理。
「喂!別點太貴,我身上沒帶多少錢。點多了自己負責。」
「喔!要自己負責啊。」
有雪點點頭,想了一下,一對貓眼得意地瞇了起來。確定蘭斯洛又在發呆,有雪
對夥計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天氣很熱,我要一份『鍋湯』,這位大爺什
麼都好,但是『普力奇奴鑾』要多加一點……對了,我還要幾份『南媽泡』,謝謝!」
夥計見是雪特人來光顧生意,臉上儘是不悅之色,但聽他點的道地,也不禁有幾
分親近,面色漸和,待得聽到後半句,這才吃驚地望向蘭斯洛。
「哦!沒關係的,這位大爺,了不起,一等一的。」有雪指指蘭斯洛,豎起大拇
指表示稱讚,同時又不停地拍胸脯保證。
蘭斯洛弄不清楚發生何事,看到夥計滿是吃驚的表情,而有雪又正在竭力保證,
自然也知是夥計看不起自己,當下重重地哼了聲,他不會說暹羅語,便伸手拍拍胸膛,
擺出自信滿滿的樣子。
夥計見蘭斯洛這樣的態度,又是這等壯碩的身材,認為這人大概沒問題,一番鞠
躬哈腰後,跑去張羅了。

「去,什麼玩意兒,狗眼看人低,等本大爺發了大財,要你們一個個磕頭認錯。」
蘭斯洛嘴裡嘟囔,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想來大凡夥計會看不起客人,一定是嫌客
人沒錢,所以一開口便罵夥計嫌貧愛富,不是好東西。
發現有雪對暹羅城一帶似乎很熟,蘭斯洛便想發問,有雪卻已經笑著開口,道:
「咱們來早了些,再坐些時刻,可以看到絕世美女喔!」
「絕世美女!」一聽到美女兩字,蘭斯洛心中一凜,但立刻擺出莊重表情,道:
「什麼絕世美女!聽說你們雪特人的審美觀大有問題,別把什麼三姑六婆都說成天仙
一樣。」
有雪諂笑道:「美不美,現在還不知道,我也是聽族人說,這間店最近中午會有
個美人兒出來彈琴,樣子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這才眼巴巴地趕來,想要一賭美人
的風采啊!」
蘭斯洛本就是少年心性,立刻被這話說動了心,面上儘管不以為然,腦裡卻不禁
猜想那美人會是什麼相貌?
有雪又道:「可真想不到,美人還沒看到,就先遇到了偉人,能一睹大哥您的偉
人風範,小弟可比看光了十個八個美人更開心啊!」
蘭斯洛聽得搖頭輕晃,暗讚這小子說話得體,果然是個識英雄的人物。他本來打
算嚮導的用途一了,立刻與這雪特人分道揚鑣,但連連受他奉承,等會兒又說不定有
用於他,現在反而有點想與這人結伴同行,作案時也有個接應,不知不覺已開始把他
當同路人了。
有雪道:「咦!看大哥的表情,莫非您也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蘭斯洛一怔,看見這死胖子猥褻的笑臉,急忙否定道:「誰和你
是同道中人,本大爺正常的很,可……可別以為我是你那條道上的。」
「我不是說這個。」有雪靠了過來,小聲問道:「看大哥的樣子,也是外地來的,
不知道大哥在別處窯子裡,有沒有要好的粉頭啊?」
「粉頭?那是什麼?」蘭斯洛側著頭想了想,他知道什麼是窯子,可是聽不懂
「粉頭」是什麼,是某種食物嗎?
有雪遲疑道:「這個嘛,就是問您,有沒有要好的婊……呃!紅顏知己,對,有
沒有要好的紅顏知己……」發現左右有奇怪的目光投來,有雪自動把「床上的」這補
充詞省略掉。
蘭斯洛卻是一時答不上話來。
要好的紅顏知己?那個人,算嗎?
去年八月中,自己偷了死老頭的寶物當路費,終於遂了心願,偷溜下山,路上遇
見了個笨呆子,搶了他的衣服,準備進城……之後,之後的事情就怎麼也記不得了。
只記得,當自己再次有意識時,是躺在一張挺舒服的軟床上,身體不知怎地受了
傷,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好美好美的少女,帶著輕笑,一直陪伴著養傷中的自己。
她告訴蘭斯洛,她的名字叫做蒼月草,是雷因斯.蒂倫一位高官的私生女兒,因
為遊學來至艾爾鐵諾。前兩天遊湖時,遇到暴徒調戲,幸虧蘭斯洛突然衝出,大展神
威,打退歹徒,這才保住了平安,但在混亂中,蘭斯洛給一棒子敲中腦袋,就此昏迷
了過去。
聽完了這些解釋,蘭斯洛似懂非懂,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傷,是腦袋給
敲中,可是痛的卻是胸口呢?
蘭斯洛對所謂的貴族也沒有好感,實在是想不出,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去救
一個千金小姐。
剛開始,蘭斯洛對蒼月草的家世還有幾分忌憚,可是,在養傷的這段期間,少女
每日都來探他,待他極好,終日在床邊說些有趣的故事,削削果子,使脾氣暴躁的他
不致氣悶。後來,單是她坐在床邊,靜靜地凝視,水晶般清亮的美麗眸子,就會讓自
己胸中的不安、狂躁全都平和下來,那是這輩子從沒有過的感覺。
也許是崇拜救命恩人,也許是為了寂寞,這出身嬌貴的千金小姐,似乎慕戀上自
己,蘭斯洛起初自豪暗喜,可是與某人相戀的彆扭感覺,又在不久後讓他感到不慣,
傷勢一愈,立刻離開杭州。
依照當初目標,他往自由都市行去,在那裡鍛煉武學,開始招兵買馬,進行盜賊
生意。本以為再沒機會與蒼月草交會,可沒想到,分別不過兩月,便給她離奇尋來,
淚眼汪汪地詢問為何不辭而別。
被弄得煩不勝煩,加上手下弟兄起鬨,蘭斯洛無奈點頭,半認可了兩人的情侶關
系。
盜賊生涯行蹤不定,有時給官兵追捕,那更是朝不保夕,卻說也奇怪,不管自己
移動到哪,每隔一段時間,蒼月草總會找上門來,共度一夜,待得翌日天明,又自行
離去,如此數次,蘭斯洛也習以為常了。
有時蘭斯洛靜心想想,這蒼月草其實也是個好女孩啊!
對自己那麼好,又能瞭解自己的心事與煩憂;腦袋看來笨笨的,但古靈精怪的點
子層出不窮;容貌美得出奇,至少在看過的那麼多女人裡,還沒別人比得上她;在那
方面的反應又好……實在是沒什麼好挑剔的。
可是,她算是紅顏知己嗎?
蘭斯洛不敢確定,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如果要討老婆,實在不敢考慮這樣的女
孩。
早在下山前,自己便立志要闖一番事業,雖然還不肯定最後目標是什麼,但絕離
不開成天廝殺、刀頭舔血的日子,這是自己理想的男兒豪情,也是自己最習慣的生活
方式;將來的伴侶,縱不能在這方面有所助益,卻也不能大扯自己後腿。
像那種嬌怯怯的貴族小姐,未經世途險惡,成天只學些詩歌與繡工,連見了血也
要暈倒,怎能適應自己的生活?況且,大家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如今對己有意,卻
未必打算托付終生,大有可能只是仰慕救命之恩,加上貴族女子對草莽世界的好奇,
這才垂青於己。
不管怎樣,對這女人還是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畢竟彼此的差距太大,變因太多,
如果自己把她定位的太高,日後失望得更大,豈不是很糟糕嗎?
「沒有。」蘭斯洛回答有雪道:「現在沒有。」
「這樣啊!那好極了。」有雪笑道:「等會兒我就帶大哥去逛逛,您別瞧這暹羅
城不是風雅之地,嘿嘿,異國美人,還是挺有異國風味的……」有雪說完,乾笑兩聲,
彼此心照不宣。
打了這陣岔,卻耽誤了蘭斯洛問話,蘭斯洛待要問起最近暹羅的情勢,跑堂的伙
計已經走近,送上了熱騰騰的料理。
大概因為是一般席的關係,料理是極普通的本地菜。有雪點的「鍋湯」,是一種
打上蛋花再加上肉片的米粥;送給蘭斯洛的,則是很普通的咖哩飯,點心是裝在熟椰
子裡的軟果凍和包在香蕉葉中的蜜餞,除此之外,還有一壺冰鎮椰子汁,也就是有雪
點的「南媽泡」,透明清澄,散發自然的芬芳。
「來,別客氣,趁熱吃啊!」有雪顯是識途老馬,拿起桌上諸多調味料,看都不
看,猛往碗裡加去。
暹羅料理以辣味為主,除了辣椒以外,普通的調味料也很多,胡荽、大蒜、紫蘇、
小豆蔻和一種圓圓的蛋茄。此外還有一種調味醬,也是暹羅人的珍寶,那是一種將魚
磨碎成漿狀後加工的醬,叫做「魚露」,暹羅語是「楠普拉」,滋味非常的鮮美。
蘭斯洛對有雪瘋狂加調味醬的舉動,顯得有些不敢苟同。看看自己盤中的料理,
微黃的暹羅黏米,蒸出道地的米香,橘色帶綠的咖哩醬,撲鼻的辛辣味,適中地引出
人的食慾,怎麼看都是佳餚。這家店的水準果然是一流,就連一般席的料理也做的這
麼好,真該好好打賞。
暹羅料理大多都是湯湯水水,故而絕少用筷,改以湯匙取代。蘭斯洛舀了一匙飯,
正要往口中送,卻見周圍的食客全都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幾個夥計聚在一起,驚訝地
向這邊指指點點,口中不住說著什麼「普力奇奴」。
蘭斯洛皺起眉頭,問道:「那些傢伙在說些什麼鬼東西?」
有雪喝口湯,隨口道:「喔!他們說,要是大哥能吃完這盤飯,那咱們這餐就免
費……」
「神經病,落後地方就是落後地方,連吃個飯也要大驚小怪。」蘭斯洛沒好氣地
回答,大力舀了匙飯,想也不想地送入口中。
飯入口中,沒嚼兩口,蘭斯洛便覺得自己的口中像給人放了一把火,一股好熱好
熱的感覺,恍若燒紅的細針,正不斷地刺激著味覺神經。
有雪察覺異樣,頗為遺憾地停止進食,看著蘭斯洛。

「大哥,你不舒服嗎?你的臉好紅喔!」
「……」
「真的耶,越來越紅了喔,不會是中了奸人暗算吧!」
「……」
「大哥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好像是吟遊詩人常常說到的那個……那個……
噴火龍!」
「吼!」
蘭斯洛狂嚎一聲,一張臉紅的可以滴出血來,眼淚直流。他以幾乎超越聲音的速
度跳起來,踢翻了椅子,大聲嚷嚷道:「水,水,水……」
「大哥你等一下,我有準備……」
蘭斯洛哪裡還等他,瞥見對面桌子上有杯東西,該是冷水或是什麼的,夾手奪過,
直灌進口中。
一口飲盡,味道似乎有些不對,蘭斯洛再一看,杯裡裝的原來是該處有名的烈酒,
「烈焰紅唇」。酒的主人,那個遲疑不決的白衣青年,正吃驚地朝他看來。
「吼……鬨!」
在眾多客人眼前,蘭斯洛把頭一仰,一道鮮紅色的火焰柱,自他口中熊熊噴出。
「唉呀!大哥啊,我媽媽從我小時候,就一直告訴我,吃東西要小心,要細嚼慢
咽,否則很容易吃壞肚子,怎麼你媽媽沒告訴你嗎?」
有雪拉拉雜雜地說著,還不忘召來夥計,再要一份鍋湯。在他對面,蘭斯洛通紅
著臉,淚眼汪汪,只是一個勁地喝椰汁解辣。
剛才,在蘭斯洛當眾表演噴火雜技,讓所有食客目瞪口呆,繼而掌聲如雷之後,
他揪住那該死的雪特人,逼問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原來,暹羅料理多屬辛辣,而咖哩是暹羅的著名料理,自不例外,在製作咖哩的
種種辣椒醬料中,最辣的一種,稱為「普力奇奴鑾」。這種由綠色小辣椒所調配成的
醬料,漂亮的橘色外表常使人低估了它的威力,往往只要一小匙,就可以讓外地人辣
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為了配合外地人的口味,暹羅地方的料理師傅,通常會將醬料稀釋,但「楠」的
大廚師極有自尊,對此作法嗤之以鼻,反而以獨門配方特別加辣,升格為招牌菜,並
立下規矩,如果有人能吃完一盤普奇力奴咖哩,面不改色,這一頓就可免費。
「所以你這龜蛋就這樣把我賣了。」蘭斯洛沙啞著嗓子回答,這是表演噴火的後
遺症。
有雪道:「大哥你說沒錢,又說點多了要自己負責,那只好用這方法了。你看,
結果不是很如人願嗎?」
雖然沒吃完那盤飯,而且臉色大變特變,但因為蘭斯洛誤打誤撞地露了一手雜技
絕活,「楠」的主管人員驚異非常,宣佈這頓餐半價招待,而觀賞到此一表演的食客,
也依足規矩,紛紛丟賞金過來,七折八扣之後,反而還撈了筆小財。
蘭斯洛一肚子火,把這雪特人的十八代祖宗都給罵盡了。這類人種的卑鄙果不虛
聞,本來還打算招他入夥,同在暹羅做票案子,現下當然是不能與他久處,還是快快
問明了有什麼買賣,趁早分道揚鑣才是。
「喂!我說小子啊……」
「大哥,我叫有雪。」
「我管你叫什麼!」蘭斯洛問道:「這暹羅城裡……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
生啊!」說著,對著那些若有所待的人撇了撇嘴。
有雪登時省悟,道:「哦!那些人啊,是為了東方家的婚禮而來的。」
「東方家,什麼東方家?」想不出什麼眉頭,蘭斯洛問道。
「這嘛!大哥可知道,大陸上的五大奇人、七大世家,是哪幾人?哪幾家?」匆
忙吞下口中的肉片,有雪含糊道。
「五大奇人?」蘭斯洛一怔,卻是答不上話。
下山至今已近一年,打離開杭州後,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自我鍛煉、招募
夥伴上,並沒有機會增加江湖歷練,而陸續加入的同伴,出身也不高,實在不可能知
道些真正的江湖事故。
此刻給這麼一問,理所當然地答不出來,可偏又不想在這矮鬼面前丟臉,只得猛
搾腦子,試著從死老頭的隻言片語中,湊出些零星記憶,打腫臉充胖子。
「五大奇人!嗯,本大爺當然是知道的,就是那個什麼來著,對,二聖三賢者嘛,
剛好五個。」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了一串,蘭斯洛不禁佩服自己的腦子實在很好,居然
還真能湊出五個數。
「三……三賢者,哈!哈哈哈哈哈……」
哪知此言一出,有雪彷彿見著什麼極荒唐可笑的玩物,先楞了一下,繼而大口椰
汁混粥噴出,指著蘭斯洛捧腹大笑。
「唔嘻嘻嘻……噗呼嚕嚕……啦嘿嘿嘿……哈哈哈……」
平心而論,看一個雪特人在面前狂笑,實在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樂事,聲音古怪
難聽不說,單是那亂晃的五短肥手,就足以刺激觀者的毀滅欲,特別是當自己身為被
嘲笑的一方,那就有點像將火把投入菜油中……
蘭斯洛先是莫名其妙,給嘲笑得面紅耳赤,然後惱羞成怒,新仇加舊恨,火噴三
丈高,最後決定,要翻桌子來頓狠打,掐死這青蛙種的雪特人。
大概感應到殺氣,只見有雪白眼一翻,道:「我說大哥啊!你的資料太落伍了。
龍族、西王母族千多年沒族人現世,怕是早就亡族滅種了。至於皇太極、卡達爾這兩
個老頭,還不也是幾百年沒聲沒息,說不定,早就死得連骨頭都給人拿去打鼓囉!這
些過氣的老排行,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停了停,有雪低聲問道:「想不想知道當今江湖上的風雲人物是誰?」
這一問,問的巧妙,蘭斯洛到底是少年心性,又是初出茅廬未久,本就對這些雜
事軼聞深感興趣,有雪的這一問,剛好擊中了他那所剩無多的求知慾,臉上怒容登時
改成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放下原本緊握的拳頭,催促有雪快說。
有雪面有得色,賊笑道:「大哥有沒有聽過,江湖上有三柄神劍,四位公子,五
個奇人與七大宗門。」
蘭斯洛聽得一頭霧水,把頭搖得像個鈴鼓似的。
有雪大聲笑道:「不打緊,不打緊,想必是大哥神威蓋世,這些微末的小人物,
入不了您的尊耳,所以您才不知道,哈哈……哈哈……」
「嗯!這還像句人話!」蘭斯洛點點頭,仍是催他快講。
其實,蘭斯洛對此江湖事故全然不知,倒也非完全都是他的錯,他的授業師脾氣
是狂傲到了極點,素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自身的眼界又是極高,自也不會向蘭斯洛
提起這些後生晚輩。
有雪擺出說書先生的模樣,搖頭晃腦,猛地一拍桌子,長聲吟道:「朱鳥刀,白
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五霸強,七雄出,三王四公誰論尊?」
自九州大戰至今,已二千餘年,期間故國復興、衰亡者有之,新邦強霸天下者亦
有之,隨著烽火不斷,戰端紛起,在四大勢力確定大致版圖前,風之大陸可以說是進
入最亂的戰國時代。
在與魔族的抗戰中,上世代的高手幾乎死傷殆盡,能夠存活至戰國時期者,寥寥
無幾。然而,遍地英雄千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期血與血的爭伐,為培育人才提
供了絕佳的試煉場,世代交替得以進行,群雄並起,能人倍出,一時多少豪傑,足以
取代舊世代江湖的新血出現了。
舊世代江湖的白道代表,二聖、三賢者,不是敗落凋零,就是生死行蹤成謎,除
了「月賢者」陸游仍屹立不搖外,剩下的甚至連傳人也沒有,江湖上自然需要新的領
袖人物來填補空缺。
因此,經過幾次大型比試,配合各式詳細資料,由「不落魔都」香格里拉為主證,
公佈了一份「封神榜」,記載當前大陸上高手一百八十人,傳之天下,每五年重封一
次。而在這封神榜之上,尚有兩句膾炙人口的俚言。
朱鳥刀,白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
五霸強,七雄出,三王四公誰論尊?
蘭斯洛奇道:「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有雪道:「嘿!俗語說的好,百日練刀,千日練槍,萬日練劍,世上兵器雖多,
稱上顯學的,還是刀劍。而當今世上,要講練刀,那是武煉朱鳥稱霸;若說習劍,自
然是白鹿洞獨尊,可再要說起魔法上的程度,到底還是雷因斯.蒂倫,舉世無雙。」
朱鳥騎士團,是武煉的聯合騎士團,內中高手無數,乃當世三大騎士團之一。
武煉偏處西南蠻夷之地,向來臣服於艾爾鐵諾,屬於其特殊領地。初代國主大會
三十四族蠻酋而建國統一,為了促進彼此團結,故邀集諸酋共組騎士團,歃血為盟,
畫為鳳凰旗,此即朱鳥騎士團之由來。
有鑒於其時白鹿洞勢大,劍術千錘百鏈,實非任何其他門派所能企及,如若固守
傳統「劍為王道之兵,騎士必用劍」的規章,朱鳥永遠及不上白鹿洞嫡出的破穹騎士
團,初代國主於是毅然棄劍從刀,延攬各家高手,或重金購買絕學,或偷師、或鼓勵
研習,傾一眾英才之力精研刀術,如此數代而有大成,朱鳥刀遂與白鹿劍齊名。現任
朱鳥騎士團大統領「大刀王五」甚至有「天下第一刀」之美譽。
至於白鹿洞、雷因斯.蒂倫,均是九州大戰前便享譽久矣的顯學。白鹿洞號稱風
之大陸武學正宗,掌門陸游隱然便是當今武功第一,七名入室弟子均是一流高手,艾
爾鐵諾的武學名人九成以上出自其學堂,聲勢之盛,一時無兩。
雷因斯.蒂倫,數千年來的文化累積,在魔法文明上的發展,實是非同小可,雖
然連續幾任女王都沒有突出的表現,國勢江河日下,但到底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仍能穩穩掌握魔導師公會的大權,令其餘強國既羨且妒。
「這前半句話,代表了眼下大陸上的三大強國,再加上自由都市同盟,大陸就這
麼切成四塊啦!」有雪停住說話,把杯中椰汁一口飲盡。
雪特人的食量頗大,有雪自也不會例外,他動作又是奇快,趁蘭斯洛聽的入迷,
口說典故,手底移動如飛,桌上點心倒又有大半進了他的胃袋,雪特人的雜草謀生力,
可見一班。
「四大勢力則分別以四大公子為代表,而其中獨領風騷的,是『唐殤君』李煜。」
有雪道:「但主導這四大勢力的,是七個由家族子弟組成的世家,稱作七大宗門。我
們所在的暹羅城,就屬於七大宗門裡『遍地珍異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的東方世
家。」
蘭斯洛聽得有雪說到重心,連忙用心聆聽。
原來,在當前的風之大陸,有七個經商極度成功、富可敵國,勢力甚至超越一國
王侯的大家族,合稱七大宗門,也稱七雄。七雄在獨門的商業領域上,賺進驚人財富,
發展家族勢力,同時也以各別的家族武學,馳譽一方,其一舉一動,往往牽動所在國
的重要國策。
其中,東方家以煉鐵、鑄造各式奇巧器械,雄踞自由都市,有歌云:「遍地珍異
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據說,東方家的先祖擁有矮人血統,在鍛造各類器具上
得享盛名,更以此而發跡,其後代子孫繼承祖業,幾代下來,竟讓東方世家成了個鍛
造世家。
值此戰國之世,打造兵器的生意,自然是發了大財,東方家的純種血脈時隱時現,
未必每一代都有祖先的優異能力,但東方家都與矮人族維持著親暱的往來,有六個矮
人都市便是在其羽翼下成立,是以長久以來,東方家在此業上始終執掌牛耳,當前的
創師,甚至有近一半是出自東方家的教習館。
但東方家雖然勢力雄強,卻素來少關心天下大勢,只是這次不知怎地,傳出了消
息,世家中有一族女,將與外人連姻,也不知道是在聘禮還是嫁妝裡,據說有上古珍
寶「隋侯珠」。
隋侯珠是上古明珠,乃無價之寶。既有隋侯珠,那其餘陪襯的禮物,想必也是價
值連城。此一消息傳出,不少心存不正之人,便眼巴巴地趕來,想要撈點便宜。
「照理說,隋侯珠是要運回總堡的,可是,要往東方家總堡,暹羅城是必經之地,
所以運寶隊伍一定會經過這,或許有人打算在此就動手,省得進了東方家總堡出不
來。」
「話是這樣講。但是暹羅城到底已經算東方家勢力範圍。」有雪壓低了聲音,道:
「那東方世家何等了得,想在他領地內行搶,猶如老虎頭拍蒼蠅,嘿嘿!十條命也不
夠死啊。」
聽了有雪的簡介,蘭斯洛總算對事情有了概念。
他之所以會來到此地,是在上趟與蒼月草會面時得到的情報。這個貴族私生女的
父親,似乎是雷因斯的大官,情報靈通;得到風聲的她,特別趕來提供消息給心上人。
「往東南邊走走吧!聽說暹羅城最近有樁大買賣,吸引了很多人,說不定有便宜
可撿喔!」
數月前的大地震,對自由都市創傷極深,不少大城市變得滿目瘡痍,更憑空添了
為數眾多的難民,蘭斯洛雖然是盜賊頭,看著災民慘狀卻也搶不下手。眼看收入成了
累計紅字,蘭斯洛便決定來暹羅碰碰運氣,將部下們交託給副頭目,自己孤身入城來
探聽消息。
(唔!果然有點價值,隋侯珠啊……)
蘭斯洛心中評估,能吸引各路盜賊至此,這樁買賣肯定是有的瞧了,不過,東方
世家位列當代七強之一,實力豈容輕侮!這些人多半買賣作不成,反鬧個灰頭土臉。
只是,這道理如此淺顯,難道人人都是為著碰壁而來?
如果各路盜賊能結成聯盟,統合人力物力,或許能……
還是不行!人力太過分散,就算掠奪成功,單是分贓便擺不平;況且日後讓東方
家查出聯盟為首者,上門殺光,這等風險誰人肯冒?
那來這裡的人,會有什麼打算呢?
嗯,多半是心存僥倖,打算等別人出手,然後混水摸魚,看看能不能撈到些什麼
好處。呵!別人能這麼做,自己為何不能,乾脆大家混水摸魚,來個大亂特亂好了。
經過些磨練,蘭斯洛眼界開闊了不少,做事稍有謹慎,既然決心參與此事,就要
好好估量一下己身實力。近些時候,他不斷鍛煉,目前的武功,只要別碰上高手,當
可自保有餘。
東方家是當世七雄,高手眾多,要明刀明槍的硬幹,那定是以卵擊石,看來也只
好等旁人混亂時,趁火打劫。
說來也是遺憾,只怪自己學識不夠,大好的秘笈不會運用。那日在杭州醒來後,
趁著四下無人,打開了布包。這個布包,當年在山上,死老頭每日都會把玩數刻,雖
然不知道裡頭的東西是什麼,但看那副皺眉深思的表情,想必是寶物。
結果,布包裡是半本手卷,外表已經模糊不清,從內容上看來,似乎是什麼武功
秘笈,只是,裡面字字句句,看來雖有深意,自己識得其字,卻是不明其意,又知道
像這類的上乘武學,只要一個練錯,立刻走火入魔,經脈俱斷而死,是以不敢亂來。
以死老頭平日對這秘笈的重視,裡面所記載的東西,必定是非同小可,只恨自己
沒有相關知識,而這等秘密又不能向人開口求教,只好眼巴巴地將秘笈擱置,對著歎
氣。
(要是練成了秘笈上的功夫,今天哪用這麼狼狽,那死老頭,留著好功夫不教,
盡講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還騙我說是絕世武功,簡直是耽誤本大爺的青春嘛!)
想起從小到大在山上的辛酸,蘭斯洛立刻就是滿腹不快。從小到大,死老頭每次
突發奇想,就把他召到跟前,說:「喂!我剛剛想到了新的主意,這樣鍛煉,應該可
以練成絕世武功,你去試試看吧!」然後就是一堆難以想像的折磨,把他整的死去活
來,要不是命大,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了帳了。
當時刻苦忍受,固然是為了不聽話就一頓好打,但也存了「練成絕世武功,可以
威風八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念頭,哪想到,下山後才知自己坐井觀天;與普通
的警備隊交手,那是綽綽有餘,但對上高手仍差著一大截,更罔論稱雄天下。
體內的恐怖內力,倒很是有幾分絕世內功的規模,但駕馭不住,每次催發身體都
像是要被炸掉了,與其說是神功,倒不如說是一種纏身怪病。
想到這裡,蘭斯洛歎了口氣,很有些興味索然,如果說,這些「絕世武功」是騙
人的,那死老頭也不過是一個發了顛的老騙子,那麼,那本秘笈,也很可能只是幾招
不值錢的江湖把式,便算真的練成,又能怎樣?自己出人頭地的理想,可實在渺茫了。
想著想著,蘭斯洛隨口問道:「對了,那你知不知道,運送財寶的隊伍,什麼時
候會經過此地?」

「這個啊……好像就是今天吧!」
「今天?!」蘭斯洛失聲叫道。運寶隊伍今天就到,自己這探查情報的怎樣也來
不及回去通知,這樣豈非錯失良機!
「現下是正午,如果沒算錯,隊伍可能馬上就要入城了,從這裡看得到喔!」有
雪道:「我還在奇怪,您這樣全大陸知名的人物,為什麼突然跑到暹羅來?原來也是
對這有意思啊!不過,您以往的目標都是美女佳人,怎麼這次對財寶動了心……啊!
我明白了,您定是對那新娘有興趣!」
「你在胡扯些什麼啊!」有雪的話,聽得蘭斯洛滿頭霧水,正想問個明白,後方
突然鼓噪起來。
「各位,各位,請靜一靜,請靜一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跑堂的夥計忽然
叫嚷起來。
客人們止住談話,往那邊看去。夥計讓開身子,一道人影自他身後緩步踱下樓梯,
出現在眾人面前。
有雪眼發異彩,連手底的香蕉果都忘了,搓手道:「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只見一名年輕女子,手裡抱著把月琴,蓮步纖纖地走下台階,向客人們欠身行了
個萬福。她臉上罩了層面紗,瞧不清面目,一身暹羅式天藍衫子,絲緞般的長髮輕輕
梳攏在耳後。手指較一般人為長,白皙而修長的水蔥,晶瑩一如嫩玉,給予人極深刻
的印象。
(好個天仙似的人物。)
雖然看不見面目,但看她這等婀娜體態,相貌想必是不錯的,真想不到在這地方
會遇到這樣的人物,蘭斯洛暗暗喝了聲采,回思所見,除蒼月草之外,實無見過這等
佳人。
有雪道:「我說的就是這個了,我聽人家說,這家館子最近來了位大美人,嘿,
果然沒有白來啊。」一面說著,臉上儘是急切、貪婪的神色。
「各位,各位。」夥計朝四方做了個揖,朗聲道:「各位今日來光顧小店,是小
店的福氣,可今兒個有件事,需要各位爺兒們幫忙,敝店有位五娘姑娘……」
夥計恭恭謹謹地說了些客套話,大體上的意思是說,這位五娘姑娘,是貴族之後,
名門世家,家鄉遭遇戰禍,要前往艾爾鐵諾投靠遠親,行至暹羅,因為欠缺路費,流
落此地,一個單身女兒家沒什麼技藝,百般無奈之下,只好拋頭露面出來賣藝,希望
各位幫幫忙,幫她湊足路費……
這類事在風之大陸很常見,旅人行至某地旅費用盡,便以街頭走唱、表演雜耍之
類的技藝,賺取生活費,此亦是吟遊詩人的開端,後來這風氣慢慢傳開,也就不只是
吟遊詩人,往往一般人旅途遇險,也會行此一途,若是能找間聲譽好的館子長期駐唱,
收入更是可觀,這五娘看來便是如此了。
這五娘的名頭顯然不小,她一出來,除了許多早已等待的食客,又有不少客人湧
入,把一樓大廳擠得滿滿,還有不少對街酒樓中的人引頸而望,預備聆聽她彈曲。
夥計介紹完,退在一旁,五娘向客人們欠身行禮,自行找了張凳子,靠牆坐下,
深呼吸了一口,朱指撥絃,調聲弄調,開始泠泠淙淙的彈起來,曲調輕柔,是現今大
陸上的流行小曲。
群眾們自行談笑開來,也有人聆神傾聽,五娘的指技著實不錯,撥絃轉軸,豆蔻
輕揮,琴聲曲盡其情,引人入勝,而她指頭本長,撥絃時姿態更是美觀優雅,教人著
迷。只是連彈了幾曲,卻未有輕唱隻言片語,看來是只彈琴不獻唱了。
美人默默,雖然讓人好生遺憾,但她既是世家貴女,書禮持身,出來獻技已屬難
為,想來也是不可能當眾賣唱獻舞了。但見玉人峨眉微鎖,香鬢帶愁,偶爾舉臂揚絃
之時,水嫩的肌膚,欺霜賽雪,端地是絕代芳華。
群眾初時還有出聲,要求彈些較風行的歌謠,慢慢地,受琴聲感染,都止住說話,
聽她彈琴,便是那不解風雅的莽夫,也覺得五娘的琴實在好聽,就算不好聽,那美人,
總是好看的!
「呃……好聽,好聽,好……的琴啊!再來一杯!」坐在蘭斯洛斜對邊的那個醉
鬼,也悠悠甦醒,跟著琴韻搖頭晃腦,連帶那頭上酒甕也晃呀晃地,甚是可笑。
幾曲帶著南洋風的柔和小調之後,五娘琴聲忽地一變。
「錚!錚!錚!」
五娘連揚三聲,似鐵箭離弦,琴音衝霄般陡然拔高,直擊心房,聽得在場人俱是
一驚。
五娘恍若不知,只是專心彈奏,指下錚錚,連擦帶扣,速度以倍速增快了起來,
五指變幻、諸絃並奏間,戰鼓旌旗,鐵馬金戈,兵甲肅然,儘是一派莊嚴肅穆的恢弘
氣派。
群眾皆是一呆,想不到這樣一個嬌弱女子,會彈出這樣陽剛的曲子,只聽她指底
飛快,由「將軍令」變做「點將行」,再變「破陣子」,一曲緊跟一曲。
「好啊!好琴,真是好琴。」
「人美琴也好啊!」
「好一個鳴琴美人啊!」
聽眾紛紛賀起採來。自武煉的槿花之亂後,大陸上並無大規模戰爭,但尚武風氣
盛行,連帶使得軍歌、戰歌流行,人們早已聽個爛熟,倒哼如流,此時聽她鳴琴若忘,
把曲中意境發揮的淋漓盡致,簡直不輸當代一流宮廷樂師,識貨的人都忍不住大聲鼓
掌叫好。
琴音揚挫不定,前一下是萬馬奔騰、壯志饑餐的戰陣豪情,後一下卻是黃沙萬里、
冷月斜照無定河的悲愴哀愁,短短四根琴絃,變幻出千萬種不同風貌,漸漸地,琴聲
越行高亢,竟是隱帶殺伐之氣。
琴韻連轉,到後來,琴音忽剛忽柔,融合無間,月琴本身便有幾分滄桑意味,而
在五娘手底,激越中更帶著悠悠古意,顯非一般軍曲,而其中「十面埋伏,烽火黃沙」
的韻味,卻只有掌握的更深。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剎那間,彈琴的哪裡還是個嬌弱紅妝,簡直是個披胄帶甲
的女巾幗,她胸藏十萬兵甲,意氣風發,正要破陣於沙場之上。
蘭斯洛也難得地聆聽著樂音。他個性好動,絕無耐性品評音樂,但五娘的琴音,
讓他想起了自己立志成就一番事業時的豪情萬丈,現在只覺得胸中熱血沸騰,很想跳
起來大吼大叫一番。
這時,樂曲的風格再變,曲調仍是一樣,但卻漸漸聽似人聲喧鬧,隱隱還有管鑼
絲竹之聲,由小轉大。
蘭斯洛心中大奇,難道憑區區一把月琴,就能千變萬化,還模擬出其他不同的聲
音嗎?
但再聽一會兒,喧鬧、鑼鼓之聲漸響,反而壓過了原本的琴聲,眾人也發現不對,
紛紛轉頭外望。
只見一隻隊伍的先端,轉進了路頭,預備經過這裡,穿越這條路。

感謝

第一部第一卷第三章包藏禍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外邊大街上,鑼鼓喧天,有不少人開始聚集圍觀,等著看隊伍遊街的熱鬧,過不
多時,樂聲漸近漸響,人們歡呼不已,只見五百名紅衣高大漢子,排成方陣,衣襟上
俱繡太陽圖樣,腰間束斧,騎著清一色的白馬,當先開路,個個看來威武挺拔,叫人
好生敬服。
跟著又是五百名漢子,手上拿著各式樂器,一面行走,一面吹打,用的都是婚慶
之樂,加上鑼鼓喧天,人群歡呼,更加顯得喜氣洋洋。
只聽得人群歡聲雷動,還不時夾雜著兩三竊語聲,討論說道:今日不過是送禮回
總堡,已有這等聲勢,等到婚禮當日,那場面還不知會怎樣盛大咧。
在荒山野嶺成長,蘭斯洛從未見過這等熱鬧,瞧得大是有趣,眉飛色舞。有雪卻
道:「光是人多,這有什麼希罕。嘿嘿!同屬七大家族,這東方家威風是威風夠了,
可要比起豪華氣派,那可遠遠比不上艾爾鐵諾的麥第奇家,武煉的石家了。」
在樂隊之後,又是一隊,這次的人數卻少的多,只有一百九十八人,穿著黃衫,
兩兩成對,合扛著一隻箱子,步履穩健,靜靜地前行。群眾看清了箱子的模樣,登時
響起了一片大大小小的驚呼聲。
原來,九十九個長方箱子,大小齊一,俱是以白玉雕成,色澤光潤,更無一絲瑕
疵,顯然玉質極佳,非是俗品,而玉箱上又有高手匠人另將瑪瑙、琥珀、金剛石等各
式金銀珠寶相嵌,雕龍紋鳳,刻繪出九十九幅喜樂戲文圖樣,瞧得眾人張口結舌,說
不出話來。
單只是一個玉箱,便是價格極高的奢侈品,何況是九十九個;裝禮品的箱子都已
名貴若此,那箱子裡面的東西,更是難以想像的無價之寶了。
暹羅並非繁華大都,城民幾時見過這等闊綽景象,便算是來自他鄉的外地人,也
是目瞪口呆,喘不了一聲大氣,只聽得在一片深呼吸中,有著一層教人不安的寂靜。
蘭斯洛認出九十九對扛箱者,穿著的黃衣,正和入城前與自己冤枉纏鬥一番的人
相同,想必是出自同源,連忙轉過頭去。
這時店內的彈奏仍在繼續,但不少人已將注意力移往街上,交頭接耳。
「好傢伙!連石字世家也來了,這批紅貨可扎手得很啊!」
「東方家與石家來往有限,從沒聽說有結盟,怎麼竟然聯姻起來了!」
「石家若與東方家結合,勢力大增,麥第奇家立刻就要倒楣。」
「哪管得了麥第奇家。這兩大世家聯手護航,誰要敢碰這批貨,那就是嫌命長,
我們這次算是白來啦!」
聽這些話,蘭斯洛這才明白,那批黃衣人原來隸屬於七大宗門之一的石字世家,
現下兩大世家合力護航,讓圍觀群眾中意圖不詭之人望而卻步。
(運送隊伍的人雖然多,但感覺上沒有一流高手,可是,那些扛箱子的石家擔夫,
扛著這麼重的東西還走那麼快,步子這麼穩,想必個個武功了得,東方家也說不定還
潛伏了護衛,貿然出手,很不安全啊!)
顧望左右,「楠」之內,美人彈奏正自高潮,激昂的軍樂令每個人胸中鼓蕩不休,
很想豁出一切去賭賭運氣,眾人側目死盯著禮隊,只有那醉漢毫不關心,勉強自酒甕
中掙脫出頭來,又趴倒在桌上打著醉嗝,呼呼大睡。
對桌的白衣青年,看著隊伍一對一對經過,表情抽搐起來,他閉上雙眼,深深呼
吸,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幾次受到樂曲激勵,想要站起身來,終於還是強克制
下來,只是身體的發抖卻止不住,震的板凳喀喀作響。
蘭斯洛一面觀看隊伍進行,一面也窺視周圍人的神色,果然有不少人像那白衣青
年一般,滿是躍躍欲試的神情,眼中卻全是貪婪的火焰,只是給隊伍威勢鎮住,不敢
妄為。
情勢雖然僵凝,但整條長街裡近千人覬覦珍寶的詭異氣氛,卻是不可小覷,倘若
有個傻子肯領頭衝出,說不定就會牽動大批人馬加入。
(本大爺勢單力孤,這單買賣不太接得下來啊……可是剛聽了一堆戰歌,渾身坐
立不安,很想找人開刀,唔……)
幾個念頭一閃即過,蘭斯洛當了半年的盜匪,已與剛下山時頗不相同,腦筋轉了
幾轉,已有主意,扯過有雪,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
「等會兒外頭要是亂起來,我們就兵分兩路,我去外頭撿便宜,你就看看這店裡
有什麼值錢貨,扛了就跑,明白嗎?」
有雪道:「大哥,你真的確定要這麼硬幹嗎?我看場面不太對,可能很危險啊。」
蘭斯洛道:「廢話,富貴險中求,你這雪特人就是畏畏縮縮,才一輩子都只會有
雪,不會有錢。嘿!本大爺一向不輕易收夥計的,現在時間緊迫,只好招募你當夥伴,
這次的收穫九一分帳,我九你一,便宜你了,小子。」
他打定主意,這麼大陣仗,硬闖只有死路一條,但如果能製造騷動,趁亂摸近隊
伍,說不定就能抱個玉箱,拔腿逃命,那樣就大大賺一票了。
為了安全,最好稍作改扮,蘭斯洛從腰帶中取出一絡偽裝用的假鬍子,貼在面上,
登時成了一個滿面虯髯的江湖豪客。見著這副模樣,有雪面色一變,目中放出貪婪的
光芒。
禮物的隊伍將走盡,街道的那頭,又來了一支隊伍。幾名俊童美女當前,九十名
紅衣壯漢,扛著一頂小屋子似的大轎,伴著絲竹吹奏,慢慢走來。那轎子上張燈結綵,
絲絹繚繞,佈置的甚是雅致,裡面的不知是人是物,但既然是跟在禮隊之後,想來重
要性只有更強。
(瞧這模樣,這轎子之後,應該是沒什麼東西了,要鬧場,就要趁現在了!)
左右群眾都是一副吞沫直瞪的急切模樣,蘭斯洛思索對策,要怎樣來製造騷動;
這時有雪遞上一杯酒,他隨口喝乾,再讓有雪倒一杯。
「大哥,您在煩惱如何製造騷動,又不用自己打頭陣嗎?小弟倒有一計,就怕您
不喜歡!」有雪連連斟酒,說是能壯行色,蘭斯洛酒到杯乾,轉眼就喝了五杯。
「什麼方法?說來聽聽。」
「這方法很卑鄙、很下流,但是又非常保險,即使搶不到東西,還有八千金幣的
進帳。」有雪悄聲道:「不過安全起見,大哥你要先承諾不會怪我,我才敢說。」
「答應你了,有話快說吧!」或許是酒喝得太急,蘭斯洛回答時有些頭昏腦脹。
「方法就是……」
有雪說話時,貼近蘭斯洛身邊,講話的聲音低,蘭斯洛也偏耳聆聽,怎料有雪忽
然跳到一旁,離開桌子數尺,拉開嗓子殺豬似的大叫起來。
「柳一刀!懸賞八千金幣的重犯,大鬍子柳一刀在此,這死大鬍子已經被我下了
迷藥,各路英雄快點把他擒下啊!」
此言一出,非同小可,本來緊繃的氣氛被打破,整間「楠」的客人紛紛轉頭,銳
利到足以將人切割的目光,齊集在蘭斯洛身上,跟著便拔出兵器,朝他奔來。
(倒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記得早上那批石家人離去時,也曾錯認自己為什麼柳一刀,從現在這反應看來,
那傢伙好像是個賞金高額的大鬍子通緝犯,一下出現,人人喊打,可恨自己還戴上一
副假鬍子,現在真是百口莫辯。
怒火上升,腦子卻迷糊了起來,蘭斯洛情知那雪特胖子說得不錯,自己連喝的幾
杯裡頭都有迷藥,再看他賊兮兮地躲在一旁,不敢往這看來,蘭斯洛登時明白,原來
他與自己搭訕早有預謀,就是為了這一刻。
(好豬玀!竟敢出賣我,可是,出賣得也太冤枉了吧!)
蘭斯洛想解釋自己並非什麼懸賞重犯,但嘴一張,十幾把明晃晃的刀槍劍,紛亂
斬下,他頭暈腦脹,哪敢硬接,連退幾步到欄杆邊,仰身翻摔了出去,索性直接滾到
隊伍中,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抓住柳一刀!」
「別讓那淫賊跑了!」
「認有大鬍子的,捉到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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