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話不是個好選擇,巫添梁不是蠢蛋,他有防範的事情很難套出,不過,我相信他會主動告訴我,等到時機成熟,估計就是我傷癒要離開的時候。因為,那張底牌肯定與我有關,若非如此,他救我的時候大可不必急成那樣,我依稀記得,在半昏迷中所聽見的那幾聲叫喊,情真意切,焦急得都快尿了褲子……我可不認為我們兩個人的交情有好到這種程度。
除了練功,我也透過巫添梁,去了解更多黑龍王的事,那是我之前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我與黑龍王一起經歷過許多冒險,但他展露在我眼前的部分,完全是刻意營造出來的假面具,他露出真面目的時間,衹有在華爾森林中大攤牌時的那一次,印象雖然深刻,卻太少了。知己知彼,是決勝要道,我想盡可能多知道點東西,而透過巫添梁的描述,我知道了更多,包括他的瘋狂、他的邪惡、他的殘忍……在這些現象的背後,則是他的「無動於衷」。
黑龍王與巫添梁的行為都很極端,但這M 者有本質上的不同,絕不是父子之間的遺傳。巫添梁喜歡做些很極端的事,是因為精神被逼到極限,瀕臨崩潰,衹能做一些很出格的事情來減壓;至於黑龍王……他似乎是透過這些行為,去摸索所謂的「極限」究竟在哪裡。
那完全就是一個「非人者」的表現。好比在人類的觀念裡,當眾性交、男人幹母牛,都是很可恥、很荒唐的事,而一個不同於人的生物,嘗試理解為何這麼做很可恥、很荒唐,所以,他實際去做做看,在大街上幹母牛。
我們無法理解,堂堂黑龍王,絕世強者之尊,什麼傾國美女幹不到?怎麼會丟臉到在大街上與母牛性交?他則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樣做就會被人類認為荒唐、可恥?
黑龍王花了很久的時間,去學習人類世界的一切,他熟悉所有人類的語言、文化、思想,但到了最後,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人類這種生物,正如我們始終也搞不懂他。
他的離經叛道、他的無比邪惡、他的殘忍,全都源自於此,在我們為了他的行為而痛恨時,他不見得真正體會我們的感受。可悲的是,如此混帳之至的一個生物,應該直接被扔到九天之外,與那些什麼神、什麼魔的同居,卻偏偏生在人間,與我們共處同一個世界,變成了我們的大災難,這不能不說是很扼腕的一件事。
「不過,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巫添梁的口氣平淡無奇,但對他頗為了解的我,警覺心一下子提了上來,知道我等待多日的重點時刻終於到來,我這位老朋友要掀底牌了。
「約翰,你說……暗系魔法的基本原則是什麼?」重點來了,但為什麼要問我暗系魔法的基本知識?世人皆知,黑龍王的黑暗魔法冠絕當代,十多年來都號稱是世上最強大的暗系術者,難道……他有什麼弱點藏在這裡?
「基本原則啊……最經典的……等價交換吧。」 「不是這一句。」
「那……損人利己或損人不利己吧。」 「也不是這一句。」
「幹,你直接說行不行?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玩腦筋急轉彎,你當我們兩個都閑得沒事幹嗎?沒事幹也可以去幹女人,不用在這玩腦筋急轉彎。」挨了我一頓抱怨,巫添梁衹能先結束大猜謎,揭曉謎底。
「我說的那句,是當你窺視黑暗的時候,黑暗也在窺視你啦!」「這關我什麼事?你總不會是要向我告白,說你一直在窺視我洗澡上廁所吧?」「嘿,我是好色,但我不好男色的……十歲以下不算。」巫添梁皺眉道:「我要說的意思是,他努力在觀察、學習我們的一切,你覺得……他學得怎麼樣?在經歷這麼多事的同時,他是否真的那麼無動於衷?」 「什麼意思?」
我不是很理解,但有一股莫名的火氣漸漸冒了上來。
「我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你還硬要裝不懂,那我有什麼辦法?你們一路同行,我就不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巫添梁道:「你大概覺得,我們最了解他的真面目,因為他從不向我們掩飾他的邪惡,問題是……在我……還有我那個忍者妹妹的認知裡,他只把惡的一面向我們展現,好的一面可衹有你看得到。」 「荒唐!那是因為……」
「我知道,你想說,那衹是因為他要偽裝,所以在你們面前戴上假面具嘛!不過,真就衹是這麼簡單?這些年裡頭,我對付過很多人,也讓很多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從這裡頭我學到一個寶貴道理,就是世上沒有完美與絕對的東西,再壞的壞蛋,也一定有……不那麼壞的地方。」這段話,巫添梁說得很快,彷彿他也明白,如果一停下來,我就不會再給他機會把話說完。
「完美的邪惡、絕對的邪惡,這東西只存在於童話裡,你見識那麼多,可曾真的見過,這世上有絕對邪惡的生命體?那可比找頭史前生物難多了。他在你們面前表現的好與善,就全部都是假的?我是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也……」 「碰!」
一聲巨響,是我出手打爛了茶几,打斷了巫添梁的話。就算不看鏡子,我也曉得自己臉色鐵青,非常難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是在告訴我,那畜牲其實也有人性,他在玩弄我們的時候,自己也會傷心、也會痛?我放你媽的屁!」「所以我纔說,這衹是一個可能,如果你也認為,百分百的邪惡不存在世上,那麼,我的推測當然也有可能成立。他冷酷無情的一面,你看得太少了,如果看得夠多,你就會發現,他對你其實很特別、很不一樣,我認為……」「我看得少?幹你娘我這還看得少?我只看兩次,整個人生就被毀得一塌糊塗,你覺得我這是看得少?你簡直是……」「停停停,你不需要衝著我發火,我知道你看夠了,但你也得承認,你看得再多……總沒我多吧?我都看了一輩子了。」巫添梁始終維持著笑臉,就連我打爛茶几的一瞬間,他也沒有變過臉色,這讓我的怒氣像打不著目標一樣,沒有可發泄的地方。
「遭受背叛對你的打擊太大,這些話你很難聽進去。」巫添梁道:「但從我們的角度看,你在他心裡的位置,肯定與我們不同,至少……如果說他這輩子曾對什麼事後悔過,最有可能的,就是你的事……不妨猜猜,他在和你翻臉之前,有沒有欲言又止過?這件事我納悶了很久,有沒有呢?」「有沒有都不重要!如果他真的後悔,為什麼沒有停手?他可以不要往下幹啊!為什麼還要做得這麼絕?這合理嗎?」_ 「瞧你,怎麼說得像個三歲小孩一樣?他怎麼可能停手?他大半生都在做這件事,所有的心血、整個人生都投下去了,你要他罷手,怎麼罷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些已經被他傷到地獄底部的人會笑著原諒他嗎?」巫添梁搖頭道:「不用說得太複雜,這世上有種力量叫做慣性,好比說他有三百多個兒子,被他玩死了兩百多個,你要他罷手,那對已經死掉的人公平嗎?都已經走過了一半,誰能說停就停?換做是你,你能停手?那你是要承認你的前半生全錯了,做過的事全是浪費?」一番話說得我無言以對,我努力想擠出些話來,卻不曉得自己可以說什麼,但胸中的怒氣怎麼都壓不下去,最後,我冷冷道:「你是替你老子來當說客,祈求我原諒的?」 「哈!」
巫添梁兩手一攤,道:「你覺得這種事情有可能嗎?就算真是他後悔了,以他個性,會來求誰諒解?」我不多說什麼,伸手往門的方向一指,擺明逐客的意思,巫添梁高舉雙手,一副投降的模樣,緩緩走出門去,只在出門前的一瞬,回頭道:「我衹是覺得,如果你真要知己知彼,那麼就該了解全面,而不是只看你想看的東西。」 「住口!」
「我觀察了他很久,發現他這個可能的弱點,但我並不知道怎麼去用,就交給你去用了。」巫添梁推門離去,一走就沒有回頭,他沒有再回過這處地下密室,因為已無必要,在他離去後不久,我便正式離開,與他分道揚鑣了。……一個有體力打碎茶几的人,已經不需要再躲起來療傷了。
巫添梁沒有對我說什麼別的,因為不用他挑撥,我也會繼續與黑龍王敵對,我們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沒有別條路可走,巫添梁僅是把他觀察到的弱點告訴我,希望我能妥善運用……如果這缺點當真存在的話……不可否認,巫添梁的話,讓我心裡很不平靜,但一時間我也衹能把這些話拋諸腦後,因為去分析這些東西,會讓我頭痛得像是要炸開一樣。
傷癒復出,孑然一身,我最想做的事情,其實是與失散的同伴聯絡上,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什麼小隊同伴都沒有。然而,眼前毫無線索,我也不曉得去哪裡找她們。
假如放出我的消息,她們很有可能會找來,不過這個主意實在很爛,因為以情報接收的速度,在她們找上我之前,黑龍會會先上門,屆時,黑龍王會否笑嘻嘻地向我懺悔,此事尚未可知,但李華梅肯定會繼續她謀害親夫的壯舉。
而且,即使天河雪瓊、羽霓找上門來,意義也不大,那日在戰場上,她們帶著我一起逃亡,這完全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反應,如果事情重演一次,她們未必還會與我聯手抗敵,我絲毫沒有把握她們與我會合後,究竟是會重新聯手?還是先聯手消滅我?
既然不能肯定,風險太高的事情就先別幹了,眼下我的行蹤,對各方勢力都還是個謎,趁這個大好機會,我決定日夜兼程趕往東海,反正前往東海是當初的大目標,如果她們安然無恙,也會自行朝那邊趕去的。
打定主意,我就朝東海的方向趕路。一個人上路、一個人修煉,這分寂寥的感覺我已許久未有,然而……一個人也有很方便的優勢,至少目標小,敵人要追縱也沒那麼快找上來。
一路上,黑龍會、第三新東京都市兩大勢力零星戰鬥的消息,不斷傳來,關於他們在主戰場上所造成的破壞,那些來自異空間的毒蟲、異獸,則讓慈航靜殿那邊傷透了腦筋,全力設法封印。
這些消息我都聽在耳裡,但沒有太多理會,數日之後,蔚藍的東海終於出現在我面前……請續看《阿里布達年代祭》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