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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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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秀峰自問仁盡義至,沒想到這小子死活不讓步,他臉色鐵青,一字一字道:「我們雲氏雖非公侯簪纓之家,但也傳承多年,初時舞都尚屬晉國,我雲氏先祖便於此耕耘。漢武征伐,晉室南遷,我雲氏也隨之渡江,局勢稍穩便派家人重返故土,固守祖業。舞都尚有漢晉之易,而我雲氏祖業不移。我雲家無入贅之男,無爲妾之女。」
  雲秀峰起身道:「程少主,你若有誠意娶我幼妹便以正妻之禮待之。以月氏爲平妻尚可一敘,再有他求,還請自重。雲某言盡於此。送客。」
  「程頭兒,」敖潤小心道:「天都黑了……要不,咱們回去?」
  從塢堡出來,程宗揚老僧入定般保持沉思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敖潤又小心問了一遍,程宗揚才驚醒過來,「天黑了?」他一拍大腿,「太好了!」
  敖潤嚇了一跳,「程頭兒,你沒事吧?」
  「我好著呢!」程宗揚彷彿下定決心,臉上露出一絲狠絕,他把嶄新的外袍一脫,露出一件純黑的夜行衣。
  程宗揚一邊用帶子把袖口、褲腳全部束緊,一邊道:「老敖,你回城裡找一根長繩,然後在城牆東南角守著,聽到動靜就把繩子扔下來。」
  「程頭兒,你這是幹嘛?我咋聽著都發怵呢?」
  程宗揚望著遠處的塢堡吐出一句話:「私奔───你沒聽說過?」
  對於妻妾之別,程宗揚並不在乎,他知道小紫也不在乎,可只要世人在乎,他就不肯委屈小紫。他早就知道雲家也許會同意如瑤與月霜同爲正室,兩人以平妻見禮,但雲家絕不會同意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與雲如瑤平起平坐。這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雲家不會退讓,他也不會退讓。
  接連幾日登門求見,程宗揚趁機把雲家的塢堡轉了一遍。整座塢堡有兩道門,正門位於南方,東牆偏北的位置還有一道後門。雖然塢堡修建得如同城池,但畢竟是太平年月,守衛並不十分嚴密。以他現在的身手,一般的壕溝、塢牆擋不住他。
  白天程宗揚四處撒錢,又留心看了一遍。塢堡內的居民差不多有近千戶,除了雲氏的子弟、賓客,就是形同主人私產的家奴,或者是介於奴僕與平民之間隸屬於主人的部曲,連佃農都沒有,可以說是鐵板一塊。他撒錢的時候,雲家沒有出面阻止,唯有東北角的內宅,他一靠近就被人攔住。宅內有一幢精緻的閣樓,雖是盛夏仍然門窗緊閉。程宗揚斷定,雲如瑤如果在堡內,肯定被禁在這處閣樓。
  他與雲如瑤因爲誤會而相識,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那個裹在狐裘間柔弱如水,卻熱情似火的倩影一直在他心底,反而因爲分離而更加清晰。程宗揚耐著性子不斷登門拜訪,其實早就打定主意,雲家如果拒絕提親就私下去找雲如瑤,先把人拐走,再和雲家慢慢談。
  程宗揚暗暗道:「雲老哥,對不住了。」他在心裡又補了一句,「小弟都是跟你學的───求親不成,咱就私奔!」
  程宗揚悄無聲息地潛入壕溝,片刻後從牆下鑽出來,從望樓下的死角攀上牆頭。好在水泥沒有普及,牆上有不少能借力的地方。他耐心聽了片刻,等巡視的護衛走過便閃身掠入堡內。
  雲家聘請的護衛不乏高手,但塢堡這麼大,真正的高手都在雲秀峰身邊貼身守護。程宗揚遠遠避開雲秀峰所在的主宅,直奔內宅的閣樓。
  小樓內透出一絲燈光,程宗揚輕手輕腳地攀到簷下,卻發現那燈光亮得異乎尋常。他一個倒掛金鉤,頭朝下隔著淡綠色玻璃看了一眼。樓內帷幕低垂,隱隱能看到帳內一道臃腫的身影。
  程宗揚心頭一陣歉然。雲如瑤中過寒毒,氣血不足,盛夏時節還要穿著厚厚的裘衣,又因爲他幹的鳥事而流產,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奇蹟,這段日子真苦了她。
  帳外立著一名小婢,案上放的卻是他送來的檯燈───雲家兩位兄長對這個么妹確實沒得說,雖然氣得要死,但有好東西還是給她用。
  那小婢正往暖爐中加炭,熱得滿臉都是汗水,一邊道:「小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帳內的玉人沒有應聲。
  小婢吱吱喳喳道:「小姐別擔心了,奴婢看那位少爺是王八吃秤蛇^鐵了心的。每天天一亮就來,不管六爺、三爺對他拒而不見還是罵得狗血噴頭,那少爺都不生氣,真是好涵養。還有啊,小姐不知道,他今天到堡裡來,帶了好多錢銖,堡裡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遇見就給一串,連奴婢也得了一串呢!脾氣好,長相也過得去,家裡還殷實,小姐要是嫁過去必定不吃虧。」
  雲如瑤輕聲道:「我不嫁人。」片刻後她低聲道:「便是死了罷了。」
  「哎呀小姐,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呀活的?嘻嘻,前幾日還有個笑話呢。」小婢輕笑著小聲道:「頭一次他登門的時候,三爺還以爲他向琉小姐提親,把琉小姐叫過去足足問了半個時辰。琉小姐出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轉頭讓人給她磨刀……」
  程宗揚這才知道那天爲什麼會耽擱那麼久。對雲蒼峰的心思,程宗揚也約略知道一些,在建康時雲老哥就有意撮合他與雲丹琉,有次他私會雲如瑤被雲老哥撞見,他還笑得像大灰狼似的,如果知道真相,雲老哥恐怕那會兒就拿大竹板抽他了。
  樓下傳來一道老婦人的聲音,「小姐,該睡了。」
  小婢脆生生應了一聲,然後把燈光調暗,一邊輕手輕腳地服侍雲如瑤更衣,一邊道:「這個夜明珠真是方便,一點煙火味都沒有,而且想亮就亮,想暗就暗。那天程少爺拿出來,狗子哥都看傻了。」
  雲如瑤道:「不要提那個程少爺……」
  小婢連忙跪下,「小姐,妳別哭,奴婢再也不敢說了。」
  程宗揚等著小婢離開,沒想到服侍雲如瑤睡下,小婢居然打開鋪蓋睡在帳外。
  這事……程宗揚不甘心地想,雲家幾位爺大概是亡羊補牢,才弄這麼一齣。
  耐心等了一炷香工夫,程宗揚用匕首挑開窗戶,閃身入內,先封住小婢的穴道,然後掠入帳內。他手腳極輕,雲如瑤卻沒有入睡,聞聲轉過臉來。淡淡的月光下,只見那張雪白面孔上溼溼的滿是淚痕。
  程宗揚心頭一酸,低聲道:「如瑤……」
  雲如瑤像做夢一樣怔怔看著他,半晌她咬住嘴脣,淚珠簌簌落下,用近乎刻板的生疏口吻哽咽道:「蕭侯爺……」
  程宗揚跪在床邊想握住她的手,雲如瑤卻躲開了,她哽咽道:「請侯爺自重,奴家……要嫁人了、。」
  「誰?」
  「盤江的程少主。」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那就是我……」
  雲如瑤身體一顫,淚眼模糊地揚起臉。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那天我沖倒妳的小人……實在太丟臉了,只好把小狐狸拉來當檔箭牌……」
  雲如瑤怔怔看著他。
  「後來我怕解釋了會再也見不到妳……再後來……」程宗揚握住她的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瑤兒,知道妳受的苦,我恨不得飛過來,現在我總算來了。」
  雲如瑤一手搗著嘴,淚水愈發洶湧。
  「這些天我每天都來提親,只要六哥答應,要顆腎我都給他。可是……」
  雲如瑤忽然張臂抱住他,用脣瓣封住他的嘴巴。
  程宗揚擁住她纖柔而冰涼的身體,心裡彷彿卸下千鈞重擔。終於澄清誤會,沒有辜負她的心意,接下來揹著她翻牆過河那種小事簡直輕如鴻毛。
  良久,雲如瑤鬆開嘴紅著眼睛道:「我們走吧。」
  「啊?」程宗揚一愣,這話本來該他提出,本來他打好腹稿想著怎麼花言巧語把雲如瑤拐走,這下全都省了。
  「六哥到現在還不同意,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來他也是爲我好。」雲如瑤輕聲道:「可我什麼都不計較。」
  程宗揚苦笑道:「是我不好。」
  雲如瑤掩住他的口,搖頭道:「我什麼都不聽,你什麼都不用說的。」
  程宗揚果斷地幫她穿好狐裘,然後拿出準備好的防水睡袋,「一會兒要過壕溝,妳不用怕,水下的木樁我都數清了,最多兩個呼吸就能過去。」
  「等等。」雲如瑤拿起眉筆匆匆寫了一封信箋留在案上,然後揭開枕套取出一疊書卷抱在懷裡。
  「還有要帶的東西嗎?」
  雲如瑤搖了搖頭。程宗揚拉好拉鍊,把雲如瑤揹在背後用帶子束好,然後穿窗而出。

第五章

  堡內夜深人靜,程宗揚一路無驚無險地掠到牆邊,躍上木梯,拋出繩子,紐繩而下。兩丈高的城牆跳下去並非難事,但雲如瑤免不了會受到震動,結果剛落到地面,牆上的繩子就被人發現,隨即伸出幾根火把,厲聲道:「誰!」
  程宗揚悶頭狂奔,幾步跨近壕溝。牆上的護衛叫道:「放箭!放箭!」
  背後還揹著雲如瑤,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射中一箭,他和雲老哥他們都可以去死了!程宗揚只好叫道:「是我!程少主!白天拿了錢就不認識了?」
  牆上一陣慌亂,總算沒人敢隨便放箭。程宗揚抓住機會一口氣越過壕溝,掠到林邊,剛藏好身形,吊橋匡的一聲放下,一隊人馬疾馳而出。程宗揚轉頭一看,當先的竟然是雲秀峰和雲蒼峰,兩人都光著腳只穿了內衣,顯然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
  單看兩人連鞋子都顧不得穿的勢頭,程宗揚就知道風頭不妙,趕緊繞路,遠遠兜了一個圈子奔向舞都。
  程宗揚繞路了,雲家的人卻沒繞路,等他奔到城下,只見在他和敖潤約好的城牆邊,一隊人馬高舉著火把四處游弋,還有人沿著繩子往上爬。
  敖潤探著頭,一臉莫名其妙,心裡一個勁的打鼓:程頭兒搞個私奔咋這麼大動靜?難道是突然改主意,變成領人攻打舞都城?
  程宗揚遠遠看了還蒙在鼓裡的敖潤一眼,心道:老敖,你自求多福吧!被雲家人逮到頂多挨頓板子,好在你皮厚肉糙,也能頂得住。
  這會兒不是仗義的時候,程宗揚轉頭沿著舞陽河往上游的首陽山奔去,一邊狂奔,一邊想著:私奔、私奔,難怪叫奔!力氣差一點哪奔得動啊?
  幸虧程宗揚早有先見之明,被雲家趕出來就閉目凝神,養精蓄精,還能撐得住。
  好不容易奔到首陽山,算算運動量,這一個時辰都跑了一場馬拉松。程宗揚終究傷勢未癒,這會兒只覺心浮氣躁,丹田的氣輪又有失控的跡象。他咬牙離開大路,往偏僻的山林鑽去。
  靠著手電筒幫忙,程宗揚在山坳裡找到一處避風的位置,才放下雲如瑤,拉開拉鍊。
  雲如瑤已經收了眼淚,一雙眼睛明淨如水,這會兒望著他,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程宗揚抱著她親了一口,然後道:「一時半刻他們找不到了,妳瞧,有個好玩的。」
  程宗揚拿出蛋屋,轉眼一座房屋就出現山坳間。由於地方狭窄,蛋屋擠在山石、樹木之間有些變形,但足夠兩人容身。
  雲如瑤驚喜地說道:「這就是仙人用的屋子嗎?」
  「沒錯。」程宗揚道:「我一共找到三個,壞了一個,一個給了雲老哥,另一個就在這裡。」
  程宗揚帶著雲邻瑤進到屋內,拉上門鎖。周圍安靜下來,整座蛋屋彷彿飄浮在山中的一個獨立空間,隱祕而溫暖。
  雲如瑤摸著牆壁,「外面的風透不進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好神奇……」
  「這裡有桌椅、窗戶,還有床榻。」程宗揚打開手電筒充當燈具,然後靠在床上精疲力盡地喘口氣,接著又坐起來認真道:「瑤兒,我必須告訴妳,六哥他們之所以不同意,是因爲還有兩個女子我一定要娶來爲妻。六哥只答應其中一個和妳身份一樣做爲平妻。另一個出身有點……六哥無論如何也不同意。那個女子和妳一樣,我不願讓妳們受半點委屈,如果妳不喜歡,我便送妳回去。」
  「奴家在想,也許是你家裡已有妻子,娶我回去只能當側室,所以哥哥才不答應。」雲如瑤綻出一絲笑意,低聲道:「奴家在路上已經想過,便是當妾室也不後悔。」
  程宗揚挽住她的纖腰,「只怕委屈了妳。」
  雲如瑤在他耳邊小聲道:「只要在你身邊,莫說妾室,便是暖床侍寢的奴姬,奴家也是喜歡的……」
  程宗揚笑道:「真的嗎?」
  雲如瑤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羞澀地垂下頭。
  程宗揚心神微蕩,展臂把她抱在懷中,低頭吻住她的紅脣。兩人脣舌相接,良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程宗揚拿出一只兩顆心連在一起的飾品盒,「這是給妳的。」
  雲如瑤打開一看,驚嘆道:「好美……」
  盒內是一對龍鳳戒指,做工精美異常。上面的龍鳳鱗羽微微振動,還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在戒指上緩緩旋轉。每一個細節都精緻入微,讓人一眼看去就捨不得移開目光。
  程宗揚把鳳戒戴在雲如瑤左手的無名指上,然後舒口氣,「正合適。」
  雲如瑤看著他的舉動,滿臉都是幸福的甜蜜,然後緊緊抱住他。
  纏綿間,雲如瑤狐裘滑開,懷中的紙頁散落出來,但兩人都沒有留意。直到脣瓣分開,程宗揚才發現地上的紙頁,他好奇地拿起一頁,「這是什麼?」
  雲如瑤連忙去掩,「不要看!」
  「哈!」程宗揚舉起紙張,上面是一個年輕男子,脣角帶著壞壞的笑意,眉眼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他的畫像。問題是上面的他不僅光著膀子,露出八塊結實腹肌,下面還挺著一根很威風的東西,顯得氣勢洶洶。
  「哇!這是妳畫的嗎?瑤兒,妳在畫春宮圖啊!這是什麼?」程宗揚又拿起一張寫滿蠅頭小揩的紙頁,「這是……手抄的《金瓶梅》?不對!哈哈!是妳寫的!」
  紙上的文字明顯有模仿《金瓶梅》的痕跡,但描寫大膽,連《金瓶梅》也瞠乎其後。只是寫作者顯然對男女之事並不十分熟悉,字裡行間充滿想像。程宗揚本來邊看邊笑,但漸漸收起笑意。他可以想像雲如瑤如何在孤獨和痛苦之中,把她的嚮往都融入筆端,用文字和圖畫將她的一切都展露給自己。
  雲如瑤咬著脣,羞紅的玉臉彷彿要滴下血來。
  程宗揚柔聲道:「如果這是情書,這是我見過最美最熱烈的情書。」
  雲如瑤狐裘鬆開,露出單薄的小衣。程宗揚心頭一陣激盪,張臂擁住她柔滑的身子低聲道:「妳剛小產過,別著涼了。」
  雲如瑤訝然道:「奴家未曾小產啊!」
  程宗揚的臉色變了幾下,媽的!又被那賤人騙了!
  雲如瑤道:「你走後一連幾個月,奴家的寒毒都沒有發作,後來身子一天涼似一天,三哥不放心便找個婆子來看。那婆子開了方子,奴家吃了幾副,不知爲何越來越嗜酸還斷了癸水,停了方子才好些。誰知過了幾個月突然有人說奴家小產,用了下胎的方子,再尋那個婆子已不見蹤影。可奴家失了身子的事再隱瞞不住……」
  程宗揚明白過來,那婆子顯然瞧出雲如瑤失身的端倪卻沒有聲張,而是在江州之戰如火如荼時突然拋出。一則醜聞醞釀數個月,在最緊要的關頭揭露,使之效果最大化───典型的劍玉姬那賤人的手法。
  上當就上當吧,顧不得去找那賤人算帳,程宗揚這會兒如釋重負,「嚇死我了,妳沒有小產實在太好了!我只怕妳傷了身體。」
  程宗揚一手環著她的纖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柔潤的雙乳上,接著他張開手掌在衣內一滑,包住她香滑微涼的玉乳。雲如瑤身子一顫,含羞轉過臉。
  程宗揚在她耳邊輕笑道:「瑤兒喜歡這樣,對不對?」
  程宗揚指尖一挑,捻住她的乳頭,在指間揉弄起來。雲如瑤「呀」的低叫一聲,嬌喘道:「郎君……怎麼知道……」
  程宗揚壞笑谨:「我還知道瑤兒喜歡粗暴一點。」
  他指間略一用力,雲如瑤纖軟的嬌軀頓時一陣顫抖,她無力地伏在程宗揚懷中,「奴家雲英未嫁便已失身,在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無行的淫婦,可是郎君,我一點都不後悔。」
  她揚起臉依戀地看著程宗揚,然後雙手一分,那條厚厚的狐裘滑落在地,接著解開貼身的小衣,露出白玉般的胴體,聲音微顫著道:「奴家此身已是郎君所有,便是被郎君恥笑,被郎君當成最淫賤的奴婢,奴家也不後悔……」
  雲如瑤咬著脣瓣,兩眼水汪汪又溼又媚地看著他,忽然身子一滑,跪在他腿間。
  「瑤兒……」
  「奴家已經出了雲家的門,從今往後眼裡心裡便只有程郎一個人。」雲如瑤柔媚地說道:「郎君累了一路,便讓奴家來服侍你。」
  雲如搖解開程宗揚的衣物,絲毫不嫌他下身還未洗過,便張開小嘴輕柔地吞吐起來。她的脣舌又涼又滑,剛開始有些生疏,不多時便無師自通地學會技巧,吸吮得越來越順暢。
  良久,她吐出陽具,一手揉著紅紅的臉頰,「嘴巴好痠。」
  程宗揚一臉銷魂的表情,「瑤兒,妳怎麼知道用嘴巴?」
  「都是你拿的那本書,裡面好多花樣……」雲如瑤紅著臉小聲道:「人家天天想你,想得受不了就寫下來……都讓你看到了。」
  程宗揚壞笑道:「我們把裡面的花樣都試一遍好不好?」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放在床榻上,然後雙手扒住她的雪臀,輕柔地朝兩邊分開。
  雲如瑤肌膚如冰似玉,像嬰兒一樣光滑,臀間嬌美的玉戶柔柔綻放,宛如冰雕一般晶瑩。
  隱祕的部位暴露在空氣中,雲如瑤的身體顫抖著,體溫開始攀升。她常年寒毒纏體,肌膚冰涼,卻是內媚的體質,稍加挑逗便春潮湧動。知道雲如瑤未曾小產,程宗揚便拋開顧慮,他這些天跟十幾個光棍漢擠在一起,偶爾跟死丫頭摟摟抱抱反而更加火大,此時玉人在側,胯下早已一柱擎天。他挺起身,陽具頂住少女柔膩的穴口慢慢貫入。
  雲如瑤昂起頭,感受著情郎溫存和細緻的進入,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
  火熱的陽具在狹緊的蜜穴中越進越深,粗硬的肉棒彷彿散發出無窮熱量,讓雲如瑤整個身子都彷彿融化。
  雲如瑤羞媚的閉上眼,身體輕顫著道:「檀郎……」
  雲如瑤的呢喃聲彷彿一個信號,程宗揚的身體猛然一沉,陽具硬硬地頂到雲如瑤體內,一直頂到蜜穴盡頭。雲如瑤只覺嬌嫩的蜜穴似乎被陽具撐裂,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低叫。
  程宗揚伏在雲如瑤光潔的玉背上,腹部緊貼著她滑嫩的雪臀,怒脹的陽具在她小巧蜜穴中用力搗弄。雲如瑤秀髮散開,玉體柔軟得彷彿沒有骨骼,滑腻的雪臀被程宗揚壓在身下如玉球般滑來滑去,中間的嫩穴被陽具塞得滿滿的,隨著他的抽送不住收緊。
  雲如瑤雖然嬌嬌怯怯,在床上卻奔放又大膽。柔嫩的蜜穴已不堪重負,還主動翹起雪臀讓他插得更加深一些。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身上,然後一托,將她的玉體扶起來個觀音坐蓮。雲如瑤靠在他胸前,兩條玉腿搭在他膝上,嬌美的蜜穴綻露出來。一隻大手伸進她蜜穴上方的裂縫裡捻弄花蒂,另一隻手掌則擁住她的身子揉弄她雪滑的雙乳。
  雲如瑤媚眼如絲,粉頸靠在程宗揚肩頭,玉頰側在一邊被他吻住紅脣,整個人就像要融化的蜜汁。
  懷中的玉體反應越來越熱烈,忽然雲如瑤勉強分開脣瓣,「等等……」
  雲如瑤解開長髮分出一縷髮絲,與程宗揚的髮梢軟軟繫在一起。
  「這是什麼?」
  「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爲友……」
  程宗揚明白過來,低笑道:「這應該是我們的洞房,可惜沒有花燭,只有一個……咳,手電筒。」
  雲如瑤貼他頸側道‘丨「太亮了……」
  程宗揚笑道:「怕我看到嗎?」
  雲如瑤羞怩地側過臉,「郎君還在人家……裡面呢。」
  少女柔軟的玉體宛如春水,散發出淡淡的體香。在程宗揚的挑弄下,雲如瑤身體很快顫抖起來,忽然她蜜穴一緊,花心抽動著,從體內深處湧出一股寒氣。
  雲如瑤體內的寒毒雖然詭異,但對擁有生死根的程宗揚來說沒有絲毫妨礙,那股純陰的寒氣彷彿一絲清泉匯入丹田,反而使燥熱的陽氣安穩許多。
  程宗揚的雙手托在雲如瑤膝下,將她粉臀抬起少許,然後從下往上挺弄起來,他刻意保持著節奏,等雲如瑤的身子再次顫抖才一洩如注。
  雲如瑤冰涼的身體洋溢出一絲暖意,只是她身子嬌弱,接連兩次高潮早已支持不住,蜷在程宗揚懷中迷離睡去。
  程宗揚擁著她纖柔的玉體,心頭一片平安喜樂;只要沒有辜負如瑤,即使面對雲家的怒火,他也甘之若飴。
  兩人又纏綿一個白天,直到黃昏才從山間出來。
  程宗揚原以爲雲家人會四處布防,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住,可出乎他的意料,壓根連個人影都沒見。
  一路風平浪靜地回到舞都,程宗揚倒是不安起來。雲如瑤伏在他背上,被一條睡袋從頭裹到腳,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望著眼前的茅屋。
  「我們就住在這裡嗎?」
  「租來住的。」程宗揚道:「條件差了些,和妳的繡樓沒得比。」
  雲如瑤嫣然一笑,「人家喜歡的。」
  富安正捧著茶壺喝茶,見到是他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程少主。」
  程宗揚道:「雲家來人了嗎?」
  「那個……老敖在屋裡呢。」
  程宗揚心裡一緊,「老敖受傷了?」
  「沒!沒!好著呢。」

  「人沒事就好,一會兒再說。」
  程宗揚把雲如瑤送到屋內,擔心她住不慣土牆茅頂的陋室,直接在室內打開蛋屋把她放進去,「妳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敖潤已經從屋裡鑽出來在院子裡等著,低聲道:「程頭兒。」
  程宗揚打量一下,敖潤除了額頭腫了一塊,別的地方都好端端的。程宗揚狐疑地看著他:「老敖,你怎麼一臉心虛?雲家沒打你吧?」
  「沒有。」敖潤愁眉苦臉地搓著手道:「程頭兒,這事兒……麻煩了。」
  程宗揚沉下^5,「仔細說。」
  「是。」敖潤道:「昨晚我在城角等著,半夜聽到動靜,我還以爲程頭兒你來了,趕緊把繩子扔下去,等他們開始爬才覺得不對,再想收繩子可都來不及了。我怕你過來沒人接應,也不敢躲。那些人上來,一頓拳腳就把老敖打趴,我都不敢還手,被他們用繩子捆著回到堡裡。
  「雲家人問了我幾句話就把我扔到空房子裡,也沒人理睬。我聽著外面人叫馬嘶,亂得跟打仗一樣,到了大半夜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敖潤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心裡撲騰撲騰亂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直快天亮,雲家才有人過來說三爺叫見。」
  敖潤嚥口吐沫,「三爺倒是和氣,笑咪咪的,說昨晚都是誤會,讓程少主不要往心裡去……」
  「還有嗎?」
  敖潤吞吞吐吐道:「雲三爺說……他們家壓根兒沒有瑤小姐這人,程少主以前是誤會,往後不用再登門了。」
  程宗揚明白過來,雲家是看到雲如瑤留書出走,動了真怒,索性斷絕關係,不再承認雲如瑤是雲家的人。他本來想生米煮成熟飯,誰知道雲家直接把鍋扔了!
  程宗揚搖了搖頭,雖然對雲老哥有些歉意,但他一點都不後悔。
  「紫丫頭呢?」
  「一大早跟著朱大爺出門,多半是去找你吧。」敖潤道:「程頭兒,要不要我安排車馬?」
  回臨安嗎?如果雲家上門要人,自然跑得越遠越好,現在雲家直接把人掃地出門,再跑就沒有意義,反而留在舞都更好,更容易想辦法彌補關係。
  「找一處好點的宅子。」程宗揚道:「咱們在這兒要多住一段日子。」
  得知雲秀峰和雲蒼峰不再認自己這個妹妹,雲如瑤不禁痛哭失聲。幾位哥哥與她年齡懸殊,雖然是兄妹卻猶如父執。
  程宗揚安慰幾句,雲如瑤哽咽道:「縱然被父兄所棄,奴家也不後悔……只是瑤兒讓家門蒙羞……傷了幾位哥哥的心……」
  「六哥他們只趸一時氣惱,過幾日就好了。」程宗揚擁住她的腰,「真不行就等妳生個大胖小子帶著回娘家,保證雲老哥樂得合不攏嘴。」
  雲如瑤被他逗得破涕爲笑,接著又垂下淚來。
  這時傳來一聲輕笑,「程頭兒,你又在欺負人了。」
  程宗揚轉頭一看,只見房門開著,小紫在門口笑吟吟看著他,然後目光落在雲如瑤身上。
  小紫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雲如瑤停住抽泣,驚訝地張大妙目,被小紫的美貌所驚豔。
  「這是小紫,這是如瑤。」
  雲如瑤恍然道:「原來是小紫妹妹。」毫不掩飾地露出欣賞的目光。
  小紫笑道:「那我就叫妳姐姐好了。」
  程宗揚一直心懷隱憂,擔心死丫頭和雲如瑤見面會不會釀成什麼血案,沒想到兩女一見如故,越說越是相得,最後竟然把他趕出來。
  「這算什麼事啊?」
  程宗揚嘀咕著離開屋子,看到朱老頭正蹲在老槐樹下跟幾名禁軍漢子吹牛。
  程宗揚本想問他和小紫去哪兒,但這會兒滿腹心事,見他們說得熱鬧,只搖了搖頭去了靜室。
  「我準備在舞都多留幾日,年前必定趕回去。」
  水鏡中,秦會之的面容有些模糊。這些天接連施展水鏡術,林清浦也有些吃不消,但再模糊,此時也能看到奸臣兄嘴邊的苦笑。
  「家主,如今時景動盪,商會還需要家主坐鎮。」
  「臨安上下,我相信你能搞得定,至於資金壓力……我準備把首陽山的銅礦拿下來。」
  秦會之一驚,「家主明鑑!若是開礦,需要招募大量工匠,甚至開山築路,運出的礦石還需挑揀、煉化。即使公子真能拿下銅礦,商會如今也無財力用在礦上。」
  「我明白。」程宗揚道:「所以我需要你在臨安辦一件事───募股。」
  秦會之皺眉道:「股東大會剛開過,眼下只怕不好再加人。」
  「這次募股和納入商會的股東不同,確切地說,相當於債券。」程宗揚道:「當初在股東大會上已經通過,銅礦所用資金不多,可由我作主。現在我決定,在程氏商會名下以經營銅礦的名義成立一間商行,專門經營此次銅礦生意,從商會調撥十萬金銖爲本金。」
  秦會之思索片刻,「只怕不足。」
  「所以要另外再發行十萬金銖的無記名股票,每一金銖爲一股。這種股票只限於商行的銅礦生意,不參與經營也沒有表決權,但可以獲得利潤分紅,年息定爲五成。」
  秦會之緊張地盤算一下,五成利息並不算高,一般民間借貸,兩倍甚至四倍的利率都有。但民間借貸大都是在相熟的圈子中進行,向陌生人借貸的風險未免太大。
  最要緊的問題是───「敢問家主,這些股票賣給誰?便是高太尉,最多也只能拿下一、兩萬金銖。」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用去找豪門,就向市民發行,只要能拿出兩貫錢就給一張股票。一年之後可持票領取股息,三年內本息全部還清。」
  秦會之推敲多時,「只怕市民未必肯買。」
  程宗揚無比誠摯地說道:「奸臣兄,這要靠你了。」
  秦會之苦笑起來,拱手道:「敢不從命。」
  程宗揚不擔心股票賣不出去。臨安與其他幾座大城不同,士民殷富,一、兩貫錢對一般人家並不算多。況且他相信秦會之的能力,別的地方不好說,但在臨安興風作浪都不在話下,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老敖!備馬丨‘」
  敖潤跑過來,「程頭兒,天都快黑了還出門?」
  「離宵禁還有一會兒,在城裡走走。」
  朱老頭趕忙跑過來,「我!我!還有我!」
  「用不著你帶路,後面去!」
  六朝的城池多有宵禁,每晚敲過暮鼓之後關閉城門,到凌晨敲過晨鐘才開放通行。城中有嗇夫邏卒巡邏。因此像義縱那幫遊俠兒只能在城外打劫。
  程宗揚在舞都待了七、八天,還是頭一次逛街,這一看才知道和他想像的不同,舞都的商業氛圍別說比起晴州、臨安,連建康都遠遠不如。城中整齊劃分爲二十四個坊,各坊用高牆相隔,根本沒有臨街商鋪的概念。無論殺雞屠狗還是販賣糧、米、布匹、酒水,所有的商業行爲都集中在一個坊內。坊內鋪面同樣寥寥無幾,除了一間酒肆,只有一間鐵匠鋪和五、六家小鋪面。
  程宗揚呆了半天,「舞都人都不買東西嗎?」
  「小程子,你就不知道了吧?」朱老頭得意起來,指點道:「看到那邊沒有?」
  程宗揚望向旁邊一處坊市,坊內鱗次櫛比遍布著高大的屋脊,一直延伸到坊牆邊緣,然後一座望橋從兩坊之間的街上跨過,與另一處坊市連爲一體。
  「瞧見了吧?猜猜裡面多少人?」
  「大概……五、六百戶?」
  「嘿嘿!」朱老頭豎起一根手指,「就一戶人家───平亭侯邳家。舞都除了邳家,還有十幾家地方豪強。小的占半座坊,大的像邳家足足占了兩座坊,加起來占了大半座城。這十幾戶人家頂了天就幾百人口,門下家奴雖然有數萬,但那些家奴從生到死都在主人家裡,哪裡要買什麼東西?除去這些豪強,城裡還有官吏,官吏的俸祿一半是錢銖,另一半折成糧食、布帛、炭薪、香料,哪裡用得著去買?便是城裡的平民也大多有自己的田地,能種田紡麻,要買的物品著實不多。」
  程宗揚這才知道舞都雖然是大城,但居民大都自給自足,關上門就能自己過日子,難怪商品交易這麼不發達。
  「我不信他們不花錢───老敖,這裡有青樓嗎?」
  「有。」敖潤道:「可程頭兒,你不一定能看上眼。」
  「最好的在什麼地方?那些公子哥兒難道不尋花問柳?」
  敖潤老實道:「反正我是沒碰見過。」
  朱老頭道:「那些大戶人家自家養的歌妓就有幾百人,往來宴饮都在自家宅中,哪裡用出去尋樂?舞都算不錯了,多少還有幾間酒肆、客棧。小程子,你以爲到處都跟臨安一樣?」
  程宗揚半晌才道:「怪不得我還覺得納悶,雲家祖業在漢國,怎麼產業全在晉宋?原來是沒生意做───不對啊!我在臨安聽說漢國有些大商人,地方繁華,比起宋國也不遜色。」
  「那是宛洛一帶。當初天子把天下的富強大族遷往洛都,世家大族多起自宛郡,宛洛周圍人口不到三成,卻匯聚漢國七成的財富。舞都是武帝南征奪取的晉國故地,地方豪強早被遷徙一空,如今這些豪族都是別處遷來的,怎麼能和那些通邑大都相比?」
  難怪雲家在舞都這麼低調,程宗揚總算明白過來。舞都位於漢國邊陲,又因爲經歷戰火,地廣人稀,大量土地又被豪強大族占據,商品經濟基本等於零,只怕比蒼瀾好不到哪兒。
  朱老頭等的就是這一刻,先用嚴酷的事實教訓這小子,然後勸小程子別滿門心思做生意,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趕緊幹正事要緊。他笑咪咪正準備開口,沒想到程宗揚卻笑起來。
  「這裡的商業完全是空白啊!太好了!」程宗揚重重一甩馬鞭,意氣風發地大笑道:「這麼大的市場,整個都是我的!」

第六章

  朱老頭臉黑如墨,跟著程宗揚回來就一頭扎進柴房,要死不活地拱在麥秸堆裡長吁短嘆。
  程宗揚興致勃勃地回到房間叫道:「死丫頭!快去磨墨!本少爺要寫一份計劃書!」
  「什麼計劃書?」卻是雲如瑤捧著紙硯出來。
  「關於舞都的商業開發。」程宗揚摟著雲如瑤親了一口,然後道:「死丫頭呢?」
  小紫的聲音從蛋屋裡軟軟傳來,「人家在看書。」
  「妳才認識幾個字,別笑掉我的大牙了!」程宗揚探頭一看,小紫果然在看東西,只不過是雲如瑤手書的那些文字。
  雲如瑤紅著臉道:「小紫妹妹好聰明,過目不忘,奴家只教了一遍就認得了。」
  程宗揚一陣慚愧,待在南荒那種環境裡,朱老頭根本沒想過教小紫認字的必要───別說朱老頭,她跟了他這麼久,他也沒想到這事。小紫認得幾個字還是跟秦會之等人偶然學的,沒有系統學習過。
  可是給死丫頭看這東西真的沒問題嗎?瑤丫頭寫的東西何止大膽奔放?完全是少兒不宜!不過話又說回來,少兒不宜的東西死丫頭別說看了,幹的就不少。這兩個一個有想像,一個有實踐,遇到一起說不定會起什麼反應。
  雲如瑤一邊鋪開紙張,一邊好奇地問道:「商業開發?」
  「我發現舞都的商品交流幾乎是空白,正好抓住這個機會開發商業。哦,我有沒有告訴妳,我的盤江程氏也是經商的?」
  「奴家聽小紫妹妹說了。」雲如瑤抿嘴一笑,又有些擔憂地說道:「但舞都人很少買東西。奴家記得哥哥也在城裡開過店鋪,一年下來沒有多少生意,只好關了。」
  「再自給自足的社會也不可能什麼東西都自己做,而且越是封閉的社會結構,對商業的抵抗能力就越低。」程宗揚信心十足,「比如舞都人家家戶戶都要用家具,一張几案自己做也許要一個月,還要浪費大量木料。我開一間家具作坊,聘請熟練的工匠,大量購入木料,不出三天就能做出一張几案,加上工錢只用一、兩個銀銖。
  即使一張木几賣三個銀銖,可舞都人把做几案的木料賣給我,再多花一個銀銖就能得到一張美觀耐用的木几,還省下一個月的時間。」
  雲如瑤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算的。」她一邊磨墨,一邊回憶道:「奴家小時候,哥哥曾經販來一批几案箱櫃想賣給舞都的大戶。後來奴家聽說,城裡的杜家很喜歡那些家具,每樣買了一件。杜家沒有山林,但田地很多,於是他們找處丘陵挖了溝渠,栽了上千株樹苗和漆樹,又派上百名家奴學習木匠手藝。十年之後,等樹木成材,杜家派家奴伐下樹木解成板材,然後按照那些家具式樣逐一打造,連漆料都是自家漆樹產的。平亭侯邳家有現成的木材,連樣品都沒有買,只讓家裡的木匠看了一遍,回去便原樣打造出來,一文錢都沒花。」
  程宗揚聽得發愣,這是什麼作風?看到中意的家具不是買下來,而是回去挖溝栽樹───漢國的豪強是存心表現自己爲什麼叫豪強嗎?
  雲如瑤道:「一般人家便是想買,奈何手中沒有多少多餘的錢銖。畢竟糧食可以自己種,錢銖卻種不出來。那些豪強們雖然有錢,但自用已足,多餘錢銖大都用來窖藏。不僅豪強如此,連朝廷也是如此,府庫積糧如山,錢銖的穿繩都已朽爛還以爲盛世,豈不知錢銖如泉,聚而不用不過死水一潭,流動起來方有其用處。」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程宗揚道:「商業本質就是用自己有的,換取自己沒有的,錢幣是交換的中介,而不是目的。舞都不是沒有錢,而是缺乏流通的管道。
  豪強手裡有錢,沒有地方消費;平民手中無錢更無法花錢,就成了一個僵局。如何打破僵局,讓錢銖流動起來……」
  程宗揚在燈下陷入沉思。
  燈花忽然爆開,程宗揚倏然一驚才發現自己想得入神,夜色已經深了,窗外黑沉沉的沒有絲毫燈光。
  六朝與現代最大的差別在於夜生活的單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極少有現代那種生活從夜晚才開始的人群,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能隨意使用的燈油。說起來,那些半夜打劫的遊俠少年倒算是六朝少數的夜生活分子了。
  這時一個聲音呢喃道:「郎君……」
  程宗揚回身看去,只見雲如瑤輕衣薄衫,猶如一株幽蘭含羞帶喜地望著自己。
  他挽住雲如瑤的手,「穿這麼薄,別著涼了。咦?」
  程宗揚挑開她的衣襟,只見她穿著一副半透明黑紗胸罩,雪白肌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乳尖一點嬌紅宛如豆蔻。
  雲如瑤紅著臉道:「是小紫妹妹拿給奴家的。」
  她離開雲家時差不多是淨身出戶,只穿了貼身內衣和一條禦寒的狐裘。小紫手邊倒是有衣服,但都是從太泉古陣拿來的,穿這麼性感未免太勾引人了。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大步走入小屋,小紫正伏在地上看那些紙,聽到兩人進來便笑吟吟地抬起頭。
  程宗揚道:「死丫頭,乖乖回妳的房間去。」
  小紫笑道:「就在這裡好了,瑤姐姐又不介意。」
  雲如瑤道:「小紫……」
  小紫輕笑著兩手一伸,將她的裙子扯下來,露出兩條白生生的玉腿和一條薄薄的黑絲內褲。雲如瑤驚叫著被小紫攔腰抱著放到桌上,接著小紫伸出香舌在她耳下輕輕一舔,雲如瑤的身子頓時軟下來。
  「死丫頭,妳少亂來啊!」程宗揚一陣緊張,這丫頭醋勁其實挺大的,雲如瑤和她待在一起,簡直和一個嬰兒與一隻雌虎待在一起差不多。
  小紫沒有理他,只撒嬌似的對雲如瑤道:「瑤姐姐,讓人家看看好不好?」
  「不要……」
  「喂!喂!死丫頭,妳幹嘛?」
  小紫笑道:「人家可是瑤姐姐的媒人呢。」
  「哪來的媒人?瑤兒是我自己找的好不好?」
  雲如瑤滿臉紅暈,小聲道:「都是她拿的那本書……」
  程宗揚想起來,可不是嘛!那本《金瓶梅》小冊子還是小紫故意放進去的,要不然也沒有後面這些事。
  小紫撒嬌般道:「姐姐,好不好?」
  雲如瑤爭不過她,只好轉頭對程宗揚道:「檀郎……」
  程宗揚暗道:死丫頭,小心玩火自焚,一會兒火上來了連妳也燒到!他大度地說道:「妳們看著辦!反正我是不介意啦。」
  雲如瑤羞答答道:「奴家早晚要和妹妹共事一夫,便是同床服侍……也是應當的。」
  雖然雲如瑤在床上表現得很大膽,但程宗揚沒想到她這麼放得開,他甚至懷疑死丫頭是不是給她下蠱?
  小紫笑道:「瑤姐姐下面好漂亮呢。」
  雲如瑤嗔道:「壞丫頭,不要說……」
  「喂,妳們兩個背著我幹什麼?」
  「在看書啊!」小紫笑道:「瑤姐姐看得入神,一不小心被我占了便宜。」
  「紫丫頭壞死了,」雲如瑤羞道:「趁我看書,在奴家身上亂摸,害奴家洩了身子^」
  「真的嗎?」
  「奴家是想起昨晚和郎君……一時失神……哎呀!」
  小紫將雲如瑤的內褲扯到膝下,露出光潤的下體,笑道:「姐姐下面顏色好淺,跟冰玉一樣呢。」小紫白嫩的手指在她股間挑弄片刻,然後沒入花脣。雲如瑤勉強握住小紫的手腕,玉體戰慄不已,不一會兒便露溼春心。
  眼前香豔的場景使程宗揚下身不由得一陣火熱,他原本還擔心死丫頭每晚跟他擠在一起睡,如今有了雲如瑤會不知怎麼安置。眼下她們兩個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簡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話說回來,像雲如瑤這樣的嬌小姐從小起居睡臥都有小婢服侍,出嫁時候,貼身丫鬟做爲通房一起服侍丈夫是豪門慣例,連與夫君交歡時,旁邊有小婢服侍也見怪不怪。他覺得不可能的舉動,放在她的環境中就可以理解了。
  程宗揚發現雲如瑤嬌怯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妙不可言的尤物,常年離群索居的生活不僅沒有讓她變得孤僻,反而使雲如瑤對正常生活充滿嚮往和異乎尋常的激情。對他的任何要求,她從來都不拒絕,反而用更大的熱情來迎合他。
  短短幾天,兩人便換了十幾種花樣。雲如瑤在床榻上一改平日的怯弱,柔媚至極,每一次都讓他淋漓盡致。雲如瑤初嘗滋味,正是情動十分,接連幾日兩人都是在纏綿中睡去。隨著兩人的交合,雲如瑤體內的寒毒不斷弱化,手腳漸漸有了溫度,雪白的玉頰也多了幾分血色;少女的稚嫩漸漸褪去,多了幾分少婦婉約的風情。
  雲如瑤和小紫的交情也迅速升溫。雲如瑤驚嘆於小紫的聰慧,小紫也對雲如瑤表現出足夠的善意。程宗揚發現小紫不是不容人,只不過是對智商不夠的人表現出赤裸裸的歧視。但在程宗揚看來,她們兩個不僅是平等相稱的姐妹,更像是一對臭味相投的玩伴。
  在每晚的洞房花燭之外,這些天程宗揚與富安和他帶來的禁軍漢子都廝混熟了,那些軍漢既然被派到漢國,都是高俅心腹中的心腹,如今掛在商會名下,程宗揚也不把他們當外人,直接從商會給每人發了一份工錢。
  劉詔等人被派來公幹,結果白白拿著俸祿一點事情沒有,如今又多了一份薪水,都有些不好意思。劉詔幾次討活幹,程宗揚笑道:「要辦的事情多了,過幾日還要勞煩你們。」‘劉詔拍著胸膛道:「少主有事儘管吩咐!我們兄弟別的不行,就是有把子力氣!」
  抵達舞都是在六月中旬,到了月底,高智商和馮源等人從山上回來,他們買了五百多棵鐵杉木,花了不到一千金銖。
  高智商笑嘻嘻道:「管事的呂哥是平亭侯的小家臣,徒兒給了他五十金銖,把上品的大木改成下品,一下省了千把金銖。」
  「幹得不錯。」程宗揚把帳冊遞給雲如瑤。
  高智商涎著臉道:「這是……師母?真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上!也就是這樣的俏佳人才好配上我師父這樣的好漢!哎呀!小紫姐姐!
  幾天不見,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月宮裡的嫦娥也比不上姐姐一根眉毛啊—,」
  「閉嘴吧!」程宗揚拿出兩小串銀銖,「百分之一的抽頭,這是給你的。」
  「謝師父!」高智商以前手指縫裡漏的都比這多,但這筆錢是他實打實掙的工錢,拿到手中感覺分外不同,他拿著銀銖叫道:「富安!富安!你這個狗才!快來!」
  富安溜過來,「衙內,叫小的什麼事?」
  「把這串錢送給爹爹,告訴我爹,就說我現在能自己掙錢了丨‘」
  程宗揚不禁笑道:「行了吧!這一串錢還值得送回去?路費都是好幾倍。」
  「那不一樣,這是我掙的錢!對了,舞都的醋不錯,富安,再買幾罈醋送回去。
  告訴家裡的廚子,每天中午、晚上各做一道醋溜魚,讓我爹一吃就想起是兒子我孝敬的,他一開心說不定還能多吃幾碗飯。」
  「小的明白丨乙雲如瑤忍著笑,肩頭亂顫。小紫問道:「還有一串錢呢?」
  高智商做個拋骰子的動作,「我跟義縱約好了,今晚在七里坊玩幾把。」他壓低聲音道:「聽說城裡的遊俠兒們約好了,等明天新太守到任要給他來個大的,今晚好好樂一把。」
  程宗揚心頭一動,「七里坊是什麼地方?」
  高智商道:「书城西,坊裡都是做賤業,亂得很。」
  程宗揚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七里坊在舞都西南角,似乎戰亂之後就沒有修復過,連坊牆都破爛不堪。坊內原本的屋舍大半殘缺,留下的柱牆依稀能看出幾分巍峨的氣勢,但多了許多歪歪斜斜的茅舍。板牆的縫隙中偶爾露出幾道目光,都有亡命之徒的狠厲。
  高智商別的長進看不出來,膽子倒是比以前大多了。他敞著懷露出瘦伶伶的胸膛,大模大樣地走在前面。程宗揚走在中間,敖潤和劉詔一左一右跟在後面,有這兩條大漢跟著,那些目光只盯了幾眼便退縮回去。
  程宗揚的脣角黏了兩撇鬍鬚,眉毛也被小紫用炭筆塗濃。去七里坊少不得見到義縱,程宗揚與他打過照面,還是被他親手劫過,被認出來就麻煩了。這點僞裝雖然簡陋,但夜間混在人群中已足夠掩飾。
  一名漢子蹲在一處破敗的院牆邊,見到眾人過來,把手指放進嘴裡發出一聲忽哨,低聲道:「小高來了!」
  牆頭的缺口處鑽出一顆腦袋左右看了看,然後放下一道梯子,「快點!」
  高智商爬上去笑罵道:「劉鐵臂,你還欠我錢呢,什麼時候還?」
  劉鐵臂道:「你怎麼還帶著生人來?」
  「放心!這幾個都是我的好友,剛犯下命案,從雲水游過來,逃到咱們這兒來的。」
  「殺過人?」劉鐵臂一抱拳,「好漢子!進來吧丨」
  眾人從一堆倒塌的磚石木柱穿過,只見院中生著一堆篝火,幾十名壯漢、少年聚在一起,不時發出一陣叫好聲。
  篝火旁有兩人正在角力,其中一個鷹目狼顧,正是義縱;另一個是滿面糾髯的大漢。兩人把臂躬身較量片刻,義縱一聲低喝,腰身一扭,將那名大漢甩到一邊。
  眾人轟然叫好。

  高智商一臉納悶,「不是說賭錢嗎?」
  義縱臉上的傷疤已經好了七、八分,他一邊用褂子擦著脖頸的汗水,一邊走過來對高智商道:「聽說你殺過人?」
  高智商跟他們混在一起,平常牛皮吹得山響,這會兒自然不能掉鍊子,胸脯一挺,「殺過!」
  「好!有樁來錢的大生意,你幹不幹?」
  高智商拍著胸膛道:「兄弟交情,義氣當頭!義哥!我跟你幹了!」
  高智商連什麼事都沒問就一口答應,這般義薄雲天讓義縱也大是佩服,「好漢^^!我義縱果真沒有看錯人丨乙他轉身道:「各位兄弟!咱們舞都的豪傑俠士如今都到齊了,」他手一揮,「今晚共謀大事!」
  眾人紛紛道:「義兄弟!咱們都聽你的!」
  「舞都遊俠兒,一諾爲重,生死爲輕!」
  有人豪情滿懷地放歌道:「少年俠氣‘父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間,生死同!一諾千金重!」
  「好丨丨」義縱道:「大夥兒都知道咱們舞都新來一位太守,那老賊當初在濟南當都尉就把當地的豪傑盡數下獄,一口氣殺了近百名好漢子,如果讓他來舞都,哪裡還有我們的活路?」
  「沒錯!」有人叫道:「我聽說田大俠因爲收留幾名投奔來的好漢,便被那老賊滅門!」
  有人憤然道:「田大俠義氣過人!竟然被這狗賊殺了!」
  眾人怒罵聲不絕於耳,有人拔刀往地上亂砍,還有人扯開衣服往胸口血淋淋地劃上一刀,嚎啕大哭。‘高智商的腿都有些發顫,小聲道:「師父,我剛才是硬著頭皮上的,這些人一言不合就砍人,我……我這會兒想尿一泡……」
  「別尿褲子裡。」程宗揚轉念一想,攔住正要解褲子的高智商,「上去對著火堆尿,你就說……」他悄聲說了幾句。
  高智商一咬牙,「豁出去了!」
  高智商衝到篝火旁,拉開褲子對著火堆咳咳嗦嗦地尿起來,一邊大叫道:「老賊!小爺尿你一臉丨乙眾人一片歡呼,紛紛朝高智商豎起拇指。
  高智商彷彿平添百倍勇氣,也顧不得去提褲子,光著屁股朝眾人抱拳,出了半天風頭才得意洋洋地下來。
  那些俠客大聲說著,不時揮舞長刀展現自己的勇武,程宗揚在旁聽著,漸漸起了疑心。義縱對那位太守一路上的行止知之甚詳,如果沿途的遊俠兒都在盯著太守的車隊,互相通風報信也說得過去,可他連太守昨晚私下與本地豪強杜氏見面,還收了杜氏送去的一對玉璧都知道,那不是遊俠兒能打聽出來的。
  「外郡的好漢會助我們一臂之力,在路上將那老賊的車隊拖延一個時辰,待那老賊到舞陽河已經是黃昏時分。河上的渡船我們做過手腳,等老賊上船,駛到中流,就拔下塞子。那老賊護衛雖多,但先渡的最多只有一半,到時趁他們下河施救,我們就從林中衝出來!」
  義縱狠狠比了一個「殺」的手勢,然後笑道:「那老賊性喜收受賄賂,行囊頗豐,單是運送錢銖、絲帛的大車就有六輛,到時我義縱一介不取!一半的錢銖拿出來扶弱濟困,另一半大伙平分!」
  一眾豪客被他挑動得嗷嗷直叫,恨不得這會兒衝出去廝殺。
  義縱說完,一路過來與眾人交談幾句,不時放聲大笑,揮起拳頭捶打彼此的胸膛;走到程宗揚面前,他讚許道:「好漢子!一看就是殺過人的!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程宗揚。」程宗揚抱了抱拳,「因爲殺了一個仇家,不得不亡命天涯。」
  「殺得好!」義縱道:「我等血性男兒,自當快意恩仇!來!乾了這碗丨:程宗揚接過陶碗一口喝下,然後道:「明日之事,義兄弟儘管吩咐!我這兩位兄弟都是殺人如麻的豪客。」
  「程兄弟遠來是客,怎會讓你上前廝殺?到時跟著義某就是。」
  程宗揚暗暗皺眉,他瘋了才會和一群陌生人劫持新任的太守,原本想借口前去設伏,帶人一走了之,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要他跟在身邊。他摸了摸鬍鬚,難道這小子看出他是假扮的?
  眾人喧鬧一夜,快天亮才陸續睡倒,院中酣聲如雷,程宗揚耐著性子靠在柱上裝作假寐。院子四周都有人把守,禁止出入,顯然是怕走漏風聲。
  高智商爬過來,「師父,咋辦呢?」
  程宗揚閉著眼道:「你看呢?」
  高智商狠了狠心,「師父,我倒有個主意,咱們不如賭一把大的……」
  高智商的想法跟他一樣,但那些紮成木排的鐵杉木卻是他沒想到的。程宗揚沒說「你這小子跟我想的一樣」,而是故意道:「萬一辦砸了呢?那些貨物還好說,你的小命還要不要?」
  高智商道:「富貴險中求───真不行咱們就跑路!這跟押寶一樣,輸了最多那些木頭打水漂,贏了賺的就不是那幾根木頭了。」
  這小子倒有幾分眼光,就是賭性太重。程宗揚道:「還有嗎?」
  高智商道:「我就發愁一個───消息怎麼遞出去?這些人盯得太緊了。」
  「別擔心,有人給你傳話。」程宗揚略略提高聲音,「聽到了嗎?」
  朱老頭在暗處哼了一聲,他怕這小子再妄動真氣,誰知道這小子竟把他當成跑腿的。
  天色陰沉沉似乎要下雨。到了辰時,一個青衣男子匆匆過來找到義縱悄悄說了幾句,義縱點了點頭,等那人離開便喝道:「兄弟們!醒醒!幹活了!」

第七章

  雨幕中,一行車馬遠遠行來。兩條渡船已經在碼頭守候,前方的幾名士卒解下馬匹牽到船上,然後把車輛推上船。
  一群人埋伏在林中緊緊盯著渡船。程宗揚已經看出來,這些四處招攬來的豪傑有幾個不想幹的,但義縱等人看得極緊,只能被裹脅著跟來。
  雨水順著脖子流進衣內,又溼又冷,程宗揚卻在擔心自己的鬍子,萬一被雨水沖掉就漏餡了,他索性撕下一截衣物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旁邊一名漢子豎起大拇指,然後有樣學樣也撕下衣服包住頭臉,不多時眾人都蒙上面,你看我我看你,覺得多了幾分安全感。
  渡船來回兩趟,車隊已經渡過三分之一,接著車上下來一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他戴著前高後低的烏色梁冠,腰間用彩綬系著一只革囊。幾名扈從把他扶到船上,船伕竹篙一撐,船隻離岸駛往河心。一名扈從撐起傘蓋替主人遮雨,忽然船隻打個轉,正在撐篙的船伕失足跌入河中。
  船上眾人連忙去救,但船身被滾滾河水沖得不住旋轉,在上面能站穩都不容易。已經過河的士卒蹚進河中趕來救援,誰知那船離河岸還有十幾步遠,竟然開始下沉,接著另一艘船也失去控制。
  岸上的士卒脫了衣物鳧水過去救援,在他們背後的林中,義縱看準機會,大喝一聲:「殺!」幾十名豪傑蜂擁而出。
  程宗揚跟著人群胡亂跑著,一邊緊盯著河心。那名中年人已經落水,如今正是盛夏,河中水流正急,他的寬袍大袖在水中累贅無比,雖然有幾名扈從拼死相救,還是被河水沖得分開。
  岸邊已經交起手來,那幫遊俠人多勢眾又出其不意,一交手便砍翻幾名士卒。
  不過有人劈開大車,成串銅銖滾落出來,不少人上來爭搶,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程宗揚對敖潤和劉詔吩咐道:「看好衙內!」然後一頭扎進水裡。
  劉鐵臂也盯著那中年人,那是整個車隊最大的肥羊,見程宗揚搶先,他也匆忙跳下水,「我來助你!」
  程宗揚游泳的技術十分平常,但修爲放在那裡,一口氣潛游幾十公尺也不在話下,他順著河流飛快地靠近落水的中年人,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
  那中年人並非不會游泳,只是被衣物束住手腳,難以施展,眼看被程宗揚扯住衣物,他勉強露出水面喝道:「哪裡來的強盜!敢劫持本官!」
  程宗揚叫道:「別動!」
  中年人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說著拔出短刀,朝程宗揚刺來。
  這麼一耽誤,劉鐵臂也游過來叫道:「快砍了那老賊!他身上肯定有好東西!」
  那中年人還掙扎不休,他的衣物浸了水變得沉重,程宗揚索性把他扯到水下,屏住呼吸扯下他的寬袍,一邊往岸上游去。
  兩人被河水沖出數百步遠,連岸上的廝殺聲也變得模糊。那中年人嗆了水,神情委頓,一出水面就劇烈咳嗽起來。
  劉鐵臂不知道被沖到哪裡,隔著蒹葭也看不清楚。程宗揚費力地把那中年人拖到岸上,說道:「別搞錯了,我是來救你的。」
  那中年人咳了片刻,「你是誰?」
  「草民程宗揚,是宋國來的商人。」
  「岸上那些盜賊可是你的同夥?」
  「實言相告,草民只是行商路過此地,手下一名小廝在城中遊蕩,遇上少年密謀劫殺新來的太守。草民雖是異鄉人,卻久聞太守剛直不阿,因此混跡其中與幾個家人相機施救,幸得太守安然無恙。」
  「原來如此。」那中年人見程宗揚並無惡意,於是鎮靜下來,拱手道:「本官寧成,多謝程先生援手之德。」
  「太守不必客氣,草民雖是行商也知道大義所在。告辭!」
  程宗揚一抱拳,就那麼揚長而去。
  寧成望著他的背影,良久道:「施恩不圖報,此人大有古風。」他忽然臉色一變,急忙往腰間摸去,「不好!」
  程宗揚披著衫子席地而坐,悠然饮著茶。雲如瑤在屋中點起銅爐,將幾件溼衣逐一烘乾。
  寧成脫險之後,立刻命人攔截幾塊正從上游漂下的木排,指揮士卒強行渡河,攻擊群盜。義縱等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此時亂了陣腳,被士卒一衝便死傷數人,剩下的頓時做鳥獸散。
  寧成馬不停蹄地進入舞都,隨即下令封城,全城大索。這一夜還沒過完,那些遊俠豪傑多半已經落網,只有義縱和幾名少年躲起來。
  高智商和敖潤、劉詔早趁亂溜走,連汗毛都沒掉一根,這會兒還有心情在門外看熱鬧。
  各處坊市雞飛狗跳,不斷有人被士卒抓到,戴上重枷拖走。高智商的眼睛忽然一亮:「劉鐵臂——那傢伙還欠我錢呢!」
  劉鐵臂的臉上被抽了一鞭,不停滴血,聽到叫嚷聲,忽然叫道:「那個!那個姓高的!也是我們一夥的!」
  高智商想溜已經遲了,兩名膀大腰圓的士卒擠過來,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揪住他,往他的脖子上套根鎖鍊直接拖走。
  富安衝過來使勁作揖,「官爺!官爺!弄錯了!我們衙內……他可不是盜賊啊!」一邊說,一邊掏出錢銖往他們的袖子裡塞。
  士卒接過錢,一把將他推開,喝道:「莫非你也是盜賊!」
  劉詔握住刀柄正要動手,卻被敖潤用肩膀一撞,把他撞到院內,「還不找程頭兒去丨‘」
  劉詔連滾帶爬地奔進來,「程頭兒!大事不好了!」
  程宗揚聽完咧了咧嘴:「好嘛,剛做的人情就得還。」他看著雲如瑤正在烘烤的衣物,說道:「讓那小子在牢裡待一晚,明天我接他出來。」
  舞都太守府裡,一名官吏垂手道:「回太守,爲首的盜賊名叫義縱,其姐是平亭侯夫人身邊的女醫。」
  寧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平亭侯……來人!去邳家!」
  「太守,此時天色已晚。」
  「便是連夜去。」寧成冷冷道:「破家縣令,滅門令尹!本官身爲二千石,難道平亭侯敢將本官拒之門外?」
  平亭侯邳柴在洛都自有宅邸,留在舞都主事的是他三弟邳壽,這一夜邳壽如坐針氈,竭力應付新來的太守。
  寧成對他的不耐無動於衷,先問完本地的風土人情,然後話鋒一轉,問起邳家在舞都的產業。
  邳壽小心道:「當年吾祖從征有功,被封在舞都,起初實封兩千戶,經過歷年賞賜,如今近四千戶。」
  「據說封首陽山也有邳家的封地?」
  「正是。先帝在時,曾將首陽山幾處出產木材的山谷賞賜給敝家。」
  「這是天子聖德。」
  「太守說的是、,我邳家上下感激不盡。」
  寧成不閒不淡地說著話,一直坐到子時也不著急離開。邳壽心知要出點血,於是咬了咬牙,說道:「聽聞太守渡河時遇襲,在下憂心如焚,太守幸得無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來人啊!」
  兩名婢女捧著一只蒙著紅綢的盤子進來。
  「這是邳某一點心意,給太守壓驚,還請太守笑納。」邳壽掀開紅綢,盤內是一疊鑄好的金餅。
  寧成放聲大笑,「邳家資財千萬,拿這點金餅就想打發我寧成嗎?」他大喝一聲,「義縱何在!」
  邳壽打個哆嗦,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這會兒退一步就是滅門之禍,只能硬著頭皮道:「太守明鑑,在下並不認得義縱。」
  「好嘴硬,來人!搜!」
  邳壽厲聲道:「寧太守,平亭侯府並無義縱此人。」
  寧成冷冷道:「本太守便是搜了又如何?」
  祁壽噎了一下,拱手道:「回太守,世子尚在府中,只怕驚擾世子。」
  「既然如此,本太守更要命人搜查。」寧成道:「萬一有盜賊潛入府上就不只是驚擾世子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數百名士卒將占據兩坊地的平亭侯府團團圍住。邳壽暗道這廝果然狠辣,連郡兵都調來。
  雙方已經撕破臉,邸壽也不在寧成面前做表面工夫,告退一聲,立即找到世子邳忌:「義縱走了嗎?」
  邳忌長袍博帶,身旁坐著幾個美姬,一邊左擁右抱,一邊用稻粒逗弄玉架上的鸚鵡,「三叔何必慌張?寧老賊膽子再大,難道還敢搜我們平亭侯府?」
  邳壽頓足道:「已經開始搜了!」
  邳忌啪的一掌把鸚鵡打得羽毛亂飛,怒道:「好個匹夫老賊!」
  一道人影從屏風後閃身出來,慷慨道:「我義縱絕不連累世子!這就去見寧老賊,便是橫刀自刎也要濺那老賊一身血!」
  「我堂堂侯府難道連一個豪傑都護不住?」邳忌在堂上走了一圈,「我派人送你出去,到鄉裡躲幾天。」
  邳壽陰聲道:「他已經用符節調來郡兵,如今周圍都被他調來的士卒守住,哪裡出得去?」
  「去冰窖。」邳忌道:「冰窖地方隱祕,能藏兩、三個人,那些郡兵再搜也搜不出來。」
  「多謝世子好意。」義縱毅然道:「我們兄弟六人同生共死,若是藏身冰窖躲過此劫,義某也無顏苟活於世!」
  邳忌頓足道:「換衣服,就跟在我身邊。」
  邳家奴僕過千,多幾個人毫不顯眼,邳壽道:「夜裡還好說,天一亮還怎能瞞得住?」
  邳忌又轉了一圈,忽然一笑,「有辦法了───三叔放心,我保證讓義縱兄弟堂堂正正出門,還不連累我們邳家。」
  祁壽心下雖然不安,但知道這個姪子素有智謀,行事果決,一邊急道:「趕快!
  趕快!」一邊匆匆忙忙往前面去了。
  邳忌從容笑道:「不用擔心你那些兄弟,我有的是辦法。」
  他貼在義縱耳邊悄悄說了幾句,義縱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兄弟丨二邳忌大笑道:「到時候我要叫寧老賊乾看著你們揚長而去也無計可施,哈哈丨二義縱卻暗懷隱憂,寧成橫下心搜查平亭侯府,這般急切倒不像是爲了他這個小角色……
  義縱猜的沒錯。寧成真正在意的是他隨身的官印,他在水中掙扎許久,被那個姓程的商人救到岸上,才發現官袍和原本繫在腰間的太守印綬無影無蹤。官印一旦丟失便是死罪,若是走漏風聲被朝廷知曉他遺失官印,頒下懲處的詔書,即使他再找回官印,旨意也不會更改。
  寧成不敢聲張,脫險之後立即渡河攻擊盜賊,把人驅走,然後暗中派人沿河搜索,但往下游找了數十里也一無所獲。官印用革囊盛放,不會輕易沉底,既然沒有蹤影,多半是被人取走。當時離他最近的只有兩人,那名姓程的商人救了他又空手離開,自然不會是那名商人。那麼就是另外一個盜賊,如果是盜賊拿走他的官印再大肆宣揚,立刻便曰疋殺身之禍。
  因此寧成不顧侯府威勢,艇而走險,悍然圍府搜查。這一下把邳家得罪到死處,但丟失官印也是死罪,兩害相權取其輕,寧成便是得罪邳家也顧不得。
  直到天亮還沒有消息傳來,寧成坐在廳中面沉如水,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過了辰時,一名屬吏進來:「稟太守,有一名商人求見。」
  「不見。」
  屬吏喏喏退下。
  寧成忽然道:「哪裡的商人?」
  屬吏停下腳步,「是程氏商會的少東家,說有件東西要送給太守。」
  「請丨二程宗揚捧著一只盒子進來,躬身道:「草民見過太守。」
  「果然是你。」寧成屏退左右,盯著盒子道:「此乃何物?」
  「草民昨日渡河,在下游的蒹葭叢中拾得一件衣物,草民不敢私藏,特來獻予太守。」
  寧成打開盒子,只見一件官服疊得整整齊齊,旁邊放著一只革囊,囊上繫著一條青白紅三色相間的綬帶。他隔著革囊一摸,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果然是他的太守銀印。「程商人,請坐。」
  程宗揚笑道:「多謝太守賜座。」
  寧成自渡河就陰冷如冰的臉上露出幾許笑意,淡淡道:「不知程商人做什麼生意?」
  「敝商會生意繁多,這次來舞都,一是聽聞先生出任太守,舞都政通人和,昇平可期,敝商會有意借太守的光爲本地民生效力。其二,」程宗揚毫不隱瞞地說道:「也是爲了首陽山的銅礦。」
  寧成點了點頭,「舞都正需要程商人這樣急公好義的商家。」
  「草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盡說無妨。」
  「草民一名手下昨晚在門前說笑,被捕入獄。」程宗揚苦笑道:「就是那名打聽出消息的小廝。」
  寧成笑道:「還有這等誤會?叫什麼名字?把人放出來吧!」
  一名小吏忽然奔進來,喘著氣道:「太守!不好了!」
  寧成沉下臉,「何事慌張?」
  「那……那幫盜賊……劫持平亭侯的世子!」
  寧成一怔,接著放聲大笑,比起邳忌在內宅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他霍然起身:「自作孽,不可活!程商人,你也來見見本官的手段!」
  近百名郡兵將一座樓閣圍得水洩不通,周圍哭叫聲響成一片,樓上幾名少年捆住邳忌,將刀架在他的頸間叫道:「都給我滾開!」
  「說你呢!再拿箭指著我,我一刀捅死他!」

  「我們爛命一條!有侯爺的世子給我們陪葬,值了!」
  邳壽嘶聲道:「萬萬不可傷人!你們要什麼財物,我們邳家都給你!」
  寧成大步過來,邳壽聽到動靜,撲通一聲跪下,泣道:「太守,求你救救世子吧!」
  寧成冷冷盯了他一眼,然後抬起頭。
  義縱從邳忌身後露出半張臉,叫道:「寧老賊!給我拿一千金銖,夠用六天的酒肉!再備一艘快船!等爺爺上了船就放了世子,要不然我砍了他的腦袋!」
  邳壽叫道:「一千金銖我們邳家拿得出!拿得出!我這便命人取來!」
  寧成一言不發,邳壽自作主張派家奴取來金銖,金燦燦地堆在木盤內。
  寧成這才開口,「這是給盜賊的贖金嗎?」
  邳壽泣聲道:「只要能保住世子的性命,再多的錢財我們邳家也肯出。」
  「既然拿得出,便賞給這些士卒吧。」寧成一邊說,一邊從一名箭手手中拿過弓箭,然後張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邳忌的咽喉。
  滿院的哭叫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瞠目結舌。邳忌望著頸中的利箭,眼珠幾乎瞪出來,接著膀頸一歪,一命嗚呼。
  死寂中,寧成如寒冰般的聲音道:「先帝屢下詔書,有劫持人質索要財物者,一律格殺!不必顧忌人質生死!射!」
  那些士卒怔了片刻才慌忙舉箭。
  雖是盛夏,邳壽卻像掉入冰窖一樣渾身顫抖,滿眼怨毒地死死盯著寧成,「你───我邳家絕不饒過你!」
  寧成喝道:「來人!押下去!」
  邳壽梗著脖子叫道:「寧成!你敢無罪捕人!」
  「先帝有詔,劫持人質者並死!有向盜賊交納贖金者,黥爲城旦!」
  郡兵已攻上樓閣,那些少年知道必死無疑,此時都是狗急跳牆。樓內忽然升起濃煙,卻是有人趁亂放火,不多時整座樓閣就燒成一片火海。
  「幹!我算是見識什麼叫酷吏了!漢國這幫酷吏實在太酷了!」程宗揚興奮地說道:「老頭兒,你沒看見,誰能想得到姓寧的先把人質幹掉了!在場的人全傻了!平亭侯的世子啊!老寧像殺隻雞似的,連眼都不眨就射死了,滿院子的人嚇得連哭都不敢哭。還有平亭侯的兄弟,姪子都死了他還擔個罪名,我在旁邊瞧著都替他冤得慌。」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都不冤,要不是咱們商會的木排,姓寧的早扔河裡餵魚了。」
  「話是這麼說,可沒證據不是?」
  「要啥證據啊?破了家再找證據也不遲。」朱老頭擠眉弄眼地說道:「小程子,你在舞都待著也怪悶的,要說好玩還得說洛都啊!銅駝巷、玉雞坊有的是樂子。」
  程宗揚伸個懶腰,「想去你自己去,我跟寧太守說好了,他把七里坊的遊民清理出去,坊裡的土地交給我使用,當然,太守占一半的股份。嘿,這傢伙膽大、心黑、手狠、敢撈錢,是個敢做敢爲的角色。」
  朱老頭忍不住了,「小程子啊,你答應大爺的事陰時候辦?」
  「大祭的事?那不是秋天嗎?放心吧,真不行我把星月湖爺兒們調過來,把巫宗再滅一遍。」
  朱老頭黑著臉道:「大爺的珠寶!珠寶!說好在洛都開店的事!小程子,你敢黑大爺的錢!」
  程宗揚一拍腦袋,「差點忘了。辦完這邊的事,咱們去洛都風風光光開間店鋪,讓你也過一把掌櫃的癮。」
  朱老頭氣哼哼地走掉,程宗揚回到屋內。
  雲如瑤正在紙上繪圖,「七里坊長兩里,寬一里半,全長七里,是城中最大的一個坊。程郎,你要怎麼做?」
  「臨江樓和武穆王府,我已經吃了大虧。」程宗揚痛定思痛,「計畫雖然不錯,可幾十萬金銖砸進去到現在還沒開始賺錢,七里坊不能這麼辦。我要改改思路,一邊建,一邊要想著回本。」
  程宗揚看著紙上的圖案,用手指劃了一道,「這邊沿坊牆的位置全建成店鋪,如果能把牆拆掉,改成臨街的店鋪最好,但坊牆不能動,只好向坊內開門。高智商買來的木材不用運走,就地用掉。先搭起架子,用草蓆隔開。貨架放到門口,讓人一眼就能見到。每種商品都要有兩間以上的店鋪經營。每隔三五家布置一間酒肆或茶肆,簡陋點不要緊,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
  程宗揚胸有成竹,不一會兒定下方案。等雲如瑤畫完,他拿著紙張端詳半晌,讚道:「不錯!太有草臺班子的感覺了。」
  寧成一聲令下,官府的差吏風捲殘雲般將七里坊的遊民一掃而空。第二天程宗揚又狠狠震驚一把,一夜之間城外足足懸掛上百顆人頭,一個個血跡未乾,面容猙獰。
  城中已經傳開,新任的太守將七里坊的遊民一併捕拿入獄,連夜審訊,審完直接勾決,連旨意都沒請就斬了近百人。
  「這些都是沒有戶籍的遊民無賴,殺了便殺了。若是良人犯案,本官自會向朝廷請旨。」寧成漫不經心地說道,似乎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閒事,他掀開衣袖放在熏爐上,「聽說你城外設了木棚,只要把七里坊的殘物運來就能換取錢銖?」
  「是。草民初來乍到,一是揚名立信,二來也是人手不足。」
  寧成不置可否,以他的主意,把牢裡的罪囚都押過去,便是勞動至死也沒人敢說一個字。
  程宗揚當然不能這麼幹,更要緊的是他要的不是省錢,而是花錢。他在七里坊貼出告示,只要把坊內的垃圾運到城外,便可按照每十斤一枚銅銖的價格換取錢銖,就是十斤爛茅草也是同樣價格。舞都欠缺商業活動,尋常百姓並沒有多少來錢的管道,聽說只要出把力氣就能換錢,立即蜂擁而至。僅僅三天時間,坊內的茅屋、殘柱、碎瓦被拆除一空,所有的花費算下還來不到一百金銖。
  三天過後還不斷有百姓過來想賺取銅銖,但坊內沒有事情可做了。若是以往,百姓中少不得有人鬧起來,但新來的太守大開殺戒,舞都城內各種犯罪頓時絕跡,城中百姓也戰戰兢兢,不敢妄爲。
  好在這間新來的商會又貼出告示,招募工匠伐木刨板,搭建房屋,連損壞的坊牆也找人修補。不僅如此,還大量收購竹子、漆料甚至草蓆,林林總總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劉詔等人這才知道程少主當初的話不是白說的,這一開始忙,大夥一個個跑前跑後,忙得腳不沾地。
  高智商在獄裡待了一夜,出來後嚇得魂不守舍,「師父,你是沒進去,那牢裡是真他娘的狠啊!敢硬硬脖子就直接把腿打斷!那些好漢一進去就全慫了,別管什麼身份,在獄卒面前都跟孫子似的。」
  「少囉嗦,趕緊幹你的活去!沿牆的棚子三天之內全部搭完。」
  「是!富安!富安!快跟少爺走丨」
  富安也趕鴨子上架,和馮源一起充當發錢的帳房,每天也是忙得暈頭轉向。青面獸身大力強,一個人足能頂五個人使。雲如瑤心細如髮又長於心算,程宗揚把往來的帳目交給她一手打理。僅有的兩個閒人是朱老頭和哈迷蚩,兩個老傢伙在樹蔭下支了張桌子,乘乘涼,喝喝茶。
  就這樣,七里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化。到了七月上旬,從丹陽送來的第一批貨物運抵坊內,次日一早,那些用草蓆隔開的店鋪全部開張,琳琅滿目的貨物讓舞都人幾乎認不出來這裡就是以前的七里坊。
  沿著坊牆一字排開的店鋪雖然簡陋,但每件東西都是新的。六朝的商鋪大多屋子極深,爲了安全,周圍不開窗戶,室內光線陰暗不說,櫃檯又設得極高,貨物都放在裡面的貨架上;想要什麼,店員取出來才能觀瞧。
  七里坊的店鋪截然不同,門口一塊刨好的木板充作櫃檯,各種貨物直接擺在木板上。雪白的細鹽用竹筒裝著,大的能盛兩、三斤,小的只有手指粗細,兩枚銅銖就可以買回去嚐嚐味道。
  各種木製的、卞角製的梳子,便宜的只要五枚銅銖一把;色彩繽紛的絹花一枝只要十文錢;銀亮的縫衣針一枚也只要二十文,還附送一捲絲線;木屐上用的牛皮條,兩枚銅銖一根;鮮美的魚鲊用拳頭大的罐子裝著,只要花上十幾枚銅銖就能買一罐。
  走累了,隔幾間店面就有一處茶肆,一枚銅銖就能買一碗梅子湯。那湯用井水冰鎮過,涼冰冰甜絲絲,喝一口便令人暑熱全消。豪爽的漢子們有酒肆,在樹下搭著高大的棚子,既敞亮又通風,三五個人圍著一張小桌席地而坐,一聲吩咐,酒肉便送到面前。
  再往裡有一塊用繩子圍成的空地,兩邊釘著半人高的木樁,中間拉著一根繩索,一名女子在繩上來去自如,手裡還抛著三顆圓球。繩圈外的看客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這樣的繩技平常只有豪門宴饮才偶爾一見,別說城裡的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吏眷屬也未曾見過。
  七里坊開張的地方不到五分之一,但這五分之一足以讓舞都人流連忘返;開張不到半日,越來越多的百姓湧入七里坊,坊內人聲鼎沸。

第八章

  一名只有一條手臂的漢子快步走來,雙腳一併,舉起獨臂俐落地向程宗揚行了一禮,「程上校!」
  「老陳,你都退役了,用不著敬禮。」
  陳喬笑道:「已經習慣了。」
  陳喬是星月湖大營的老兵,因爲是丹陽人,受傷退役後轉入商會,隨即被調到家鄉負責丹陽的商號。接到程宗揚所列的清單之後,秦會之找到離舞都最近的陳喬,讓他就地收購物品、招募人手,以最快速度趕往舞都。
  「運這麼多貨物,路上辛苦。」
  「這次的貨物看起來不少,分量倒不重。像那些絹花,幾千枝一個大包就能帶走。丹陽是水陸要津,購買這些貨物沒費多少工夫,就是分裝成小包耽誤兩天。」
  陳喬喝口茶水,「程上校,那些鹽如果換成大包,能多帶一倍。用竹筒裝好就帶不了多少。」
  「舞都這邊和丹陽不一樣。」程宗揚道:「像這種精鹽一斤起碼要三十銅銖,舞都除了豪強,只怕沒有誰捨得買。換成竹筒裝的,一只只要兩枚銅銖,誰都能買來嚐嚐。其實一斤鹽能裝二十小筒,算下來一斤鹽能賣到四十銅銖。魚鲊也是一樣,雖然貴了些但味道鮮美,而且省了鹽錢。如果罐子再小一些,價格再降上一半,買的人會更多。」
  陳喬仔細聽著,偶爾點點頭。
  「那些人都是你招募的?」
  「有幾個是從就近商號調來的,大部分是招募的。工錢每個月十枚銀銖。」
  「這工錢比舞都的百姓高多了,但這樣也好,有差距才有攀比的動力。那個繩技藝人呢?」
  「本來秦執事讓我找幾個說書的,但一直沒遇上,正好這家人坐船到丹陽,於是我把他們請來了。」
  「請得好!如果是說書,他們一開始還未必聽得慣。」
  「招募了二十三人,從商會調來的有五人,都是信得過的。」
  「很好,你先去休息吧。」
  陳喬敬了個禮,轉身離開。雲如瑤從簾後出來,輕輕替程宗揚揉著額角。
  「聽說坊裡好熱鬧呢。」
  「到明天會更熱鬧。」
  雲如瑤微涼的指尖在他的額角輕輕揉著,「奴家看了帳單細目,那些貨物從丹陽買來,價錢比別處低了兩成。」
  「如果廣陽渠開通,南方的貨物會更便宜。」
  「不過一共才用了六百多金銖……」
  程宗揚笑道:「妳已經看出來了。」
  程宗揚明白她的意思。低廉的成本意味著利潤更高,但總成本太低說明總利潤也不會太高,好比一個雜貨鋪做到百分之百的利潤,也比不上一個樓盤百分之十的利潤。第一批運來的貨物全是價格低廉的日用品,看起來雖然熱鬧,但全賣出去也掙不到幾個錢,能包住僱員的工錢就不錯了。不過程宗揚不打算用這些小店掙錢,他需要的是讓錢有一個流動的管道。
  程宗揚挽著雲如瑤的手,「舞都人手裡的錢不多,所以我要先讓他們賺錢,這樣他們才有錢往外花。我把貨物改成小包裝,讓他們買得起。錢從我手裡流到他們手裡,又從他們手裡流回我手裡。以後我還要花更多錢,讓他們去賺。」
  雲如瑤道:「那些百姓不會把掙的錢花光,有一些錢銖是回不來的。投入越多,留在他們手裡的錢也越多,從哪裡賺錢呢?」
  「錢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況且不是只有錢銖才有價值。我付出錢,他們付出勞動,我得到的是勞動成果。半個月前七里坊還一錢不值,現在已不只是價值千金了。只要不出亂子,坊裡的土地就能穩穩升值。」程宗揚道:「這些都是帳目上算不出來的,也不用算。城內的百姓收入水準提高,消費水準也相應提高,等他們成爲穩定的消費群體,下一步就是吸引那些豪強。他們擁有舞都七成的土地,讓他們的財富參與流通,互通有無,妳就不必擔心我會虧錢───怎麼樣?郎君我做生意的手段不差吧?」
  雲如瑤伏在他背上,柔聲道:「郎君這哪裡是做生意的手段?治國也不外如是。十年之後,奴家不敢想七里坊會是什麼模樣。」
  程宗揚握住她的柔荑,「有了七里坊現在的模樣,我也好去找六哥和三哥兩位大舅子談談心。」
  他在舞都花費偌大力氣爲的可不是掙錢,而是爲了雲如瑤和雲家。
  程宗揚躊躇滿志地再次登門,毫不意外地再次被拒之門外,他鍥而不捨,接連登門候教。這一次雲家態度與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雲家的拒絕多少有幾分照顧家族顏面的意思,這一回雲蒼峰和雲秀峰避而不見,雲家上下都對他冷若冰霜,態度僵硬得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程宗揚原想著木已成舟,自己放低身段給足雲家面子,不愁雲家不接受,但雲家的態度讓他的信心動搖起來。
  這天程宗揚又從雲家掃興而返,敖潤騎著快馬匆忙奔來:「程頭兒!太守讓你往府裡去。」
  太守寧成在舞都大開殺戒,殺得人頭滾滾。郡中遊俠少年聞風而逃,旬日之間整個舞都便肅然一清。寧成歷任太守,每到一地都破家無數,雖然抑制地方上的豪強,但百姓都畏其酷烈,只要他在任,市面都蕭條不少。
  這一次七里坊的開張給寧成的肅殺手段帶來一抹始料未及的亮色。如今的七里坊成爲舞都人休閒的最好去處,店鋪雖然簡陋,但勝在貨色齊全,而且家家戶戶都買得起,因此客人越來越多,即使不買什麼東西,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等程氏商會再次貼出告示,用極低的租金向城中商鋪出租鋪面,城中其他幾處店鋪或試探著開分號,或者整個店鋪全部遷來。本地人的參與使七里坊人氣更旺,竟然在寧成治下出現難得的繁華景象。
  只要能得到朝廷的認可,寧成對於治下是否繁華毫不關心,但七里坊有他一半的收益,情況自然不同。程宗揚發現,寧成這位酷吏不僅治民如狼治羊,手段凶狠,撈起錢來也夠凶狠,對於豪強的賄賂來者不拒,甚至登門索要。
  程宗揚有時心裡嘀咕,他不會是把程氏商會送到虎口裡了吧?好在寧成只是舞都一郡的太守,手再長也伸不出漢國。況且寧成只是個不廉潔的酷吏,並非喪心病狂的殺人狂,就是殺雞取卵也要等雞養肥了再殺。
  事實上對於程宗揚這個外地商人,寧成頗有好感。程宗揚一介布衣,時常出入太守府,所受的禮遇比起城中豪強只高不低。那些豪強見到新任的太守都像見了老虎一樣戰戰兢兢,程宗揚卻能與寧成談笑風生。寧成有時索賄納賄也不瞞程宗揚,一方面這是寧成對程宗揚信任有加,另一方面也是寧成不認爲這個外路商人會有什麼威脅。
  程宗揚馳入城門,看到一個穿著赭衣的罪囚正在兵丁押解下,用籮筐往城頭搬運石料。他的頭髮被髡得乾乾淨淨,剃成一個光頭,脖子上套著鐵圈,臉上刺了字,神情怔怔的像丟了魂似的被兵丁驅趕。如果不是當日見過,程宗揚怎麼也認不出這是當年跺跺腳,整個舞都都要晃三晃的邳家三老爺。
  寧成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派人進山開始採礦,不日便有詔書,首陽山的銅礦由官府招募商家開採,收取賦稅。」
  程宗揚知道漢國的地方官權力極大,卻沒想到會這麼大,一句話便把銅礦給他了?招標呢?公示呢?官府起碼找兩個人象徵性地討論一下吧?即使這些都沒有,賦稅怎麼收?工匠怎麼管理?難道還是他的一句話?
  首陽山的銅礦程宗揚已經打聽過,是上一任太守在時,有人在山中採到孔雀石,當時的太守命人進山勘察,找到礦脈,採出的礦石品相極佳。據推算,首陽山一年能開採礦石近十萬鈞,出銅三萬鈞,鑄成銅銖超過六萬貫;除去開採和冶煉的成本,獲利在兩萬貫以上。但那條礦脈延伸到邳家封地內,因此邳家認爲銅礦應該是自己的,不許官府涉足。
  寧成以雷霆手段射殺平亭侯世子,把邳壽黥爲城旦,令舞都豪強聞風喪膽,可邳家貴爲侯爵,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肯定要找回來。
  寧成對迫在眉睫的威脅視若無睹,镇定自若地處理差事。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毫不手軟,似乎絲毫不擔心朝廷會降罪於他,程宗揚都在納悶他哪來的底氣。
  程宗揚猶豫一下,「平亭侯……」
  「本官已將邳家惡行寫成奏摺上書宮中。按慣例,宮內會寫成策書遣侍中赴平亭侯府,詔其詣廷尉詔獄對質。平亭侯若是明白,此時便該伏劍自刎。」寧成冷哼一聲,「我倒是盼著他不要自殺。」
  程宗揚不明白漢國有什麼慣例,不過寧成說得這麼篤定,他也沒有好擔心的,畢竟就算天塌下來也先壓死寧成。
  從太守府出來,程宗揚直接去了七里坊。奸臣兄辦事確實令人放心,陳喬上路的同時,秦會之還調動幾處商號往舞都送貨,如今又來了兩批貨物。這些貨物都仔細安排過,數量不多,有三五個人便可押運,而這些人手也留在舞都。貨物仍是以日用品爲主,臨安和晴州出產的各種奢侈品沒有納入清單,現在七里坊的商鋪還是雜貨鋪的標準,那些奢侈品運過來白白跌了身價。
  坊中更顯熱鬧,除了沿牆的一排商鋪,又用木板土牆隔出幾座院子。昨天,七里坊第一家客棧開張營業,雖然是茅棚柴扉大通鋪,但周邊鄉鎮的百姓在坊中誤了時辰,因爲宵禁無法出城,也能有落腳的地方。好在是盛夏,住宿要求不高,只要能擋風遮雨就行。
  據程宗揚所知,富安招攬城中商號入駐的時候,還順手招了幾個清理流民後無家可歸的游女,弄個小小的行院。如今的七里坊稱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坊中打理的人手不過五十餘人,每天逗留的客人超過五千人。好在有寧成的鐵腕治理,城中治安不是一般的好───原本不太安分的那些,這會兒人頭都在城外掛著呢。
  七里坊的熱鬧只集中在東面一隅,坊中高達八成的土地還空著。想要掙城中大戶的錢當然不能靠這些草棚子,但程宗揚不準備投入重金大肆建造樓堂館閣。在他的計畫裡,七里坊應該靠本身的收益滾動發展,不是成爲又一個資金黑洞,因此坊中被一道土牆隔開,剩下的土地建好一處開放一處,逐漸提高水準。
  程宗揚一路走來看到的場面雖然熱鬧,但不免失望。往來的客人雖多,不過都是城中的百姓,那些大戶至今沒有表露出任何興趣,甚至連他們的家奴也不見蹤影。程宗揚暗自搖頭,他都不知道那些豪強是太過封閉,還是對外來者抱有戒心,到現在都沒有往七里坊花一文錢。
  其實程宗揚猜錯了,那些豪強大族頂尖的就幾百人,剩下的庶支、家奴都有心思到坊裡看熱鬧,但邳家前車之鑑猶在,那些豪強都嚴厲約束家人,生怕被寧太守抓到把柄,破家滅門。
  被土牆隔開的大塊空地中有幾座新建的院子。現在坊裡林林總總有五十餘人,往後數量還會不斷增加,程宗揚早早劃出區域做爲商會將來的總部。幾間簡單的房子一搭,程宗揚就搬過來,畢竟都在坊內,做事也方便。
  進入內坊,只見一隊車馬停在新建的院子前,馮源正帶著人搬運貨物。青面獸一身力氣不是蓋的,扛著小山般的貨物還奔走如飛,看來得宰隻羊好好犒勞他。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高智商那小子呢?」
  「哈爺帶著他勞柴去了。」
  程宗揚不禁失笑,他把挖溝蓋房這些重活扔給高智商打理,但不管那小子多忙,哈迷蚩每天給他定下的劈柴數額雷打不動。
  程宗揚這才問道:「這批貨是哪兒來的?」
  馮源道:「臨安。」
  「秦會之怎麼搞的?從臨安運貨這麼浪費的事他也幹?」程宗揚說著進了院子,卻看到一名杏紅衫子的少女正站在門邊。她側身福了一福,想笑,眼眶卻先紅了,「公子……」
  「雁兒,妳怎麼來了?哈!怪不得老秦從臨安運貨過來,原來是順路啊!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雁兒收起淚水,不好意思地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是想哭……」
  程宗揚打趣道:「我看妳不是想我,是想妳紫媽媽了吧?」
  雁兒小聲道:「都想。」
  程宗揚哈哈大笑,攬住雁兒的柔肩進到屋中。他的屋子與其他人區別不大,都是趕工出來的,反正也不用住在這裡,只是掩人耳目,畢竟蛋屋不好隨便讓人看見。
  看到蛋屋的門關著,程宗揚有些奇怪,「妳紫媽媽在幹嘛?」說著拉開密封的屋門。
  一陣笑鬧聲從隔音堪稱完美的蛋屋中傳出,花枝招展的景象讓程宗揚嚇了一跳。
  蛋屋的空間雖然不小,但住了這麼久,程宗揚已經習慣裡面只有小紫和雲如瑤兩個人。這時屋裡卻香風陣陣,麗影雜陳。小紫和雲如瑤坐在中間的椅子上,腳邊臥著雪雪。旁邊站著三名體態妖嬈的女子,她們穿著黑色皮裝,雪白的大腿和腰腹裸露出來,流露火辣的風情。臉上雖然戴著面具看不出面容,但腳下穿的高跟鞋卻是他家女奴專用的款式。不用說,就是原本和雁兒留在臨安的三名侍奴:驚理、罌粟女和蛇夫人。

  小紫面前的圓桌上跪著一名美少婦,她伏著身,朱紅色羅裙掀到腰間,娥眉微微顰起,彎長的睫毛不住輕顫,流露出柔婉而嫵媚的羞態,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嬌柔的外表下有多危險。
  「凝美人兒怎麼來了?」
  小紫笑道:「想你了哦。」
  雲如瑤盈盈起身,紅著臉道:「郎君。」
  程宗揚走過去,只見阮香凝下身一絲不掛,裸露著雪團般的美臀和兩條雪滑玉腿。她的雙手摟著艰股,將白生生的臀肉分得敞開,露出嬌嫩的羞處和柔軟的肛洞。
  「妳們這是做什麼?」
  小紫笑道:「瑤姐姐想把後面也給你用,又不知道怎麼做。可是人家也沒做過,幫不了她,正好這幾個丫頭來了,瑤姐姐就問她們是怎麼和你做的。」
  「這還用問?做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紫摟住雲如瑤的腰肢笑道:「那可不行,瑤姐姐身子弱,哪裡能和她們一樣?好了,你去跟雁兒親熱吧,我和瑤姐姐還要問她們呢。」
  程宗揚一把將雁兒橫抱起來,「雁兒,我們走!」
  雁兒抱著那隻布偶,羞不可抑地把臉埋在主人懷中。
  久別相逢,雁兒在他身下流露出初破體時一樣吃痛的神情。程宗揚的動作愈發溫存,先淺後深,一點一點進入少女柔嫩的蜜腔中。雁兒眼眶含淚卻咬著脣,乖乖迎合他的進出。
  雁兒的容貌雖然不及死丫頭那樣奪目,但也是個出色的小美人兒,尤其是她像小羊一樣溫順的樣子最惹人憐愛,讓人禁不住想把她擁在懷中小心呵護。
  少女嬌美的玉體鮮嫩無比,使程宗揚傾注更多熱情。雁兒白嫩的雙足搭在他肩頭,隨著他的挺動,圓潤雙乳在胸前微微抖顫,似乎願意就這樣陪著他到天荒地老。
  良久,程宗揚身體一沉,粗硬的陽具深深插進雁兒滑膩的蜜穴間,在她體內劇烈地噴射起來。
  程宗揚把雁兒擁在懷中,「在臨安還好嗎?」
  雁兒臉上帶著羞澀的痛楚,一邊用絲帕把他下身抹拭乾淨,一邊柔聲說道:「還好。」
  「別的人呢?」
  「都還好啊!秦執事很忙,只偶爾來一趟,匆匆說幾句話就走,不過每次都有些不放心的樣子。」
  程宗揚臨行時吩咐秦會之,讓他隔段時間去看看驚理等人有沒有什麼異動。雁兒和那幾個女子待在一起就是一隻小白兔陪著三條毒蛇,雖然有娃娃,萬一被反咬一口也不得了。
  「祁四哥派人來過一趟,送了些吃的用的。還有翠煙姐姐,上個月剛生個兒子。」
  「已經生了?」程宗揚又驚又喜又是遺憾,他還說要喝吳大刀兒子的滿月酒,可眼下天南海北,想見一面都不容易。程宗揚懊惱地說道:「居然沒趕上……不行,我得給吳大刀和柳姐兒送份厚禮。」
  「奴婢已經替公子送過了,一對金麒麟、一副長命鎖,還有小寶寶戴的小鐲子、小腳鈴。」
  「我在太泉古陣還有禮物帶給他們呢,也不知道小侯爺來不來得及送到?」
  數日前林清浦傳來消息,蕭遙逸等人已得知彼此平安,離開蒼瀾折返建康。武二郎則揣著「情書」帶著白仙兒去南荒。程宗揚不知道武二是怎麼想的,居然帶著小三去求親,只能說二爺的腦子跟別人不一樣。不過他也好不了多少,求親能求成冤家,實在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
  從夷陵派去的人已經與莫如霖等人見過面,同時接走徐君房,不久就能送到臨安。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秦太監也活著回來,還被宋主特命入宮。據說宋主狠狠誇了他一通,然後把他打發到選鋒營,繼續在鳥不生蛋的地方爲國效力。
  程宗揚把這些事拋到一邊,說到禮物,他倒想起一件東西,從床邊的背包拿出一只盒子,用「叔叔帶妳看金魚」一樣誘惑的口氣對雁兒說道:「妳看這是什麼?」
  雁兒驚叫一聲,「好漂亮的娃娃!哎呀,她還會眨眼睛……」
  程宗揚笑道:「她還會跳舞呢。」
  雁兒抱著那個娃娃愛不釋手,一會兒摸摸她的小鼻子,一會兒摸摸她的小腳丫,忽然她抬起臉在程宗揚的脣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程宗揚指指另一邊脣角,「這邊也要。」
  雁兒害羞地揚起臉,接著被程宗揚狠狠吻住。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卻是阮香凝被一名侍奴扒開屁股,另一名侍奴用手指插進她柔嫩的屁眼內,模擬肛交的動作。
  雲如瑤好奇地說道‘^「郎君便是這樣做的嗎?」
  阮香凝羞媚地說道:「奴婢第一次是在水榭上。那天公子來了興致,讓奴婢伏在欄杆邊,從後面給奴婢後庭開苞。」
  雲如瑤用衣袖掩口輕笑道:「好腌臜……」
  「奴婢第一次不曉事,後來每次用過馬桶都會用溫水灌腸,把後庭清洗乾淨,除去異樣,然後抹上酥油、香露,待公子來了興致便能隨意使用。」
  雁兒忽然笑了起來,程宗揚道:「笑什麼呢?」
  「奴婢是想起凝奴的姐姐。」雁兒小聲笑道:「那位梁夫人見著阮女俠總是盛氣凌人的樣子。後來阮女俠不知怎麼拿到一種藥丸,梁夫人一天不吃就像失了魂一樣,只能天天討好阮女俠。紫姑娘雖然不在,但她們兩個每天都來園子裡請安,那天聽她們說起來我才知道,阮女俠竟然把梁夫人打發去做她丈夫的姘頭。」
  程宗揚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阮香琳竟然幹出這種事,就算爲了報復黃鶯憐,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話說回來,阮香琳這麼做未嘗沒有補償丈夫的意思。
  「師師呢?」
  「師師姑娘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出去雲遊,秦先生已經派人去找她。」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他現在可以確定,師師一時不小心成了死丫頭引魂術的試驗品,死丫頭也許只是惡作劇,但李師師那樣自尊心極強的女子肯定無法接受這種玩笑。不過引魂術只是放大人心底的欲望,李師師到底會怎麼選擇,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宗揚道:「累了嗎?」
  雁兒搖頭道:「不累。」
  「那我帶妳到坊裡走走。」說著程宗揚提高聲音,「死丫頭,別玩了!該穿衣服的穿衣服,大夥兒一起去。」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尋常店鋪此時已關門謝客,坊內的店鋪卻點著油燈照常營業。坊內的客人雖比白天略少,但在這個時代稱得上熱鬧非凡。
  雁兒問道:「不是有宵禁嗎?」
  「宵禁只是禁止路上通行,坊裡是不管的。這裡的客人有些是旁邊的街坊,等開始打更再走不遲。有些是外鄉來的,今晚趕不回去便在坊中留宿。還有一些是路過的商人,因爲坊中吃住都有,價錢也便宜,便在此落腳。」
  雲如瑤早已習慣足不出戶的生活,雖然住在坊內,也是頭一次出來,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旁邊櫃檯上的絹花。她在雲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以雲家的豪富,她房中一年四季鮮花不斷,哪裡用得上絹花?這些廉價的小商品倒是第一次見。
  程宗揚指了指,「這種的多少錢一枝?」
  「每枝二十五枚銅銖。」
  程宗揚拿出一枚銀銖買了幾枝。雲如瑤和雁兒面露欣喜,各自戴在髻上,小紫卻把自己的一枝給懷裡的雪雪戴上。三名侍奴平常都在暗處,並不露面,倒是阮香凝得了一枝。
  售貨的小二自然認識東家,推辭不收,程宗揚卻道:「我若白拿,看似占了便宜,但這銀銖放在我手裡還是一枚銀銖。你得了這枚銀銖,帳面就多了一枚丄問會向城中百姓購買物品,城中的百姓手中也多了一枚;百姓再到坊裡花用,又回到商會;到年中付薪,這枚銀銖發到你手中,等於又多了一枚。這枚銀銖在我手中只等於一,流動起來等於四枚銀銖了。」
  小二連聲稱是,小心接過銀銖。
  等程宗揚走遠,旁邊一名伴當道:「東家說了什麼?」
  小二茫然道:「我也聽不明白,一枚銀銖咋就變成四枚銀銖了?」
  伴當咂了咂嘴,「難怪東家能掙大錢。」
  暮鼓敲響的同時,一匹快馬奔進坊內,一直守在太守府打探消息的敖潤找到程宗揚:「程頭兒,平亭侯下詔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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