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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龍吟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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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太守府內,甯成寬袍長帶,意態從容。單看他坦然自若的神情,任誰也看不出他是漢國有名的酷吏,剛剛破滅平亭侯邳家,親手勾決上百死囚,在舞都殺得人頭滾滾。
「去洛都嗎?」
「開礦的奴囚雖然差不多夠了,但有手藝的匠人頗有不足。尤其是開挖礦井、通風、排水和冶煉礦石,都需要有經驗的老師父。」
甯成道:「既然是銅礦,不如去銅綠山。」
程宗揚也聽說過銅綠山,據稱銅綠山是六朝第一大銅礦,從上古開採至今,毎年出銅數十萬斤,冶煉的銅銖占六朝三分之一,是漢國一大財源。但銅綠山靠近雲水,與洛都南轅北轍。
「在下已經派人赴銅綠山招募工匠,但銅綠山的礦井都是官營,輕易不好募人,少不得要去洛都打點一番。」
甯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顯然對他的「打點」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對。甯成雖是酷吏,卻不是廉吏,只是在他看來,即使把滿朝文武都打點過來也不如天子
一言,實在是白費力氣。
程宗揚道:「明日一早,在下便啟程北上,快則一月,慢則三月,必定要回舞都。太守若有事儘管吩咐。」
程宗揚原本想借用甯成的門路,如果甯成有禮物要送給洛都的重臣,他正好捎去,順便搭上關係。但他忘了甯成不是高俅,身為漢國有名的酷吏,甯成隻對君主負責,這種授人以柄的事連想都不會想。
最後程宗揚把甯成在七裡坊應得的一份收益雙手奉上,甯成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順便與盤江程氏簽了一份為期十年的地契,把七裡坊交予盤江程氏經營,除此之外並無多言,因此程宗揚離開太守府,倒是一身輕鬆。
赴銅綠山招募工匠的事,程宗揚不是隨口敷衍,早早就派人去。他已經決定將舞都的生意暫時交給星月湖大營退役的陳喬打理,坊中的生意雖然都是微利甚至貼錢,但遊冶台的收入能夠支撐,再加上官方的甯成還有雲家暗中幫忙照看,短短兩、三個月不至於出什麼意外。
至於高智商,雖然這趟出來的收穫已超過預期,但程宗揚沒打算就這麼讓人回
去。他去洛都,少不得要與漢國的豪門貴族打交道,把高智商帶去走一趟,也沒算白來漢國。
最後程宗揚定下北上漢國的人選,除了朱老頭和小紫,同行的還有高智商、敖潤、馮源、哈迷蚩、青面獸和富安、劉詔等人,以及鵬翼社調來的幾名馭手。
這一下程氏商會在舞都的要緊人物差不多走個乾乾淨淨,程宗揚決意趕赴洛都時,已經通知秦會之把蘭姑和游嬋送來,好接手遊冶台,但眼下只能暫時把雁兒留下來管理內務;阮香凝知書識字,也留下給她做幫手。驚理和罌粟女兩名侍奴暗中隨行,護衛的任務則交給蛇夫人。小事由雁兒自行處理,如果是大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雲家塢找雲如瑤處置。
這樣安排完,雁兒自然滿心不舍,於是當晚程宗揚把她招到床上,好好安慰一番。雁兒在榻上柔如春水,但畢竟嬌軀難支;玩到興起時,程宗揚又把阮香凝和蛇夫人也喚來,一直鬧到天亮才依依不捨地上路。
渡過舞陽河便是通往宛洛的官道。程宗揚曾經走過晉、宋的官道,由於沒有橡
膠,馬車多是木制包鐵的硬輪,常年累月行駛下來,路面往往被軋出深及尺許的車轍,再加上風吹雨淋,有些路段幾乎陷下有半個人深。漢國每到農閒季節都會徵發徭役修葺道路,寬及兩丈的路面用土墊過,甚是平坦。路旁栽著楊樹,雖是盛夏,仍帶來陣陣涼意。
與宋國不同的是,宋國田地大都已經開墾,路上隨處望去都是分割成一小片、
一小片的農田。漢國卻有大量田地來不及開墾,一眼望去原野莽莽,顯得蒼涼而空曠。
由於帶著財物,隊伍裡有三輛大車,小紫和幾名侍奴占了一輛。馮源不慣騎馬,與高俅府中的管家富安合乘一輛,剩下的或是乘馬,或是步行,加上鵬翼社調來的馭手,一行二十餘人,看起來浩浩蕩蕩。
程宗揚一臉深沉地看著前面的朱老頭,雖然是大熱天,他還猥瑣地攏著手,像蝦米一樣佝僂著腰騎在驢背上I倒著騎!這老東西兩眼瞇著,腦袋一栽一栽,似乎隨時都會從驢屁股上栽下來。
程宗揚看了半路,實在不能忍了,「老頭,你哪來的驢?」
朱老頭的眼睛眨巴兩下,樂滋滋地道:「大爺運氣好,今兒一早出門撿到一根繩子。大爺一琢磨,正好少根腰帶,不撿白不撿啊!大爺撿起繩子這麼一扯,哎喲!繩後面還系頭驢!你說大爺這運氣,這是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下來一頭驢?」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是偷的啊!」
「啥偷的?啥偷的?」朱老頭不樂意地說道:「大爺就撿了根繩,後面拴著驢關我啥事?你就是說到天邊,這事大爺也理直氣壯!撿根繩犯哪家的王法?紫丫頭,妳說是不是?」
小紫道:「13言眞乖,再翻個白眼給他看。」
「丫頭,妳胳膊肘往外拐啊。」
「誰讓你把我送給他?」小紫道:「人家現在是程頭兒的床奴。」
朱老頭氣哼哼地道:「你們就惦記著那點事吧。」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們那個大祭還有一個多月,趕得上嗎?」
「趕到洛都就趕上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在洛都啊!」
朱老頭不屑地冷笑一聲,「世間有些俗人以為黑魔海總壇是在凡間,處心積慮尋找總壇所在。」
「哎喲,老頭兒,你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黑魔海總壇不在凡間,難道還在天
上?」
「正是!」朱老頭傲然道:「我黑魔海上應天相,在東則在東門青龍,在西則在西門白虎,在南則在南宮朱雀,在北則在北宮玄武。」
「老頭,東宮青龍、西宮白虎我聽過,東門西門?這是你編的吧?」
「黑魔海占星之術,豈同凡俗?」朱老頭道:「每逢大祭,黑魔海毒、巫一一宗先蔔後祭。一卜占星,二蔔用龜,三蔔則用筮。占卜所得即為總壇。」
「占三次?要是占卜的不一樣呢?」
「得二者為定。」
「如果三個都不一樣呢?」
朱老頭嗤道:「這等荒唐之事,我黑魔海從未遇見過。」
小紫道:「一蔔占星,是定分野。二蔔用龜,是問凶吉,三蔔用筮是明天道而
聽了小紫的解釋,程宗揚才明白他又被老傢伙蒙了一回。三次占卜其實是一回事,占星以定分野,是用天文的十二星次對應地上的十二個區域,根據占星所示的星次決定總壇所在。接下來是找只龜殼燒燒,察看吉凶,最後扔把蓍草,對照卦象算算運氣I這是封建迷信的大本營啊!
「二十年前占的是洛都?」
「可不是嘛。上次巫宗所占乃是鶉火,結果大比還沒比完,巫宗就被嶽賊一鍋端了。」朱老頭半'是得意、半是奚落地說道:「我就說他們巫宗不行!占卜觀星還得看我們毒宗丨」
「說了半天,原本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就是臨時辦事處。什麼水準!」程宗揚奚落幾句,然後道:「老頭兒,你的人馬呢?不會就咱們三個人跟巫宗比劃吧?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雞蛋碰石頭的事,我可不幹丨二
程宗揚在南荒屠龍時見識過朱老頭的衛隊實力不凡,但憑老傢伙在六朝臭不可聞的名聲,那麼一大票人馬敢招搖過市,非被滅了不可。
朱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急啥,到了洛都再說。」
遠處的林梢揚起塵土,接著傳來一陣蹄聲,一行車馬馳來。最前面是兩名甲士,後面是數十名騎手,最中間是一名身穿繡衣的官員。他一手持韁,一手抱著一根八尺長的竹杖,杖身塗金,上面裝飾著三重的旄尾,氣勢非凡。再往後還有大隊步行的兵卒和華麗的車仗。
眾人避到道旁,看著那名官員在士卒簇擁下一晃而過,後面的車仗則足足走了一刻鐘,弄得塵土飛揚。
好不容易等那行人馬走遠,程宗揚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人?」
「繡衣使者。」朱老頭收起嘻笑,神情間露出幾分冷峻,「銜天子之命,持節而行,捕盜治獄,監察王侯百官,徵調州郡士卒,誅殺二千石以下。」
程宗揚抬手揮了揮灰塵,納悶地問道:「你跟他有仇?怎麼這副鳥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背過臉去。
敖潤縱馬過來,說道:「程頭兒,離新豐市還有十多裡,眼看太陽就要到頭頂,只怕要快一些了。」
雖然已經入秋,天氣依然炎熱,眾人拂曉出發,打算中午趕到新豐市落腳休息,到傍晚再上路,趁夜再走兩個時辰好避開正午的高溫。由於剛才避讓繡衣使者一行,耽誤時辰,程宗揚看了看太陽的位置,然後吩咐一聲,眾人立即加快速度。
舞都與洛都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但由於首陽山阻隔,需要繞行宛洛道。新豐市在舞都以東,是舞都通往宛洛道的必經之地,市集雖然不大,但以釀酒知名,比其他市集富庶得多,眾人一進市就聞到濃郁的酒香。
市內沒有客棧?'酒肆倒是不少,只是此時生意有些冷清。馮源和敖潤找了處能安置騾馬的酒肆,眾人停好車輛,把馬匹系在樹下,然後打了水洗去汗意,接著店主送來綠豆湯,供眾人消渴解暑。
高智商果不其然又被揍了一頓,這會兒還一瘸一拐,他拎著哈迷蚩的酒葫蘆找到店主,藉口打酒,讓店主把肆中的酒都拿來嘗嘗。那店主被幾句馬屁一拍,笑得連嘴都合不攏,獻寶似的把店裡的好酒都拿出來讓他品嘗。
程宗揚見他左一碗、右一碗喝得不亦樂乎,不由得笑道:「哈老爺子,你讓這
小子戒酒戒色,怎麼不戒酒啊?」
哈迷蚩咳了一聲,青面獸聲如洪鐘地替自家叔公答道:「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丨」
程宗揚一口綠豆湯頓時噴出來。
高智商跟店主攀談完,揀最貴的酒滿滿灌了一葫蘆,得意洋洋地瘸著出來。程宗揚道:「小子行啊,只灌了這一葫蘆,白喝人家四、五碗酒了。」
高智商笑嘻嘻地道丨‘「再多喝幾碗他也高興I我剛跟店裡談了筆生意,讓他們每個月往七裡坊送一車酒,要新豐市最好的。師父,勞駕你幫他寫封書信,好讓他們去找陳喬陳大哥。」
「要這麼多酒幹嘛?」
「遊冶台啊!上次從臨安送來的酒已經用了一半。這店裡的酒我嘗了,雖然比不上臨安釀的名酒,但比舞都的酒強多了。我剛才試了試,跟臨安運來的酒一兌,滋味更是不同,保證那些土狗喝不出來,」高智商伸出一隻巴掌翻了翻,小聲說道:「價錢至少翻五倍。」
「幹!你是你乾爹的親兒子吧?高俅平常都教你什麼了?」
「師父,這是你教我的啊I只要有心,到處都是生意。」
「我教你摻假了嗎?」
「又不是兌水。」高智商理直氣壯地說道:「誰要問起來,就說這是我們臨安高太尉府上出的新酒!再說舞都那些土狗往遊冶台一坐,眼珠子都瞪著臺上呢,就是給他們喝馬尿也嘗不出來,我這算是厚道的。」他琢磨起來:「師父,你看我改個名叫高厚道怎麼樣?高智商^別人一聽就覺得我是個特聰明的奸商,嘴上雖然不說,心裡都防著稅呢。叫厚道多好,仁義厚道,這名跟我太配了。」
「跟你爹說去—」
「行!我回去就跟他說。師父,書信你快點寫啊丨二
高智商提著酒葫蘆興沖沖地去找哈迷蚩,程宗揚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拿出紙筆給陳喬寫封信,讓他根據七裡坊的銷量,按月從新豐市進酒。
高智商雖然荒唐了些,這事辦得倒不壞。從臨安販酒就跟從西湖運水到舞都一樣,成本過於昂貴。新豐市離舞都不過數十裡,又出好酒,算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漢國平民通行的是兩餐制,上午九點一頓,傍晚五點一頓,中午並不開火。眾人隨便吃些瓜果,便在樹下納涼。等太陽西移,酒肆生好爐子,整治幾樣份量實在的菜肴,眾人吃完已是傍晚,隨即備好車馬準備上路。
一行人離開酒肆,沿街穿過新豐市。程宗揚皺了皺眉,放緩速度,等小紫的車輛過來,他隔著窗子道:「感覺不大對,好像後面有人盯著。」
小紫停了一會兒,然後笑道:「是劍玉姬的人。」

程宗揚頓時一驚,「巫宗?」
「驚理看到他了。」小紫道:「那人看到老頭兒就走了。」
蛇夫人留在舞都,驚理和罌粟女兩人隨行,平時都隱在暗處。她們的魂魄與雁兒的娃娃系在一處,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便無法遠離。但小紫身為眞正的女主人,臨走前先把她們的魂魄移入妖鈴中。有她們兩個做眼線,小紫等於多了兩雙眼睛和耳朵。
程宗揚道:「這麼快就被巫宗的人盯上了。」
小紫笑道:「這已經是第三撥了。」
程宗揚一驚,「前面還有誰?」
「幾個不認識的小卒子,只有一個挺古怪,沒有露面就退走了。」
程宗揚想起剛到舞都時,他去雲家塢堡求親,朱老頭曾經帶著小紫出去不知搞此什麼,看來是遇到本門的對頭1—那人居然在老頭兒的眼皮底下都沒有露出痕跡,還眞有幾把刷子。
「不會吧?咱們是從太泉直接到舞都,他們這麼快就派了三撥人來?」劍玉姬如果是得知消息才派人過來,這效率實在高得嚇人。
「一點都不巧'。」小紫笑道:「他們一直在舞都盯你的小情人呢。」
「幹!他們在打雲家的主意?」「也許是吧,見到我們還很吃了一驚呢。」
這倒沒錯,朱老頭本來遠在蒼瀾的太泉古陣,突然在數千裡外的舞都出現,任誰都得吃上一驚。
小紫看出程宗揚的猶豫,笑道:「你想回去保護雲姐姐?不用啦,他們會跟著我們的。」
從劍玉姬的舉動來看,黑魔海似乎一直在盯著雲家。可她到底在覬覦雲家的什麼?難道黑魔海與打傷雲如瑤的兇手有關係……如果這樣,他們為什麼要忍這麼久還不出手?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程宗揚權衡片刻,雲家本身也有高手,何況他昨天和雲老哥交談時提到黑魔海的事,想必雲家已有提防,再加上大祭在即,巫宗不會在緊要關頭節外生枝,因此劍玉姬的人雖然一直盯著雲家,但暫時不會有太大威脅。倒是他們像吊死鬼一樣始終跟在後面,是個麻煩。
「老敖!」程宗揚叫來敖潤,「黑魔海巫宗的人盯上咱們了。」
敖潤身體一震,握緊刀柄。
「沒事,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出手,只不過讓他們一直盯著,咱們什麼事都不用幹了。」
敖潤道:「程頭兒,你的意思是……咱們給他們一個狠的?」
「幾個小卒子,打死也沒什麼用。一會兒我和紫姑娘、朱老頭先走,你們按原來計畫趕往洛都,到了之後先去鵬翼社。斯爺和盧爺兩位眼下都在洛都,跟他們會
合,然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到洛都也會去鵬翼社。」
「程頭兒,那你呢?」敖潤道:「我跟你們一道走。」
「不行,他們還指望你帶路。」程宗揚道:「放心吧,我們三個打不過也跑得
過。」
話雖這麼說,程宗揚心裡也有些發緊。自從陰陽魚進入丹田,他的肚子裡就像揣個地雷,隨時都可能失衡。這些天雖然用雙修之術減輕威脅,但最好用的卓美人兒不在身邊,效果口(能說一般,眞要動手還是逃命快一些。
「給我安排一輛車,四匹馬。兩匹馬拉車,兩匹馬換著騎,速度快一些。」「還有老頭呢,多備一匹馬吧?」「老頭兒騎著驢,不用管他。」
程宗揚想:既然巫宗的人已經盯上了,就讓他們盯著這邊吧!說到底,這是黑魔海自己的事,犯不著把商會的人也扯進來。況且老頭兒有些勾當未必願意見光,到時候敖潤、馮源等人還好說,富安和劉詔這些人總不能滅口吧?
程宗揚安排停當,隨即帶著車馬先行一步。

第七章

夜色漸深,沿著官道一路行來,道旁的曠野逐漸被開墾過的田地代替。皎潔的月光下,一片片農田阡陌相連,一眼望不到邊際。此時已經秋收,農田旁堆著高高的麥秸堆,夜風拂來,飄散出暖暖的麥香。在樹林中沉睡的村莊也從草苫的房頂換成瓦片,顯示當地的富庶與安康。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程宗揚忽然想起遊冶台的歌謠,不由問道:「這就是宛洛道嗎?」
朱老頭仰起臉,鬍鬚在風中飄揚,似乎在聞著夜風中的熟悉氣息,良久道:「可不是嘛?洛陽是漢匱都城,又稱洛都、洛京,宛城在漢國號稱南都。從宛城到洛都,富戶成群,人煙稠密,連狗都比別的地方多好幾倍。」
話音未落,傳來幾聲犬吠,數名架鷹帶犬的少年縱馬呼嘯而來,他們繞著馬車打個轉,笑道:「何方來的小娘子?為何在月下行路?」
程宗揚心頭忐忑,他上次遇到這種遊俠少年的經歷還記憶猶新,如果他們敢搶死丫頭……那他們也太慘了。
程宗揚摸了摸腰後的刀柄,卻被朱老頭攔住。老頭兒樂呵呵道:「幾個精力過
剩的少年郎,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盜賊,動啥刀子?讓大爺跟他們說說。」
朱老頭側過身,騎著毛驢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少年就笑道:「這驢好玩!」說著拎起鞭子朝驢屁股上抽了一記。
毛驢嘶鳴一聲,撒開四腿就跑,朱老頭沒坐穩,驢子剛奔出幾步,他就順著驢屁股溜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撝著屁股「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幾名少年指著老頭哈哈大笑,甩鞭子的少年摸出幾枚錢銖扔過去,笑道:「起來吧。」
另一名少年的臂上架著一隻蒼鷹,他一邊摸出肉粒,一邊道:「小娘子,把簾子掀開,我給妳看個好玩的。妳瞧I」他右手一抬,將肉粒高高拋起,接著左臂一沉,臂上的蒼鷹如箭矢般飛起,一口叼住肉粒,漂亮的動作博來一片喝彩聲。
後面一名少年摸出笛子橫在嘴邊,清亮的笛聲隨之響起。他一邊吹笛,一邊用雙膝操縱馬匹繞車而行。那匹馬依著笛聲的節奏,居然走的是順拐,兩邊的前腿、後腿同時邁步,那少年像坐在搖籃上一樣舒服地搖來晃去。
接著又一名少年縱馬過來,他一手提著韁繩,一邊撮唇吹起口哨。馬匹隨著他
的口哨聲左右盤旋,就像是跳舞一樣,充滿歡樂的氣氛。
程宗揚原本手心裡捏把汗,看到他們的舉動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些漢國少年和晉國的浪蕩子、宋國的無賴惡少差不多,但比晉、宋兩國的少年多了些節操。雖然嘴上花花,舉動倒不出格,比如這會兒笑鬧無禁,卻沒有人去掀車簾,只賣力地又吹又唱、又笑又跳,像是一些精力旺盛的孩子,極力想吸引別人的注意。
朱老頭揉著腿過來,笑咪咪地看著這些少年,一邊道:「這就是漢國的遊俠少年啊。」、
「老頭兒,你年輕時不會也幹過這事吧?」
朱老頭笑而不答,只是眼中流露出一絲少有的溫情。
車前一直沉默的馭手忽然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豔若桃李的俏臉,半嗔半喜地說道:「哪裡來的登徒子?何苦擾人?」
旁邊頓時響起一片口哨聲,近處的少年叫道:「快來快來!看這個趕車的!竟然是個美人兒!天!趕車的都是如此美人兒,車裡的美人兒何等絕色?」
幾名少年都聚攏過來,嚷道:「美人兒姐姐,你們是哪裡人?可曾婚配?」
看著這些少年,程宗揚突然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候他和段強一起常胡鬧,看到美女就吹個口哨,吸引對方注意的舉動也有過。雖然隔著不知多少時空的距離,他卻發現自己非常理解這些漢國少年的好奇與衝動,區別只在於他和段強從來沒有像他們這樣心直口快,對感情毫無矯飾。
坐在馭手座位上的罌粟女柔聲道:「我們是舞都人,送我家小姐去洛都。今晚要趕到穎川過夜,誰知誤了時程。聽說宛洛遊俠最是扶弱濟困,不知幾位少俠能不能幫忙給奴家指指路?」
那些少年鼓噪道:「正是!正是!宛洛遊俠兒任俠好義,扶弱濟困正是吾輩所宗!」
「穎川距此不過十餘裡,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何用指路?我們來護送你們!」
那些少年興沖沖地架鷹走犬,在前引路。從朱老頭面前馳過的時候,那個投錢的少年道:「老頭兒,你沒事吧?」
朱老頭撝著胯骨,「哎喲哎喲」地叫著。那少年跳下馬,一手扶著朱老頭的腰,
把他送上馬背,說道:「坐穩了!」然後一拍馬臀,馬匹馱著朱老頭穩穩前行。
程宗揚靠近馬車,納悶地說道:「你幹嘛把他們引過來?」
小紫道:「他們又不肯走,難道要趕開嗎?」
趕開是不可能的,這種熱血沸騰的遊俠少年最是衝動,幾句話投緣就能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同樣,一言不合,他們就敢拋頭顱灑熱血跟你死拚到底。讓一個弱女子出面,激起他們的保護欲,倒不失妙著,可是他怎麼覺得這麼彆扭呢?
果然,剛走幾步,那個把坐騎讓給朱老頭、自己步行的少年就走過來,不屑地看著程宗揚這個唯一的男子:「你是管家嗎?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讓美人兒姐姐駕車?」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瞧瞧,打抱不平的來了。這些少年見到不平之事就義氣頓生,說好聽的叫熱血正義,說不好聽的叫幼稚衝動。他們知道趕車的美女是誰嗎?知道她幹過什麼事、殺過多少人嗎?你們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眞相?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就可以指手劃腳?哪來的自信啊?
程宗揚一肚子腹誹,臉上卻帶著笑,張口道:「啊?」
少年剛要發怒,罌粟女嬌聲道:「少俠有所不知,我們管事是聾的。」
死丫頭配合得眞好。程宗揚笑咪咪地看著那少年,裝成什麼都聽不見的模樣。那少年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說道:「老的老、聾的聾,竟讓姐姐這樣的女流之輩趕車,要不是遇見我們,你們這一路就吃苦了。」
罌粟女感激地說道:「誰說不是呢?辛苦幾位少俠,到得穎川自有報酬相贈。」少年豪氣地說道:「哪能要你們的錢?我們宛洛遊俠仗義行事,錢財之物不必提起丨」
穎川是宛洛道上的郡城,雖然程宗揚手裡有舞都太守簽發的文書,但此時已經宵禁,想入城少不得要繳一筆不菲的稅金。那些少年得知他們沒有在城中訂下客棧,便熱情邀請他們去城外不遠的薛家莊居住。
「薛家莊的薛大兄是穎川有名的豪俠,仗義疏財,無人不曉。」
罌粟女柔聲道:「這麼晚去打擾人家,只怕不合適。」
「無妨!」那些少年道:「薛大兄生平最是好客。你們只要登門求助,無所不允,何況還有我們呢!」
罌粟女似乎有幾分不情願,推辭半晌,拗不過少年們的熱情,最後只好應允。
程宗揚發現裝聾子確實省心,這一路那些少年爭相與罌粟女攀談,但以為他是聾子,沒有一個人過來跟他閒聊,耳根子倒是清靜不少。
抵達薛家莊已經是三更時分,這個時辰城中早已宵禁,鄉中也一片寂靜,一般人家都已關門入睡。薛家莊卻是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一群少年夜半時分呼嘯而來,門口穿著黑衣的家丁見怪不怪,沒有露出絲毫緊張。他們迎上前接過馬匹,接著有人奉上水酒;那些少年在馬上拿過來喝了,一邊問道:「薛大兄呢?」
家丁道:「鄰縣有兩戶人家爭產,鬧得不可開交,昨日請家主前去調解,今晚只怕趕不回來。」
那些少年都道:「薛大兄急公好義,滿郡皆知,只有請他去才能服眾。」
「諸位少俠儘管在此留宿,一、兩日內,家主必定回來的。」
「也無他事,只是今日在路上遇到一戶人家要去洛都投親,夜間無處投宿才來打擾。」
「這個好辦,莊內其他幾個院子都住了人,西偏院如今空著,請他們入宿就是
了。」
家丁領著眾人入內,在一處小院安置下來。程宗揚等人雖然來得匆忙,但薛家莊常有生人投宿,那些家丁都是熟手,不多時就安置下來,接著擺開酒宴給那些少年接風洗塵。程宗揚是「聾子」,那些少年沒來糾纏,只拉著朱頭兒一同入席。朱老頭一聽說有吃的,連腿都不痛了,屁顚屁顚地跟著去赴宴。
裝了一路的聾子啞巴,程宗揚也憋得難受,等人一走,他長長舒口氣,打量一下環境。這裡是薛家莊的偏院,只有一間能住的房子,雖然不大,收拾得卻十分整潔,旁邊則是柴房。環境雖然一般,但倉促間能做到這一步也不錯了。
小紫從車上下來,一隻黑黝黝的機械蜘蛛也邁開八條長腿,背著鐵箱靈巧地攀下車轅。程宗揚先從小紫懷裡拎著雪雪的耳朵,把牠拽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抱起小紫笑道:「我來送小姐安歇。」
小紫小小打個呵欠,「好困呢,別來煩人家。」
「這就嫌我煩了?有妳煩的時候!乖乖讓我抱著睡一覺。」
「不要,人家要一個人睡。」
「死丫頭,這麼不給面子?」
「雪雪!」小紫叫來小賤狗,然後砰的關上門。
程宗揚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自從那日跟小紫親熱過後,死丫頭一到睡覺的時候就避著他,看來今晚只好睡馬車了。
「老爺。」一個聲音柔柔說道。
程宗揚轉過身看著罌粟女,然後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妖媚的婦人嫣然一笑,媚態十足地嬌聲道:「媽媽吩咐過,老爺每天都要雙修,今晚便由奴婢來伺候老爺。」「行啊。」程宗揚道:「房子被妳紫媽媽占了,馬車又太窄,咱們就湊合點吧,來,老爺帶妳去柴房滾草堆。」
程宗揚擁住罌粟女的腰肢,把她帶進柴房。柴房裡一半是木柴,一半是新刈的麥秸,曬乾的秸杆黃燦燦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鑿粟女抱著一張毯子,腰肢柔柔扭動著走過去,俯下身將毯子鋪在麥秸上,收拾平整。然後寬衣解帶,脫得像白羊一般,光溜溜地跪在毯子一角。
程宗揚舒舒服服地往毯子上一躺,抬臂抱住罌粟女的纖腰,把她白生生的身子拉到身上撫弄。罌粟女側著身,一邊被他撫摸,一邊幫主人解開衣物,然後俯首含住主人的陽物,靈巧地吸吮起來。
算上在太泉古陣收的幾個,死丫頭已經有七名侍奴。這些侍奴早就不是雛,什麼花樣都玩得出來,程宗揚隨手把她的雙腿拉開,在她柔膩的秘處揉弄幾下,然後伸進去。
罌粟女迎合地扭動屁股,不多時花瓣間便濕淋淋地沁出蜜汁。她俯著身,白光光的雙乳在主人腿上滑來滑去,雪臀間嬌嫩的性器在主人指下不住變形,色澤越來越豔。她吐出陽具,低低叫了起來。
程宗揚道‘^「聽說妳們三個在臨安常欺負人。」
罌粟女道:「是媽媽的吩咐,說那幾個奴婢剛歸附,怕她們不聽話,讓奴婢們好好管束。」
「妳們怎麼管束的?」
罌粟女道:「其他幾個倒罷了,就是阮家那兩個賤奴常有幾分傲氣……」
「是嗎?她們兩個還有傲氣?」
「凝奴是因為主人得了她的元紅,總覺得比旁人高貴幾分。琳奴是主人納的妾室,也覺得與旁人身分不同,有時候盛氣淩人,行事也不那麼檢點,險些露出端倪讓外人知曉。後來蛇奴尋到她們的錯處,請示過雁兒姐姐,把她們姐妹叫來由奴婢們管教一番,才安分下來。」
這賤人夠直接,一聽就知道是阮香凝在枕邊吹風,反過來又告了阮氏姐妹一記黑狀。但說到阮香凝和阮香琳行事不夠小心,倒是正中要害。阮香凝是見不得光的,萬一露出行藏,被林沖聽到風聲就麻煩了。
罌粟女嬌笑著說起阮香凝和阮香琳那對姐妹花被調教時的淫浪模樣,程宗揚聽得欲火高熾,翻身把那個妖媚的美婦壓到身下用力兪弄起來。
罌粟女仰身躺在草堆間,雙腿被主人架在肩上,屁股懸在半空,隨著主人的挺動而不住亂顫。蜜穴淫液四溢,兩團雪乳在胸前沉甸甸地搖晃著,豔態橫生。
程宗揚幹得興起,全然沒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薛家莊的主人薛豪為人慷慨好義,莊中無論大門還是院門都從來不關,以示坦蕩無私,結果等程宗揚聽到動
靜,來人已經進了院子。
一個雄渾的聲音道:「薛某俗務纏身,有失遠迎,不知是哪位嘉客光臨?還請一見。晤?」
客套聲戛然而止,顯然已經聽到柴房裡的動靜。
程宗揚一開始還以為朱老頭回來了,聽到聲音才發覺不妙。他趕緊搗住罌粟女的嘴巴,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衣服扔到她身上。
薛豪自重身分,雖然聽出不對也沒有出聲。但他身邊有的是好事之徒,那些少年聽到聲音,當即便有人過來‘^「怎麼回事?是誰在柴房裡?」
「啊!是那位趕車的姐姐!」
「聾子!是那個聾子管家!」
「媽的!我一看他就不是好人!」
「姐姐莫慌!我來擒住這個淫賊!」
「死聾子!你竟然敢逼奸!拿下他去見官!」
幾名少年義憤塡膺地上前,要抓住這個淫賊聾子管家。程宗揚連衣服都沒來得
及穿上,情急之下大喝一聲:「滾開!」
「假聾子!」
「好賊子!敢在我們宛洛遊俠兒眼皮底下裝神弄鬼!」
「大丈夫坦坦蕩蕩,這廝藏頭露尾,必是奸人!」
眾少年頓時大怒,蜂擁而上要給這假聾子一個好看,沒想到旁邊忽然有人擋在那淫賊身前,卻是趕車的美人兒。
罌粟女叫道:「別亂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姐姐不必說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這淫賊強行按住妳的丨」
「沒錯!姐姐不用怕,今日我們兄弟為妳討個公道丨二「這廝色膽包天,先打斷他一條腿再說丨二
一邊是被捉姦在床,一邊是正義感爆表的少年,這會兒眞相根本不重要,大家各憑想像堅持自己的看法,一意維護正義,柴房中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
忽然一聲厲喝:「退開!」
一條人影揉身擠過來,張臂攔住那些少年,如臨大敵般盯著那名女子,額頭青
筋爆起。
「罌粟女?」
柴房中頓時安靜下來。
這人五十來歲年紀,氣宇軒昂,正是薛家莊的莊主薛豪。他衣內勁氣鼓蕩,I邊運功護體,一邊展臂一推,將那些少年推開數步:「這女子是晉國有名的妖女殺手,毒如蛇,狡如狐,你們都退出去丨」
那些少年豈肯退後,紛紛道:「有死而已!」
「情義比金堅,生死如羽毛!薛大兄,你在哪兒我們兄弟便在哪兒!」
「沒錯!」程宗揚眼看糾纏不清,提聲喝道:「她是罌粟女!不過她刺殺在下不成,如今已被在下收為奴婢。我用自己的丫鬟,哪裡有什麼逼奸的?」
「還敢嘴硬!枉我們兄弟那麼信任你們,一路前後照應,你這賊子竟敢欺瞞我
等!」
薛豪盯了程宗揚一眼,然後轉身抱拳向一眾少年作個羅圈揖,「請諸位兄弟暫避片刻。」
「我們不退!」
「薛大兄!你的安危要緊,這對姦夫淫婦都不是好人!」
程宗揚哭笑不得,這算什麼事啊?他們一行要不是跟著那些少年來投宿,也惹不上這些麻煩,果然便宜不是好占的。
薛豪好說歹說,才讓那些少年答應離開柴房,但都聚在院外,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一有不對便沖進來大打出手。
等那些少年離開,程宗揚苦笑道:「薛大俠,你這幫兄弟眞夠義氣的。」薛豪道:「不知閣下名諱?」
「鄙姓程,草字宗揚。」
薛豪皺了皺眉,顯然沒想起哪位豪傑是這個名字的。他也不說什麼「久仰大名」之類的客套話,沉聲道:「罌粟女在此,白骨先生何在?」「已經被我殺了。」
薛豪臉色數變,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程宗揚索性對罌粟女道:「罌奴,你認得這位薛大俠嗎?」
「認得。」罌粟女道:「往年奴婢與先夫接過一筆生意,曾和薛大俠一幫兄弟交過手,不小心殺了其中幾個。」
難怪當初說起往薛家莊投宿,罌粟女會百般推辭,她不是客氣,而是實打實的不情願。
程宗揚轉身對薛豪道:「薛大俠已經看到了,這賤人已被在下收服,做了在下的奴婢。至於以往的恩怨,既然她已經為奴,少不得由我這個主人擔當起來。薛大俠有要求儘管開口,無論錢財還是寶物都好商量。」
薛豪沉默片刻,然後道:「程先生既然收服這個賤人,想必藝業驚人,但再多的錢物豈能抵得薛某幾位兄弟的性命?」薛豪道:「薛某只要她一條性命,好告祭諸位兄弟在天之靈,還望先生成全。」
罌粟女一條性命眞不算什麼大事,可死丫頭好不容易收服的侍奴如今用著正順手,程宗揚豈肯白白扔掉?他想著能用錢解決最好不過,可薛豪一口咬定只要取罌粟女的性命,甚至寧願以薛家莊的財物相贈,來補償程宗揚的損失。
兩邊不惜財物也要罌粟女的性命,彼此條件沒有半點可以通融之處。眼看雙方
越說越僵,罌粟女拋個媚眼,嬌滴滴地道:「薛大俠既然不肯放過奴家,要不奴家就用這身子來補償薛大俠,在床上給薛大俠賠罪?」
「呸!」薛豪一口吐沫啐到罌粟女臉上,他對這妖婦恨之入骨,被她撩撥幾句頓時大怒,抬掌拍出,掌風一吐,猶如一座大山般直壓過來。
罌粟女花容失色,驚叫道:「嵩陽掌!」
掌風襲來,程宗揚心裡大叫不好。他原本底氣十足,他這一方除了小紫,剩下幾人都有五級以上的修為,而薛家莊的遊俠少年人數雖多,眞正能稱得上高手的只有薛豪一個。他估量著薛豪的實力在五級上下,比他最強時還要差一點,沒想到薛豪這一掌拍出,掌風聚而不散,而且一迭一迭重重壓上,竟然以五級的修為施展出不遜于六級高手的威力!
招數一直是程宗揚的軟肋,他早就知道合適的武功招數能讓攻擊威力倍增,可他最拿手的五虎斷門刀剛猛有餘,精深不足,無論配合九陽神功還是太一經都有些難盡人意。至於他的拳腳功夫更不用提,比星月湖大營的一般軍士強不了多少。此時在薛豪嵩陽掌的重壓下,還沒來得及出手,丹田的氣輪就有些失衡的跡象。
罌粟女渾身脫得光溜溜的,想挺刀救人也變不出刀。程宗揚只好勉力提氣出掌,暗暗祈禱薛豪的嵩陽掌威力不要太大,要是一掌把他拍死就倒楣到家了。
忽然一抹衣袖拂來,淩厲的掌風驀然消散。剛被掌風卷起的麥秸掉落下來,柴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第八章

柴間裡鴉雀無聲,薛豪呆呆地看著朱老頭,半晌後突然省悟過來,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抱拳,剛抬起手又覺得磕頭更合適,於是連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也拋到腦後,當即屈膝拜倒,雙手抱拳,又驚又喜地說道:「居然是前輩?」
朱老頭有些稀奇,「你認得我?」
「薛某少時曾追隨過田仲大哥。當年前輩與洛下群俠縱橫五陵,田仲大哥對前輩推崇備至,在下對前輩的風采也仰慕已久。」
朱老頭拍了拍後腦杓,「原來你是那個姓薛的小娃娃,哎喲喲,一晃這麼些年,你都長這麼大了。」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朱老頭道:、我這模樣變了不少,你還能認出我當年的樣子?是不是學過什麼辨人的法術?」
「不瞞前輩,在下確實有辨人之術。但並非法術,而是靠眼力。」薛豪解釋道:「人面雖有變化,但骨相難以更易。況且實在是當年前輩仗劍風流的英姿令人難忘,在下數十年來每每思之,以為此生再難相見,引以為恨。」
「哈哈,你這個小娃娃,嘴巴倒是會說。」
薛豪忍不住道:「當日前輩突然離開,在下聽田仲大哥說,前輩去了未央宮,受封為陽武侯……」
朱老頭猛咳兩聲,「不說了不說了。」
薛豪也是綠林中打滾的人物,立刻轉過話題,「一晃四十餘年,當年洛下的五陵少年早已風流雲散,田仲大哥也去世多年,沒想到薛某還能見到前輩。」
朱老頭感歎道:「誰說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這麼多年。」
薛豪與田仲交情顯然非同一般,聞言眼眶頓時紅了,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大笑道:「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薛某能活到今日,已經比田仲大哥多活快二十年,此生足矣!」
1向敢與耗子爭猥瑣的老傢伙似乎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動,腰背慢慢挺直。「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朱老頭忽然提聲吟道:「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飮美酒,被服紈與素!」
朱老頭從席間出來還帶壺酒,一闕吟罷,舉壺暢飮,猶如長鯨吸水,痛快至極;
雖然還是破衣爛衫,卻顯得神采飛揚,頃刻間將一壺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壺遞給薛豪,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飮美酒!」
薛豪接到酒壺,一口氣喝幹,然後把空壺損到一旁,笑道:「痛快!敝莊有美酒千斛,請前輩到堂上痛飮,今日不醉無歸!」
朱老頭也不含糊,「難得遇上故人,走丨」
薛豪當先引路,一邊叫來家僕打開酒窖,將美酒盡數取來。
程宗揚一臉不知什麼表情地看著朱老頭,「老傢伙,你還眞混過遊俠?不是吹牛啊?」、
朱老頭哼了一聲,下巴翹得高高的。
程宗揚很想說: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嗎?但看到老頭得意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在這會兒揭傷疤,打他的老臉,只道:「嘖嘖^眞看不出來,你還會吟詩呢。」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舉過秀才,你以為是假的?」
「吹死你吧。」程宗揚還很想問問「陽武侯」是怎麼回事,但瞧著老頭兒不想
說的樣子,終究沒有開口。
朱老頭剛矜持兩分鐘,立刻露出猥瑣的面目,眉飛色舞地說道:「小程子,有好酒啊,你來不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還光著身子呢,喝個屁!戒酒了!」
「戒啥酒?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快點啊!給你留著位呢!」朱老頭負著手,踱步前去赴宴。
程宗揚和罌粟女各自拿著衣服留在柴房裡。在程宗揚的逼視下,罌粟女身子慢慢矮下去,像婢奴一樣伏在零亂的麥秸堆中。她勉強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輕聲道:「老爺,奴婢……來服侍……」
「剛才的腳步聲妳早就聽見了吧?」程宗揚冷冷道:「是不是想著讓姓薛的一頭闖進來,好惹得我發火,教大家惡鬥一場,替妳除掉仇家?」
罌粟女的聲音顫抖起來,「奴婢不敢……」
「妳都做了還說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眞有妳的,都敢算計到主子頭上,還有什麼妳們不敢做的?」程宗揚冷笑道:「也就妳紫媽媽藝高人膽大,能收拾住
妳們幾個妖婦了。」
罌粟女渾身發抖,流露出無比懼意,「奴婢知錯了,求主子責罰……」
小紫的聲音傳來:「好了,我來處罰她吧。」
罌粟女發抖的身子頓時僵住,然後低頭道:「是,媽媽……」
小紫站在階上,星眸微微閃亮,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朝屋後的暗處吩咐道:「驚奴,妳先服侍老爺泄泄火,然後送老爺去赴宴。」
晨曦下的宛洛霞風景如畫,程宗揚的舉動卻是大煞風景。
「哇^喔-呃!哇哇^」程宗揚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伸直喉矓,一陣喔
心瀝血地狂吐。
朱老頭一臉痛心地說道:「小程子,大爺死命攔著不讓你喝,你還非要灌那麼多黃湯!瞧瞧!瞧瞧!黃膽都吐出來了吧?」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啐口吐沫,「幹!十七、八個少年輪著勸酒,你要敢推辭一聲,人家撥出尖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紮個洞^紮得不夠深還要重紮-我能不喝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這是不懂漢國的規矩,大爺教你怎麼逃酒I他拿刀〗來,你得趕緊接住,然後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紮一刀,下刀隨便點,別比劃,一刀下去,千萬別試深淺,要裝得跟經常紮一樣。」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擺酒宴,喝到天快亮才告終,一番痛飮,幾乎所有人都酩酊大醉。薛豪在宛洛道上頗有俠名,為人甚是磊落。罌粟女的事,薛豪得到程宗揚的保證,不會縱容她再出來害人之後,與他碰了三碗酒,看在老頭兒的面1一笑而過,就此甘休。
薛豪如此豪爽,他也不好再藏量,程宗揚放開酒量大喝一場,結果到這會兒還沒回過勁來。
「漢國這酒風太狠了。」程宗揚感慨地搖搖頭,「對了,他們喝醉了唱的那個是什麼歌^萬里什麼什麼的?」I
「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朱老頭唱道:「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丨丨口
「對!就是這個!呃……」程宗揚酒勁上來,又吐了幾口,喘氣道:「這什麼破歌?鬼氣森森的,我聽著汗毛都豎起來了,一陣一陣的想尿褲子。」
「小程子,你沒聽錯。」朱老頭嘿嘿一樂,「這是挽歌,因為是送葬時挽柩者唱的,所以叫挽歌。」
「沒搞錯吧?喝酒唱什麼挽歌!給誰送葬呢?有毛病吧!」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朱老頭道:「韶光易逝,盛時難再,生死不過一瞬間耳。漢國遊俠兒生性豁達,視死如歸,唱幾句挽歌又如何?,」
程宗揚趁著1意,不無惡意地想到:漢國的遊俠兒輕生死重然諾,恐怕是因為平均壽命太短,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幾年;與其過幾年就死,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
「嘖嘖,又在裝秀才了,一到漢國你就變態了!」程宗揚道:「老頭兒,你這麼喜歡聽,等你死了,我給你唱那個蒿裡什麼的好了。」
「不行。」朱老頭搖了搖頭,「你要給我唱這一首:薤上露,何易稀-露晞
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眼前的宛洛道依然平安繁華,悲涼的挽歌卻彷佛在吊挽它無可避免的結局。
躺在車中,程宗揚耳邊彷佛還響著老頭唱的兩首挽歌。
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無論是聖賢、帝王還是不世出的名臣猛將,
一旦埋在土中還分什麼賢愚?
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人生如朝露,可朝露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永遠回不來了。他猛地想起段強,想起那枝要命的箭矢,即使是穿越者也和平常人一樣會死的。
如果自己死了呢……
朦朧的醉意中,程宗揚掙扎著爬起來緊緊抱住小紫,像抱住自己的生命一樣不願鬆手。
「我們結婚吧……」他喃喃說道。
「好啊。」小紫輕輕揉著他的額角。
「死丫頭……妳應該讓我求你好幾次的……不過這樣也好……」程宗揚像捧著1件稀世珍寶一樣,捧著小紫精緻的玉臉,鼻尖頂著鼻尖道:「我要……我要給妳世上最美的戒指……嘿嘿,妳還記得二爺唱的山歌嗎?一隻戒指裡……」
小紫輕輕唱道:「一隻戒指裡啊,伸不進兩根手指……一個堅貞的人啊,永遠不會生二心……」
在她輕柔的歌聲裡,程宗揚沉沉入睡,只是右手與小紫十指緊緊相扣,久久不願分開。
程宗揚低著頭,手裡拿著一根銀針像繡花一樣不斷落下。在他指下是一片白膩的肌膚。銀針刺落,雪膚上隨即滾出一滴細小的血跡。與此同時,他指下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難以承受針刺的劇痛。
強烈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照出樹下一具白生生的胴體,罌粟女赤條條地伏在一條毯子上。她的額頭滿是冷汗,齒間咬著一根剛折下來的柏枝,紅豔的唇瓣因為劇痛而變色。
眾人停在一片林中,周圍種滿高大的白楊。陽光雖然暴烈,但風起時木葉蕭蕭,在酷暑中帶來幾絲難得的涼意。
朱老頭的名聲在漢國比狗屎都臭,雖然不明白薛豪為什麼把老傢伙當成遊俠前
輩,而沒認出他毒宗魔頭的身分,在席間把他敬為上賓,但程宗揚擔心再出什麼亂子,沒有在薛家莊多留,仍按照原來的計畫,天剛亮就啟程北上,但到底因為沒有在穎川落腳,錯過投宿的時辰。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越發酷熱,雖然宛洛道上有樹蔭遮蔽)#但從天剛亮趕路到現在,幾匹馬都汗出如漿。眼看目的地還遙遙無期,朱老頭的毛驢又拐了前蹄,不到半個時辰就甩得連人影都看不見,程宗揚只好把馬車停在路旁一處林子裡,讓馬匹歇歇,順便等老頭兒趕來。
程宗揚把銀針放在朱砂盒中調了調,一邊端詳自己的作品。罌粟女身無寸縷,雪白腰臀上佈滿鮮紅的血珠。星星點點的血痕勾勒出花朵紋路,彷佛一片妖豔的罌粟花海在她的腰臀上盛開,充滿繁麗而邪惡的韻味。
「一萬針是不是少了點?我這會兒正刺得過癮,乾脆從頭到腳都給她刺一遍,站出去連衣服都能省了。」
車簾卷起,小紫伏在車內,I手支著下巴,一手翻著書卷,一邊道:「調的朱砂不夠了。」
「朱砂裡妳調了什麼東西?這麼細的一根小針紮到身上,這賤奴就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痛得渾身都在抽。」
「你猜呢?」
「妳以為我猜不到嗎?裡面有我的血!妳這個死丫頭,趁我喝醉了,連我的血都敢亂抽!」
小紫抬眼笑道:「還有呢?」
「還有亂七八糟的藥吧?看樣子刺激性不小。」
「還有最要緊~的一樣你沒有說。」
「什麼東西?」
「程頭兒,你的陽精啊。」
「我幹!又是精又是血的,妳準備把她變成什麼怪物?不對!死丫頭,妳又想坑我吧?」
「才不是呢。」小紫笑道:「人家只是讓她以後再也不敢害你。」
「少來哄我!她的一魂一魄早被妳讓雁兒收走了,再抽她一魂一魄,讓不變
成傻子?」
「跟魂魄沒關係。」
「妳又玩什麼花樣了?」
「是她的紋身啦。她的紋身從腰臀一直到腹股,一共是一萬零一針,最後I針是在她的陰珠上,」小紫笑道:「等到全部刺完,紋身的禁制生效,她再也不敢害你啦!」
「是嗎?」程宗揚一臉不信。
「這些紋身是永遠洗不掉的。從今往後,只要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她身上的紋身就會發紅,然後淫欲迭生。程頭兒挨到她身上,她就會興奮得渾身發抖,比凝奴還要淫浪十倍。
「而且她的紋身裡混有程頭兒的精血,只屬於程頭兒一個人,再也不能和其他男人親密。如果被別的男人進入體內,她的紋身就會像刀割一樣痛。」小紫笑道:「是一萬零一個針孔一起痛哦。」
程宗揚倒吸一口涼氣,紮一針就痛成這樣,全部紋身都痛起來,活活痛死都有
「不僅會痛,如果一整天沒有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到子時她的紋身上就會像是有蟲蟻噬咬,一直痛癢到身體裡,要癢夠一個時辰才能化解,這是無藥可解的哦。」程宗揚原以為是給罌粟女紋個身,讓她痛痛就夠了,聽到居然有這麼嚴厲的後果,手裡的銀針不由遲疑起來。

小紫毫不在意地對罌粟女道:「罌奴,妳知道了吧?今後程頭兒就是你的解藥,如果想好好的,就要讓程頭兒多幹妳幾次。如果太久沒有程頭兒的滋養,妳就會整天又痛又癢,~一直到魂飛魄散。」
罌粟女玉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咬著木棍,只勉強點了點頭。
「等等!一天沒聞到我的氣味,她的紋身禁制就會發作?」「是啊。」
「如果我不幹她,她就會死?」
「沒錯啊。」
「幹丨」程宗揚叫道:「我以後不是要天天帶著她嗎?而且她以後也不用派出
去辦事,還能每天讓我幹她I這太有福利了吧?」
「大笨瓜,你的氣味又不是只在身上,要是不信的話,到晚上你給她一隻襪
子。」
程宗揚黑著臉道:「你以後派她出去辦事,就讓她帶我的I只臭襪子?那陽精呢?總不能讓我滿滿射她一肚子,讓她帶著出門吧?」
「怎麼不可以?你射得越多,她越舒服,持續的時間也越長。平常時你想幹誰就幹誰,只要讓她嘗一點你的陽精就夠了。比如你幹過驚奴,讓罌奴給你舔乾淨,或者讓她去舔驚奴都可以。」
程宗揚乾笑兩聲,雖然這賤人是侍奴,可這麼用似乎有點超過他的底線了。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對她不是折辱,而是莫大的恩賜。」
「我聽著妳怎麼像是把她做成有重度毒癮的癮女,我就是她的毒品?」
小紫笑咪咪地道:「程頭兒,你猜對啦。」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那我要死了呢?」
小紫攤開小手,「她也只好死了。」
「沒藥可以救?」
「除非把她做成沒有知覺的屍妓。」
罌粟女打個寒噤。
小紫笑道:「罌奴,聽到了嗎?」
罌粟女取出齒間的木棍,勉強笑道:「奴婢知道了。」
小紫笑吟吟地看著她的眼睛,「如果程頭兒出事了,妳最好趕快自殺。要不然妳會痛得眼睛往外流血,癢得把全身皮肉都抓爛,死得慘不忍睹。」^罌粟女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雖然處置她是他的主意,但小紫的處置手段遠遠超過原有的預想。但話說回來,他如果死了,拉她陪葬也不壞,至少讓她少害幾個人。
「老頭兒怎麼還沒來?他撿那驢不會是死在半路上了吧?」
說話間,遠遠過來一道影子,正是朱老頭牽著那頭一拐一拐的破驢,沿著道路走來,一人一驢孤零零的模樣,頗有些「古道、西風、瘦驢」的詩意。
沒等程宗揚拿老頭兒的驢奚落他幾句,朱老頭先開口了,他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們:「小程子,你咋在這兒歇呢?」
「宛洛道周邊的田地開墾得太好了,方圓幾十裡就這一片像樣的樹林,你難道想躺在太陽底下曬成人幹啊?」
「這是墓地啊。」
程宗揚嚇了一跳,連忙看看周圍:「胡扯的吧?哪有墳?」
「不是墳,是墓。」朱老頭道:「堆土稱墳,平地稱墓。漢國雖然也講入土為安,但庶民百姓的葬地大多都不堆土,只在墓前栽楊樹為記^小程頭,你這會兒就坐在別人的墓上頭。」
程宗揚連忙跳起來,他原本也看出林中有些不太I樣,可怎麼也想不到腳下竟然是別人的墓地。
程宗揚解開馬匹的韁繩:「歇夠了!走了!走了!」
「小程子,讓大爺喘口氣……」
「你憋一口氣都能跑到洛都,還喘什麼氣?趕緊走!到了洛都就把你那破驢宰
了,燉鍋驢肉湯喝……」
穎川距洛都只有一百余裡,程宗揚原準備中午休息過後,四馬換乘,連夜趕到洛都,儘快與斯明信、盧景等人會合,好瞭解一下漢國如今的形勢。但朱老頭怎麼也不肯扔掉那驢,一路上拖拖拉拉,想快也快不起來,一直走到天黑,眾人被一條大河攔住去路。
夜色下,浩浩蕩蕩的河水向北流去,兩側各有一座山峰沿著河岸拔地而起,彷佛一座森嚴的門戶,矗立在天地間。
朱老頭道:「這就是伊闕,天子的門戶。」
「什麼聲音?」
河中不斷傳來水響,似乎有人在拍打水面,但聲音時南時北、時東時西,毫無規律。
「是河中的鯉魚。」朱老頭道:「每年初秋,伊水的赤鯉會聚集在伊闕之下爭相跳躍,一旦跳過伊闕就能化而為龍。」
「老頭兒,你又在蒙我吧?鯉魚跳龍門是這裡嗎?」
「小程子,你又較眞了不是?你管它是眞的假的?」朱老頭道:「這會兒黑更半夜的,啥都看不見。要是白天,你從這兒往北看,能看到洛都南宮大門前的朱雀闕,裡面有數十座宮殿,從遠處望去層層迭迭,上接雲天,其中最高的一座就是崇德殿。」^
「開玩笑吧?這兒離洛都的宮城起碼四十裡,隔著四十多裡能看到洛都裡面的宮殿?」
「不要小看了洛都的宮城啊!除去地勢,崇德殿僅陛階就高達一丈,殿高三丈有餘,殿內可容納萬人。它的華麗與雄偉豈是你能想像的?要知道這裡隨便發下一封詔書,就足以令整個天下震動。」
程宗揚沒跟老頭兒鬥嘴,整個六朝都奉漢帝為天子,這話眞不算吹牛。
朱老頭道:「鯉魚化龍難知眞假,但你若從這處天子的門戶一直向前走,穿過洛都的平城門,南宮的朱雀門,然後是平朔殿、千秋萬歲殿、中德殿、崇德殿^甚至能一直走到崇德殿內天子的御座之上。」
天子御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子!但程宗揚清楚知道,無論如何這些人裡也不會有他。
當皇帝,每天批閱的奏章都是論斤秤的,如果想偷個懶,把事情推給丞相,說不定哪天就被丞相和朝廷的權臣架空,最後還在歷史上留下一個昏庸無能的臭名。程宗揚很乾脆地表明態度:「那個位子,誰愛坐誰坐,反正我是不坐。」朱老頭一張老臉頓時耷拉下來。
程宗揚安慰道:「老頭兒,我看你還挺有精神嘛!趕緊找個女人生個娃,我看還來得及。」
朱老頭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小紫在車中笑道:「你又把他氣走了。」
「老傢伙說好聽點是神神秘秘,說難聽點是鬼鬼祟祟,天知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天子的位子是隨便坐的嗎?我不想因為這種沒影的事被人架到火爐子上烤。」程宗揚道:「對我來說,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多娶幾房漂亮小妾享受生活才是正
河中的赤鯉還在跳躍,不時響起水聲,似乎仍在徒勞地想躍過伊闕。
洛都四面有八座雄關,伊闕就是其中之一。這時伊闕已經閉關,禁止行人出入,程宗揚只好在關外的鎭子找個地方先住下。
誰知一連走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人,程宗揚打聽一下才知道,大半都是各地州郡推舉的秀才、孝廉,由於每年秋季漢國都會選拔一批人才,或是補入羽林天軍,或是入朝為官。
另外一半則是讀書的士人,他們來源極為複雜,除了漢國各地之外,還有不少來自秦、晉、唐、宋諸國,他們沒有經過被州郡官員推舉為秀才、孝廉的身分,無法直接擔任官職,但可以進入雲台書院讀書^近年來,天子屢次從雲台書院挑選人才,讓那些士子看到一條成為新貴的快捷方式,因此紛紛趕來,希望能憑自己的才學謀得一官半職。
程宗揚找遍鎭子也沒找到住處,索性驅車離開鎭子,在伊水河畔找處水草豐茂的地方,停好馬車,把兩匹拉車的馬解開,在牠們的脖頸上拍了拍,放牠們自去吃草。另外兩匹坐騎則系在岸邊的柳樹下,然後取出蛋屋在車後張開。
蛋屋外殼是一種不反光的材料,灰濛濛的外表毫不起眼,在夜間幾乎看不到,再用馬車遮掩一下,除非走近才能發覺。但有人走近,他收起蛋屋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剛收拾好,風中忽然傳來一絲隱約的低響,接著消失無蹤。
程宗揚疑雲大起,「妳聽到了嗎?」
小紫道:「在對岸。」
「好像是個女人。」程宗揚越想越不放心,他摸了摸懷中的匕首,「我去看看。」
「我也去。」
「我沒聽錯吧?妳不是要睡覺嗎?」
小紫嫣然一笑,「人家想游泳了。」
程宗揚這才想起小紫很久沒有暢遊過了,對擁有碧鯪族血統的小紫來說,離開水的日子恐怕比他想像的更難過。
程宗揚突發奇想,「那個蛋屋密封度很好,說不定在水裡也能用。」
「大笨瓜,你會悶死的。」
「要我說,你們碧鯪族的進化太不完全了,應該進化出感染的能力,咬我一口,把我也變成魚,咱們就往水裡一住,生一堆魚寶寶。」
「大笨瓜。」
兩人說著潛入水中,燠熱的天氣裡,河水暖暖的,充滿愜意的感覺。兩人擁在一起,小紫仰著身把他托在水面上,一雙美腿像魚尾一樣靈巧地擺動,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悄然向對岸遊去。
「不用急,」程宗揚道:「驚理不是去了嗎?我們多遊一會兒再過去。」
請續讀《六朝雲龍吟》第二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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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唔知係唔係真,聽說要腰斬

喔,謝謝樓主吖:smile_o12:,等了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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