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針插入之後,張揚手貼楊守義的丹田處,將一股柔和的內息緩緩送了進去。
楊守義的身軀劇烈顫抖了一下,喉頭發出一聲低緩而沙啞的歎息,他的雙眼慢慢睜開。眼前的景物很朦朧,他竭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眼前是誰,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李長宇模糊的輪廓,他低聲道:“我,死了嗎?”
張揚平靜道:“現在沒死,可是你的生命不會超過半個小時,所以,你有什麼話還是儘快交代吧!”
楊守義的臉色很嚇人。他的內心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可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大局,黯然道:“紀委工作組組長侯寶柱,我吃晚飯之後,只見過他。”他仔細思索著昏迷前的一切,侯寶柱單獨見過自己,而且離去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來的事情他就昏迷了。
田慶龍攝錄著楊守義的每一個細節。
楊守義劇烈喘息著:“一定是他想害我……一定是許常德指使他害我!”
李長宇和田慶龍的臉色都變了,楊守義現在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極有可能做出兩種選擇,一是老老實實把內幕說出來,還有只種可能就是他像瘋狗一樣亂咬一氣。臨死前朵拉兩個墊背的,所以他的話可信度最多只有一半。
李長宇壓低聲音道:“守義同志,你是一個共產黨員,你要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任!”
楊守義虛弱無力道:“我都要死了,你……你以為我還會撒謊嗎?”他喘了口氣又道:“我給許常德送過錢,他兒子出國……我送了十萬美金。”他給,他給情婦購買的別墅,全都是……我讓弟弟楊守成去埋單……守成那裡有記錄。”他想要證明什麼:“他的情婦,就是……過去江城的女主播……海,海蘭!”
宛如一個晴空霹靂炸響在張揚的頭頂,張揚猛然睜開雙目,死死盯住楊守義,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楊守義慘然笑道:“我……我在春陽針對你,也是許常德的授意,你得罪了他。”
張揚此時方才完全明白了過來,難怪海蘭在認識自己的時候表現出如此的彷徨無助,難怪海蘭會在兩人熱戀之時,突然選擇離開自己,遠離江城,難怪自己在江城和海蘭重逢的時候發生突發員警臨檢事件,難怪許常德要讓春陽縣委書記楊守義整治自己,這種種的一切全都是因為許常德對自己的嫉恨。海蘭從未說過,甚至在她車禍之後也沒有提過許常德一個字,她寧願偽裝失憶,也不願意說出整個事實,她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她害怕自己不是許常德的對手,到最後,無奈選擇離開,張揚對許常德的仇恨宛如火山下的岩漿般洶湧澎湃,即將處於噴發的邊緣。
李長宇和田慶龍卻沒有摻雜任何的私人感情在其中,田慶龍提出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你有證據嗎?”
楊守義點了點頭:“證據都在我弟弟守成那裡,只要找到他,就能指證許常德。”
“楊守成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楊守義說完這句話,他的精神忽然陷入了混亂之中,口中喃喃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李長宇歎了一口氣。率先站起身走出門去。張揚收回了手掌,他充滿鄙夷的著了楊守義一眼,這種人死有餘辜,不值得同情。
田慶龍是最晚走出搶救室的一個,他和李長宇交遞了一下眼神,兩人走到通道的盡頭,確信周圍無人偷聽,田慶龍這才壓低聲音道:“李副市長,這件事要馬上通報給省委顧書記!”
李長宇抿了抿嘴唇,楊守義雖然說了許多的內幕,可是他的死亡已經無可避免,也就是說人證已經不復存在,而指證顧允知的物證全都掌握在楊守成手裡,現在楊守成不知躲在了什麼地方,他們在缺乏物證和人證的前提下很難指證許常德。
案情已經涉及到省部級高官,已經不是他們能力的掌控範圍內了。這個電話必須要打,李長宇並沒有猶豫太久,馬上就撥通了顧允知的電話。
顧允知似乎對許常德的問題早有預料,聽完李長宇的所有彙報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低聲道:“錄下來了?”
李長宇向田慶龍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道:“楊守義的每句話都錄下來了!”
“這件事你們當成沒有發生過,錄影帶儘快給我送過來!”
李長宇掛上電話之後,把顧允知的意思轉述給田慶龍。田慶龍點了點頭道:“我會親自去一趟東江!”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須親自去見顧允知。
李長宇再次強調道:“顧書記專門交代,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田慶龍的臉上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看來大老闆這次是真生氣了!”
讓李長宇真正放心不下的是張揚,他早已知張揚和海蘭的那段曖昧。也知道當初許常德打壓張揚的真相,許常德雖然是平海省長,可他也是一個男人,是男人就會嫉妒,而張揚無疑已經觸犯了他的底線。
張揚卻認為,是許常德害了海蘭,他將一連串的事件全都歸結到許常德的身上,他要報復,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報復許常德,他要讓許常德不得善終。
李長宇對張揚可謂是知之甚深,他讓自己的司機先回去,鑽入了張揚的汽車中:“送我去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
張揚現在的心情可謂是極度惡劣,他沒好氣道:“你自己又不是沒有司機,折騰我幹嗎?”
李長宇望著張揚仿佛看著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禁笑了起來,他習慣性的抽出一支香煙,拿起點煙器把香煙點燃:“張揚,楊守義的話水分很大,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就算是許常德真的有罪,我們目前也缺乏有力的證據,在法治社會。我們不可以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去制裁一位國家幹部!”
張揚怒吼道:“如果找不到證據,難道就任由他逍遙法外?”
李長宇舒了一口氣。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白色的煙霧,他向後靠在座椅上:“對付一個壞人最公平的方法就是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這個社會上有公理,有正義,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維護公理和正義的權力,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規則。否則要法律還有什麼用?你是一個黨員,你是一名國家幹部,你要記住。任何時候,個人恩怨不可以淩駕於國家利益之上。”李長宇的這番話一直說到了張揚的心底,在初聽楊守義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張揚甚至有不惜一切幹掉許常德的打算,可是自己就算殺了他又能怎樣?許常德做過的壞事就會被永遠隱瞞起來,他一樣會風光大葬,他的身上一樣會蓋上黨旗,李長宇說得對,對付一個人最公平的方法就是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自己的本領只能作為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而不能用以濫用私刑。他要從心靈上將許常德擊敗,將這個老狐狸。
李長宇低聲道:“顧書記想讓我們暫時忘記這件事!”
張揚的情緒已經慢慢平復了下來,他點了點頭道:“李叔,我明白了。”
李長宇微笑道:“我相信這世上是有公理正義存在的,那些作奸犯科的官員,那些置國家利益於不顧的蛀蟲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他鼓勵張揚道:“對了,還有件好消息沒有告訴你呢,市里已經同意,讓你擔任江城招商辦副主任,級別仍然是正科,不過享受副處級待遇!”
張揚的臉上總算露出些許的笑意:“像我這種年輕有為的幹部早就該大力提拔了!”他倒是不知道謙虛。
一道蛇形閃電撕裂了東江烏雲低垂的天空,隨即一聲春雷炸響在寧靜路2號的上方,坐在太陽傘下的許常德猛然打了一個冷顫,他的雙目充滿了驚怖的神情,額頭的皺紋顯得更深了,帶著潮濕氣息的冷風裡面吹來,許常德暗紅色的領帶隨風飄起,就像在灰色天幕下舞動的血流,他伸出手捂住領帶,然後用力的撕扯開來,把領帶拋向空中,任憑它隨風飛走,許常德的心情很亂,他在焦急和不安中等待著。
他的手機終於響起,許常德拿起電話。
“沒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許常德長舒了一口氣。他掛上電話,極其緩慢的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卻發現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他怔了怔,渾濁的雙目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許嘉勇身穿灰色風衣口氣宇軒昂的站在那裡,他緩緩除下架在鼻樑上的瓦倫蒂諾眼鏡,英俊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爸!”
“嘉勇!”許常德的聲音充滿了驚喜,他快步走了上去,緊緊握住兒子的雙手,此時黃豆大小的雨點從天空中蔣落下來,許嘉勇體貼的用手臂護住父親的頭頂,扶著他走入室內。
兒子的到來讓許常德陰鬱的內心總算出現了一抹陽光,他拉著兒子在沙發上坐下:“你從美國回來,為什麼不提前給我打個招呼?”
許嘉勇笑道:“爸,我就是想給您一個驚喜,省得你知道我回來還要牽腸掛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