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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醫道官途 作者:石章魚 0001章-1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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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國忠從事刑偵工作多年,一眼就看出張揚對林光明恨到了極點,如果林光明落在張揚的手上。恐怕會不得好死。
  謝曉軍堅持留下陪著徐凝,徐大光確信女兒無恙,離開了重症監護室,這會兒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怒容。謝國忠走過去又向他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徐大光現在表現的倒是非常豁達:“年輕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剛才也是看到女兒受傷才打了你兒子一拳,看在他對我女兒不錯的份上,這件事我不跟他計較,不過以後你可得交代他,千萬不能虧待我女兒。”
  謝國忠真的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公安局長,這徐大光是個社會人物,想不到他們的兒女會談起了戀愛。
  徐大光也沒有久待,說完之後就帶著他的那幫手下離開。張揚也隨後走了,來到樓下停車場取車的時候,正看到徐大光站在一輛寶馬車前罵人,他指著其中一人道:“劉耀,我讓你查查這小子,你他媽就給我這麼查的?他爹是公安局長你不知道啊?你他媽不知道啊?糊弄我是不是?要是讓我查到你敢陰我,我弄死你狗日的!”他甩手給了那小子一記耳光,打得那個叫劉耀的手下一個踉蹌,又罵了兩句,方才上車。
  他們一共來了兩輛車全都走了,只剩下那個挨打的劉耀,張揚搖了搖頭,卻看到那傢伙掏出手機,一邊撥打電話,一邊向四周張望。
  張揚看到這廝鬼鬼祟祟的樣子,心頭不禁生出好奇,他躲在陰影裡並沒有馬上走過去,這麼遠的距離也只有張大官人才有能力聽得清劉耀究竟在說什麼。
  電話撥通之後,劉耀低聲道:“森哥,他懷疑我了。”
  張揚內心一怔,這小子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難道說今晚的槍擊案和他有關?又聽到劉耀道:“他去貨倉了,如果讓他發現我們夾帶私貨,事情就麻煩了。”
  劉耀在那邊打了約莫三分鐘的電話,他向四處張望了一下,準備去醫院門口打車,可他走了沒幾步,冷不防張揚從後面竄了出來,伸手就點中了他腰間的穴道,劉耀感到身體一麻,軟綿綿倒了下去,張揚一把摟住他的肩頭,仿佛老朋友一樣將他扶到了自己的車前,與其說是扶還不如說是拖,張揚把他塞到了車內。
  劉耀根本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想要呼喊救命,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張揚開著坐地虎離開了醫院,來到荊山西郊無人之處,將劉耀一把拉了下去。
  劉耀被他點中穴道無法動彈,重重摔倒在地上,張揚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面部摁在泥土地上,低聲道:“老實交代,你背著徐大光幹了什麼?”說話間解開了劉耀的啞穴。
  劉耀顫聲道:“你是誰?是……是大哥派你來的?”
  張揚冷冷道:“少他媽廢話,你最好給我老實交代,是誰派人暗殺謝曉軍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張揚看到這廝嘴硬,伸手點在他腰椎穴道之上,劉耀頓時感覺到整條脊椎宛如萬千根鋼針刺了進去,這感覺讓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劉耀慘叫道:“我不認識你,我……我跟你無怨無仇的……你為什麼……要害我……”
  張大官人冷笑道:“我這個人沒什麼耐性,而且脾氣不好,你再不說實話,我就一刀刀弄死你。”
  “救……”劉耀剛想叫喚啞穴又被張揚給封住了,張揚道:“這兒是荒郊野外,你叫了也沒人聽見,我既然想對付你,就有辦法讓你發不出聲音。”
  劉耀嚇得渾身發顫,他是相信了,對方絕對是個狠角色,想折磨自己,恐怕有成千上萬種方法。
  張揚道:“我現在解開你的穴道,你必須跟我說實話。”他再度解開了劉耀的穴道:“誰派人暗殺謝曉軍的?”還是重複剛才的問題。
  這次劉耀老實了:“……亮哥……康洪亮……讓我瞞著他,我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兒……”
  張揚可不知道康洪亮是誰:“康洪亮是誰?”
  劉耀道:“他和徐大光是合作夥伴,他們一起經營水產……徐大光讓我去查他閨女跟誰談戀愛,我……我查到那小子是公安局長的兒子……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亮哥……”
  張揚道:“是康洪亮派人謀殺謝曉軍的?”
  劉耀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亮哥最近損失了一些貨物,肯定是有人向警方通風報訊,所以他一直都在查,他懷疑是徐大光出賣了自己。”
  張揚道:“什麼貨?”
  “冰……冰……”
  “冰?”張大官人皺了皺眉頭,馬上意識到這廝說的是冰毒,他在劉耀的後腦上拍了一巴掌:“告訴我,到哪裡能夠找到那個康洪亮。”
  劉耀已經被張揚徹底嚇破了膽子:“……崇明水產……7號倉庫。”
  張揚聽到崇明水產四個字,心中暗忖,難道這件事和徐大光也有關係?
  崇明水產7號倉庫內,工人們正在忙碌著,水產公司的另外一名股東康洪亮正在現場,他點燃一支香煙,沿著鐵制樓梯走了上去,此時他的手機響起,康洪亮拿起電話,聽完電話內的彙報,他冷笑了一聲,向站在二樓負責警戒的手下揮了揮手。
  一輛黑色的寶馬車徑直駛入了貨倉內,崇明水產的大老闆徐大光帶著四名手下從車內下來,他滿臉的怒容。
  康洪亮笑著走了下去:“大哥!你怎麼來了?”
  徐大光憤憤然道:“你在搞什麼?進貨為什麼不跟我打招呼?”
  康洪亮滿臉堆笑道:“大哥,你最近這麼忙,沒必要每件事都要事必躬親,當兄弟的能夠幫你代勞,就代勞一下嘍。”
  徐大光冷笑道:“你倒是很會體諒我。”
  康洪亮笑道:“那是當然,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為大哥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徐大光沒有說話,他緩步走了過去,示意一名搬運工將手中的泡沫箱放下,打開泡沫箱,裡面整齊堆放著冰凍的大黃魚。徐大光端起泡沫箱狠狠砸在地上,冰塊四分五裂,他從中揀出了一條黃魚,一名手下走過來,遞給他一柄斧頭,徐大光用力朝黃魚砍下,黃魚的身體被從中分開,裡面灑落出不少的透明粉末。
  徐大光拿起半截黃魚,站起身來,朝康洪亮晃了晃,然後傾倒下去,粉末從黃魚的身體內傾倒出來,灑落在地上。
  康洪亮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徐大光道:“這是什麼?”
  康洪亮道:“冰凍水產,裡面有些冰很正常。”
  徐大光指了指魚腹裡面:“你不要告訴我這裡是魚鰾,我還沒糊塗到連避孕套和魚鰾都分不清的地步。”
  康洪亮道:“大哥,我都告訴你了,是冰!”
  徐大光瞪大了眼睛用手指點著康洪亮的肩頭:“枉我對你這麼相信,將生意都交給你打點,你他媽居然背著我去販毒!”
  康洪亮道:“大哥,時代變了,你以為販些臭魚爛蝦就能夠賺錢?就能養活這麼多的兄弟?這幾年,你什麼都不過問,只管到了時候就伸手拿錢,你有沒有想過,僅僅憑著你的那些生意能夠賺多少?”
  徐大光怒道:“混帳東西,你知不知道毒品這東西不能碰,我不怕坐牢,可是我們不再年輕了,我們有家人的,我們賺的錢已經夠多了,沒必要拿著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康洪亮道:“你賺夠了,可是兄弟們呢?你住著別墅開著豪車,可是兄弟們卻在為一日三餐而打拼,你不管他們,可是我不能不管他們。”
  徐大光氣得當胸給了康洪亮一拳,打得康洪亮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徐大光拍著自己的胸膛道:“我徐大光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跟我的兄弟,我虧待過他們哪一個?你他媽當初被人追得如同喪家之犬,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人砍死了,你現在跟我說義氣,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義氣這兩個字?”他揚起手中的斧子道:“信不信我劈了你?”
  康洪亮臉上露出惶恐的神情。
  徐大光道:“我雖然老了,可是我並不糊塗。今晚我女兒被槍擊,是被謝曉軍連累了。有人想殺他。報復他老子謝國忠,這件事和前幾天謝國忠破獲的冰毒案有關,你急著進貨,那匹被收繳的冰毒是不是你搞進來的?你跟我說清楚!”他端起斧頭氣勢洶洶的逼向康洪亮。
  康洪亮顫聲道:“大哥……大哥……你想幹什麼?”
  徐大光咬牙切齒道:“今天我就要清理門戶。”
  康洪亮雙膝一軟。撲通一下就給他跪下了“大哥……大哥……我知道錯了……你給我一個機會,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徐大光道:“給你機會?給你機會再欺騙我?”
  看似被徐大光嚇住的康洪亮卻突然動作了起來。他手中暗藏的匕首一下就捅進了徐達光的小腹,如此近的距離下,徐大光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他也是彪悍無比。揚起斧頭向康洪亮的頭頂劈了下去,一聲輕微的鳴響,子彈通過消聲器迅速穿過了空氣,準確無誤地射在徐大光的右腕上,他的手腕中彈,斧頭再也拿捏不住。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康洪亮拾起了地上的斧頭,一臉凶光地沖了上去。揚起斧頭狠狠砍在徐大光的肩頭:“老東西,去死吧!”鮮血四濺,康洪亮的臉上身上都被鮮血染紅,這廝看起來就像一頭兇殘嗜血的野獸,揮動斧頭一下又一下的砍在徐大光的身上。
  徐大光雖然帶了四名手下過來,可是沒等那四名手下做出反應,就接連遭到槍擊。
  徐大光滿身是血,踉蹌著倒了下去,康洪亮追了過去,雙手舉起斧頭,準備一下將徐大光諾大的頭顱給剁下來,一道冰冷的寒光從遠處倏然射了過來,正中康洪亮右肩,康洪亮痛得悶哼一聲,手臂一軟,斧頭偏離了方向,砍在了徐大光的左臂上,並沒有多少力量。
  貨倉內響起乒乒乓乓的聲響,裡面的幾盞燈被盡數擊碎,貨倉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康洪亮有些驚恐地站起身來,手中仍然拎著那把斧頭,一聲慘叫聲從黑暗中響起,子彈向叫聲的方向射去,似乎有人倒下,可隨即又歸於沉寂,貨倉內靜得怕人,只聽到彈殼延後落地的聲音。
  沉寂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沒多久就聽到接二連三的悶哼和慘叫,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深深地驚恐之中,難道遇上鬼了?
  康洪亮感覺到有液體沿著自己的身體向下流淌,他分不清是鮮血還是冷汗,內心籠罩在濃重的驚恐之中,他想到了逃,不僅是康洪亮,所有人都想到了要逃,黑暗帶給人恐懼,而對方神出鬼沒的身手更無限放大了恐懼的存在。
  噹啷一聲,東南角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隨即一顆子彈準確無誤地射向了那個地方。
  摸黑潛入貨倉的人正是張揚,他進入貨倉之後,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的燈光擊滅,利用黑暗向對方發動了突襲,已經成功放倒了七個,剛才玻璃碎裂的聲音是張揚扔出了一個玻璃瓶,他利用聲響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發動射擊的那個人槍法相當的不錯,而且很機警,現場攜帶武器的人並不多,在對方射擊之後,張揚鎖定了他的位置。
  張大官人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潛行,今晚劉耀招供的一切可謂是意外發現,張揚從他的話裡判斷出這個康洪亮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就和雇兇殺人的事件有著直接的關係。
  張揚趕到崇明水產7號貨倉的時候剛巧看到了康洪亮揮動斧頭砍殺徐大光的一幕,張揚甩出飛刀阻止了康洪亮將徐大光的腦袋給切下。
  張揚真正感興趣的是這個持槍者,此人射術精准,而且所持的手槍裝備了消聲器,這幾點特徵都和暗殺謝曉軍的殺手符合。如果這個人就是林光明,那麼就找到了殺害薑亮的真凶。

張揚悄悄掂起一個罐頭,向左前方扔去,罐頭剛剛落地,一顆子彈就準確無誤地射中了它,罐頭在地面上蹦躂了幾下,然後嘰裡咕嚕地滾了起來。
  張大官人分辨出射擊來自於自己的右後方,他悄然走了過去。
  槍手非常狡猾,他已經意識到對方先後拋出兩件東西,其目的就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自己的連續兩次射擊可能將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暴露,他開始移動腳步,打算改變位置。
  他剛剛向後退了兩步,就感覺到一種危險正在迫近自己,這是殺手的直覺,他有些狐疑地望著腳下地面,緩緩將槍口瞄準了地面,手指搭在扳機之上,就在他正準備扣動扳機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些異樣,他握槍的手腕已經被人拿住,槍手迅速反應了過來,他的左手抽出腰間軍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襲擊者紮去,對方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擰,只聽到哢嚓一聲清脆的聲響,槍手握刀的手臂竟然硬生生被他折斷。
  槍手因為疼痛而發出一聲悶哼,就在此時,對方抓住機會將他右手中的手槍搶奪了過去,然後掉轉槍口瞄準了槍手的大腿開了一槍。
  槍手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然後他的後心遭受了一次重擊,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當槍手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捆綁在立柱之上,貨倉內點燃了一個火堆,借著火光可以看到貨倉內東倒西歪的躺著不少人,這些人的共同情點是全都喪失了反抗的能力。在他短暫昏迷期間,張大官人已經結束了全部戰鬥,最大的遺憾就是讓康洪亮趁亂逃走了,而最大的收穫就是眼前的這個槍手,正是當初殺害薑亮的那名職業殺手林光亮。
  張揚的手裡晃動著一把寒光凜凜的軍刀,來到林光亮的面前,一言不發,一刀捅進了他的肩頭,然後一個逆時針的旋轉,林光亮痛得身軀抽搐起來。
  張揚道:“我可以不重樣的捅你一千刀還讓你清清醒醒的活著。”
  林光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既然你這麼恨我,殺了我就是……何必折辱我……”
  張揚慢慢抽出軍刀,將刀鋒上的鮮血在林光亮的身上擦乾:“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
  林光亮慘然笑道:“我不認識你……”
  張揚道:“你認識薑亮吧?你在東江殺死的那名員警,我最好的朋友!”張大官人說到憤恨之處,又是一刀捅進了他的大腿,刀鋒刺入了骨骼,林光亮甚至清晰地聽到到刀鋒突破股骨的聲音,難以忍受的疼痛,生不如死,卻偏偏頭腦保持著清醒,疼痛的每一個細節都如此清晰。
  林光亮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呼著氣,試圖利用這樣的方式減緩體內的疼痛,可一切都是徒勞的。
  張揚道:“誰讓你幹得?誰讓你殺死了薑亮?”
  林光亮用力咬住嘴唇,嘴唇很快被他咬出了血:“我不知道……別人給我錢……我……我拿錢辦事……”
  張揚搖了搖頭,刀柄微微轉動,痛徹骨髓的疼痛讓林光亮悶哼一聲,他慘叫道:“……他叫邦仔……香港人……”
  張大官人步步緊逼道:“哪裡可以找到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邦仔……在東江和祁家兄弟搶地盤……祁峰……祁峰也是死在他手裡……”
  張大官人的瞳孔驟然收縮了。


卷十一 第1035章 親情與責任
  謝國忠率領員警趕到現場的時候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一名歹徒盡數被制服,涉嫌殺害薑亮,謀殺他兒子的職業殺手林光亮也在現場,遍體鱗傷。崇明水產的老闆徐大光倒在血泊之中,他身上也是多處受傷,可這人的生命力極其頑強,被砍了這麼多斧,居然還活著。
  謝國忠一面安排人手將傷者送往醫院,一面調查清理現場,在現場發現了大量冰毒。
  謝國忠指揮分配人手完畢,張揚的電話打了進來,謝國忠走到角落方才接通了他的電話,他歎了口氣道:“你玩得大了點。”
  張揚道:“林光明交給你了,他已經承認,曉軍的那件案子是他做的,薑亮也是被他暗殺的。”
  謝國忠道:“你放心吧,他難逃一死。”
  張揚道:“謝叔叔,我不想捲入這個麻煩中,剩下的爛攤子您來收拾吧。”
  謝國忠笑道:“你這叫做了好事不留名,對了,徐大光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我不清楚,不過看情形他應該和販賣冰毒的事情無關,他也是受害者。”
  謝國忠道:“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張揚道:“總之不牽扯到我最好。”
  回到林秀的別墅,張大官人在浴缸中放上滿滿的熱水,赤身裸體的泡在熱水之中,來到荊山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發生的事情卻不少,孟傳美之死讓三十年前的那些往事再度浮出水面,除了已經確認身份的那七名知青以外還有一個蕭明軒,不知蕭明軒現在究竟身在何方?想起蕭明軒的名字,張大官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蕭國成,他也不知為什麼,總覺著那張照片上蕭明軒的眼神和蕭國成何其的相似,從年齡上看。蕭國成無疑也是符合這一特徵的,可是他的長相和蕭明軒明顯不同。
  如果說蕭明軒的事情至今還沒有任何的眉目,那麼今晚因為槍擊案而發現的線索無疑是驚人的,他不但抓住了林光亮,而且從林光亮的口中得知了謀殺薑亮的真凶,薑亮的死對張揚打擊很大,榮鵬飛親自掛帥的專案組雖然鎖定了真凶,但是林光亮一直潛逃在外。今天終於將林光亮成功抓捕。以林光亮犯下的罪行,死刑是少不了的,可讓他就這麼死便宜了他。張大官人捅了他幾刀並不足以解恨,又在他身上種下附骨針,最近張大官人煉製了不少這玩意兒。沒辦法,這世上壞人太多,不準備點折磨手段是不行的。
  想到林光亮會在痛苦折磨中死去,張大官人心中的仇恨稍稍平息了一點,他聽到了外面的手機鈴聲,披上浴巾來到外面,電話是楚嫣然打來的,她也聽說了謝曉軍被槍擊的事情,自然是林秀告訴她的。林秀和楚嫣然的關係一向良好,有什麼事情總會第一時間告訴她。
  楚嫣然真正關心的還是張揚,她確信張揚無恙方才放下心來,輕聲歎了口氣道:“想不到國內也不太平。”
  張揚笑道:“比起美利堅要好多了,至少沒有人手一槍。”
  楚嫣然道:“哪兒都有犯罪分子,你啊,以後千萬別逞能。好好的當你的市委書記就是,別大包大攬的,員警的活你也要越俎代庖。”
  張揚道:“不是我想越俎代庖,有些事就發生在我身邊,我不能不管。姜亮是我的好哥們,自從他死後。這口氣一直都堵在我心裡面,今天我總算把殺他的兇手給抓住了,心裡稍稍好受了一點。”
  楚嫣然道:“我明白,我只是擔心你去做危險的事情。”
  張揚笑道:“放心吧,我這人福大命大造化大,誰也害不了我。”
  楚嫣然道:“強中自有強中手,千萬別這麼自信,你武功雖然厲害,可是這世上的多數事都不需要依靠武功來解決。”
  張大官人道:“丫頭,你這是拐彎抹角的罵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嗎?”
  楚嫣然格格笑道:“我沒說,是你自己說得。”
  張揚道:“記住你說的話,等月底見你,我饒不了你,新帳舊賬一起算!”
  楚嫣然道:“當我怕你啊!還不知道誰跟誰算帳呢!”
  張揚道:“我不怕你跟我算帳,大不了用我這身肉償還。”
  楚嫣然俏臉發熱道:“誰稀罕,你幹嘛呢?”
  張大官人躺在沙發上道:“光著屁股躺在客廳裡呢。”
  楚嫣然笑道:“一個人嗎?怎麼沒找一個紅顏知己陪你啊?”
  張大官人道:“我對你可是一顆紅心,現在蓄精養銳只等我家嫣然的臨幸。”
  楚嫣然呸了一聲,小聲罵道:“不要臉!”
  張大官人道:“那啥……我硬了噯……”
  “流氓!”楚嫣然的聲音變得軟綿綿的,雖然在罵張揚,可聲音中卻充滿了誘惑的味道。
  張大官人道:“真想現在就跟你那啥來著。”
  楚嫣然笑道:“只可惜你鞭長莫及!”
  張大官人聽到她這麼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楚嫣然道:“乖乖聽話,老老實實去睡覺,咱們月底就見面了。”
  張大官人道:“見面咱倆幹啥?”
  楚嫣然知道這廝使壞,故意引自己說那些風騷話,啐了一聲道:“你想幹啥,就讓你幹啥唄!不聊了,我得去開會了。”
  張大官人意猶未盡,這會兒聊的是熱血沸騰,可惜楚嫣然那邊把電話給掛上了,這廝看了看身下,果然是一柱擎天,最近好像格外的衝動,到底是春天啊,這是個春情勃發的季節。
  張大官人又回去沖了個淋浴,澆滅心頭的欲火,上來後又想起喬夢媛此時應該抵達京城了,有必要打電話問候一聲。
  喬夢媛接到張揚的這個電話正在靈堂守靈,這兩天她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容顏明顯憔悴。聽到張揚的聲音,喬夢媛從心底感到溫暖,此次來京雖然回到了家裡,可是喬夢媛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陌生和距離,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隨著母親的死去,仿佛自己和喬家斷了一切關係。雖然她知道自己這種感覺很不對,爺爺對她很好,父親對她甚至比過去還要體貼,可是她心底的這種陌生感卻是揮抹不去的。
  喬夢媛清晰的認識到,這裡再也不能給她家的歸屬感。
  張揚的這個電話,讓她孤寂無助的內心泛起了溫暖,喬夢媛小聲道:“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張揚道:“就是想問問你的情況。”
  “我很好。”
  “你這些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喬夢媛道:“你放心,我懂得照顧我自己。”
  張揚道:“我本想陪你去京城,可是……”
  喬夢媛低聲道:“我明白!”父親不想張揚這件事,所以他不想太多的外人介入,儘管張揚在這件事上幫了不少忙,父親仍然婉言謝絕了張揚的繼續參與。
  張揚道:“處理完這件事,你來濱海吧,我陪你四處走走好好散散心。”
  喬夢媛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久方才嗯了一聲。
  張大官人因為她的應允而感到安慰,他知道在喬夢媛的心中,自己擁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甚至可以說,經過這件事之後,他在喬夢媛心中的位置變得更加重要。
  對喬夢媛來說,張揚已經成為她心中的唯一,雖然她不願承認,但是她的行動已經默許了這一點,掛上電話。喬夢媛回到靈堂,看到哥哥喬鵬舉正在更換燃香。
  喬鵬飛也在一旁守夜,時維因為熬不住已經去睡了。
  喬鵬舉道:“夢媛,你去睡吧,今晚我和鵬飛守夜,沒你的事情。”
  喬夢媛搖了搖頭道:“我想多陪陪媽。”
  喬鵬舉道:“昨晚你已經守了一夜,這樣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還沒等媽下葬,你恐怕就病倒了。”
  喬鵬飛一旁道:“是啊,你就聽大哥的話,去睡吧。”
  喬夢媛抿了抿嘴唇道:“我不困!”
  喬鵬舉和喬鵬飛對望了一眼,他們對喬夢媛的性格是清楚的,她外柔內剛,性情倔強得很,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兩人決定順從喬夢媛的意思,喬鵬飛起身道:“有些餓了,我先去弄點吃的。”

他忽然看到爺爺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有些詫異道:“爺爺!”
  喬鵬舉和喬夢媛聞聲抬起頭,兩人都慌忙站起身來:“爺爺,您怎麼來了?”
  喬老低聲道:“睡不著,過來看看!”
  喬鵬舉和喬鵬飛上前扶住爺爺的手臂,引著他來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喬老望著靈堂正中兒媳孟傳美的遺像,不由得歎了口氣道:“誰都會有這一天,你們要看開一些。”
  幾個人都點了點頭,喬老向喬夢媛招了招手,示意她來到自己的身邊,握住孫女的手,發現她的手掌冷得嚇人,喬老道:“為什麼不多穿一點,夜深了,還是有些冷的,凍病了怎麼辦?”
  喬夢媛鼻子有些發酸:“爺爺,我沒事!”
  喬老道:“爺爺知道你們心裡難過,我這心裡也不好受,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喬夢媛道:“爺爺,您千萬別傷心,我們都已經接受現實了,我們都挺得住。”
  喬老點了點頭,握住喬夢媛的手,又伸出手去,喬鵬舉和鵬飛兩兄弟也將手遞了過來,喬老將幾位後輩的手疊合在一起,用力地搖晃了一下道:“家是什麼地方?可以避風遮雨,外面受到了委屈,可以向家人訴說,無論外面人心如何叵測,環境如何險惡,但是家人之間必須要真誠相待,傳美走了,你們在這世上的親人又少了一個,以後我也會走,你們的父輩也會逐一離開,但是要記住一件事,你們的親情不能變,因為這份親情是你們最大的財富。”
  喬鵬舉重重點了點頭,他對親情的感悟頗深,上次經歷的那場集資風波,如果不是依靠家族的力量,他肯定無法收場,因為那件事也帶給喬家不小的挫折,喬鵬舉也從上次的事件後真正成熟起來。
  喬老道:“鵬舉,你是大哥,以後要善待弟妹,要當得起大哥這個稱號,以後咱們喬家就要靠你了。”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幫兒孫的面前真情流露。
  喬鵬舉道:“爺爺,我會努力去做!”
  喬老道:“鵬飛,你從部隊回來也有一段時間,到現在仍然在經商和從政之間猶豫不決,你不是孩子了,一個人的青春年華稍縱即逝,我希望你能夠儘早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喬鵬飛道:“爺爺,我已經確定了,我準備從政。”
  喬老雙眉一動:“當真?”
  喬鵬飛道:“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去天橋演武賣藝,可又怕丟了您老人家的臉,想來想去,還是從政吧。”喬鵬飛最終決定從政還是費了一番思量的,喬家這代子弟中,從政者寥寥無幾,他們都知道爺爺也將這件事引以為憾,私下裡喬鵬舉和喬鵬飛談論這件事,也建議他從政,以喬鵬飛的年齡和入伍資歷,進入政界至少要比他有前景的多。
  喬老看出孫子可能是借此安慰自己,他淡然笑道:“以後的路怎麼走,千萬不要受到別人的影響,你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人不同,成功的道路也不相同,我只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夠擁有一份真心想要的事業,也只有這樣,你們才可以在未來的事業中找到幸福,才會擁有源源不斷的動力,道路才會越走越寬。”
  喬鵬飛道:“我過去對政治的確沒什麼興趣,可我對做生意也沒什麼興趣,兩相比較,我發現從政還相對容易一些。
  喬鵬舉道:“這話我可不認同,我就是有自知之明,覺著自個兒頭腦不夠才沒有選擇政治這條路,政治不好玩,很少有人能夠玩得轉,我見到的很多人都是沒有玩好政治,反而讓政治給玩了。”
  喬老沒說話,微笑望著這三個年輕人。
  喬鵬飛道:“張揚不就玩得很好,有時候玩政治未必要耍陰謀,真正高明的謀略是陽謀。”
  在喬老看來,這些兒孫對政治的認識很膚淺,但是很有趣,正是因為這種趣味性才增加了政治的豐富多彩,喬家的子孫進入政壇比起普通人要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無論他出不出面,單單是家族的印記就會讓喬鵬飛在仕途上一路綠燈。喬老對孫兒的話並不認同,他低聲道:“成功不能複製!同樣的手段適用於張揚,未必同樣適用於你。”他拍了拍喬鵬飛的肩膀:“認准了目標就好好去做!”
  喬老並沒有去問孫女以後的選擇,看到夢媛憔悴的面容,老人家的心裡非常難過,他明白,必須留給孫女一段時間,去緩衝去稀釋喪母的傷痛。
  喬老悄然離開,經過兒子房間的時候,看到房間內仍然亮著燈,他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喬振梁打開了房門,看到父親,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驚奇,似乎早就預感到父親會來。他將自己的座椅讓給了父親,自己則選擇對面的床邊坐下。
  喬老環視這間臥室,從中已經看不到屬於孟傳美的任何東西,其實在兒媳離世之前,就已經發生了這樣的變化,一日夫妻百日恩,兒子和兒媳的分手突然且平淡,沒有任何的徵兆,沒有任何的波瀾,孟傳美一聲不吭的離開,兒子悄然清理著這裡關於她的一切,包括記憶。
  喬老從未問過,但是他清楚地意識到,他們之間肯定發生了極其嚴重的問題,兒媳選擇遁入空門之時,喬老明白了一件事,這麼多年來孟傳美修佛的真正原因是她和振梁之間出現了很大的裂痕,現實中對感情的不滿日積月累,最終爆發。
  喬振梁低聲道:“爸,為什麼不去睡?”
  喬老道:“孩子們都沒睡,你也沒睡!”
  喬振梁道:“您上年紀了,不能熬夜。”
  喬老淡然笑道:“年紀越大,睡眠的時間就越短,我有些擔心這些孩子。”
  喬振梁道:“鵬舉最近成熟了許多,像個真正的男人了,鵬飛也回來京城了,時維的個人大事也解決的差不多了,夢媛因為傳美的事情很難過,不過這都是暫時的,我相信傷痛終究會過去。”
  喬老道:“你有沒有覺得,夢媛和我們疏遠了許多?”
  喬振梁愣了一下,隨即又笑道:“孩子大了,總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整天膩在我們的身邊,表達感情的方式會變得含蓄,可這並不代表著她疏遠了我們。”喬振梁心中當然明白女兒疏遠他們的原因,自從聽到他和孟傳美的爭吵,得知身世的真相,夢媛在感情上和喬家漸行漸遠,這次孟傳美自殺,對女兒的打擊顯然是巨大的,聯繫她和喬家之間的紐帶徹底斷裂了,以父親的睿智,他不會覺察不到這一點。
  喬老道:“我始終認為,死亡並不意味著真正的離開,一個人臨死之前應該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給周圍人留下了什麼,有沒有將自己這一輩子的事情做個了斷,自己的離去會給親人和朋友帶來怎樣的影響。”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我是不是考慮得太多?其實人死了根本不會考慮這麼多的事情,任何的麻煩都留給別人去解決。”
  喬振梁道:“爸,您想問什麼?”
  喬老道:“我不想問,林麼都不想問,我已經老了,老得沒有力量去承擔這個家庭的責任,我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在家裡,我只想扮演好一個慈祥長輩的角色,後輩的事情,我不想管,也沒有力氣去管。”
  喬振梁低聲道:“爸,我做得不夠好。”
  喬老道:“未必每個人都有能力成為好領導,可是每個人都有成為好父親的本事,能保護自己的子女不受傷害,能讓孩子們在外面經歷風雨的時候隨時都能想到這個可以這個擋風遮雨的家,那才是一個好父親。”
  喬振梁黯然道:“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喬老道:“保護好你的孩子,保護好這個家,傳美沒有來及做完的事情,你有責任去做。”
  張揚前腳返回濱海,平海公安廳副廳長榮鵬飛後腳就到了,他這次來訪並無任何的官方性質,也沒有驚動任何人,薑亮的案子總算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專案組去荊山市方面去辦移交手續,將林光明帶回東江審問。榮鵬飛並未隨行,而是來濱海和張揚見面。
  張揚在海島漁村宴請了榮鵬飛,應榮鵬飛的要求,當天的這頓晚宴只有他們兩人在場。
  兩人喝了三杯之後,榮鵬飛感歎道:“想不到薑亮的案子終究還是在你的手上破獲了。”
  張揚道:“可能是薑亮在天有靈吧,讓我遇到了殺人兇手。”
  榮鵬飛道:“荊山的那些冰毒來自于東江,這條線我們跟了很久,之所以沒有收網的原因是,我們想循著這條線找到制毒的源頭。”
  張揚道:“你是說制毒的源頭在東江?”
  榮鵬飛道:“薑亮之所以被人暗殺,其原因和秋霞寺發現的那一大批麻黃堿有關,麻黃堿是製作冰毒的主要材料,由此不難推斷,在東江可能存在一個地下制毒工廠,而他們生產出的冰毒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周圍的省份。我們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找到殺害薑亮的真凶,還要將這個制毒工廠一網打盡。徹底清除存在于東江的毒品網路。”
  張揚道:“秋霞寺那批麻黃堿到底和祁峰有沒有關係?”
  榮鵬飛道:“那批麻黃堿很可能是別人嫁禍于祁峰,但是祁峰這個人絕不乾淨,我們調查了他們兄弟兩人的資產情況,他們能夠在短時間內擁有這麼巨額的財富,應該不是僅僅依靠水產生意能夠實現的。”
  張揚道:“你懷疑祁家兄弟販毒?”
  榮鵬飛道:“至少在目前我還沒有掌握確實的證據,假設他們就是潛在的毒販,那麼他們相當的狡詐。”
  張揚道:“林光明向我透露出一個人名,叫邦仔,他說這個邦仔和祁家兄弟搶佔地盤。”


卷十一 第1036章 夢想與現實
  張揚並沒有想到祁山來得這麼快,榮鵬飛前腳剛走,祁山後腳就來到了北港,還是為了他的水產生意,他先去找的是袁孝商,因為之前袁孝商就給他打過電話,袁孝商是想借著這個機會,邀請張揚一起坐坐,感謝一下張揚從劫匪中救下他兒子的大恩,在袁孝商看來,這個恩情自己只怕一生都無法報答。
  在很多人的眼中,袁孝商都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也是祁山和他交往的原因,祁山的概念中,為人不孝者不交,為人不義者不交,為人不忠者不交,而袁孝商恰恰符合他的交友標準,按照這個標準來看,張揚無疑也是符合的。
  張大官人當天開了一場他返回濱海後的第一次常委會,因為很多問題都需要處理,所以一直耽擱到晚上七點多鐘方才來到皇冠大酒店,超過約定的時間就快一個小時了。
  張揚走入包間,歉然道:“抱歉,抱歉,今兒開會晚了!”
  滿桌的人都在等著張揚,張揚來到這裡才發現除了祁山和袁孝商之外,還有三位女士在場,一位是天街的總經理陳青虹,一個是美女記者武意,還有一個就是臨時在天街當女招待的桑貝貝了。
  張揚笑道:“袁總,叫這麼多美女過來,你是想跟我搞腐化嗎?”
  袁孝商笑道:“張書記的原則性之堅定有目共睹,就算我有心搞腐化,可是您也是拒腐蝕永不沾。”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武意道:“張書記,我今天來是想和你約時間做專訪的。”
  張大官人一聽到她要專訪就頭疼,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都說防火防盜防記者,事實證明這句話絕對是真理,每次你採訪我准沒啥好事兒,要麼碰上有人跳樓,要麼碰上失火,我改天得找個牛鼻子老道好好算算,看看你跟我是不是犯克。”
  祁山笑道:“張書記,你是黨員,你信仰的是馬克思主義可不是牛鼻子老道。”

張揚道:“我這不是被武記者給克怕了嗎?以後千萬別採訪我!”
  陳青虹道:“無論你們信不信,反正我對這些多少是相信的,每年啊,我都得去普陀。”
  張揚道:“普陀拜得是觀音大士,那是佛,跟牛鼻子老道不是一個行當。”
  陳青虹道:“佛本是道嘛!”
  六人之中唯有桑貝貝沒說話,雖然她也很健談,可是她目前扮演的角色不允許一個女招待而已,不適合多說話,酒宴開始之後桑貝貝就主動承擔了倒酒的責任。
  武意看出了一些端倪,袁孝商叫來陳青虹相陪還說得過去可叫來這個女孩兒,明顯就是給張揚安排的武意打量著桑貝貝,心中感到有些鄙夷,順便連帶著張揚也鄙夷起來。
  同幹了幾杯酒之後,祁山端起酒杯主動找上了張揚:“張書記,我聽說保稅區建設正式開始了,要恭喜你啊!”
  張揚道:“開始離建成還差十萬八千里呢,目前只是基礎工程,就等著上頭的撥款到位了。”
  祁山道:“我對你們保稅區很感興趣,有什麼好的投資項目先考慮我一下啊。”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道:“那是當然,我這個人從來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心中卻非常的警惕,當年李長宇和秦清因為被安家的洗黑錢事件連累,兩人同時被紀委雙規,這就是他的前車之鑒,祁山這個人身上的疑點已經越來越多,他的錢來路未必是乾淨的,讓他投資濱海,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往裡面跳?
  袁孝商道:“張書記,我也看好保稅區的未來發展,有了這樣的好事千萬別把我忘了。”
  張大官人樂呵呵道:“我巴不得把你們這些財神爺全都請到濱海去,想要建成保稅區,必須依靠民間資本的大量注入,以後在這方面我們會逐步加強,相信隨著保稅區建設的進程投資的機會越來越多。”張大官人這番話說得很空,雖然他的表情非常的誠懇,可是內容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家有梧桐樹,不愁引不來金鳳凰,想來投資的多了去了,可對於投資決不能無條件的接受,必須要搞清楚這些投資商的來路。
  晚宴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結束,袁孝商提議去藍色魅力消遣,張揚婉言謝絕了,想起薑亮的死或許和祁山有著脫不開的干係,張大官人心中就隱隱的不舒服,他知道祁山是個極其精明的人,不想讓他看出破綻,最好的辦法還是少些接觸。
  回到地下車庫,張揚取了他的坐地虎,卻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姿跟了過來,拉開車門坐進車內,張大官人笑了笑,桑貝貝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笑什麼笑?”
  張揚道:“你不用上班?”
  桑貝貝道:“不用,陳青虹讓我今晚好好陪你,工資給我照發不誤。”
  張揚笑道:“怎麼陪啊?有沒有暗示你要讓我全方位都滿意?”
  “滾你,一個市委書記說話能不能別這麼流氓,你滿腦子的齷齪思想能不能收起一些?”
  張大官人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桑貝貝短裙下的一雙美腿上溜了一下。桑貝貝意識到了什麼,伸手將短裙向下扯了扯,試圖多遮蓋住一些。
  張揚笑道:“穿給我看得?”
  “自作多情,我這是工作服。”
  張大官人笑了笑,啟動引擎,向外駛去。
  祁山和袁孝商一起站在袁孝商位於皇冠大酒店,19層的辦公室內,隔著落地窗看著腳下北港的夜景。
  祁山道:“那個女孩子是你安排給張揚的?”
  袁孝商道:“我帶他去過一次天街,本想安排一個女明星給他,想不到他偏偏看上了這個潑辣的女招待。”
  祁山道:“他們之間的確有曖昧,我留意了那女孩看他的眼神,偽裝不出來的。”
  袁孝商笑道:“你的心理學果然沒有白讀。”
  他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紅酒,然後回到祁山身邊,將其中一杯遞給了他。
  祁山道:“光大沒事吧?”
  袁孝商點了點頭道:“這次的事情多虧了張揚,如果不是他,後果不堪設想。”
  祁山道:“做生意遇到仇家很正常,以後要多加小心了。”
  袁孝商笑了笑,岔開話題道:“你和武記者怎麼回事兒?我看她對你不錯。”
  祁山笑道:“何以見得?”
  “每次你來北港,她都會過來相陪。”
  祁山道:“張揚也都在場,我以為武意是沖著他來得。”
  袁孝商笑道:“對自己沒信心?”
  祁山道:“孝商,我真不懂你的意思。”
  袁孝商道:“我看得出來,武意看你的時候和別人不同,老弟,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麼好的女孩子錯過了實在太可惜,張書記在這方面可不含糊,真要是讓他搶了先,你後悔都晚了。”
  祁山哈哈大笑起來,他喝了口紅酒,搖了搖頭道:“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的,我在這方面隨緣,這輩子遇到了就遇到,遇不到就一個人孤獨終老,自己都不知道活到哪天?何苦多一個人跟自己一起擔驚受怕?”
  袁孝商聽到祁山的這句話頓時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歎了口氣道:“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公園裡有個流浪漢,每天躺在公園的連椅上,但是他很滿足,有位富翁看到他如此快樂,就問他快樂的原因,那流浪漢告訴他,自己每天晚上雖然睡在公園的連椅上,可是他在夢中卻住在豪華的別墅裡,躺在寬大鬆軟的大床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著幸福的日子,富翁很同情他,於是將流浪漢請到了自己的別墅,給他夢想中的一切,可是沒過幾天,流浪漢就從別墅裡失蹤了,富翁又在公園的連椅上找到了他,富翁問他為什麼要離開,流浪漢告訴富翁,雖然他給了自己夢想中的一切,可是他在別墅中卻睡不踏實,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夢到自己回到了街頭流浪,躺在冰冷堅硬的連椅上,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他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所以他選擇回到這裡,只有在這裡,他才會有美好的夢想。”
  祁山早就聽過這個故事,他笑了笑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夢想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是夢想,一旦變成現實,你會發現未必如當初那般美好。”祁山的目光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虛無和飄渺,他似乎在想什麼?從這個簡單的故事中想到了他複雜的人生。
  袁孝商道:“也許有一天,我會選擇離開。”
  祁山望著袁孝商,從他的眼神中似乎讀懂了什麼,他低聲道:“回去的路很長很長,人生走到了一定的階段,你看不到終點,也看不到起點,我們中的一些人註定要倒在路上。”回得去嗎?祁山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他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袁孝商沒有說話,望著窗外突然變得朦朧的燈火,沉思良久方才道:“又下雨了……”
  桑貝貝在天街呆得這段時間還是頗有成效的,她遞給了張揚一遝照片,張揚在其中發現了不少北港政界的人物,讓他驚喜的是,濱海市長許雙奇赫然在列,之前張揚第一次前往天街的時候就曾經看到了許雙奇,看來這廝不是偶然前往,而是天街的常客。
  桑貝貝道:“天街是個藏汙納垢的場所,那裡都按照嚴格的會員制,出入那裡的一是商人,二是北港的一些官員,天街成為他們疏通關係的重要場合。”
  張揚道:“我早就看出來了。”
  桑貝貝道:“袁孝商幾乎沒到這邊來過,這裡當家作主的都是陳青虹,根據我的瞭解,他們之間是租約關係。”
  張揚道:“很難說這麼簡單,在北港開這樣的場所,如果和公安系統的關係不好,早就不知被查多少次了。”
  桑貝貝道:“你是說幕後老闆還是袁孝商?”
  張揚笑道:“沒證據的事情咱們不能亂說。”他向桑貝貝湊近了一些:“那啥,你能跟我交個底兒,你來北港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桑貝貝道:“沒什麼目的,就是沒地兒可去,有道是大隱於朝,小隱於市,我擔心章碧君那幫人追殺我,所以跑到你們這個小城來隱居,再說了,你是我朋友,多少會照應我一點吧?”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道:“那是當然,不過咱倆是不是該更坦誠點呢?”
  桑貝貝道:“男女之間必須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尤其是和你這種色狼級的人物,我跟你走得太近危險。”
  張大官人嬉皮笑臉道:“就我這樣的你還信不過?”
  桑貝貝道:“不是信不過,是一點都不相信。”
  張大官人笑道:“你怕我!”
  “怕你個屁,你敢怎麼著?”
  張大官人正想說話呢,忽然桑貝貝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臉頰就貼了過來,張大官人心中愣了一下,此時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外面,看到外面陳青虹正和一名男子走了過來。
  桑貝貝低聲道:“她很精明,別讓她懷疑咱們。”
  張揚心中暗笑,這地下車庫裡面,光線昏暗,陳青虹未必能夠注意到他們,可桑貝貝主動投懷送抱,張大官人又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謙謙君子,手臂圈住了桑貝貝的纖腰,暖玉溫香抱了個滿懷真是享受。
  陳青虹的車就在張揚的坐地虎旁邊,要說張大官人的這輛車也的確顯眼了一些,陳青虹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裡面有兩個人在相擁纏綿,她不敢多看,因為她害怕被車內人發現,趕緊上了自己的奧迪車開車走了,不用問裡面一個是張揚另外一個肯定是女招待桑貝貝了。
  桑貝貝聽到汽車聲遠去,想要一把推開張揚,卻沒得逞,這廝牢牢將自己抱住,沒那麼容易推開,桑貝貝啐道:“你放開,佔便宜還上癮了。”
  張大官人笑道:“你自己主動撲上來的,還怪起我來了,別說,抱起來還是蠻舒服的。”
  桑貝貝面紅耳赤的推開了他,整理了一下頭髮,輕聲道:“送我回去,外面好像下雨了。”
  張大官人開著越野車離開了地下車庫。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桑貝貝因為剛才的事情顯得有些尷尬,目光盯著來回擺動的雨刷,腦子裡卻空白一片,總覺著車內,乃至自己的身上都充滿了張揚的氣息。
  張揚道:“北港的腐敗情況比起我想像中還要嚴重得多,天街應該是個大染缸,這裡面存在著很多的問題,貝貝,你以後的任務就是要幫我查出其中的內幕。”
  桑貝貝的目光沒有看他:“你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幫你?”
  張大官人笑道:“朋友,按理說你在這世上的朋友也不多,除了我,恐怕連一個都找不出來了吧?”
  桑貝貝道:“你怎麼盡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張揚道:“你說,今晚陳青虹看到了咱倆在車裡親熱,她以後是不是把你定位成我的情人了?”
  桑貝貝道:“你不就想她這麼認為嗎?”
  張揚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我這個人真的拒腐蝕永不沾,那幫人就會對我充滿戒心,如果他們自認為發現了我的弱點、就會從我的弱點著手。”
  桑貝貝道:“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想利用我挖出天街背後的黑幕?”

張揚道:“有這種想法。”
  桑貝貝道:“那我不是虧大了,以後豈不是要把你情人的角色扮演下去?”
  張大官人看了看桑貝貝道:“丫頭,就憑我這長相這人才,也不算辱沒了你吧?”
  桑貝貝道:“張揚,你給我聽好了,本姑娘才不會給別人當情人呢。”
  張大官人道:“那啥,你想多了,咱們不是演戲嗎?只要你堅守住底線,我是肯定沒問題的,我是一黨員,我是國家幹部,我的覺悟那是絕不用懷疑的。”
  桑貝貝道:“我怎麼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呢?按說咱倆也認識不短時間了,我就從沒發現你和覺悟兩個字能沾上邊呢?”
  在武意的安排下,張揚和北港電視臺台長顏慕雲見了面,這次的會面是顏慕雲主動提出的,見面的地點在北港體育場的網球館,顏慕雲平時喜好打網球,幾乎每週都會抽出兩天鍛煉,武意的網球打得也不錯,張揚來到網球館的時候,看到祁山也在那裡,他也是受到了武意的邀請過來的。
  祁山看到張揚西裝革履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張書記,是叫你過來打網球,又不是讓你來做政府工作報告,穿這麼正式做什麼?”
  張揚也笑了:“和台長大人見面馬虎不得。”
  兩人說話的時候,顏慕雲走了下來,這會兒的運動已經讓她消耗不少,面頰緋紅,在她這樣的年紀保養已經是相當不錯了,顏慕雲喘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上了年紀,身體就是不行了,祁總,你去和武意打一會兒。”
  祁山知道顏慕雲是在支開自己,她肯定有話想和張揚單獨說,祁山笑著點了點頭,挑了一個網球拍走入場內。
  顏慕雲擦了擦汗,拿起一瓶蘇打水喝了幾口,看到張揚西裝革履的模樣,不禁也笑了起來:“張書記今天怎麼穿得這麼嚴肅?”
  張大官人笑道:“台長大人召喚,我當然要打扮的正式一點,這樣才能顯示出對您的尊重。”
  顏慕雲笑得很開心,眼角的魚尾紋都笑了出來,樣子顯得非常的嫵媚,她輕聲道:“剛才武意還跟我抱怨來著,說你不給她面子,不願意接受我們電視臺的專訪。”
  張揚的目光投向網球場,看到武意一個有力的扣殺得分,不過他也分辨出祁山明顯在讓她。張揚道:“人怕出名豬怕壯,前陣子新聞媒體把我搞得苦不堪言,虹光商場失火被有心人利用,說是我們焰火晚會惹出來的禍端,到現在我還心有餘悸,說句不怕讓您生氣的話,我對媒體是敬而遠之。”張大官人停頓了一下又道:“當然這件事和你們沒有關係,一直以來顏台長都很照顧我,宣傳的都是濱海的正面形象……”
  顏慕雲道:“虹光商場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以北港日報為首的這些平媒實在是太沒有責任心了,捕風捉影的事情就胡亂報導,他們就不去想想這件事的後果,就不去考慮一下會給老百姓造成怎樣的困擾,我一定會在以後宣傳部的會議上提出這件事,對於這些不負責任的媒體一定不能姑息,要嚴肅處理。”
  張大官人從顏慕雲的口風裡馬上覺察到了她今天請自己過來的用心,顏慕雲是想借著這件事挑唆自己的怒氣,意在試探自己的態度,如果自己堅決追究這件事,勢必和宣傳部長黃步成拼上一個刺刀見紅,最終的得益者顯然是顏慕雲這個宣傳部副部長。
  張揚在這件事上已經選擇了息事寧人,這是因為市委副書記蔣洪剛站出來當了一個和事老,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過早的出手打擊黃步成對張揚也沒有太大的好處,他發現蔣洪剛正在積極籌謀建設屬於他自己的陣營,可以預見,不遠的將來蔣洪剛的身邊勢必能夠團結一批常委,形成一股不可小視的政治力量,蔣洪剛和張揚之間,是友非敵,他們之間還是可以相互幫助的,蔣洪剛的崛起勢必可以削弱項誠在北港的統治力,並對市長宮還山構成直接的威脅,從長遠看,對張揚只有好處。
  張揚並沒有看錯,顏慕雲就是想利用他,她發現這次是扳倒黃步成的最好機會,只要張揚追究下去,黃步成的位置岌岌可危,如果可以借著這件事整倒黃步成,那麼顏慕雲無疑將是北港宣傳部長的最佳人選,對顏慕雲來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是她又不能把話說得太明,在張揚的面前不能表現的太過迫切。


卷十一 第1037章 難填之恨
  張揚笑道:“我現在是真心被新聞界給搞怕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現在幾家胡亂報導的媒體已經向我到過歉了,無論人家是否誠信,可我總得拿出一點寬容態度,您說是不是?”
  顏慕雲修長的雙眉微微上挑,張揚已經將自身的意圖表達的很清楚,他並不想繼續追究下去,也就是說張揚沒準備借著這件事將黃步成扳倒,在顏慕雲看來,這實在是太可惜了,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可不多,如果錯過了這樣的機會,以後只怕要追悔莫及。
  顏慕雲道:“寬容在政治上是個違和的詞兒。”
  張大官人笑了起來,顏慕雲因為自己的態度只怕要失望了。
  顏慕雲在心中閃過了幾個念頭,不過她還是放棄了說服張揚的想法,張揚雖然年輕,可是這個年輕人處理事情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既然暫時放過了黃步成,就證明他經過了深思熟慮,以張揚的背景扳倒黃步成並不難,在這件事上唯一的可能是有人為黃步成說情。
  張揚道:“以後我的工作還要依靠顏台長多多支援。”
  顏慕雲笑道:“張書記好沒有道理,你對我們的工作一點都不配合,現在卻要我們支持你的工作。”說完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除非你先答應做個個人專訪。”
  顏慕雲的這一句有畫蛇添足之嫌,她真正的意思是,你張揚不給我幫忙,就別指望以後我給你幫忙。
  張大官人心中暗笑,畢竟是女人,這心胸也太狹隘了一點,不得不承認顏慕雲過去給他幫過一些忙,不過,那是看在武意的面子上,她的這句話更驗證了一件事,這世上沒有白白付出的道理,商場上如此,官場上也是如此,顏慕雲過去對張揚的幫助,那是因為看在他背景和可能帶給自己利益的一種投資,如今她的投資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心中難免失望。
  顏慕雲雖然失望,可她仍然是不敢得罪張揚的,最後補充的那句話,就是擔心自己發牢騷的話惹張揚不快。
  張揚犯不著得罪顏慕雲,從某種跡象來看,顏慕雲在上頭還是有著不少關係的,雖然他現在並沒有出手幫助顏慕雲,並不代表著以後他們之間沒有合作的機會,尤其是在黃步成和顏慕雲之間,讓張大官人選擇的話,他肯定會選擇後者。以他的本意也是要對黃步成出手的,可是蔣洪剛主動說情,讓他改變了初衷,張揚委婉道:“顏台長,其實你們新聞界的嗅覺是最靈敏的,北港政壇最近可不太平,作為一個局外人,我還是老老實實把濱海管理好才是正本。”
  顏慕雲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當然能夠聽出張揚利用這句話在暗示自己什麼,只是政壇何時太平過?上位者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下位者謀求向前更進一步,為了各自的政治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顏慕雲在政壇中打拼了這麼多年,也見慣了風浪,她意識到張揚不會平白無故的說這句話,顏慕雲道:“濱海的發展前景,不可限量啊。”
  張揚笑了一聲:“事在人為,專注於自己的事業,總會等到機會,您說是不是?”
  顏慕雲也笑了起來。
  遠處傳來武意的聲音:“累死了,不玩了,不玩了!”她一邊嚷嚷著,一邊朝這邊走來。
  她把網球拍遞給張揚道:“你去玩吧!”
  張揚笑道:“你倒是看看,我這身裝扮根本不適合打球啊。”
  那邊祁山道:“旁邊的商店有鞋子賣,挑雙合適的,過來打兩局,我正在興頭上,你可不能掃興啊。”
  張大官人咧嘴笑了笑,他接過武意的網球拍,優哉遊哉的走了過去:“那啥,跟你打,不換鞋也沒問題。”
  祁山道:“看不起人!”
  張揚在場中站定,掂起一顆網球,揮拍打了出去,張大官人剛才絕不是誇大其詞,這廝發球的角度速度怎地一個強悍得了,祁山根本沒有做出反應,網球就已經落在了有效區內。
  場邊武意驚呼道:“ACE球!”
  祁山笑道:“不公平,我還沒準備好呢,你這是攻其不備。”
  張大官人笑道:“那你這次做好準備。”他又是一球發了出去。
  祁山雖然做出了反應,可是球速太快,他根本沒有機會觸及網球,眼睜睜看著那球再度落地,這次他可謂是使出了全身的解數,可張大官人連腳步都沒有移動一下,祁山額頭冒汗了,這廝絕對是個高手啊。
  張揚微笑道:“任你左藏右躲,我自巋然不動!”
  祁山內心忽然緊縮了一下,他望著張揚依舊微笑如常的表情,從中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張揚再次發球,祁山這次因為救球的動作幅度過大,身體失去重心,撲通一下摔倒在地面上,不慎將腳扭傷了,雖然如此,仍然沒有救起張大官人淩厲的發球,三球發完,勝負已定,祁山腳扭了,失去了繼續對抗的能力。
  武意走了過去,關切地詢問祁山的傷情,張大官人走了過去,他檢查了一下祁山的足踝道:“沒什麼大事,就是扭了一下。”
  祁山苦笑道:“張書記,跟別人打球是玩樂,跟你打球是玩命,以後我是不敢再和你同在一個網球場上競技了。”
  張揚笑道:“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都說不上場了,你們非得逼我,這不,一不小心就把你給傷著了。”他用力一捏祁山的足踝,祁山痛得慘叫了一聲,不過疼痛過後,足踝的扭傷症狀頓時減輕了許多。
  顏慕雲也過來探望祁山的情況,祁山在張揚的扶持下站起身來,他笑道:“沒多大事兒,技不如人,願賭服輸。”他向張揚道:“張書記,晚上一起吃飯吧,咱們探討一下球技,剛好求教一下,你那ACE球究竟是怎麼練出來的?”
  張揚笑道:“我倒是想去,可今晚答應了蔣書記,咱們還是改天吧。”
  祁山有些失望道:“我明天一早就回東江了。”
  張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月底我也過去。”
  祁山道:“你妹結婚,對了,到現在還沒給我送帖子呢。”
  張揚笑道:“她結婚又不是我結婚,你想要帖子去找丁兆勇。”
  張揚向顏慕雲告辭之後離去,他並不是有意推掉祁山的邀請,的確是蔣洪剛請他在先,自從蔣洪剛充當這個和事老之後,一直想安排他和宣傳部長黃步成在一起坐坐,當面溝通,但是也不能否認,他現在對祁山已經產生了敵意,如果證明祁山的確和薑亮之死有關,張揚絕不會放過他。
  張揚一走,顏慕雲這邊也說有事,祁山晚上原本準備好的飯局只能作罷,武意自然要和顏慕雲一起離去,祁山在五哥的攙扶下上了他的汽車,關上車門之後,五哥低聲道:“腿怎麼傷了?”
  祁山道:“打網球時不小心扭到了。”
  五哥點了點頭,啟動了引擎。
  祁山的目光望向車窗外,他在考慮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低聲道:“張揚前幾天去過荊山。”
  五哥嗯了一聲。
  祁山又道:“荊山的康洪亮幾乎被警方連根拔起,當初殺害姜亮的殺手林光亮也被抓了。”

五哥道:“他們的貨跟咱們沒有任何關係。”
  祁山道:“小峰死後,我就已經停下了手頭的所有生意,咱們的三名廚師走了兩個。”
  五哥道:“富貴沒走,只要他不走,我們就是這行當中最有競爭力的。”
  祁山歎了一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在座椅上:“五哥,我不想做了,真的不想做了。”
  五哥沒說話,默默開著自己的車。
  祁山道:“從小峰死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他,周而復始,每天都是如此,我看到他渾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朝我走來,他問我……為什麼要帶他走上這條路,為什麼……”祁山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五哥依然沒說話。
  祁山舒了一口氣:“五哥,我累了。”
  五哥低聲道:“你退的出去嗎?”
  祁山道:“只要我想做一定可以做到。”
  五哥道:“過去我相信,可現在我不信,就算你可以不做這一行,但是小峰的仇你放不下。”
  提起這件事,祁山的目光中迸射出兩點火星,他咬牙切齒道:“我要幹掉邦仔。”
  “背後的真凶可能另有其人。”
  祁山道:“我會把他逼出來,這個市場就算我不做,他未必能夠做得來,跟我鬥,他必須做好承受損失的準備。”
  五哥道:“有句話我必須要提醒你,仇恨是一把雙刃劍,刺傷敵人的同時難免要傷到自己。”
  祁山搖了搖頭道:“無所謂!就算賠上我的身家性命,我也要為小峰討還這筆血債。”
  五哥低聲道:“兄弟們未必肯和你一起賭。”
  祁山右手握拳堵住嘴唇:“我不會勉強任何人,即使你要走,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五哥的表情仿佛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我的命是你的!”
  蔣洪剛安排吃飯的地方是北港靜雲齋,這兒是北港最有名的素菜館,旁邊就是北港靜雲寺,具體的地點位於北港東北的牛山,也是藺家角的一部分,張揚來到靜雲齋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靜雲齋的停車場很大,事實上這裡和靜雲寺共用一個停車場,到了這個時候,香客們大都離去,靜雲齋雖然素菜有名,可是當今時代真正喜歡吃素菜的也沒有幾個。
  靜雲齋的素菜,也以素菜葷做聞名,張揚來到事先約好的月影閣,看到市委副書記蔣洪剛,宣傳部長黃步成都已經到了,張揚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兩位大人見諒。”
  蔣洪剛抬起手腕看了看,微笑道:“不是你來晚了,是我們來早了,現在距離咱們約好的時間還差十分鐘呢。”他們約好了六點半在這裡相聚,蔣洪剛和黃步成兩人提前來了近一個小時,當然他們不是因為和張揚相聚而鄭重其事,提前過來做好準備,而是兩人提前道靜雲寺上香,黃步成不信這個,可是蔣洪剛說了句既然來了,就不好越門而過,所以兩人一起去靜雲寺轉轉,黃步成也跟著上了香。
  張大官人留意到的卻是蔣洪剛所帶的手錶,國產的東方紅,在北港市領導中,戴名貴手錶的人可不少,蔣洪剛這明顯是個異類。
  蔣洪剛留意到張揚的自光盯著自己的手錶,他笑了起來:“這表你沒見過吧,比你的年齡都要大,68年出廠的,我結婚的時候,我岳父送給我的禮物,別看手錶款式老了一些,可走針相當的準確,每天也就是快5秒,從我結婚到現在,戴了也有二十多年了,帶出感情了。”他指了指張揚的手錶:“你這表看來很不錯。”
  張揚笑了笑:“跟蔣書記一樣,也是老婆娘家人送的!”
  蔣洪剛哈哈大笑,黃步成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他今天表現的還是有些矜持的,畢竟和張揚鬧過不快之後,今天才是第一次直接面對,心虛是難免的,誰讓他招惹別人來著?
  蔣洪剛向張揚要來他的手錶看了看,張揚也欣賞了一下蔣洪剛的手錶,蔣洪剛把張揚的手錶還給他道:“這手錶太名貴了,張揚啊,也就是你敢光明正大的戴出來。”
  張揚笑道:“這是嫣然外婆給我的禮物,我有什麼不敢戴的?”
  蔣洪剛道:“這倒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張揚啊張揚,你真是讓人羡慕啊,這麼年輕就當上了濱海市委書記,還找到了一個美貌和財富並重的未婚妻。”
  張揚笑道:“蔣書記您還少說了一句,我還找了位省委書記當岳父大人呢。”
  蔣洪剛樂呵呵道:“這話不能說,一說等於把你所有的工作成績都給否定了。”他轉向黃步成道:“黃部長,張揚的工作能力還是出類拔萃的。”
  黃步成跟著點頭道:“那是!”他覺得自己有點奴顏婢膝的味道了,居然向一個年輕幹部,而且又是自己下級的傢伙賠笑賣好。可形勢不同了,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改變,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連蔣洪剛這位北港市委副書記都對張揚敬為上賓,自己還有什麼放不下身段的?
  張揚道:“打我工作起,幾乎周圍人都這麼誇我,可誇完我工作能力強,然後接著再奉送我一句,年輕、衝動、沒經驗。”
  蔣洪剛道:“那得看跟誰相比,你跟我們這些老同志相比,欠缺經驗,可在年輕一代中,你無疑是出類拔萃的,經驗代表什麼?經驗代表著容易墨守陳規,容易思想僵化,同樣的一件事讓我去做,我只會憑著腦子裡固有的套路去做,而交給你,你就會另闢蹊徑,效率比我更高,成績比我更突出。”
  黃步成也道:“年輕幹部的思想充滿了活力開拓性和創造性是我們比不上的。”
  張大官人樂了:“今兒這是怎麼了?兩位大人對下官是一通猛誇,誇得我都快找不著北了,這一帶可是佛門清靜之地,千萬不能就這麼把我給捧殺了,還望兩位大人慈悲為懷,放我一條生路吧。”
  蔣洪剛和黃步成都被這小子幽默的一通話逗得哈哈大笑。
  佛門的淨素菜肴非常的講究,食材以三菇六耳為主,三菇是香菇、草菇、蘑菇。六耳指的是黑耳、白耳、地耳、雲耳、石耳、銀耳。葷菜是絕對禁用的,而小五葷也被禁止使用,小五葷指的是蔥、薑、蒜、蔥頭、韭菜這一類辛辣刺激和具有壯陽作用的青菜。
  靜雲齋非常的正規,食客在這裡是不允許飲酒的,所以他們只能以茶代酒,黃步成親自帶來了一盒珍品龍井,讓服務員給泡上。
  張大官人端起茶盞道:“兩位大人,下官敬兩位一杯。”在古色古香的靜雲齋吃飯,容易讓人產生時空錯亂的感覺,張大官人仿佛找到了過去那種熟悉的感覺。
  蔣洪剛端起茶盞微笑道:“今天來這裡,是黃部長提議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咱們以茶代酒,希望我們之間的君子之交,能夠像這杯龍井茶一樣,清新淡雅卻餘味無窮。”
  三人一起抿了口茶,茶的確不錯,蔣洪剛的話說得也是相當的好,可張大官人卻不敢芶同,君子之交,這三人之中至少有兩個半稱不上君子,就憑黃步成過去的斑斑劣跡,這廝斷然是不可能成為君子的,至於蔣洪剛嘛,這個人過去一直隱忍,最近野心逐漸暴露了出來,一個真正的君子怎麼可能對功名利祿如此狂熱?他肯定也算不上。
  張大官人把那半個君子算在了自己的頭上,君子坦蕩蕩,他對自己還算自信,自己做人應該算得上坦蕩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茶不醉人,但是氣氛到了,黃步成居然也有種微醺的感覺,黃步成端起茶盞道:“張揚,上次虹光商場的事情,是我沒有約束好這些媒體單位,所以鬧出了那樣的事情,對你,對濱海管理層都造成了傷害和影響,在此我向你表達真誠的歉意。”
  張揚體內半個君子的因素馬上發揮了作用,黃步成能夠當面把話說到這份上,證明人家真的是深刻認識到了自身的錯誤,否則以他宣傳部長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可能向自己主動低頭的,張揚笑道:“黃部長,那件事既然是誤會,咱們誰都不要放在心上,我這人就是這個脾氣,不好的一頁儘快翻過去,大家都在這一畝三分地為官,誰跟誰也沒有隔夜仇啊,以後,我還得多靠黃部長給我幫忙呢。”
  黃步成馬上打包票道:“沒問題,只要我能夠做到的,一定盡全力幫忙。
  蔣洪剛的臉上蕩漾著會心的微笑,黃步成現在的表現足以證明他對項誠已經徹底死心,以後自己在北港政壇中又拉到了一個有力的盟友。
  張揚看了看窗外道:“這裡就是藺家角了吧?”
  黃步成點了點頭道:“就是藺家角,不過這片地方目前屬於北港,再往北就是濱海的管轄範圍了。”
  蔣洪剛道:“牛山是藺家角南北的分界線,往北就是濱海,往南就是北港,前陣子泰鴻鋼鐵集團就看中了這片地方。”
  張揚道:“蔣書記當時是支持我還是支持泰鴻?”
  蔣洪剛笑道:“這件事我得保密,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其實他是支持張揚的,可是當時黃步成支持的是泰鴻,蔣洪剛考慮的非常周全,他不想黃步成難堪,自然不想舊事重提。
  黃步成這個人表現的倒是非常坦誠,他並不忌諱談及這個問題,他看了看窗外道:“我剛才在這一帶好好轉了轉,平日裡雖然來過藺家角多次,卻從沒發現這裡擁有這麼美的景色,當時我將票投給了泰鴻,我認為泰鴻在北港設立分廠,可以極大地推動北港的經濟發展,讓北港的工業總產值在短時間內躍升到一個新的臺階上,可是今天我方才意識到工業發展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如果在藺家角一帶建設了鋼鐵廠,必將破壞這裡的環境。”
  張揚道:“黃部長有沒有看過我們的保稅區規劃?”
  黃步成點了點頭道:“這兩天我認真研讀了一下你們的保稅區規劃,真的很好,你們在規劃之初就已經考慮到了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護藺家角的環境,是讓建設融入自然,而不是改變自然,這一點上無疑走在了前頭,比我們這些老傢伙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張揚笑道:“新一輪的捧殺又開始了。”
  黃步成道:“不是捧殺,是說得真心話。”
  蔣洪剛道:“可現在市里還沒有明確把藺家角全都給你們啊!”
  張揚道:“何止沒有把這塊地確定給我們,連答應的兩億元撥款,到現在依然沒有到位。”
  蔣洪剛笑道:“不是你從蕭國成那裡化緣化到了五個億嗎?”
  張揚道:“又不是無償的,早晚都得還給人家,蔣書記、黃部長,你們剛剛可都說過會支援我的工作,我想求你們兩件事,能不能在常委會上提出討論一下,一是原屬北港的藺家角的那部分土地能不能明確劃給我們,二是市里答應給保稅區的兩億撥款,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位?”


卷十一 第1038章 拿出點誠意
  蔣洪剛道:“你啊,真是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這兩件事都不好辦,你還要我們一起提出來,你以為項書記會通過?”
  張揚笑道:“通不通過是一回事,提不提又是另外一回事。報告我都打好了,勞煩兩位大人幫我遞上去。”張大官人今兒是有備而來,他把事先擬好的申請報告給了他們。
  黃步成看了看,蔣洪剛根本看都沒看就收了起來,他端起茶道:“據我說知省裡的那筆撥款也沒下發吧?”
  張揚點了點頭道:“沒有,最近我打算去省裡一趟,把這件事儘快落實下來。”
  黃步成道:“保稅區建設的關鍵在於資金能否如期到位,政策是有了,可資金也是不可或缺的,我們做事業必須要兩條腿走路,缺一不可。”

蔣洪剛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道:“在這一點上,市里的效率的確有些低了,濱海的發展關係到北港的切身利益,就算上頭的撥款沒到位,我們也應當起到表率作用,我們的事業,我們自己不扶持,難道還等著別人?”蔣洪剛這番話並非僅僅是為了討好張揚,更是抒發了他對現任領導的不滿,其位置決定,他的目標明確鎖定在項誠和宮還山兩人的身上。
  黃步成雖然對項誠也有不滿,但是他不敢向蔣洪剛這樣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只是在臉上露出模糊的笑容。
  張揚道:“所以說。您要是北港的市委書記,保稅區早就如火如荼的幹起來了,我的工作也會容易許多。”
  蔣洪剛呵呵笑了起來:“張揚啊張揚,話可不能亂說,這樣的話要是讓別人聽了去。還不知要有怎樣的想法?”其實大家誰心裡都很清楚,蔣洪剛對市委書記一職的渴望已經不加掩飾了。
  當晚仍然是張揚第一個告辭離去。蔣洪剛和黃步成並沒有馬上離去,今晚的蔣洪剛看起來興致高漲,他叫上黃步成一起來到望海峰上觀看北港的夜景。
  說是望海峰。其實就是牛山的一個小山包。海拔不過二百余米,這種時候站在山頂是根本看不到海的,不過可以清晰地看到北港的燈火。
  做官的人多數都很喜歡站在高處,他們想要感悟的絕不是高處不勝寒,而是那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望著遠方燈火輝煌的北港,蔣洪剛心中生出一種癢癢的感受,這是一種想要擁有而目的並未達到的期待感,如果。他可以真正執掌這片輝煌土地,那麼他的內心將會是如何的滿足如何的自豪,人只會對未來可能擁有的東西產生期待,對於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卻並不滿足。
  黃步成沒有蔣洪剛的野心,可他對自己目前的境況也不滿足,自從他知道自己只不過是項誠所利用的工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之後,黃步成就感到莫大的悲哀,漸漸的這種悲哀化成了一股怨氣,就算是被利用。也要有存在的價值。項誠最大的問題是,他根本不懂得尊重別人,黃步成心中的那股怨氣積壓在內心中讓他形成了一個憤怒的想法,項誠,你一定會為你的冷漠付出代價。
  蔣洪剛道:“你怎麼看?”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黃步成愣在那裡,蔣洪剛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他笑著補充道:“張揚說得那件事。”
  黃步成道:“市里是想借著這件事卡他一下,不然兩億的撥款早就到位了。”
  蔣洪剛望著天邊的孤月若有所思道:“北港的財政雖然有些緊張,可是區區兩億對我們來說算不了什麼,當初市里之所以答應兩億撥款也是形勢所迫,上頭先後拿出了態度,如果市里不做出一點表示,也實在說不過去,現在上頭的撥款遲遲不能到位,也就給了市里一個推脫的理由。”
  黃步成道:“我聽說之前張揚已經先後找過宮市長和項書記,結果無功而返,所以他才會想到找蕭國成借錢應急。”
  蔣洪剛道:“這份申請要是由我們在常委會上提起,等於主動挑起了矛盾。”
  黃步成何嘗不清楚這件事,張揚這樣做的動機肯定不是僅僅是為了地和錢,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的真正目的是在挑起他們和項誠陣營的矛盾,也就是說,張揚希望分裂北港領導層,這小子的這一步棋走得夠陰險。
  蔣洪剛道:“這世上果然沒有白白付出的事情,任何事都會有代價。”
  黃步成道:“我忽然發現政治必然和鬥爭聯繫在一起,獨善其身根本就是一種奢望。”
  蔣洪剛淡然一笑,黃步成何時真正做到過獨善其身,這廝當年充當了項誠的馬前卒,如果不是他竭力為項誠搖旗呐喊,別人又怎麼會將大刀第一個瞄準了他的腦袋?蔣洪剛道:“學過辯證唯物主義的人都清楚,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存在,和平本來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話題,政治中不存在和平,所謂的和平只不過是戰爭雙方在某種條件下的短暫停火,其目的是雙方休養生息,真正的用意是積蓄力量,如果雙方的力量均衡,那麼這種和平或許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有一方發展壯大,而另外一方嚴重滯後,那麼面臨的結局就是有一場戰爭。”
  黃步成緊皺眉頭若有所思。
  蔣洪剛道:“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間,只有戰爭和妥協,絕沒有公平條件下的和平,如果你期望和平,那麼,你的結局必然是悲慘的。”
  黃步成笑得有些勉強:“蔣書記,咱們怎麼突然談論到戰爭上了。”他似乎在委婉的提醒蔣洪剛已經跑題,但是他心中又明白,蔣洪剛沒跑題,蔣洪剛在坦陳他的想法。
  黃步成或許能等,蔣洪剛已經無法再等了,留給項誠的時間不多,項誠如果退下來,宮還山無疑是繼任的第一人選,雖然最近他扳回了一些分數,可是在北港的政局中,他仍然處於弱勢。一味地等下去,就等於主動放棄了競爭的機會,張揚今天拋出這張申請不排除這小子有挑動他們和項誠內鬥的目的,但是蔣洪剛也看出了一個道理,以北港目前的政治局勢,他唯有鬥爭一條路才能獲得機會,不在鬥爭中進步,就在鬥爭中滅亡,蔣洪剛必須要豎起和項誠唱反調的大旗。蔣洪剛道:“誰也改變不了白天黑夜更替的大勢,可是你無法斷定明天是陰天還是晴天,是否如你希冀的陽光明媚,還是愁雲慘澹,幸運的是,在黎明到來之前,我們還有選擇權。”
  黃步成終於明白,蔣洪剛已經決定要明目張膽的和項誠對抗了,任何人都不想孤軍奮戰,所以蔣洪剛找到了自己,他要自己做他最堅實的盟友,說穿了,這廝想要利用自己,黃步成對蔣洪剛的這種利用沒有絲毫的反感,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人生能有幾回搏?對他們這種年齡來說,或許這已經是自己在政治上的最後一次輝煌,勝亦可喜,敗也無憾。
  黃步成道:“張揚這小子很有心計啊!”
  蔣洪剛微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坐山觀虎鬥固然是一種境界,可是多數人是因為實力不夠而無法加入這場鬥爭中去,步成,你認為我和宮還山誰的希望更大一些?”
  黃步成的表情有些錯愕,他想不到蔣洪剛挑明點把這件事問了出來。在虹光商場火災發生之前,黃步成一直堅定地站在項誠的陣營中,身為北港常委,他當然會不由自主的將蔣洪剛和宮還山放在一起比較,比較的結果是蔣洪剛明顯處於弱勢,黃步成一度認為蔣洪剛只不過是陪綁的角色,以蔣洪剛一貫的低調謙和,根本不可能對宮還山造成任何的威脅。
  然而一切都從省長周興民考察後改變,每個人都發現,這位新任省長對項誠並不感冒,蔣洪剛也開始漸漸露出鋒芒,現在的蔣洪剛似乎和張揚之間達成了一種默契,兩人要聯合向項誠發難,自己陰差陽錯的加入了蔣洪剛的陣營,張揚今晚遞出申請的真正目的是要讓他們表明態度,如果他們將這件事在常委會上公然提出來,等於是向項誠公然發難,而他們之間的隔閡肯定會越來越深,彼此之間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黃步成想了想,終於做出了決定:“蔣書記,這件事還是我提出來吧。”在他看來蔣洪剛幫過自己,自己多少也要拿出一些誠意。
  蔣洪剛搖了搖頭,他的臉上帶著笑,表示他對黃步成的表態非常的滿意,他沒有看錯,黃步成這個人至少懂得知恩圖報。蔣洪剛給出了一個讓黃步成為之動容的回答:“我不喜歡藏在朋友的身後,如果風雨來了,我就算不能為朋友遮風擋雨,我也會和朋友肩並肩走在風雨之中,孤獨容易讓人喪失勇氣,只有相互支持,彼此鼓勵才有勇氣走出黑暗挺過風雨,步成兄,你是一個讓我感到安心的朋友。”
  張大官人躺在常海心柔軟的小腹上,感受著她絲緞般光滑的肌膚帶給自己的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常海心的呼吸終於漸漸平復下去,她溫柔地撫摸著張揚的面龐,輕聲道:“既然知道項誠會拒絕,為什麼還要他們在常委會上提出?”
  張揚笑道:“天下間沒有白白付出的事情,蔣洪剛既然想當這個和事老,我也給了他面子,他就得為我做點事,拿出點誠意給我看看!”
  常海心道:“你以為他們會為了還你的人情得罪項誠?”
  張揚道:“不是為了還我的人情,這些官場老油子,如果不是涉及到切身的利益,他們才不肯出力呢?別說是我,就算是他親爹,他也未必出力。”
  常海心嗤地笑出聲來。
  張大官人的腦袋隨著她的笑聲抖動了起來,大官人換了個位置,繼續道:“項誠和宮還山輪番給我小鞋穿,我要是不給他們填點堵,這心裡頭怎麼都不舒服。”
  常海心道:“你呀,濱海一攤事情還不夠你忙的?哪有閒情逸致再去北港張羅?”
  張揚道:“北港根本不用我忙活,蔣洪剛這個人現在鋒芒越來越盛,他和項誠對立是早晚的事情,我現在只不過是幫著他點一把火。”
  常海心道:“只怕人家識破了你的用心,根本不上你的當。”
  張揚笑道:“他們肯定能看透,不過他們現在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這種局勢,他們不跟項誠鬥,項誠也得想辦法把這些阻礙給清除掉。”
  常海心不解道:“宮還山有什麼好?為什麼項誠一心想要捧他上位?”
  張揚道:“我不清楚,反正啊,宮還山那個人就是個跟屁蟲,項誠往那裡指,他就往哪兒走。當領導的誰不喜歡聽話的下屬?蔣洪剛開始的時候也很聽項誠的話,可惜項書記不尿他那一壺,所以他才和項誠形同陌路,最終走向決裂,從這些人的身上,我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常海心點了點張揚的鼻子道:“千萬別跟這些人學壞了。”
  張大官人笑道:“就憑他們,道行還差遠了呢。”這廝說話的時候,大手又不老實了。常海心被他撫摸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用力夾緊了兩條美腿,阻止他的魔爪繼續肆虐,嬌聲道:“人家不行了……別鬧了……”
  張大官人壞壞一笑,正準備合身撲上的時候,他的手機偏偏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常海心方才配合的將美腿打開了一點。聽到手機鈴聲,不由得充滿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張大官人歉然笑了笑,自己怎麼忘記關機了,他披上睡袍,拿起了電話,看了看號碼,這號碼來自京城。張揚不敢怠慢,推開臥室的房門來到外面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喂!”
  電話是喬振梁打來的:“張揚,睡了沒有?”
  張大官人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晚上十一點,今天上床早了一些,九點鐘就摟著常海心爬上了床,已經是梅開兩度了。張揚笑道:“喬伯伯,這才幾點鐘啊,我每天睡得都很晚。”
  喬振梁感歎道:“工作不要太辛苦,你雖然年輕,也要注意身體。”
  張大官人有些慚愧的嗯了一聲,轉身望去。卻見常海心以一個極具誘惑的姿勢躺在床上。酥胸半露,兩條美腿糾纏。張大官人內心的火蹭蹭地冒了起來,這丫頭在自己的滋潤下風情也是不斷生長。
  張揚道:“喬伯伯,阿姨的事情辦完了嗎?”
  喬振梁道:“辦完了,一切都還算順利,前些天太忙,始終顧不上跟你說聲謝謝,今天總算抽出時間來了,這件事辛苦你了。”
  張揚道:“喬伯伯,您說這話就是把我當成外人了,我一向都把喬家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來辦,從沒有跟你們見過外。”
  喬振梁笑了一聲,他的笑聲帶著淡淡的憂鬱,看來他仍然沒有從孟傳美逝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他低聲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孟阿姨為什麼要堅持去西山寺?”

張大官人心中暗道,你不是不明白,你是裝糊塗,張揚當然不會將孟傳美的那段往事給供出來,他歎了口氣道:“孟阿姨什麼都沒說,我也很納悶,為什麼她要去西山寺,如果我能夠早點看出她自殺的跡象,我絕不會帶她過去。喬伯伯,現在想起這件事,我心中仍然感到有些內疚,我在這件事上也負有一定的責任。”
  喬振梁道:“張揚,這件事跟你無關,你只是幫忙,我們一家都很感謝你。”
  張揚道:“等過段時間,我會去京城為孟阿姨掃墓。”
  喬振梁道:“你記不記得,你孟阿姨臨死之前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說了什麼不同尋常的話?”
  張揚明白了,喬振梁今晚打電話過來,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試探自己,喬振梁心中深藏著一個秘密,孟傳美背叛過他,喬夢媛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這件事被喬振梁視為一生中的最大恥辱,他生怕被外人知道。一個人在臨死前,往往會說一些心中的秘密,喬振梁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他害怕妻子會將這個秘密說出來,這些日子,害怕內情暴露的思想反復在折磨著他,所以他終於忍不住主動給張揚打了這個電話。
  張揚道:“沒有,她很少說話,就算是說話也是跟夢媛說,喬伯伯,怎麼了?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事情?”
  喬振梁聽到張揚說得如此肯定,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歎了口氣道:“沒什麼,我這陣子因為你孟阿姨的死,精神也不好,張揚,有機會來京城轉轉,咱爺倆好好聊聊。”最後這句話已經是將張揚視為子侄了。
  張揚道:“喬伯伯,等我這邊的事情忙完,一定抽時間過去,對了,您幫我轉告鵬舉和夢媛,讓他們一定要調整好心情,早日從悲痛中走出來,如果願意,可以讓他們來我這邊散散心。”
  喬振梁道:“他們的情緒倒是穩定下來了,全都接受了現實,等頭七過後再說吧。”兩人又聊了幾句,喬振梁掛上了電話。
  張大官人站起身,回到常海心的身邊,一把掀開了她身上的被子,隨著常海心的一聲嬌呼,感覺到這廝極其霸道的侵入了自己,常海心咬了咬嘴唇,鼻翼劇烈地翕動著:“你……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張大官人用力的動作了一下,常海心呻吟了一聲,玉臂美腿宛如八爪魚一般緊緊纏住了張揚。
  張大官人笑道:“你的身體出賣了你的思想。”
  人在很多的時候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思想,會隨著時間環境的變化而產生不同的變化,換成一個月以前,黃步成絕不會將蔣洪剛視為自己的朋友,可現在卻發生了莫大的變化,確切地說蔣洪剛現在還不是他的朋友,但是他可以為蔣洪剛而戰,他們應當算得上戰友。
  促成這些變化的人是項誠,正是項誠三番兩次的冷漠行為才讓黃步成發生了這種變化,雖然現在的黃步成對待項誠依然恭敬,但那只是表面上,他過去對項誠的尊重早已蕩然無存。
  項誠最近很不開心,他在北港市委書記位置上只剩下一年多的時間,他很想風平浪靜的走完仕途的最後一程,省長周興民這次前來濱海,徹底擊碎了項誠內心中尚存的一絲希望,平海的領導隊伍正朝著年輕化發展,省委書記宋懷明,省長周興民,這些人都不到五十歲,看看身邊的張揚,這小子才二十七歲就已經當上了濱海市委書記,項誠不得不感歎自己老了,雖然他還有些不服氣,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和這些年富力強的幹部糾纏了,可以說項誠真正萌生退意還是在周興民前來考察之後。
  項誠理想的接班人是宮還山,過去他一直認為這是毫無疑義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發現不確定的因素正在增加,北港市的領導層內部似乎變得不像過去那麼和諧,雖然每個人對待他仍然保持著過去的尊重,但是項誠明顯感覺到,有人開始和他保持著距離。
  市委副書記蔣洪剛已經隱藏不住他的野心了,常委會上漸漸露出他的鋒芒。項誠對此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畢竟在新一任市委書記確定之前,蔣洪剛還要做出最後一搏,沒有人甘心坐以待斃。哪怕是只有一線希望,也要付出全部的努力。
  項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權力的好處,在北港掌握話語權的只有他,其餘的人只不過是他身邊的配角。項誠過去始終這樣認為,但是這個想法在張揚到來之後開始改變,這個年少輕狂的小子不停爭奪著他的主角光彩,現在的北港,最有名氣的不是他項誠,而是張揚!項誠雖然不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但是他不想別人危及到他的統治,北港,這片他付出心血和努力的土地漸漸發生了改變,他周圍的人也在悄然改變著,這種改變讓項誠感到莫名的惶恐,他說不出具體為什麼害怕,可是他仍然發自內心的厭惡這種改變。


卷十一 第1039章 以退為進
  項誠這段時間一直都不在狀態,常委會上,他講完話之後就沉默了下去,常委們輪番發言,項誠卻沒有將任何人的話聽進去,在這樣的會議上,身為會議主持者的他居然思想開小差的確是很少見的現象。
  市委副書記蔣洪剛叫了一聲項書記,才把項誠的思緒拉回到現場中來,項誠淡然道:“說到哪裡了?”
  常委們一個個都流露出錯愕的表情,項書記明顯沒把他們剛才的話聽進去。
  蔣洪剛笑道:“項書記,我還沒開始說呢。”
  項誠也笑了,他向後靠了靠,微笑道:“最近精神不太好,洪剛同志,你說啊!”
  蔣洪剛道:“昨天我剛巧經過藺家角,在當地短暫停留了一下。”
  自從泰鴻建廠的事情作罷,藺家角已經成為了常委們避談的話題,所有人都知道,因為泰鴻建設分廠泡湯,項誠和宮還山都非常惱火,上次的事情不僅僅是誰給誰讓路的問題,還是北港和濱海行政歸屬權的一次激烈碰撞,其結果顯然是張揚一方勝利了。
  項誠點了點頭,似乎鼓勵蔣洪剛繼續把話說下去。
  蔣洪剛道:“之前泰鴻曾經有意在藺家角建設鋼鐵廠,後來因為具體的條件所限,最終沒有實行。”
  市長宮還山有些忍不住了,他笑了一聲道:“洪剛同志,不是條件所限,是條件沒談攏,泰鴻堅持要藺家角的那塊地皮,可濱海方面堅持不讓,甚至連我們提出用雙倍土地換取藺家角地皮的提議,他們都不同意。”
  蔣洪剛道:“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現在泰鴻已經放棄了投資,藺家角以南的大塊區域也沒有任何的開發計畫,最近濱海方面提出申請,想市里將這塊土地劃給他們,用於保稅區的開發建設。”他站起身,將手中準備好的文件,交給了會場秘書,讓他分發給在場的每一個常委。
  項誠翻了兩頁,兩道濃眉就擰在了一起,他的臉上烏雲密佈,蔣洪剛應該不是一個沒眼色的人,這會兒將這件事翻出來,究竟是什麼目的?項誠並沒有急於表態,他的沉默已經充分表明了他的不悅。
  宮還山將那份申請流覽了一遍,然後很不屑的將申請扔到了桌面上:“我真是不明白,他既然想要藺家角的那塊地,為什麼不自己把報告送過來,而是要通過你蔣副書記呢?”
  蔣洪剛早就預料到宮還山會有此問,他微笑道:“張揚最近對市里的一些政策有些誤會。”
  宮還山道:“誤會?他能有什麼誤會?市里對他還不夠支持?對濱海的建設還不夠支持?幾個轄縣中,我們最偏重的就是濱海!”他顯然認為蔣洪剛的理由是不成立的。
  蔣洪剛道:“年輕同志有些想法是難免的,他說市里之前答應下來的兩億元撥款,到現在都沒有兌現,所以就對我們這個領導班子產生了一些誤會嘍!”
  宣傳部長黃步成雖然始終沒有說話,到了這時候他也不禁暗贊了一聲佩服,蔣洪剛不但有謀略還有勇氣,比起宮還山,蔣洪剛的心機顯然要勝出一籌,他先提出藺家角的事情,再把事情推到張揚的身上,看似不經意的牽出兩億撥款的事情,張揚對市里一直都不買帳,說他對領導層產生誤會也很容易理解,蔣洪剛的這番話已經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他可以站在張揚的角度闡述支持保稅區建設的重要性,如果風向不對,他大可將所有一切都推到張揚的身上,這份申請是張揚的意思,他只是充當一個傳話者的角色。
  宮還山道:“他有什麼意見為什麼不當面說?一個年輕幹部連這點心胸都沒有嗎?”宮還山最近明顯變得浮躁,他應該是感覺到了危機,來自于蔣洪剛的危機,一個從未被他重視的對手,現在表現出越來越多的鋒芒,這對宮還山來說絕不是好事。
  宮還山雖然是市長,可是蔣洪剛的級別並不在他之下,他這會兒表現出的咄咄逼人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到強勢,反而讓很多常委感覺到宮還山落了下乘,這幫政治老手眼中的宮還山已經失去了昔日的鎮定和坦然,一個人只有在切身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才會失去常態。
  市委副書記蔣洪剛表現出了很好的涵養,他微笑道:“還山同志,你別急啊,年輕幹部不都是這個樣子?其實我們不該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們頭上,交流是雙方的事情,人家不願意和我們交流,或許是因為這些年輕幹部的心中有些傲氣,或許是因為我們這些老同志做得不夠好,在某些方面處理不當,傷害了年輕人的熱情和信心。”
  宮還山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有些過激了,在這麼多常委面前,他一連串對蔣洪剛的發問有些不夠禮貌。
  宣傳部長黃步成此時說話了:“誰都有缺點,誰的身上也都有優點,我們不能憑著經驗去看待問題,隨著時代的發展,衡量幹部的標準也會不斷發生變化,過去我也看不慣有些年輕幹部的做法,可是事實證明,我看不慣的東西未必都是錯誤的,有句話怎麼說,存在即有其合理性,我覺得我們這些人也不應該用始終不變的標準去看問題,不然早晚會跟不上這個時代。”
  黃步成這番話說得多少有話不對題,可還是很多人都聽出來了,黃步成這番話是沖著宮還山說的。
  宮還山的臉上有些迷惑,黃步成搞什麼?跟著蔣洪剛幫襯什麼?
  紀委書記陳崗說話了:“步成同志有句話說得對,我們這些人看待事物的標準和年輕人不同了,誰對誰錯還真說不清楚,別說工作中了,就說我們家,我對孩子們的很多做法都不瞭解,可是未必代表他們的做法就是錯的,時代在變化,人的思想也在不斷變化,要不怎麼現在流行說代溝這個詞兒呢,我看體制中也存在代溝。”
  這下不但宮還山糊塗了,連黃步成也糊塗了,陳崗這番話究竟是在幫襯自己還是挖苦自己?這貨什麼時候也往這邊的陣營靠近了?
  陳崗狡猾得很,他只是借著黃步成的話抒發一下感想,至於核心的問題他不去碰。
  市委書記項誠這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搖了搖頭道:“我說你們這幫人,有沒有正事可說?聊著聊著,怎麼就聊到代溝上面去了?現在是開常委會,不是拉家常,別在這兒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他落下杯子,目光往那份申請報告上瞄了一眼道:“張揚這小子還是不甘心啊,又想要錢,又想要地,真是貪得無厭!”說這話的時候,項誠的臉上並沒有怒氣,儘管他的心裡很不爽,但是他知道現在絕不能表現出任何的不爽,張揚真想要錢要地為什麼不直接來找自己?宮還山問得那句話沒錯,問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換成任何人都會考慮到這件事,以蔣洪剛的智慧不會考慮不到這一點,當眾提出這件事,最大的可能性就會在自己這裡碰一鼻子的灰,明明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卻偏偏還要這麼幹,那就是蓄謀,那就是你蔣洪剛想要利用這件事挑起我的怒氣,蔣洪剛啊蔣洪剛,你就這麼迫不及待,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目的?現在就想挑起大旗和我唱對臺戲?我的胸懷要比你想像中大得多。
  項誠說這句貪得無厭的時候,你絕對從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的憎惡。

蔣洪剛敏銳地從項誠的臉上得到了某種資訊,他也呵呵笑了起來:“項書記說得對,可不是嘛,這小子真是貪得無厭,我也說過他了,這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魚和熊掌豈可兼得?”
  項誠道:“他雖然貪心,可是他畢竟還是從濱海的利益出發,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的出發點還是好的,洪剛有句話說得對,對於這些問題我們一定要注意處理的方式,如果處理不當,很容易傷害到年輕幹部的工作熱情,其實之前張揚找過我,當時沒說藺家角那塊地的事情,主要是想要錢,市里答應給他兩億撥款,我們既然說出去的話當然就要兌現。”
  所有常委都怔怔地看著項誠,誰都沒料到項誠聽說這件事之後會這麼心平氣和,難不成今天真的會發生魚和熊掌兼得的事情?真要是那樣,張揚這廝也太好命了一點。
  項誠道:“市里今年的財政情況也不好,一下拿出兩個億對我們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當時我都跟這小子說得清清楚楚,想不到他還是那麼沒有耐心,居然找到了洪剛那裡。”
  蔣洪剛笑道:“這小子的確沒什麼耐心,項書記比我要瞭解他。”
  項誠道:“還山啊,保稅區是我們北港的重點工程,這筆錢儘快下撥給他們,省得這小子整天惦記,搞得跟我們欠他錢似的。”
  宮還山的臉色很難看,還是勉為其難的應了一聲。
  項誠又道:“至於藺家角的那塊地,一早就打算劃撥給他們了,既然泰鴻已經取消了建廠計畫,總不能讓那塊地閒置下去,他既然有這麼大的精力折騰,就由著他折騰去吧。”
  項誠沒有動怒,也沒有否決這份申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如此輕易地就同意了將藺家角劃撥給了濱海,項誠很平和的結束了這場常委會,儘管他的內心中並不平和。
  很多人都像項誠一樣心中頗不平靜,如果從中挑選出最不平靜的那個,一定是宮還山。宮還山因為張揚的申請而憤怒,因為蔣洪剛的發言而緊張,因為項誠的態度而惶恐。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前程並非是一片坦途,眼看就要跨上的臺階似乎出現了變數。
  項誠知道宮還山會來找自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後,他就吩咐秘書泡好茶,靜待宮還山的到來。
  會議結束近一個小時之後,宮還山方才姍姍而來,這比項誠預料的時間要晚一些,這並非是宮還山足夠沉穩,而是他必須花上一段時間來消化會議上的內容,他需要想清楚應該怎麼辦。需要仔細猜度一下蔣洪剛的用意,需要想出應對之策。
  項誠微笑道:“還山來了。”他對宮還山一直都很好,他也從不掩飾自己想捧宮還山上位的想法,項誠擁有這樣的念頭很正常,任何領導都希望一個聽話的下屬來接自己的班。
  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足夠宮還山平復內心的情緒,如果說此前他對繼任北港市委書記信心滿滿,那麼現在他的信心已經大打折扣了,項誠雖然是北港市委書記,但是他的權力還沒大到可以指定繼任的地步,當然如果項誠肯為自己說服薛老出面,那又另當別論,可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之後,宮還山發現項誠的影響力在不斷減弱,不僅僅是在北港領導層內部,也表現在薛老那一邊,至少他就知道薛老對待張揚並不比項誠差。
  宮還山笑著點了點頭,項誠指了指隔壁休息室,宮還山和項誠一起走了進去。兩人來到休息室靠窗擺放的雞翅木茶海旁,這套茶海還是宮還山作為禮物送給項誠的。
  項誠道:“坐。”
  兩人相對坐下,宮還山很熟練的拿起茶壺,為項誠斟滿了面前的茶盞,項誠撚起茶盞,抿了一口茶,等待的時間過久,茶泡得有些濃了,項誠微微皺了皺眉頭。
  宮還山一口將茶盞內的濃茶飲下,他低聲道:“有點苦。”
  項誠笑了,意味深長道:“是說茶還是說心情。”
  宮還山也笑了起來,知他者項誠也,兩人在長期合作中形成的默契是別人比不上的,宮還山從不懷疑項誠對自己的支持,但是他仍然不理解項誠在今天常委會上的表現,面對蔣洪剛的發難,面對黃步成和陳崗的煽風點火,項誠居然沒有做出一丁點的反抗,這位項書記的腦子裡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宮還山道:“這茶挺切合我現在的心情。
  項誠道:“換了。”
  宮還山搖了搖頭,又飲了一杯,低聲道:“真的要將那兩億劃撥下去。”
  項誠道:“你是不是很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同意張揚的那份申請。”
  宮還山道:“其實那兩億早晚都要劃撥給濱海,至於藺家角那塊地,誰開發還不是一樣,保稅區雖然建在濱海,可濱海也是北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的眼光沒那麼狹隘。”
  項誠笑道:“那你心裡苦什麼。”
  宮還山知道項誠是明知故問,比起張揚的申請,蔣洪剛的態度才是一個大問題,宮還山擔心的是蔣洪剛危及到自己的前程,現在蔣洪剛突然變得高調,而且拉幫結派,儼然在北港領導層內部自立山頭,大有準備和項誠叫板的意思,項誠不可能看不出來。宮還山道:“我突然感到迷茫起來,不知道北港的未來應該往何處去。”
  項誠道:“北港的未來全都要看你們怎麼做了,我還有一年的時間,到點之後,我打算徹徹底底的退下來。”
  宮還山道:“項書記,您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您還得為我們黨的事業發揮餘熱呢。”
  項誠笑道:“這地球離開誰都照轉,前些天見到顧書記,我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人家顧書記多大的幹部,還不是說退下來就退下來了,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如果到點了,仍然繼續留在這裡占個位置,那麼我們國家的退休制度還要來做什麼。年輕人還有機會嗎。”
  宮還山道:“老同志的經驗是一筆寶貴游財富。”
  “再好的經驗只屬於過去,只是對過去成績在某種程度上的總結,沉舟側畔千帆過,未來充滿了未知,單憑經驗是不可能判斷未來會如何發展的,未來屬於你們,屬於年富力強的一代,而我已經老了。”
  項誠的這番話讓宮還山感到沮喪,如果項誠喪失了鬥志,那麼蒙受損失最大的將會是他,宮還山的信心正在被一點點消磨著,正因為此,他感覺到來自蔣洪剛身上越來越大的壓力,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此消彼長,自己在和蔣洪剛的競爭中真的沒有勝算。
  項誠話鋒一轉:“我們這些國家幹部首先要記住,凡事都要把公字放在第一,做公事的時候,不可以將個人的私怨放在心底,心中的私念佔據了主動,那麼他的行為就會不由自主的出現偏差。”
  宮還山一時間沒明白項誠這番話的意思,有些迷惘地望著項誠,他不知道項誠這句話是在教育自己還是在說別人。
  項誠道:“人在權力面前容易迷失自我,低調的變得高調,隱忍的變得張狂,為了權力,有多少人不惜代價,放手一搏,可是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在做決定之前,必須要考慮到後果,同樣,每個人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線,如果別人侵犯到這條底線,你就無需忍讓,忍下去,別人不會認為你的涵養夠好,只會助長他的氣焰,他下一步要做的肯定是得寸進尺。”
  宮還山的目光一亮,項誠的指向已經相當明確,這番話也是說得霸氣十足,可是想想今天他在常委會上的表現,宮還山有些琢磨不透了,項書記到底哪句話才是發自內心呢。宮還山不敢輕易接話,在沒有搞清楚項誠的真正用意之前,他並不方便貿然發言。
  項誠道:“還山,你為人謙和,群眾基礎很好。”
  宮還山謙虛道:“我記得項書記說過,我們本來就來自于普通的老百姓,不能因為有了官職就忘了自己的本份。”
  宮還山討好的話並沒有引起項誠的任何共鳴,項誠仿佛沒聽到他這句話一樣,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道:“群眾基礎固然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可絕非政治基礎的全部,在官場上想要向上一步,必須要獲得領導的認同,同事的認同,一個謙虛低調的幹部,或許可以給人親民的印象,但是如果把握不好其中的度,反而會給人留下懦弱無能的印象,所以做官要懂得看天氣。”
  項誠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側身向窗外看了看道:“何時晴空萬里,何時烏雲密佈,何時傾盆大雨,何時濛濛細雨,該打雷的打雷,該下雪的時候下雪,其實人的臉色遠比天氣的顏色要豐富多彩的多。”
  宮還山恭敬傾聽著項誠的每一句話,他雖然明白這些道理,可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在政治上的修為還不夠,項誠要比自己老道的多,項誠的這些提點對他來說都是無比寶貴的財富。宮還山心中想問,何時應該晴空萬里。何時應該雷雨交加呢。最近的形勢撲朔迷離,搞得他有些猶豫了。
  項誠早就看出了宮還山的猶豫,他將喝空的茶盞放在茶海上,宮還山慌忙為他蓄滿新茶,在項城面前,宮還山明顯是在執弟子之禮。
  項誠非常享受宮還山對自己的恭敬,雖然他知道人隨著地位的變化,心態也會發生變化,但是把宮還山和蔣洪剛放在一起,他仍然願意選擇前者,項誠道:“還山,有句老話說得好,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最近洪剛同志風頭不錯。”項誠已經把話徹底挑明瞭。
  聽到這裡宮還山的內心中宛如針紮般疼痛,現在的蔣洪剛對他而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不但要將這塊異物吐出來,而且要恨恨地踏上一腳,將之碾碎。宮還山道:“項書記,我本不想傷和氣。”
  項誠道:“只有和氣生財,沒有和氣升官的道理。”
  宮還山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項誠喝了口茶,感覺茶的味道淡了許多,他留意到宮還山的眼神中浮動著許多仇恨的因素,他知道宮還山肯定不是針對自己,如今的宮還山已經對蔣洪剛忍無可忍了,項誠的目光再度投向窗外,日出日落,每天都會如此,人生的輝煌卻只能有一次,不可能像日出日落一般重複,太陽仍然會在北港上空升起,但是站在最高處享受陽光的那個人肯定不會是自己,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宮還山未必是蔣洪剛的對手,兩人最終誰會勝出,要看誰更狠得下去心,要看誰更果斷。


卷十一 第1040章 佛曰不可說
  申請是蔣洪剛遞上去的,可是第一個將好消息通知張揚的人卻是陳崗,在這件事上陳崗並沒有出多少力,但是他不會放棄這個向張揚示好的機會,想想自己兄弟倆的把柄都被張揚牢牢握在手中,陳崗對自己的這種獻媚行為就覺得理所當然起來,他認為自己這是形勢所迫,被逼無奈,有句話怎麼說,叫識時務者為俊傑,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在眼前的形勢下暫時低頭未必是什麼壞事。
  北港政壇中萌生退意的人不僅僅是項誠一個,陳崗自從被張揚抓了個現形之後,就有了儘早退出的打算,而且他的退出肯定要比項誠更堅決更徹底,但是現在時機未到,趁著自己對張揚還有些利用價值,必須要積極準備,一旦時機成熟,馬上功成身退。多年的從政經驗告訴陳崗,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表現出遠離張揚的意思,只有靠得越近,才能讓他放鬆對自己的警惕,也只有這樣,才能找到更好的機會。
  張揚遞交申請的時候,原沒指望項誠會痛痛快快的同意,可是這次項誠的態度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張揚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項誠或許是想透了,自己上升的趨勢沒有人可以攔得住,濱海的發展也是一樣,既然攔不住,索性對自己不聞不問。項誠現在的處境並不妙,即使在北港領導層內部,也產生了不和諧的音符,他的主要精力應該會放在北港內部,而不是繼續和張揚糾纏下去。
  張揚接到陳崗這個電話的時候,正走在白島七彩灣的卵石灘上,蕭玫紅身穿灰色長裙,披著白色披肩陪在他的右側,海風掠過,拂動她的披肩秀髮,同時也將她身體淡淡的幽香送入張大官人的鼻息之中,女人的體香遠比花香更加醉人。

張大官人這次前來白島是為蕭國成複診的。自從他從荊山返回,一直都想來這裡,想和蕭國成面對面的說說話,不知為何,他總是將蕭國成和蕭明軒這兩個人重疊在一起,張大官人試圖從蕭國成的身上找到一些答案,這段時間,他通過種種關係調查蕭國成的資料。可是並沒有什麼結果。事情越是神秘。越是刻意激起張大官人的興趣,張揚的年齡增長了,官位提升了。可是他的好奇心卻沒有絲毫減弱。
  蕭玫紅被海風吹得眯起了美眸,這樣的神態讓她顯得格外性感,她輕輕撫起耳邊的亂髮。望著遠方波濤起伏的海面,輕聲道:“今天的風好大。”
  張揚道:“咱們還是快點去見蕭先生,幫他複診之後,我還趕著回去呢。”
  蕭玫紅笑道:“吃了晚飯再走,我派遊艇送你回去。”
  張揚道:“你們那艘遊艇實在太招眼,別人看到還不知說我什麼。”
  蕭玫紅道:“你不是從不怕別人說你嗎。”
  張揚道:“誰說的,誇我我不怕,可罵我我煩著呢。”
  蕭玫紅笑道:“那是,沒人喜歡被別人罵。”
  蕭國成今天仍在觀邸一號等著張揚,一段時間不見。蕭國成的精神恢復了好多,張揚的治療給了他很大的幫助,自從那次之後,他身體的蠱毒就沒有犯過。
  蕭玫紅將張揚帶到蕭國成面前,她向張揚笑了笑道:“你們聊,我去準備晚餐。”
  張揚道:“別,我幫蕭先生複診完就走。”
  蕭國成笑道:“怎麼?害怕我催你還錢。這就急著走。”
  聽到蕭國成這麼說,張大官人不由得樂了起來:“蕭先生,您這麼一說我還真不走了,今晚吃什麼。”
  蕭國成道:“麥琪兒的廚藝很不錯,咱們就嘗嘗她親手做的晚餐。”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道:“好啊,要不要我洗胃恭候啊。”
  蕭玫紅格格笑道:“張書記,你害怕我在飯菜裡下毒啊,連洗胃都準備好了。”她轉身走了。
  蕭國成倒了杯茶給張揚,張揚伸手去接,確切地說是雙手去接,蕭國成的目光落在張揚的手腕上,左腕上的鑽表並沒有引起蕭國成的注意,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張揚右腕的佛珠,蕭國成明顯愣了一下,甚至於茶杯交到張揚手中之後他都沒有意識到,直到張揚叫了他一聲,蕭國成方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將茶杯交給張揚,指了指張揚手上的佛珠道:“戴錯了。”
  張大官人今天將孟傳美的這串佛珠帶出來的真正目的就是要給蕭國成看,他喝了口茶,一幅糊裡糊塗的樣子:“什麼?什麼錯了。”
  蕭國成道:“佛認為左手是善手,也就是淨手,所以佛珠應該戴在左手,學佛要執著於善。”
  張揚笑道:“我不信佛,這串念珠是一位長輩送給我的。”他褪下念珠遞給蕭國成道:“蕭先生,您看來識貨,您幫我看看,這串念珠是不是很貴。”
  蕭國成接了過去,他低聲道:“左手持念珠,右手持轉經輪……”當他轉動念珠看到其中一顆珠子上的虛幻兩個字的時候,目光凝滯在那裡。
  張大官人看到蕭國成的表情變化,此時更認定蕭國成和孟傳美有些關係,今天帶念珠過來真是找對人了。
  蕭國成低聲道:“虛幻。”旋即陷入沉思之中,過了一會兒,他轉動了一下念珠,目光卻並未望向張揚:“張揚,我冒昧地問上一句,這念珠是誰給你的。”
  張揚道:“一位剛剛逝去的長輩,蕭先生認得這串佛珠。”
  張大官人本以為蕭國成會否認,可是他沒想到蕭國成居然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這串佛珠和我曾經丟失的一串幾乎一模一樣。”蕭國成還是沒有肯定說這串佛珠就是他丟失的那串。
  張大官人一臉的錯愕,其中七分偽裝,三分是發自內心,他驚聲道:“怎麼可能。”
  蕭國成望著他,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這世上相似的東西實在太多,或許是我看錯了。”他將念珠交還給張揚。
  張大官人接過佛珠卻並沒有馬上戴到手上,而是放在了茶几上,他故意讓這串佛珠停留在蕭國成的視野中。
  張揚道:“其實送我這串佛珠的長輩已經去世了。”
  蕭國成的表情宛如古井不波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張揚道:“這段時間我心情一直都很苦悶,生命實在是太過脆弱了。”
  蕭國成道:“佛曰: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註定讓一生改變的,只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張揚道:“我是個俗人,永遠做不到佛的境界。”
  蕭國成道:“我也做不到,可是我知道佛說的很有道理。”
  張大官人感歎道:“我忽然感覺到有些事來得太突然,昨天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今天卻只能存在於我的回憶之中……”他本來說的是孟傳美,可是腦海中想起的卻是顧佳彤的樣子。
  蕭國成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張揚點了點頭,感悟著蕭國成所說的禪理,他低聲道:“生死別離在佛的眼中算不上什麼,因為佛相信有輪回,佛可永存,而我們這些俗人卻只有一世性命,對我們來說生死別離即是永恆。”
  “愛別離,怨憎會,撒手歸西,全是無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蕭國成的目光再度落在茶几上的佛珠上。虛幻。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將所有的一切視為虛幻,假如一個人真的可以將發生的一切視為虛幻,那麼他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張揚道:“我心中非常內疚。”
  “內疚什麼。”
  張揚道:“我明明可以救她,可是卻因為我的疏忽而錯過。”
  蕭國成道:“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他的面部表情雖然平靜,可是他的目光已經亂了。
  張揚道:“如果我答應送她去西山寺,如果我不是太過疏忽,她就不會從望塵崖上跳下去。”張揚的眼圈紅了,在孟傳美自殺的事情上,他總認為自己要負擔一份責任,如果他考慮的再周全一些,或許就能夠避免。
  蕭國成此時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他的手指顫抖著拿起了那串佛珠,慢慢轉動,輕巧的念珠在他的手中似乎有著千鈞重量。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得今世的擦肩而過。為何不必。一切皆為虛幻。”
  張揚道:“蕭先生認得這串佛珠。”他已經是第二次問這句話。
  蕭國成道:“認得,這串佛珠正是我丟失的那一串……”
  張揚道:“可這串佛珠是一個女人送給我孟阿姨的。”
  蕭國成道:“世上的每件事都有因果。”
  張揚道:“佛不是說,一切皆為虛幻。”
  蕭國成閉上雙眼道:“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張揚望著蕭國成,蕭國成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蕭國成對此會漠然置之,無論他心裡怎樣想,以他的境界,至少可以在表面上偽裝得很好,可蕭國成並沒有偽裝,他居然承認了這串佛珠是他丟失的那一串。
  張揚幾乎可以認定蕭國成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蕭明軒了,可是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何以外貌會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如果他真的是蕭明軒,為什麼要隱姓埋名,為什麼要遠走海外?
  蕭國成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張大官人卻忍不住不說,即使錯了也要說,種種跡象表明蕭國成絕對深悉內情,這串佛珠已經引得他動容了,現在如果再添一把火,那將會是什麼效果?張大官人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其實他今兒連動用迷魂大法的主意都想出來了,當然那是下下策,如果蕭國成實在不願說,他可以冒險一試,當然對蕭國成這種警惕性和意志力都很強的人來說,迷魂大法很難起到效果。
  張大官人的下一步就是祭出另一樣殺器,當年去小石窪村下鄉支農那八名知青的照片。事情進展到這種地步,張揚已經無需做太多的掩飾,以蕭國成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發現了什麼,所以張大官人索性挑明。
  蕭國成睜開雙目,看到那張被張揚推到自己面前的照片,蕭國成緩緩拿了起來,仔細辨認著照片上的每一張面孔,足足看了約莫五分鐘之後,蕭國成方才將那張照片重新放在茶几上,不過照片已經掉轉了一個角度,方便張揚看得清楚,他指點著其中的一個人道:“這是我!”
  張大官人目瞪口呆,雖然他早就看出蕭國成和蕭明軒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可是他從未想到蕭國成會承認的如此爽快。
  蕭國成道:“你是不是覺得照片上的年輕人很不像我?”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感覺神態很像你,可是長相卻一點都不像。”
  蕭國成道:“感覺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感覺到和你似曾相識。”
  張揚道:“你這次回國之前我可從來都沒見過你。”
  蕭國成道:“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我的這段知青經歷很少有人知道,當年知道我這段經歷的人中,如今活在這世上的已經寥寥可數。”他指著照片上的人道:“許常德、董得志、沈良玉、王均瑤、陳天重、閔剛這六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知道陳愛國還活著,可是從我離開小石窪村,我們再沒有見過,事實上我在離開小石窪村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也沒有和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見過面。”
  張揚道:“我去西山寺的時候聽說有人為寺廟捐了一筆錢。”
  蕭國成點了點頭道:“是我委託別人去做的。”他表現出的坦誠博得了張揚的不少好感,可是也讓張揚的內心中蒙上了一層疑雲,如果蕭國成和孟傳美之間真的有過見不得光的私情,那麼蕭國成肯定不會主動提及這件事,難道說這其中還有隱情?
  蕭國成道:“我們下鄉插隊的生活是極其枯燥乏味的,我在每天的勞作之餘,就背誦佛經,當時純屬是一種興趣,可後來發現其中充滿了人生的道理。”
  張揚道:“在那今年代,如果讓人發現你背誦這些東西,只怕會惹來麻煩。”
  蕭國成道:“我常去西山寺的後山碑林,那裡有很多的佛經石刻,那些時候,背誦佛經,描摹書法成了我業餘最大的寄託。後來在西山寺幾乎被焚的時候,我帶著那些知青說服了那群村裡的年輕人,阻止了那場災難,後來我和西山寺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張揚關心的並不是蕭國成和西山寺的淵源,他真正感興趣的是蕭國成和孟傳美之間發生了什麼?如果說兩人之間沒有情愫,為什麼孟傳美的手上會戴著他丟失的佛珠,而這串佛珠上含有放射性物質銫,蕭國成究竟是心知肚明,還是對此一無所知?張揚低聲道:“蕭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你認識孟傳美嗎?”
  蕭國成的目光落在佛珠之上,他低聲道:“她並不在照片之中,也不是當年來小石窪村下鄉插隊的知青。”
  張大官人一顆心怦怦直跳,想不到蕭國成居然願意提及這件事,看來這段隱藏多年的秘密終於又希望揭開。
  蕭國成道:“我和她的大哥孟傳雄是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當時我們都在一個學校。”蕭國成的目光充滿了迷惘,往事歷歷在目,可一切又顯得如此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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