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知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和兩個女兒的合影,當他看到女兒佳彤如花笑靨的時候,內心不禁一陣隱痛,顧允知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女兒的面孔,低聲道:“佳彤……”如果佳彤還在,藥廠的生意肯定紅紅火火,說不定此時已經準備上市了,讓兒子過來管理藥廠,是他所做的一個錯誤決定,事實證明,顧明健根本就不是這塊料,顧允知在判斷上出現了偏差,如果當時他不是讓顧明健過來,而是讓常海天繼續管理藥廠,讓藥廠維持原狀,也不會鬧到如今的窘境。
顧允知看重的並非是藥廠本身,他所看重的是,藥廠是女兒留下的事業,她生前的最大願望是將藥廠做大做強,在三年內將藥廠上市,而如今藥廠非但沒有走上興旺發達的道路,反而一瀉千里,已經處於即將倒閉的邊緣。
藥廠的現狀讓顧允知心痛,可更讓他心痛的是兒子的表現,他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兒子不適合仕途,也不是經商的材料,雖然他對兒子的期許很高,事實卻證明,他只是一個庸才,一個庸碌無為的傢伙!
辦公室的房門被輕輕敲響,顧允知從沉思中醒來,他有些疲倦的舒了口氣道:“進來,房門並沒有關!”
張揚和顧養養一起出現在他的面前,顧養養歡笑著跑了過去,摟住父親的脖子:“爸!你想不到我會來看你吧?”
顧允知的唇角很難得的流露出一絲笑容:“想不到,我真是想不到,你這丫頭,最近R型肺炎鬧得這麼凶,你到處跑什麼?”
顧養養道:“沒事兒,有我姐夫在,什麼肺炎都不怕!”
顧允知向張揚點了點頭。
張揚道:“爸,我從京城回南錫,剛巧在火車上遇到了養養,所以跟她一起來看您了!”張揚擔心顧允知會誤會,所以先解釋清楚自己的來意。
顧允知道:“你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事跟你商量!”
藥廠的境況張揚已經有所瞭解,這次的事情充分證明守業要比創業艱難得多,顧佳彤花費這麼久時間才讓藥廠走上良性迴圈的道路,可到了顧明健手中,不到半年的光景就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
顧允知早就將張揚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他苦笑道:“平海這麼大的一個省給我管理我都不愁,可是一個藥廠卻真的讓我為難了。”
張揚道:“爸,您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肯定全力以赴。”
顧允知道:“廠子裡過去的那幫中層管理人員幾乎都走了,任何集體一旦缺少了凝聚力,必將成為一盤散沙。官場上如此,企業也是如此。”
顧養養倒了杯茶給父親,又將一杯泡好的茶交到張揚手中,她輕聲道:“爸,門外好多貨車都把大門給堵上了。”
顧允知道:“那是等著退貨的車輛,這十二車只是開始,他們前一段時間,單單是抗病毒沖劑就銷售了好幾百萬。”
張揚聽到這個數字也不由得咋舌,要知道顧明健賣出去的全都是假藥,賣出去的越多,所需要承擔的責任也就越大。
顧允知道:“這幾百萬的藥品大部分都是假藥,他們用板藍根沖劑重新包裝之後,冒充抗病毒沖劑銷售,價格翻了幾番,就是想利用R型肺炎肆虐的時機賺一大筆錢,現在被人家發現了,藥商們可不願意,他們紛紛提出退貨和賠償,我看這次的事情沒有一千萬都搞不定。”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如果這些藥商堅持追究責任,明健的行為已經構成了違法犯罪。”
顧養養道:“我哥怎麼會這樣?爸,他是不是受了別人的蠱惑?”
張揚道:“是啊,明健雖然有些糊塗,可是違法犯罪的事兒他應該不會幹,這邊的負責人是柳廣陽,是不是他背著明健幹的?”張揚之所以為顧明健開解,並不是他想幫顧明健,是因為他不想顧允知太失望,這樣說可以讓他的內心好受一些。
顧允知搖了搖頭道:“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柳光洋再大膽,不經明健的同意也不敢擅自做主,我早就說過,做人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他們的行為不僅僅是制售假藥,謀求暴利那麼簡單,這種時候這樣做,根本是想發國難財,是沒有良心!”顧允知越說越激動,氣得重重將茶杯頓在桌上,茶水飛濺出來潑在桌面之上。
顧養養趕緊抓住父親的手臂輕輕搖晃道:“爸,您別動氣,氣壞身體怎麼辦?回頭我去找我哥,讓他過來向您磕頭賠罪!”
顧允知怒道:“別提那個混帳,以後我都不想見到他!”
張揚道:“爸,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您就算再生氣也於事無補,還是想想應該怎樣解決吧。賠償這些藥商的損失,挽回已經造成的惡劣影響。”
顧養養道:“那就趕緊把藥款退給人家!我去給他們道歉。”她看問題畢竟簡單。
顧允知道:“他用藥款買了一塊地,現在跟我擺出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勢,我真是想不到,這個兒子居然出息到了這種地步。”
顧養養也生氣了:“他怎麼可以這樣!”
對顧明健這樣的表現張揚並不意外,顧明健經歷那場牢獄之災後,他的心胸和性情非但沒有變的寬廣,反而變得更加的偏激乖戾,張揚道:“爸,有句話我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顧允知道:“你說!一家人在一起,哪有那麼多的顧忌!”
張揚道:“爸,你可以管理好一個省,可是你未必能管好一個企業,官場和商場是兩回事。”
顧允知道:“我現在是沒有選擇,如果任由那個混帳東西繼續敗下去,藥廠用不了兩天就要倒閉,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藥廠就這麼垮掉。我來也不是為了當管理者,我是來解決問題的。”
張揚道:“藥廠現在的情況雖然不好,可是還不至於落到倒閉的地步,江城製藥廠發展的根本在於我們的產品,明健接手藥廠之後,藥廠管理混亂,生產效率低下,不是我們藥廠的產品賣不出去,而是低下的管理水準拖累了生產水準,是別人拿錢等著,而藥廠沒有東西給人家。”
顧允知點了點頭道:“藥廠的幾個拳頭產品都是你的獨家秘方,就拿抗病毒沖劑來說,如果產量跟得上,這次肯定又是藥廠的一次騰飛際遇,可惜這小子不走正路,不從根本上抓起,卻一門心思搞起了歪門邪道。”
張揚道:“他也想賺錢,可是最近藥廠管理出現了嚴重問題,產能跟不上,又不甘心到口的肥肉白白溜掉,所以才動了歪心邪念。”
顧允知道:“張揚,你幫我出個主意,怎麼能讓藥廠平穩度過這次危機?”
張揚笑道:“我也不是企業管理方面的人才,不過我知道藥廠的癥結所在,當務之急我們先要恢復生產。”
顧允知道:“人心都散了,想要恢復生產可沒那麼容易。”
張揚道:“人我來解決,走了的人,我不敢說全部,可是其中一部分我能讓他們回來。藥廠現在賬上沒錢,想讓池子魚重新活趄來,必須要先把水給引來。”
顧允知道:“錢方面我來解決,我應該可以貸來一筆錢,解決藥廠目前資金困難的問題。”
張揚道:“那就好,其他的小事,交給我來做!”
張揚決定幫助顧允知扭轉藥廠困境的時候已經有了主意,他先給乾媽羅慧甯打了個電話,目前R型病毒抗體已經準備大量投產,張打找羅慧寧的目的,就是要她幫忙將江城製藥廠列為特許生產商之一,羅慧寧幾乎沒做任何考慮就答應了張揚的請求。
搞定這件事之後,張揚心中就有了七分把握,他緊接著就去了江城市委市政府,市委書記杜天野正在召開常委會,所以張揚在他辦公室外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才得見杜天野的真容。
杜天野聽說張揚來了,讓秘書把他引到了辦公室裡。
張揚觀察了一下他的面色,杜天野表情凝重,看來心情不是太好。張揚笑道:“我剛從京城過來,差點被車站的工作人員給拖去隔離。”
杜天野道:“你是在埋怨我吧,覺著我們的政策有點過火是不是?”
張揚道:“現在到處都是一樣,R型肺炎搞得全國上下風聲鶴唳,人心惶惶,誰也不想疫情擴展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你知道就好。”杜天野的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伸直了攤平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張揚開門見山道:“江城製藥廠的事情!”
杜天野道:“顧明健搞什麼?以為他老子是前省委書記就沒人敢動他嗎?這種非常時期,制假售假,大發國難財,這件事的影響極其惡劣,現在藥商已經聯合告到了我這裡,要求我們市里給他們說法,我知道你和顧家的關係,所以竭力幫他們壓著這件事,可顧明健那邊還當沒事人一樣,處理這件事的態度一點都不積極,實話告訴你,這次的事情已經被捅上去了,我就是想蓋,恐怕也蓋不住!”
張揚道:“你打算就這麼把藥廠推出去?不聞不問了?”
杜天野道:“不排除收回管理的可能!”
張揚道:“顧明健在這件事上的確做得很混蛋,可是江城製藥廠在他來管理之前,一直都是江城的利稅大戶,是江城企業成功改制的典範,當初還是你一手豎起來的這個典型,難道你真的準備再一手將它給滅了?”
杜天野道:“你什麼意思?現在是藥廠方面出了問題,這種時候,大批量的制假售假,造成了多麼惡劣的社會影響?我不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怎麼面對這些藥商,怎麼面對那些切身利益受到損害的老百姓?”
張揚道:“問題出在管理人員的身上,你不能因為一件事就否定一切吧?現在顧明健已經交出了工廠的管理權,目前顧書記暫時管理江城製藥廠。”
杜天野道:“顧書記又怎樣?出了問題,一樣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
張揚道:“他老人家過來就是為了承擔責任。”
杜天野道:“好,承擔責任是吧,先把那些假藥的事情解決,然後把責任人交出來。”
張揚道:“老杜,我今兒是過來找你幫忙的,你別這麼居高臨下的好不好?”
杜天野道:“我什麼時候居高臨下了?現在是你們做錯了事,我抽時間聽你在這兒解釋,整個江城這麼多的事情我都需要管,你張主任一來我扔下一切陪你說話,你還不滿意,你還想怎樣?”
張揚聽出杜天野氣兒不順,有些詫異的看著他道:“你吃槍藥了?我好歹也是你朋友吧?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對我不樂可以,也不至於給我甩臉子吧?”
杜天野道:“我生就的這張臉,你是我朋友我承認,可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我就不知道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別人怎麼想的?”
張揚越聽越不是滋味,他點了點頭道:“我說杜書記,你有話說明白,我不就是為藥廠的事情說兩句話嗎?現在顧書記退了,如果他在位的時候,我看你還敢這麼強硬?”張揚在杜天野面前說話也很不客氣。
杜天野道:“我做人做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絕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