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明道:“少則半年,多則一年,黨中央國務院在全國範圍內推行國營中小企業改革的態度很明確,而平海中小企業的現時經營狀態也表明,過去的那套管理方法已經不適合當今時代的發展。”
平海紀委書記劉釗道:“從八十年代起企業就在不停的改革,可是成效並不大。”
宋懷明道:“我們應該看到,過去的很多改革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企業的問題,國務院為什麼要專門提出加快國營中小企業的改革?是因為高高領導已經發現了改革中的病症所在,企業改革必須要深化,而不能流於表面,國營企業在過去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鐵飯碗,意味著旱澇保收,我們現在要做的正是要砸破鐵飯碗,讓工人產生危機感,只有危機感才能夠喚起他們的憂患意識,才能讓他們真正把自身的命運和企業的命運緊密聯繫在一起。”
組織部長孔源道:“深化改革需要一個過程,我們的政策是對的,方向是對的,可是在執行的過程中必須考慮到企業職工的感受,從建國以來,國營企業職工的某些觀念已經沿襲下來,砸爛鐵飯碗,他們未必能夠接受得了。”
宋懷明點了點頭道:“孔部長說得對,所以我才決定在南錫搞試點,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我們的改革策略,然後再向全省推行。今天提出來,是想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我們平海的國營中小企業改革應該怎樣走下去,如何才能既不傷廣大企業工人的感情,又能夠有效地推進企業改革。”
喬振梁笑道:“乃旺同志說說。”
既然被喬振梁直接點名,焦乃旺也不能繼續保持沉默,他笑了笑道:“中央下這一檔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在南武的時候也針對這件事開過幾次會,說句心裡話,這次國營中小企業改革,國家要的不是我們做做樣子,而是要動大手術,我不瞞大家,我來之前,在南武橋箱廠搞過試點,可是效果並不好,想要改變企業職工的固有觀念太難了,宋省長有句話說得很對,企業改革必須要深化,企業的鐵飯碗必須要砸掉,我們砸掉的實際上是他們心中的鐵飯碗,只有讓他們真正認識到自己是企業的主人,認識到企業的命運和自身體戚相關,這樣他們才能真真正正為企業投入百分百的熱情,企業改革勢在必行。”
喬振梁點了點頭道:“這味藥必須要吃,但是還要掌握好火候,不能下猛藥。”
宋懷明笑道:“南錫這次作為試點是南錫常務副市長龔奇偉同志主動提出來的,這種改革精神值得提倡。”
喬振梁微笑道:“龔奇偉倒是有些膽色。”
龔奇偉雖然膽色過人,可是他主動請纓讓南錫作為改革試點的事情還是在南錫炸開了鍋,幾乎在省委常委會召開的同時,南錫市委的幾個主要領導都來到了市委書記李長宇的辦公室內,市長夏伯達臉色鐵青,一走進辦公室就憤怒的嚷嚷了起來:“他怎麼可以這樣,擅自做主!省裡把所有地級市分管企業的副市長都叫過去了,誰不知道為了國營中小企業改革的事情?論位置江城排在我們前頭,人家怎麼不說話?論發展,嵐山比咱們先進,為什麼人家不招攬這件事?龔奇偉搞什麼?我們南錫的事情還不夠多?他是不是還嫌咱們南錫不夠亂?”他這通火雖然是沖著龔奇偉的,可話是說給李長宇聽。
李長宇知道這件事之後也頗為鬱悶,最近國家大力推進國營中小企業改革的事情誰都知道,可誰也不想充當排頭兵,雖然李長宇對龔奇偉的做法並不認同,可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仍然要力頂龔奇偉,李長宇笑道:“老夏,坐,吳明也來了?”
夏伯達憤憤然坐下,吳明笑道:“我是被夏市長拉進來的,他說有重要事情一起商量,原來是這件事兒。”吳明狡猾得很,他知道李長宇對自己不爽,現在他在南錫的處境很尷尬,正在悄悄活動,爭取挪動一個地方。
如果在南錫呆滿任期,他也不會有太多的發展。
夏伯達近期的表現和過去明顯不同,自從李長宇擔任了南錫市委書記,夏伯達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現在李長宇和前任徐光然對他採取的策略十分相同,刻意抬高常務副市長來打壓他,至少夏伯達這麼看,李長宇雖然比徐光然表現的客氣,擺出一副凡事都跟他商量的面孔,可骨子裡是看不起他的,打心底是排斥他的。夏伯達過去的隱忍和中庸處事,並沒有為他贏得想要的政治利益,對他而言,他的政治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他的未來也只能在原地踏步不前,除非奇跡出現,否則他不會有任何的轉機,人一旦到了這種地步,心態會發生巨大的變化,現在的夏伯達已經無所顧忌,他開始跟李長宇唱起了反調。夏伯達認為,自己無論資歷還是背景都弱于李長宇,李長宇之所以能夠做到今天的位置,正是鑽了他和徐光然鬥爭的空子。
夏伯達已經無所畏懼,他也沒什麼好怕,既然政治上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他就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發揮出最大的能量,在夏伯達的理解中,發揮出最大的能量並不是腳踏實地的為南錫辦事,為人民辦事,而是他要把自己的權力運用到極致,既然只能走到這一步,他就要把手中的權力發揮到最大,他沒什麼好怕,他從不貪污,從不受賄,他的記錄清白的很,他的腰杆直的很。
夏伯達很想拉攏吳明形成一個攻守同盟,可吳明這小子滑不留手,根本沒有和他同盟的意思,夏伯達也看出吳明並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他應該在尋找著機會。
李長宇讓秘書給兩人倒茶,笑眯眯道:“你們的消息真是靈通啊,奇偉還沒有回來,他在東江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吳明心裡暗自歎了一口氣,他可不想趟這趟渾水,他對南錫的局勢看得很清楚,李長宇和龔奇偉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李長宇笑裡藏刀,內心城府極深,搞政治鬥爭絕對是一把好手。龔奇偉是個實幹家,做事敢作敢當,他們兩人之間的配合極為默契,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省委書記喬振梁經過考察之後提拔的,在短時間內他們的領導位置不會動搖。更何況他們的手下還有張揚這員悍將,張揚不但是省長宋懷明的未來女婿,又是副總理文郭全的乾兒子,他和省委書記喬振梁的關係看來也很不錯,吳明每每想到這裡,心中更是黯然,他認為自己在南錫前途渺茫,夏伯達註定是個悲劇,他的仕途生涯必然止步於南錫。所以他才會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突然之間老母雞變鴨,擺出和李長宇一爭短長的架勢。
吳明心明眼亮,夏伯達即溶多次向他示好,他始終不為所動,他還年輕,他還有機會,南錫幾人不適合他,他就要儘早做出轉變,他不會介入這種無意義的政治紛爭中。
夏伯達道:“李書記,這麼重要的事情龔奇偉都沒用向你彙報?”
李長宇暗暗好笑,夏伯達近期的浮躁是每個人都能夠感覺到的,按理說這樣的狀態不該出現在這個政壇老油條的身上,可夏伯達明顯來了更年期——政治更年期,李長宇已經預料到以後夏伯達還會帶給自己不少的麻煩,李長宇搖了搖頭:“沒說,他是常務副市長,我不適合干涉太多。”
“夏伯達道:“李書記,這件事很麻煩啊!”
李長宇笑得風輕雲淡,這個人最大的長處就是,無論他心裡多不舒服,臉上總是顯得毫不在乎,這是他這些年摸索出來的處事方式,最近從省委書記喬振梁身上又學到了一些,李長宇也在不斷地進步中,他拍了拍夏伯達的手臂,裝出一副很關切的樣子:“老夏啊,最近你的肝火太旺了,又不是年輕人,遇到事情千萬別著急,萬一氣壞了身體怎麼辦?”
夏伯達的內心中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生氣,他主要是想表演給別人看,可看到李長宇這樣的態度,他真的有點生氣了:“李書記,難道你不知道最近跑到省裡上訪的企業職工越來越多了?現在龔奇偉主動要求把咱們南錫作為試點城市,這不是要往火上澆油嗎?推進國營中下企業改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李長宇笑道:“做起來難,我們可以不做嗎?上頭已經下了檔,推行國營中下企業改革勢在必行,全國都要搞,你認為咱們南錫可以例外嗎?”
夏伯達道:“我不是說不搞,改革也是要講究策略的,咱們現在又要搞高新區,又要搞省運會、經貿會,一件事接著一件事,不是一味的向前邁步就能夠取得成效的,欲速則不達,在中國的改革史上已經出現了多次的反面例子。”
李長宇道:“這幾件事和深化企業改革並不矛盾啊?”
夏伯達道:“李書記,平海十三個地級市,為什麼別人不出頭?別人不搶這個先?人家都看到了存在的風險和爭議,改革開放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要踏踏實實的做好事,真真切切的給老百姓謀求利益啊!”
李長宇道:“改革總得要有先行者,我認為奇偉同志搶這個先,並不是為了出風頭,吳明,你覺著呢?”
吳明一直保持沉默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早晚會被點出來,所以心理早就開始琢磨應該怎麼說。他笑道:“我覺著上頭這次是要動真格的,在全國範圍內推行國營中小企業改革勢在必行,出這個頭肯定會冒一定的風險,可是第一個站出來,總比跟在別人後面邯鄲學步要強得多。”
夏伯達望著吳明,目光中充滿了不悅,麻痹的果然是個牆頭草。
吳明笑了笑道:“既然我們是試點,我們是平海的第一個推行國營中下型企業改革的城市,那麼我們的改革就充滿了很大的不可預知性,省領導會給我媽最大的支援,同時也會對我們寬容許多,我們是平海的先行者,可是在全國來說,我們並不是第一個,我們擁有很多的成功經驗可以學習,我認為龔市長主動請纓是好事兒!”
夏伯達的臉色徹底青了,原指望著把他拽來幫腔的,狗日的卻是個見風使舵的貨色。
李長宇笑了起來:“吳明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與其跟在別人後面邯鄲學步,不如咱們第一個闖出去,改革要的就是這種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剛才老夏說咱們現在手頭的事情很多,可你也要看到,建設高新區所存在的巨大機會,隨著國際知名企業的入駐,為我們南錫提供了太多的就業機會,企業職工都很在乎鐵飯碗,是,誰都想有個保障,誰都不想自己的一生充滿風險,可是如果國企的效益不好,一個虧損的企業又拿什麼去保證職工的鐵飯碗呢?就算鐵飯碗仍在,可是這飯碗始終不滿飯菜,越來越少,甚至變空,一旁的陶飯碗、瓷飯碗裡面裝的是雞魚肉蛋,珍饈美味,你想吃,行,必須要砸爛你手裡的鐵飯碗,你覺著大家會怎麼做?”
夏伯達默然無語。
李長宇道:“我相信總會有第一個人舉起手中的鐵飯碗率先砸碎,然後去捧起那裝滿雞魚肉蛋的飯碗,雖然那只飯碗隨時都可能打碎,但是他至少現在能夠填飽肚子,想要吃的更好,他就會動腦筋想辦法,怎樣去維護手中的飯碗,怎樣讓自己手中的這只易碎的飯碗,變成鐵飯碗、銅飯碗、甚至今飯碗!”
吳明道:“李書記的比喻實在太生動了!”
夏伯達暗罵了吳明一句,不拍馬屁你他媽能憋死?夏伯達道:“國營職工的固有觀念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相容他們砸掉鐵飯碗沒那麼容易。”
李長宇微笑道:“沒那麼容易才讓我們的事業變得更有挑戰性,老夏,這件事單靠龔奇偉一個人不行,你得幫他掌舵。”
夏伯達心說你想把我推下去給龔奇偉墊背?沒門!夏伯達歎了口氣道:“看來我真的老了!”
龔奇偉在東江,可是他已經預見到這次的事情必然會在南錫掀起軒然大波,剛才給市委書記李長宇彙報情況的時候,李長宇已經表示他這個先行者充當的有些冒失,畢竟南錫近期工作重點不應該是這件事。
南國山莊總經理任文斌設下飯局,專門通過張揚邀請龔奇偉過來,現在南洋國際就在南錫的地面上,任文斌很注意方方面面的關係,嵐山市副市長秦清也在邀請的貴賓之列。
龔奇偉來到南國山莊的時候,張揚和秦清都在新建的高爾夫訓練場裡練習擊球,張大官人在體育方面表現出超強的天賦,短時間內已經掌握了擊球的動作要領了。
秦清練習了一會兒,看到龔奇偉過來,就扔下球杆,向龔奇偉走去,她脫下手套,笑著向龔奇偉伸出手去:“我們平海的改革鬥士來了!”
龔奇偉呵呵笑了起來,他很有分寸的和秦清握了握手:“秦市長不是挖苦我吧!”
秦清微笑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對龔市長佩服的很!”
龔奇偉道:“談到改革,嵐山早就走到了我們南錫前面,我們南錫盡最大努力爭取追趕嵐山的腳步,我們起步畢竟晚了,希望還來得及。”
訓練場上響起“啪!”地一杆,張大官人擊出了漂亮的一杆。
任文斌和兩位漂亮的女服務員一起鼓掌。
張大官人笑眯眯道:“地方太小,施展不開!”
任文斌道:“我們在後山投資興建了一座高爾夫球場,明年夏天就能建成,建成之後,我給幾位領導每人送一張白金回卡。”
張揚指著任文斌笑道:“明目張膽的行賄!小心我把你押到紀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