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然道:“你說,我聽著!”
宋懷明望著女兒的眼神,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過去妻子太多的影子,宋懷明痛苦的抿了抿嘴唇,低聲道:“你媽媽在參加搶救小組之前已經得了絕症,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地震發生之前,我才知道這件事,我讓她申請去美國,那裡的醫療條件比國內好,也許會有辦法,可她堅持認為自己已經無藥可醫,她放棄治療,寧願在國內和家人共度最後的時光。”
“你撒謊!”楚嫣然用力搖著頭。
宋懷明道:“我沒有撒謊,我永遠不會欺騙自己的家人,靜芝的病歷到現在我仍然保存著,她生前沒有來得及向任何人告別,她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靜靜地消失,除了我之外,不會告訴任何人,別人問起她,只說她出門遠遊了,至少在親人的心中還能存有一分希望,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噩運來得這麼快。”
楚嫣然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向外公解釋,任由他誤會你這麼多年?”
宋懷明道:“我答應過你的母親,我答應過她,不將她的病情告訴任何人,你外公,你外婆,他們把我當成了間接害死靜芝的兇手,我如果做出解釋,他們只會更加傷心更加難過,讓他們恨我,他們的心裡還會好過一些。”
楚嫣然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是我的女兒,我不想你承受這樣的打擊,一直準備在你真正長大後再將事實的真相告訴你,我甚至想過放棄仕途來照顧你,可是我……”宋懷明的眼圈紅了。
楚嫣然搖了搖頭:“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地震的當天,你明明有機會去救我媽媽,卻帶著救援隊前往了鄰近的小學,你去救誰?除了那些孩子以外,你還救了誰?”
宋懷明的目光充滿了震驚和錯愕,他的內心一陣隱痛。
楚嫣然道:“柳玉瑩,當年她就是那所學校的老師!”
宋懷明道:“誰告並你這些?是誰告訴你這些?”他大聲怒吼道。
楚嫣然道:“你永遠掩蓋不了事實的真相!”
宋懷明想到了一個人,李同育!如果李同育現在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會毫不猶豫的沖上去,狠狠賞給他兩記耳光,宋懷明的目光交織著痛苦和悲傷,他低聲道:“不錯,柳玉瑩是那間小學的老師,但是我去救她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她在……”
“你早就認識她?”
“是!但是我和她之間是清白的,我忠於你的母親!”宋懷明怒吼道。
楚嫣然拿出了那份材料,信封已經被撕開,她終於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看完了那份材料,父女兩人靜靜對峙在夜色之中,楚嫣然的面孔蒼白如雪,宋懷明面部的肌肉緊繃著,他在竭力控制著內心的悲痛。
楚嫣然從中找出了幾張泛黃的照片,其中就有宋懷明和柳玉瑩的合影,雖然並不是單獨合影,可是集體照中,宋懷明和柳玉瑩站在一起,兩人笑得都很甜蜜,楚嫣然揚起那張照片,然後扔在了地上:“這是什麼?”
宋懷明沒有說話,他的表情越發的痛苦。
楚嫣然又拿出了一封信,歲月已經讓那封信變得陳舊,然而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楚嫣然道:“要不要我讀給你聽,要不要把這充滿感情的文字念給你一遍?”
宋懷明瞪大了雙眼:“嫣然,我承認這封信是柳玉瑩寫給我的,但是我從未做出對不起你和你母親的事情,我去救她也不是因為我對她有任何特別的感情,我主要是為了那些孩子……”
楚嫣然道:“你早就認識柳玉瑩,這些合影,這封信,都已經證明,你們早就有來往!而我的媽媽一直被你欺騙,是什麼才讓她心灰意冷?是你的背叛!你背叛了我的母親!”
“住口!”宋懷明瘋狂吼叫道,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的他揚起手給了楚嫣然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完之後,兩人都愣在那裡,楚嫣然捂著面孔搖了搖頭,她沒有流淚,目光中充滿了倔強和怨憤,她轉身向遠方走去。
宋懷明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他感到一陣眩暈,伸手扶住身邊的大樹,內心有種壓榨般的疼痛,他忽然揚起手,一拳一拳狠狠砸在樹幹上,直到皮開肉綻,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瑪格麗特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宋懷明的身後,她握住宋懷明的手臂,有些心疼的看著他流血的手,歎了口氣,掏出手帕為宋懷明包紮好傷口。
月光下宋懷明的臉上閃爍著兩行晶瑩,他趕緊回過頭去擦去眼淚,低聲道:“媽……”
瑪格麗特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照片,拾起那封信。瑪格麗特輕聲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宋懷明道:“媽,你相信我嗎?”
瑪格麗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其實在靜芝死前的幾個月,我就發現了她情緒上有了很大的變化,記得她生前,我最後一次和她見面,她說了很多話,讓我非常的敏感,我本以為你們之間出了問題,靜芝告訴我,你對她很好,柳玉瑩給你寫信的事情,她告訴了我,她還說,你們兩人彼此信任,你從不瞞她任何的事情。”
宋懷明用力點了點頭。
瑪格麗特道:“靜芝給了我一些病例,讓我去美國幫忙詢問治療的方法,我找到我的一位元醫生朋友,根據她提供的病歷資料,他們診斷出這位患者得了淋巴癌,惡性程度很高,治癒的可能性很低,我當時心裡就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我害怕這些病歷就屬於靜芝自己,我給老頭子打電話,你知道的,他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他對這件事毫無察覺,然後我給你打了電話,你還記得嗎?”
宋懷明道:“記得!當時你追問我靜芝的事情。”
瑪格麗特淒然笑道:“無論我怎樣問,你都守口如瓶,你都說靜芝沒事。”
宋懷明黯然道:“靜芝不想你們知道,她不想你們擔心,就連我也是地震前不久才知道她的真實情況,不久之後……靜芝在那場地震中遇難……”
瑪格麗特道:“其實你應該把這件事說出來。”
宋懷明紅著眼睛道:“我答應過靜芝,我要為她保守這個秘密,而且當時的情況,我不想大家以為我在推卸責任!”
瑪格麗特道:“靜芝死後,老東西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在你的身上,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委屈。”
宋懷明含淚道:“媽,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靜芝,是我沒有照顧好她……”說到這裡宋懷明壓抑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全都奔湧出來,他竟然泣不成聲。
楚嫣然坐在埋葬爺爺的地方,呆呆望著那棵銀杏樹,夜很黑,風很冷,臉上的淚水早已風乾,楚嫣然抽動了一下鼻子,看到了遠處的那個黑影,雖然看不清是誰,楚嫣然卻猜到那是張揚,聲音有些沙啞道:“出來!”
張揚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他來到楚嫣然的身邊,走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外套脫了下來,裹在楚嫣然的身上,將她的嬌軀抱在懷中。
楚嫣然沒說話,靠在他的懷中默默流淚,哭了好一會兒,方才擦乾眼淚道:“我發現有個未婚夫也不錯,至少有人隨時脫衣服給我披上。”
張揚笑了起來:“其實我一直都在跟著你。”
楚嫣然道:“我和他的爭吵你都聽到了?”
張揚道:“沒有,我躲得遠遠的,沒聽清你們在說什麼。”其實以他的耳力就算是不想聽,那父女倆說得那麼大聲也得鑽進來。
楚嫣然當然不會相信,她輕聲道:“我是不是很過分?”
張揚道:“雖然我說話可能會讓你生氣,可是我還得說一句,我覺著你爸是個好人!”
“這麼肯定?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的領導?你不敢得罪他?”
張揚道:“有其父必有其女,你這麼好,你爸爸不可能壞到哪裡去!”
楚嫣然道:“我隨我媽!”
張揚笑了:“你媽我沒見過,不過我感覺你身上的很多地方都很像……”
“別說了!我不想聽!”
張揚道:“李同育那個人我見過,第一次和他的交手是因為他派人去清臺山採訪杜天野和我捲入山民鬥毆的事情,當時陳大爺為了營救杜天野誤傷了一名山民。他派記者去清臺山挑唆山民鬧事。”說起這件事,張揚忽然想起,為什麼李同育會陷害陳崇山,他曾經說過,他的父親曾經是覲遼地委書記,死于文革期間,難道他陷害陳崇山的初衷不僅僅是為了針對杜天野?他的父親和楚鎮南、陳崇山這些人之間是不是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恩怨?
楚嫣然道:“我記得小時候他經常到我家來,我家裡人都不喜歡他,又一次我爺爺發火還打過他。”
張揚道:“就我接觸他的幾件事,可以斷定這個人是個小人,後來我找關芷晴當形象代言人,他又派記者去搗亂,當場就被我給揍了!”
楚嫣然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她拉住張揚的手臂:“我知道,芷晴回美國之後就告訴了我,也是從那次開始她改變了對你的看法,一直一直幫你說好話。”
張揚道:“這一次,他又弄出這份東西,嫣然,我雖然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可是李同育那個人絕對沒安好心,為什麼他要選擇這種時候把這些所謂的秘密給抖落出來?因為他見不得你們楚家好!”
楚嫣然道:“我知道這個人不懷好意,可是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我還是看了那份東西。”
張揚歎了口氣。
楚嫣然道:“很奇怪,我看完他所謂的證據,我以為我會恨我爸爸,可是……”她淚光盈盈的看著張揚:“我又做不到……”
瑪格麗特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因為,你本來就不該恨他!”
楚嫣然和張揚慌忙分開,她的俏臉紅了,畢竟和張揚摟得太緊,讓外婆看到總是有些難堪。
張揚叫了聲外婆,瑪格麗特笑了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嫣然單獨說兩句。”
看到瑪格麗特出現,張揚也放下心來,其實楚嫣然的情緒並沒有像他想像般那樣激動,李同育拿出的那些材料應該沒有起到他想要的作用,楚嫣然並沒有完全相信,相信瑪格麗特可以解開嫣然的心結。
張揚回到小樓內的時候,發現小樓裡來了幾位訪客,其中一人正是靜安市常務副市長孫國正,宋懷明坐在沙發上,他的右手包裹著一條白色的手絹,此時的宋懷明已經恢復了冷靜,端著茶杯靜靜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