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野道:“趙主任還有兩個月就要退了,他做事的方式你也明白,具體的事情很少過問,咱們新機場的專案跨度近三年,也只有你來抓最合適。”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新機場一直都在正常的軌道上運行,我不想旁生枝節。”
李長宇明白杜天野的意思,現在江城政壇看似平靜,市長左援朝和杜天野之間的裂痕卻越來越大,如果將新機場專案交給了左系的人馬,新機場專案很有可能會生出新的問題。杜天野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制擎左援朝那邊的力量,從他的種種安排上,他將寶壓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從在市長的競爭上落敗,李長宇整個人變得低調了許多,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失去了上進心,李長宇在低調中沉澱,在低調中悄然完成他政治上的蛻變,他不停的反思自己的過去,他預感到江城的政治鬥爭會變得越來越激烈,他的地位會變得越來越重要。
杜天野和李長宇深談的時候,左援朝、袁成錫和肖鳴都在他的辦公室裡,領導之間品茶論道,高談闊論已經是最常見的場面。
肖鳴最近一直都很低調,幾次被杜天野當眾打臉,肖鳴已經生出被人拋棄的感覺,幸好市長左援朝一直對他不錯,專門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內。在肖鳴看來,左援朝、袁成錫、馬益民是一夥,杜天野、徐彪、榮鵬飛又是另外一夥,趙洋林是一隻老狐狸,他游走在兩派邊緣,哪邊勢頭不錯,哪邊可以獲得的利益更大他就靠向哪邊。現在更是乾脆,倒向了杜天野的陣營,一個即將離休的人,積極為他的女婿孫東強撈取足夠的政治資本。而常務副市長李長宇和兩邊都是不即不離,這個人自從和左援朝競爭市長落敗,整個人似乎喪失了銳氣,政治高手和武林高手有一個共同點,失去了信心,功力就會大打折扣,連肖鳴都認為現在的李長宇就是蒙混度日。
肖鳴並不認為自己和李長宇是一種人雖然他也很低調,可他認為自己的低調是不得志造成的,他在韜光隱晦,他在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袁成錫道:“揮淚斬馬謖!咱們杜書記這次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啊!”
左援朝笑了笑:“老袁,你對杜書記的決定並不贊同?”
袁成錫道:“做做樣子罷了,上次張揚在大庭廣眾之下毆打安達文,還不是把他的職務擼了個乾乾淨淨,可沒多久人家還不是神氣活現的去豐澤當了副市長,我看用不了太久時間,他還會獲得啟用,到時候說不定已經成為江城歷史上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了。”
肖鳴現在學乖了,不輕易表態,這幫玩政治的沒一個好東西,他落難的時候,幾位常委連為他說句話都不肯。
左援朝道:“你認為杜書記只是做做樣子罷了?我看這次沒那麼簡單。”
袁成錫和肖鳴都望向左援朝,左援朝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道:“這張整改通知書是軍委和國務院辦公廳聯合下發的,江城新機場專案之所以能夠順利批下來是因為杜書記軍界的關係很好。”
肖鳴豎起了耳朵,他適時插口道:“我聽說張揚前些日子去京城鬧得很凶,聽說他大鬧軍區大院,還砸了秦鴻江司令員家的大門。”
袁成錫道:“整一個流氓作風,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麼混到官場要來的。”
左援朝笑道:“張揚進入官場的原因我知道,長宇同志是他的引路人。”
袁成錫感歎道:“引狼入室啊,長宇同志真是給江城體制帶來了一個禍害。”
左援朝哈哈笑道:“老袁,也不能這麼說,張揚還是有些能力的。”
袁成錫看到張揚栽了跟頭,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怨氣突然釋放了出來,他不屑道:“什麼能力?無非是仗著一些裙帶關係,過去和宋省長的女兒談戀愛,便仗著宋省長的聲勢狐假虎威,現在人家把他給蹬了,打回原形了吧,連他的好朋友杜書記也不護著他了。”
肖鳴道:“別忘了他還有一個副總理做乾爹呢!”
袁成錫道:“我就不信文副總理能管他這些小事,國家大事都忙不過來,這麼點事情根本就不屑管,如果真想管,也不會下發這整改通知了。”
左援朝心中暗笑,袁成錫這個人的確不堪大用,水準不怎麼樣,落井下石的勁頭倒是挺足。左援朝道:“新機場是我們省重點建設工程,省裡對我們寄予厚望,給了這麼大的支持,現在鬧成了這樣的局面,真不知向喬書記怎樣交代。”
袁成錫道:“我早就認為把這麼重要的工程交給一個不著調的年輕人是不行的,現在出事了,喬書記要是生氣物件也不是我們!”
袁成錫這句話並沒有說錯,江城新機場專案被勒令停建整頓的消息被喬振梁知道之後,向來好脾氣的老喬勃然大怒,他一個電話打到了杜天野的辦公室,劈頭蓋臉的罵道:“杜天野,你搞什麼?你要政策給你政策,要資金給你資金,你把新機場給我搞成了這幅模樣,你丟不丟人?你不嫌丟人,我都覺著丟人!”
杜天野被喬振梁罵得滿臉通紅,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喬書記,你聽我解釋……”
喬振梁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道:“解釋什麼?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杜天野道:“情況有些複雜……”
喬振梁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不要強調理由,你領導工作沒做好,別想著推卸責任,就是你自己的責任,省裡把新機場工程列為省重點工程,五年計劃的重點,重中之重,省財政對你們也是不遺餘力的支持,你就給我這份成績單?可笑!無能!”
杜天野等喬振梁罵夠了,方才道:“喬書記,您罵得對,我承認我工作上有失誤,我現在正在積極地做出補救,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進行整改,力求儘快通過上頭的驗收,工程建設早日恢復。”
喬振梁罵了一通之後,心裡舒服了許多,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再罵杜天野也於事無補,他低聲道:“你自己捅得漏子你自己解決,我給你十天,十天內如果不能解決這件事,就是你這個市委書記不稱職!”
杜天野道:“喬書記,不用十天,如果一周之內我解決不了這件事,不用您說,我也沒臉在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呆下去了,我自動辭職,您另選高明!”
喬振梁冷笑道:“怎麼?反倒要脅起我來了?”
杜天野道:“我真沒那意思,我走向您表決心。”
喬振梁道:“千萬不要影響機場建設,你啊,身為江城市一把手,並不是每件事都要親力親為,你要記住,自己是一個領導者,要發揮周圍同志的能動性,你的作用是領導組織,工作中不可以夾雜太多的個人感情因素。”
杜天野微微一怔,不知喬振梁這句話從何說起,他隱約覺著喬振梁似乎聽說了什麼,可喬振梁不說破,他也不好問。
李長宇對張揚的遭遇是充滿同情的,在新機場的事情上,他並不認為張揚有什麼不對,甚至連杜天野也這麼認為,可這件事必須有人出來擔待,張揚很不幸成為了那個犧牲品,杜天野毫不猶豫的把他推了出去。
李長宇本以為張揚會沮喪低落,可沒想到現在的張揚居然很平靜。
李長宇道:“我本以為你會很生氣!”
張揚笑道:“為什麼要生氣?因為杜書記免了我的職嗎?”
李長宇點了點頭:“我們很多人都認為你在這件事,並沒有太多的錯誤。”
張揚搖了搖頭道:“新機場現在的情況的確是我一手造成的,當我看到那份整改通知書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我得罪了人,他們礙於身份不方便直接對付我,所以就利用新機場做文章,杜書記清楚,如果不免掉我的職位,如果不重重打我的板子,新機場的事情解決不了。”
李長宇不禁笑了起來:“你居然是個明白人!”
張揚道:“我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想說破罷了。”
李長宇道:“這麼說你不生杜書記的氣了?”
張揚道:“他有他的難處,新機場的事情要是解決不了,估計他的屁股都坐不住,說我不生氣是假的,我的確有點生氣,新機場專案當初缺少資金,無人問津的時候,我辛辛苦苦,東挪西借的把工程啟動,可現在一切上了軌道,我卻要被人一腳踢開。”
李長宇道:“杜書記並沒有想踢你你走,他心裡也不好受,實不相瞞,就是他讓我找你談話,向你解釋解釋。”
張揚道:“並沒有解釋的必要,我知道他不是存心的,可他這次的做事方法我很不爽,如果我必須要犧牲,他為什麼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可他連給我引咎辭職的機會都沒有,免除我的一切行政職務,還加上黨內職務,他只顧著耍威風,想在所有人面前樹立起他大義滅親的形象,可他忘了一件事。”
李長宇道:“什麼事?”
張揚笑道:“我黨內沒有職務,什麼職務都沒有!”
李長宇也不禁笑了起來,他向張揚道:“去我家吧,晚上讓你葛阿姨做兩個拿手菜,我陪你喝幾杯。”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去了又不是什麼高興的事兒,我不想把晦氣傳染給你。”
李長宇笑道:“我發現你越來越迷信了!”
張揚道:“杜書記把新機場項目交給你來負責,這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被其他人用來做文章。
李長宇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真覺著有些不好意思了,什麼事情都沒做,你的政治成果都被我給占了。”
張揚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真要是交給別人,我心氣兒肯定不順指不定還要跟杜天野鬧上一場。”
李長宇道:“放心吧,我看他不會把你就此打入冷宮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
張揚歎了口氣道:“李叔,其實杜書記這次打我板子背後有很多原因,有些力量是他無法抗衡的,他想要在仕途上順利的走下去,就必須依靠一些力量的支持,這就逼迫他必須做出某些取捨,這次的事情已經證明了,我的存在已經成為他的一種負擔。”
李長宇詫異於張揚會想得這麼深,想得那麼遠。張揚說得這番話並非是沒有道理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杜天野深厚的軍方背景,如果這次新機場的事情真的是他背後的支持者做出來的,杜天野在對待張揚的問題上就不得不做出取捨,張揚的仕途勢必要經過一段相當長的沉寂時期。
張揚道:“顧書記提醒我不要當倒楣孩子,可我終究還是成了那個倒楣孩子。”
李長宇安慰他道:“不要這麼想,事情未必會像你想像的那麼糟。”
張揚笑道:“再糟糕的事情我都經歷過,這不算什麼!不過這件事讓我忽然明白了過來。”
李長宇道:“明白了什麼?”
張揚走向李長宇身後的落地窗,從視窗眺望著江城的景色,他的目光變得深遠:“我在春陽的時候你給了我很多幫助,後來是秦書記,我在政治上一直都走得順風順水,來到江城之後,你依然給了我不少的照顧,後來杜天野來到這裡擔任市委書記,很多時候我做事肆無忌憚,根本的原因還是考慮到我有這麼多的關係,就算出了什麼事情,應該可以輕易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