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437章 背黑鍋
暴風雨來臨之前,燕子會低飛,螞蟻會搬家,這都是生物與生俱來的習性和本能,歸根結底是對危險主動規避,人也是這樣,陳家年和齊國遠之流從種種跡象已經預料到,豐澤的政局將面臨一場根本的變化,兩人都開始盤算自己的未來走向。齊國遠和陳家年都是沈慶華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會永遠追隨沈慶華的腳步,沈慶華的政治生命已經走到了黃昏,而他們仍將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誰都得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王華昭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就掛職期滿,他想不到在臨走之前還替張揚背了黑鍋,雖然這件事對王華昭以後的仕途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他還是覺著窩囊。張揚在這件事上覺著有些過意不去,專程找到了王華昭,他和王華昭認識了已經不短時間,兩人的宿舍還是對門,不過張揚和王華昭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交,王華昭這個人為人處事的方式是不即不離,他和豐澤的每位幹部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誰也沒真正把他當成是豐澤體制內的人。所以王華昭有些游離於邊緣,蒙混度日的味道,可以說他在豐澤也沒有做過任何實實在在的事情,回想起他兩年的掛職生涯,政績幾乎等於零,可臨走的時候,卻受到了換腎事件的影響,王華昭很冤枉,文教衛生本來不是他該管的事情,只是張揚去學習,臨時代理了一個多月,誰能想到會出這檔子事兒?
張揚還是第二次回到自己的宿舍,不過也沒進門,直接敲了敲對面王華昭的房門。
王華昭在家,正收拾著行李,為幾天後離開豐澤做準備,看到進來的是張揚,他笑了笑,張開雙手道:“我正在收拾東西,手髒,你自己倒水喝。”
張揚也沒跟他客氣,在沙發上坐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王華昭搖了搖頭,把行李箱放在牆角,走到小廚房裡洗了洗手,揚聲道:“你喝茶還是咖啡?”
“茶吧!”
王華昭沏了壺鐵觀音,來到張揚身邊坐下,看到張揚帶來的紙袋,有些好奇道:“裡面裝著什麼?”
張揚笑道:“一些地方特產,知道你要走了,所以送點東西給你。”
王華昭笑道:“對我這麼好啊!”
張揚道:“同事一場,也是鄰居一場,再說了,我心中有愧啊,總覺著對不起你。”張大官人有一說一,這次王華昭的確替他背了個大黑鍋,有些話必須當面說清楚,張揚不喜歡欠別人的。
王華昭道:“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一盞路燈掛在那裡,隨時都可能掉下來,可人家走過去都沒事,我走過的時候恰恰落在我頭上,我只能說命運使然。”
張揚道:“文教衛生是我負責的,現在這件事卻被算在了你頭上。”
王華昭很豁達的拍了拍張揚的肩膀道:“說心裡話,我的確有那麼點窩囊,可冷靜下來想一想,我來承擔責任沒錯,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代理你的工作,代理的不僅僅是權力,還包括責任,張揚,你不欠我什麼,是我自己撞到了槍口上,我不怪任何人。”
張揚道:“之前我已經遞過了辭職報告,可是被上頭給打回來了。”
王華昭笑道:“我相信命運,人和人命運是不同的,我來到豐澤掛職,做任何事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可我這麼小心,到最後仍然不免犯了錯誤,你做事高調張揚,風格和我截然不同,可你每到最後總能逢凶化吉,咱們兩人就是運道不同。”
張揚笑道:“你一個國家幹部居然還這麼迷信?”
王華昭道:“國家幹部裡比我迷信的人多了。”他端起一杯茶遞給張揚道:“這件事由我承擔最合適不過,反正我是要走的人,黨內警告處分,也不會記入檔案。”
張揚道:“你這次回去後是不是還在省科技廳任職?”
王華昭道:“工作基本上定了,說是去嵐山擔任農業局局長。”
張揚不無羡慕道:“正處了?”
王華昭看出他的羡慕,不禁笑道:“你不用心急,我這個正處沒什麼權力,你這個新機場現場總指揮才是大權在握。”
張揚道:“我請你吃飯!”
王華昭道:“不了,我待會兒還得去接我女朋友。”
張揚不由得想起當初來到豐澤的第一個夜晚,王華昭的女朋友曾麗萍也過來探望他,兩人在自己的隔壁奮戰了一整夜,張大官人聽著兩人的動靜,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時間過得真是快啊,轉眼之間王華昭就掛職期滿了。
張揚道:“那晚上一起吃飯,八珍居,為你女朋友接風洗塵,順便給你餞行。”
王華昭看出張揚是想補償點什麼,如果繼續拒絕他的好意也實在說不過去,於是點了點頭道:“行,就這麼定了,咱們隨便吃點。”
張揚離開小樓的時候,剛巧在樓下遇到沈慶華,沈慶華正推著母親在樓下散步呢,劉老太太上個月不巧中風了,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到剛被沈慶華接回家。
張揚迎面遇上肯定是要打招呼的,他笑著迎了過去:“沈書記好!”
沈慶華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任何的笑意,每次看到張揚他就從心底感到不爽,自從這廝來到豐澤,就沒停止過挑戰自己的權威,沈慶華嗯了一聲,作為領導也不能表現的太過狹隘,尤其是他這種一把手,還是不得不展現出自己的胸懷的。
張揚很關切的躬下身,握著劉老太太的手道:“劉大娘,您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朝張揚笑了笑,這一笑,嘴巴歪的更加厲害了。她認識張揚,過去她乾兒子孟宗貴沒少在她面前說過張揚的壞話,老太太對張揚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感。
張揚道:“沈書記,大娘病了,你也不說一聲,我也應該去看一看。”
沈慶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必麻煩了。”
張揚握著劉老太太的手腕,趁機幫她診了診脈,張揚道:“劉大娘是風寒入侵。”
沈慶華不屑笑道:“大夏天的哪會有什麼風寒入侵?”他並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大隋朝一名醫生。
張揚道:“我學過一點中醫,劉大娘發病之前應該接觸過水,嗯,應該是洗澡時候突然中風的。”
沈慶華聽到這裡暗暗吃驚,母親洗澡時候中風除了醫生知道以外,並沒有告訴其他人,這小子何以會知道?可轉念一想,醫生的嘴巴也未必緊,天下間哪有不透風的牆。沈慶華道:“嗯,小張啊,我得陪老太太回去休息了,有話以後再說吧。”他不想和張揚繼續交談下去。
張揚卻道:“沈書記,劉大娘體內的風寒如果不能怯除,恐怕她的病情很快就要有反復。”
沈慶華充滿輕蔑的看了張揚一眼:“這件事我已經詢問過專家,老太太的病情已經穩定了。”
張揚道:“治標沒有治本,中風因風寒入侵引起,體內風寒尚未怯除,病情又怎麼談得上穩定?”
沈慶華不無嘲諷道:“小張,想不到你還懂得醫學。”
張揚道:“略通一二,沈書記,老人家年紀大了,有些事千萬不可掉以輕心,現在不重視,病情真的要是嚴重了,恐怕後悔都來不及了。”
沈慶華心中暗自惱火,這廝危言聳聽,根本是在詛咒自己的母親,沈慶華哼了一聲道:“謝謝關心,我自會處理!”說完便推著母親往家裡走去。
張揚望著沈慶華的背影不禁暗自歎息,雖然他對沈慶華十分反感,可是張揚身為一個醫者,發現的事情,還是忍不住要說出來。
張揚回到白鷺賓館沒多久,常淩峰,章睿融就一起過來了,他們是來向張揚彙報豐澤一中分校的建設情況的。
張揚聽說這件事,不由笑道:“我現在已經不負責文教衛生了,市里讓我主抓招商工作,文教衛生工作,暫時由常務副市長陳家年接管。”
常淩峰還沒說什麼,章睿融率先忍不住了:“張市長,你可真不夠意思,當初是你把我們弄到豐澤一中,現在豐澤一中的事情剛剛才有了起色,你轉身就走人了,你不幹,我們也不幹了。”
張揚笑道:“別介啊,我看你們倆配合的還是蠻默契的!”
一句話把章睿融說了個臉紅,她和常淩峰之間情愫暗生,不過兩人的關係至今都沒有挑明瞭,瞪了張揚一眼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張大官人佯怒道:“你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從行政職務上我是你領導,從你姑媽那邊,你得尊稱我一聲叔叔,怎麼說話這是?”
章睿融道:“你比我還小呢,好意思讓我叫你叔?”
張揚道:“年齡不是問題,輩分擺在那裡。”
常淩峰笑道:“得,咱們說正事呢,你們這一打岔,讓我怎麼說?”
張揚道:“你說!”
常淩峰道:“我打算抽身從豐澤一中退出來,並不是因為你走的緣故,你把我弄到新機場籌建指揮部,我還得幫你拉投資,還得幫你物色技術管理人才,單單這件事就讓我忙的昏天黑地,你再讓我管理豐澤一中,我真來不了了。”
張揚道:“退出來就退出來唄,反正現在豐澤一中已經穩定下來了,豐澤的這幫幹部誰也不想你呆在這個位置上。”
常淩峰笑道:“我雖然退出來了,可是豐澤一中分校的事情我仍然會過問,畢竟安小姐的投資還在裡面。等學校建成,我會面向社會招收高級教育人才,等一切上了軌道,我再離開。”
章睿融道:“我也走!”
張揚道:“你不能走,至少現在還不能走,你一走豐澤一中的財務非亂套不可。”
章睿融道:“這個世界離開誰都照轉。”
張揚道:“離開你就不行!”說完他又笑著看了常淩峰一眼道:“我沒說自己,我說某個人!”
章睿融羞得俏臉徘紅:“不跟你說話了,一個副市長說話沒一點正行!”說完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常淩峰望著在章睿融身後關閉的房門,不由得苦笑道:“我說張市長,你就不能積點口德?”
張揚道:“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你和章睿融都認識多久了,到現在還一點實質性的進展沒有,你不急我都急。”
常淩峰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張揚笑駡道:“你丫才太監呢!”
常淩峰拱手討饒道:“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謝謝你的熱心腸,你沒事多關心自己的感情生活。”
張揚歎了口氣道:“我這不是沒有嘛,看到你們形影不離,卿卿我我,我是又羡慕又嫉妒。”
常淩峰道:“咱能不談這個話題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對了查晉北通過邱鳳仙告訴我,他要注資新機場。”
常淩峰不禁笑道:“他一個搞珠寶的也來攪局?”
張揚道:“何長安一個搞建築的都能去開珠寶店,他一個搞珠寶的憑什麼不能進軍建築界?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我都雙手歡迎,有了他的競爭,何長安想必會老實一點。”
張揚當晚宴請王華昭多少有表達歉意的意思,在換腎風波中,王華昭無疑替他背了黑鍋,眼看人家就要走了,張揚剛好借著這個機會表達一下。
當晚六點張揚在八珍居宴請王華昭,說是為曾麗萍接風洗塵,老闆耿六專門為張揚準備了最大的包間,張大官人為了表示誠意,也提前來到了這裡。王華昭已經事先說過儘量不要有外人,所以張揚也是單身赴宴。
王華昭當然不是一個人,不過除了他的未婚妻曾麗萍之外,連他岳父岳母一起都過來了。
讓張揚沒想到的是,王華昭的未來岳父竟然是省紀委書記曾來州。
曾來州走入房內,笑著向張揚伸出手去:“張揚,聽說你請客吃飯,所以我也來蹭頓白飯吃,你不會不歡迎吧!”
張揚笑著迎了上去,雙手握住曾來州的手道:“曾書記,您能大駕光臨走我的榮幸,是整個江城老百姓的榮幸,也是江城很多幹部的不幸。”
曾來州兩口子都笑了起來,曾來州拍了拍張揚的手道:“放心,我這次過來是以私人形式,不是為了紀委工作。”
張揚邀請曾來州兩口子上座,指著王華昭的鼻子道:“陰險啊,陰險,這一層關係你藏了這麼久,咱們江城竟然沒有人知道。”
王華昭微笑道:“我就是一個來掛職的普通幹部,不敢借長輩的威風。”
張揚向曾麗萍笑道:“曾小姐找了個低調的好男人。”
曾麗萍笑了笑,當著父母的面顯得文雅而靦腆,張大官人卻知道曾麗萍溫文爾雅的背後蘊藏著極大的爆發力,自己初來豐澤的那個晚上,她叫得那個淒豔哀婉,把張大官人的心頭火全都給叫出來了。
這種事自然不能說,打死都不能說。
幾個人坐下之後,耿六很快就讓人把涼菜上來,張揚讓服務員開了飛天茅臺給所有人倒上。
曾來州已經知道未來女婿為張揚背黑鍋的事情,在他看來,豐澤發生的這件事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王華昭就算背了黑鍋,這個黨內警告處分也不會影響到他的仕途發展,反而是這件事讓張揚欠了王華昭一個人情,從今晚張揚的表現來看,這小子還是心知肚明的,明白人才懂得感恩。
張揚端起酒杯道:“曾書記,王市長,今天我是把接風和送行宴合而為一了,這可不是我小氣啊,以後你們什麼時候來江城,我什麼時候招待,一定要讓你們滿意。”
曾來州笑道:“小張一看就是個爽快人!”他率先把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