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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李隆基 大唐天河汗 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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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密謀
   大殿中數十名姿色上等的舞姬載歌載舞,長袖飛舞,身材妙曼,更美妙的是她們都穿得很少,身上的衣裙半透明的,有如凝脂一般的肌膚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於是薛崇訓的心情也似乎好了起來,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之中。太平公主注意到薛崇訓神情的變化,她也不禁露出了笑容,笑道:「這麼多美人,你挑一個今晚陪你。」
   雖然太平公主是母親,但身為皇家成員她這麼做也沒有什麼不妥,反而是一種表示關係親近的手段,當初武則天在位時,太平公主就送過男寵。
   薛崇無法拒絕,只得說道:「母親府上的好東西果然不少,這裡如此多佳人,她們看著都差不多,一時真不好挑,要不一會隨便要一個就行。」
   太平公主搖搖頭:「你再看看,一會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美酒佳肴,美人如玉,暖洋洋的氣氛圍讓薛崇訓的身心都軟綿綿的。他的心裡其實十分沮喪,這兩個月在長安沒幹成什麼事,一門心思就想慫恿母親政變,用政變的辦法能不能成功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政變肯定要玩完……結果絞盡腦汁做了那麼多事都沒能說服母親,怎麼不讓人沮喪呢?
   沒辦法,他這點實力要和國家機器玩,實在就像螻蟻憾樹,唯有寄希望於母親了。
   他仔細尋思了一會,記得歷史上的唐玄宗只當了兩年左右的太子就登上了帝位,登上帝位沒多久就把太平公主一黨全部滅掉……算來也是明年大家都得玩完,還有一年時間能幹什麼?扯起大旗種田造反?估計還沒開始種就被地方軍滅了或者被自己人幹掉,他不覺得在盛唐這樣幹會成功……
   就在這時,太平公主提醒道:「崇訓,你在想什麼心事?」
   薛崇訓忙笑道:「沒,我在琢磨哪個舞女更好看些。」
   這時只見殿中羅裙飛揚,舞女們聚到了一塊形成了一個圈圈,都前俯著身子,就好似一朵含苞卻放的花朵,伴隨著一陣悠揚的琴聲,她們一甩長袖,柔靭的腰肢支撐著上身向後緩緩後仰,就如花瓣慢慢盛開。
   忽然薛崇訓的眼睛一亮,只見中間冒出來一個嫦娥一般的女子,墊起潔白如霜的玉足,婀娜的嬌軀旋轉而舞,羅裙上的玉帶也隨之飄揚,彷彿凌波微步,宛如月宮仙子。
   她身輕如燕,薛崇訓沒看清臉長什麼樣,但光憑那身姿和氣質,也是美好之極。於是他轉頭看著母親道:「我知道了,她才是這些舞女中最好的那個,怪不得剛才母親叫我再看看。」
   太平公主微微地笑了笑:「你覺得這裡邊她最好?」
   薛崇訓毫不猶豫地點頭。太平公主淡淡地說道:「你聽說過程務挺這個人吧?」
   「聽說過,原來是個名將……給人求情結果自己倒了霉,是被外祖母殺掉的吧?他們全家好像都死了,母親提到他莫非這個女子是程家後人?」
   太平公主道:「她叫程婷。」
   「哦……」薛崇訓心下一怔,再次意識到權力鬥爭是多麼殘酷,如果以後我也倒霉了,那我的女人也會被貶為賤籍任人玩弄?
   飯飽足之後,歌舞也欣賞了,這時太平公主屏退左右,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薛崇訓也坐著,母親好像有話要說。
   奴婢們都遵照太平公主的意思下去了,整個祈福殿就只剩他們母子二人,顯得空蕩蕩的。
   太平公主總算打破了沉默,說道:「崇訓,你多次向我進言,我考慮再三,覺得你所言不差,但是我沒有答應,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句話頓時讓薛崇訓驚喜交加,急忙說道:「母親,只要您能看到隱患,預見到我們家的危險,就很好了……您沒答應,我猜是政變困難太大,並且名不正言不順風險過大是嗎?」
   太平公主沉思了許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才開口道;「我時常想起你的外祖母……從古至今,她是唯一的女皇帝,以前是,以後也很難重復。韋皇后和安樂公主沒看清這一點,她們都想學,結果都死了;我早就悟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們到現在還好好的。」
   薛崇訓焦急地勸說道:「母親這麼想,別人不這麼想!您現在不是為了做女皇帝,得設法自保!神龍政變、唐隆政變之後,您都沒事,那是因為中宗皇帝和今上沒有實力和魄力,但李隆基不同,他不僅年輕,而且有魄力,更嚴重的是現在就和母親您水火不容了,如果李隆基做皇帝,母親再想維持現狀恐怕不可能……母親要是沒認識到這一點,也不會想方設法地廢太子不是?」
   太平公主道:「今晚我和你說話正是此意,得兩手準備,如果沒能讓皇兄廢掉太子,我們就要早做打算以防不測。但我是個女人,用什麼理由政變?想來想去,這事得聯盟李家宗室才行……可是現在李家宗室都希望李隆基登位穩定大局。只有一個人可用,李守禮!」
   李守禮?薛崇訓幾乎都沒想過這個邊緣人物,但母親確實是眼光老道,這麼一提,他便恍然大悟:李守禮何許人,章懷太子的兒子,也就是高宗皇帝和武則天皇帝的孫子;算起來章懷太子做皇帝比當今皇帝李旦更有資格,也更得人心,但他已經死了……不過李旦的兒子李隆基能做皇帝,為什麼章懷太子的兒子不能做皇帝?
   李守禮其父兄都被武則天殺了,弟弟聽說是病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病死,他本人因為瘋瘋傻傻的才沒死,被關了十幾年,然後中宗時放出來,不久就到地方去了,成了邊緣人物,也無人提起。
   因為薛崇訓總算改變了一些母親的想法,他現在心情非常好,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便很認真地問道:「李守禮被安排到哪裡去了?我一直沒想起這個人,所以沒注意。他人怎麼樣,能答應和咱們聯盟麼?」
   太平公主道;「封了邠王,現在在幽州,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其實我也不知道,沒怎麼接觸,也沒聽人說起。要不是這段時間你讓我琢磨起政變的事,我也沒想到他……今晚我和你單獨詳談,就是想給你安排個事。」
   「母親請講。」
   「我身邊能信任的中,你應該是最適合辦這件事的。你去幽州,摸清李守禮的底細,並在必要時說服他回京參加政變,事成之後讓他做皇帝。能辦到嗎?」
   薛崇訓道:「母親請放心,此事關係我們全家性命,我一定全力以赴。但我頭上掛著太常寺卿的頭銜,沒有理由出京去幽州啊,總得尋個理由,而且別讓人察覺目的才好。」
   「我已經給你想好了。這兩年京畿缺糧,去年更甚,禁軍都餓肚子了,要不是漕米即時運到,幾乎兵變,這是很重要的事。朝廷一直都在尋找增大漕運運輸量的辦法,去年調了戶部侍郎劉安專管此事,但到現在也見效甚微。所以我想利用這個理由,讓你出任戶部侍郎,下去考察運河,協助劉安整頓漕運……當然,這種事不是短時間能辦成了,你也不用管太多,只管用考察永濟渠的理由,沿運河北上幽州,設法聯繫到李守禮。」
   薛崇訓想了想,說道:「此法甚妙,我以前毫無建樹,大家都不怎麼注意我,我去辦這事正好。」
   太平公主臉上露出微笑:「你們兄弟幾個,現在就你最體貼我的心。崇訓,你不用每日愁眉苦臉,有母親在的。」
   「母親……」薛崇訓心裡竟然一酸。這段時間他日夜都處在恐懼和焦慮之中,歡快的時候甚少……男人也會無助,也會憂傷,只是藏在心裡罷了。這時候母親的一句話,讓他感覺就像找到了溫情的懷抱,又是酸楚又是溫暖。
   太平公主的神情變得慈祥起來,這時候的她比高高在上的威嚴公主有愛多了,更像一個母親。她看著薛崇訓的臉,微笑道:「行了,我看你這麼大了還要哭鼻子。你長大了,要成為一個大丈夫,須得學會安之若泰,別什麼事都掛在臉上,成日焦頭爛額,明白麼?」
   「是,母親。」薛崇訓無比恭敬地答道。
   太平公主站了起來,輕輕撫了一下長袖,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剛才你看中的那個程婷,已送到你房裡了。」
   薛崇訓執禮道:「恭送母親。」
   太平公主走到殿門口,招了奴婢們過來,那些宦官宮女打點燈籠前後簇擁著她走了。另外一隊奴婢等在門口,是侍候薛崇訓的。薛崇訓等母親走了之後,他才直起腰來。此事他發現,胸口不疼了,原本就不需要一直坐著的。
   夜色突然變得美好起來,涼涼的風吹拂在臉上分外舒服,太平公主府裡燈火燦爛,點點的燈光和天上的繁星上下相對,相映成輝。薛崇訓突然理解當初宇文姬為什麼願意為父親犧牲一切了。

【第三十七章】書聲
   「你們都下去吧。」薛崇訓站在門口對身邊打著燈籠的奴婢們說道。
   「是。」眾人屈膝執禮,一齊應了聲。
   薛崇訓伸出手輕輕推開雕花木門,迎面看見的是一支火燈架,上面點了起碼幾十根蠟燭,把房間照得通通的,屋子裡佈置得奢華精緻,倒讓薛崇訓感覺有些不太習慣,因為和他府上的淡雅志遠的佈置比起來,這裡看起來就像一間閨房一樣。母親府上,也是自己的家麼?
   以前他從來沒這麼想過,但今晚母親讓他頗為感動,心裡暖暖的,彷彿遊子回到了家鄉那樣的感受。
   他提了一下長袍,跨過門檻,走進了屋子,北面掛著一道珠帘,裡面隱隱有個女子。雕窗幔幃、珠帘香鼎,裡面還有個美人,此情此景讓薛崇訓的心情大快,不禁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這首詩是李白寫的,可現在李白大概才十歲左右,應該不會寫這種詩,薛崇訓有點惡搞地先吟出來了,不過沒有流傳出去也就問題不大。
   掀開珠帘,便看見了那個穿著襦裙的女子,母親說叫程婷,她低著頭站在那裡,不過並非詩裡那樣掛著淚珠,她沒哭。她的襦裙是淺色的,而且把她身上遮得嚴嚴實實,卻不如在殿中穿得那種半敞羅裙一般誘惑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身上的服飾太平常的關係,當薛崇訓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產生驚艷的感覺,但當他多打量了幾眼,很快發現這個女子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柔柔的很平和,就像小時候喜歡的鄰家大姐姐一樣,親切溫柔,看見她,薛崇訓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小鎮上的青石巷、煙雨中的油紙傘,等等淡淡的美好東西。
   「抬起頭來,我看看。」薛崇訓走過來坐到床邊上。
   程婷只得抬起頭來,但沒有看薛崇訓,眼睛看著別處,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害怕,又或者厭惡?她長著一張鵝蛋型的臉,一如她的氣質,溫柔而含蓄。
   薛崇訓進門有一會兒了,也沒有聽她吱過一聲,這樣的沉默讓他感到有些尷尬,就算是侍候他的通房丫頭裴娘在家也會嘰嘰喳喳地說一些廢話啊……不說話就這麼幹?他頓覺有點無趣。
   薛崇訓也懶得理她,雖說她是程家後人出身不錯,但現在程家已經煙消雲散退出權力舞臺了,有什麼好清高的。
   他便一邊自己脫衣服一邊埋怨道:「還不如弄個丫鬟進來侍候我。」
   「我和丫鬟有什麼區別呢?」程婷總算說了話,猶豫了一下,便走上前來伸手為薛崇訓寬衣解帶。
   因為她在解薛崇訓的腰帶,薛崇訓抬起頭時,正好看到她的側臉和耳朵,白晳的耳根上有幾絲秀髮掉下來了,映襯著玉一般的耳朵,分外美好。薛崇訓聞到了一縷淡淡的清香,是從她身上飄來的。
   他便笑道:「我還以為選中了一個啞巴。」
   程婷又不說話了,默默做著自己的事,侍候薛崇訓上床後,她便開始脫自己的外衫,就在這時,薛崇訓突然看見一大滴眼淚從她的大眼睛裡滴了下來,滴到她剛剛露出的白晳裸肩上,隨即消失不見了……就像一滴水珠滴進了湖面,很快化為一色。
   薛崇訓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怔怔道:「妳哭什麼?不願意侍候我?」
   程婷苦笑了一下,哽咽道:「願意,怎麼不願意,遲早都會這樣,侍候殿下的年輕大公子,我慶幸還來不及……」
   薛崇訓道:「別脫了,對面有張床,妳睡那邊。」
   程婷淚眼朦朧地看著薛崇訓的黑臉,說道:「怎麼,我哭我的影響郎君的雅興了嗎?郎君是不是後悔了?」
   「我後悔什麼?」薛崇訓隨口說道。
   程婷道:「剛才殿中有那麼多美貌的女人任你挑選,你一定後悔為什麼選了我。」
   薛崇訓搖頭嘆了一口氣:「妳不用擔心這些,我不會告妳的狀,行了吧……我不是對誰都這麼寬容,妳讓我想起一個朋友,一時於心不忍而已,睡吧,別哭了。」
   程婷聽罷好像不傷心了,直接用袖子揩掉眼淚,這個動作倒是十分嬌憨可愛,她不是個矯揉造作的女孩。她好奇地問道:「我怎麼讓郎君想起那個朋友了,有什麼相似之處嗎?」   
   薛崇訓正好今晚心情比較好,耐心也就比較好了,他便盤腿坐到床上,拍了拍床邊:「坐下,我給妳講她的故事。」
   程婷怔了怔,意識到薛崇訓要把她怎麼著根本就不敢反抗,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便順從地坐到了床邊上。
   薛崇訓便一邊想一邊說道:「她叫蒙小雨,是個青樓歌妓……」他把蒙小雨如何襄助蕭衡考進士,如何痴情,如何苦苦等待,結果等來的卻是一杯毒酒。
   故事講完了,兩人都坐在床上久久地沉默。最後薛崇訓打破了沉默,搖頭道:「小雨太傻了,比杜十娘還傻。」
   程婷低著頭小聲問道:「杜十娘又是誰,也是歌妓嗎?郎君真是風流不羈啊。」
   杜十娘確實是歌妓……可薛崇訓好像沒辦法能認識她本人。他也不好解釋,便笑道:「我想起首歌,關於杜十娘的,我教了妳,妳唱給我聽。」
   ……
   「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裡有我杜十娘,在𪀔著我的郎。忽聽窗外,有人叫杜十娘。手扶著窗欄四處望,怎不見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悶得慌;你要是悶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為你解傷;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你要是想爹娘,對我杜十娘講,十娘我跟你回鄉……」
   程婷一邊唱,一邊竟然又掉下淚來,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唱罷曲子,她突然撲到薛崇訓的肩膀上大哭起來,嗚嗚嗚地把薛崇訓的白色內衣搞得濕了一大片,冰冷地沾在皮膚上。
   薛崇訓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哭得這麼傷心,不過是首歌。」
   程婷哽咽道:「這歌裡的杜十娘是真的媽?」
   薛崇訓沉吟道:「沒親眼見過,別人說是真的,我也沒見過……行了,咱們又不認識她,不必在意。我有些累了,睡覺吧,妳睡對面那張床。」
   程婷這才放開薛崇訓,見他的衣服都被自己哭濕了,她的臉上頓時一紅,站起身說道:「我去拿件衣服,給郎君換上。」
   她低頭為薛崇訓脫內衣的時候,薛崇訓的鼻尖都快碰到她的秀髮了,頓時聞到一股香料的氣味,這種氣味他一直誤以為是女人味。
   這時程婷看到了薛崇訓胸口上紗布,忙抬起頭道:「不要緊嗎?」薛崇訓搖搖頭:「被人射了一箭,差點丟了性命,不過現在沒事了。」她的手指輕輕從薛崇訓結實的胸肌上滑過,臉上又是一紅。
   晚飯的時候,薛崇訓喝了不少酒,這時候眼皮打架,人累了確實也沒多少那種心思,換了乾衣服他便拉過被子蒙頭大睡,不到一炷香功夫,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也沒去管程婷怎麼著。
   程婷一個人呆呆地看著剛才薛崇訓指的對面的床,又回頭看著薛崇訓沉靜的臉,他睡得很香,可她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看著看著,不禁伸出手,輕輕放在薛崇訓的臉龐上,他的臉有點黑,但兩筆劍眉飛揚流暢英氣逼人,鼻樑高高,嘴唇的線條粗曠,程婷越看越倒覺得這個男人越來越順眼了。  
   ……程婷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睡著的,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蓋了被子,但衣服卻沒脫,和身躺在床上,她急忙爬了起來, 發現這張床是薛崇訓的床,而他不在了。程婷的心裡頓時一陣酸楚,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的男人罷了,而且以後也不能相見了,地位懸殊太大。
   不料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氣勢磅礡的讀書聲:「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
   這不是薛郎的聲音嗎?他還沒離開。程婷急忙找了梳子,坐到鏡前面,梳理凌亂的青絲。整理了一番姿容,她便走出門去,只見薛崇訓正站在一條小溪上的石橋上,站著大聲讀書。
   過得一會,過秦論讀完了,他便放下書籍,背著手踱了幾步,時而仰頭嘆息,時而低頭沉思,不知在想什麼。
   程婷慢慢走了過去,在他的背後輕輕說道:「關中之地猶如神龍之首、中國之脊,據有關中、關中、河南雄兵在手,可控天下,所以咱們大唐的都城才設在長安,以秦人之地為根本。」
   薛崇訓聽罷轉過身,驚訝地看著她,不禁說道:「有點見識了……啊,差點忘了妳是程家的人,呵呵。」  
   「見識淺薄,讓郎君見笑了。」程婷低下頭,問道:「郎君餓了嗎?」
   「妳這麼一說,真是餓了,先吃飯吧。」薛崇訓笑道。
   「郎君到房裡稍後,我去叫奴婢們上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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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公主
   事到如今,劉幽求再要理怨張韋嘴巴不緊,也是無濟於事了。盡管張韋多次解釋說從未泄漏過密謀,但劉幽求根本不信,不是張韋泄密,還能有誰?
   蕭衡到現在還沒有半點消息,劉幽求有種不祥的預感,說不定蕭衡會突然冒出來作證賄賂之事,那數罪並罰結果可想而知。總之人一倒霉,就真是霉到了極點。
   「哐!」劉幽求一揮手,把案上的幾個陶瓷古董拂到地上,摔成了碎片。一旁的俏麗丫頭嚇得嬌呼一聲,膽顫心驚地要退出去,劉幽求又叫道:「站住!」
   那女子只得低頭垂手站在原地。
   劉幽求踱了過去,伸出一個指頭托住她的下巴,仔細端詳著那張俏臉,「嘖嘖,當初我買你的時候,第一眼就看中你了,你知道我很喜歡妳的。」
   女子低聲道:「阿郎的龐愛,奴婢感懷不盡。」
   劉幽求搖頭嘆息道:「我現在倒霉了,也不知今上會如何處罰,就算死罪可免,罷官也在所難免……一想到妳就會被別人壓在身下叫床,老子心裡就很不舒服。」
   她聽著這話,不知如何回答。樹倒猢猻散,她原本也沒打算為這個老頭做什麼,有必要麼?
   就在這時,劉幽求抓住她的手腕道:「要不妳先走一步吧。」
   女子的身子一顫,抬起頭來十分害怕地說道:「啊……阿郎,你要做什麼?」她想跑,但手腕被劉幽求抓得緊緊的。
   劉幽求冷笑道:「我花錢買了妳,妳就是我的人,好日子也讓妳過了這麼久,難道妳不想為我做點什麼嗎?」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她尋到了一條白綾,慢慢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聽話,一會兒就沒事了。」
   「不,不要!阿郎不要殺我……」她嚇得臉都白了,忙伸手去抓脖子上的白綾,嚇得哇哇哭了起來。
   劉幽求怒道:「由不得妳!」
   女子一邊掙扎一邊哀求道:「阿郎您行行好,看在我侍候您這麼久的份上,饒了我吧,我不想死……」
   劉幽求套好了白綾,也不管她說什麼,手上一用勁,便緊緊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她瞪圓了驚恐的眼睛,大長著嘴模糊不清地哀鳴:「不要,不要!」
   ……皇帝最終沒有殺劉、張二人,下詔把他們流放到嶺南道去了。蕭衡也一直沒有消息,但凶手被刑部查獲,是隔壁一商戶見色起義做下的凶案。於是長安又恢復了平靜,太平公主一黨也沒抓住劉張二人的事不放,非要對付太子,兩邊都緩和下來。今上是不是因此對李隆基產生更大的戒心,也無知曉,聖心難測。
   時到了端午佳節,長安城更加熱鬧起來,周邊各縣地方官們觀賞「競渡」,百姓們紛紛在門上貼滿蒲艾、紙牛「鎮病」,宮廷裡也舉行了宴會,遍請皇室宗親、各邦使節參加,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朝廷還有一件大事,要在端午節上正式宣召將金城金主送到吐蕃。繼文成公主嫁到吐蕃之後,唐朝與吐蕃的關係得到了發展,但近年來雙方戰爭頻繁,所以唐朝廷早在神龍三年便決定將金城公主送到吐萂和親。
    金城公主是章懷太子的孫女,一直生活在宮廷,養父是唐中宗。
    原定去年就該送金城公主去吐蕃的,但去年唐軍與吐蕃發生邊境衝突,死傷無數,所以延遲了時間,今年端午前夕,在長安的吐蕃使節上表催促,皇帝召三品以上京官商議,大家都贊成和親。
   這次朝議因為參加的人比較多,連薛崇訓也有幸在場。他心裡挺不是滋味的,把漢人公主送給別人,怎麼想怎麼不爽。
   看著滿朝文武毫不介意的樣子,薛崇訓臉色鐵青,真想對那吐蕃使節大吼一聲;公主沒有,三千虎賁如何?
   但他最終還是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瞎嚷嚷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最多被人當猴子圍觀。從唐太宗起,唐朝廷就一直認為把公主嫁出去,不僅可以安撫蠻夷,還能通過女人影響外蕃政治,促進和平。總之這是一項既定國策,不是某一兩個人能改變的,更何況薛崇訓在朝裡算哪根葱,誰聽你的?
   薛崇訓記憶裡,後來有個明朝,後期打仗屢戰屢敗,但從不和親……唐軍挺能打的,卻還是要送公主,這點很讓他難受。
   朝會散了之後,一大群人依次從含元殿出來,然後薛崇訓等皇親國戚不能立即回家,隨即就往北走,去麟德殿參加宮廷宴會。
   這時一個寬臉黑鬚的莽漢追上了薛崇訓,笑道:「剛才在殿上,我見長兄臉色不好,不知為何?」
   這莽漢便是薛崇訓同母異父的二弟,武二郎武崇行,他長得是五大三粗,比黑臉薛崇訓還要高一個頂;旁邊一路走來的還有武崇行的親哥武大郎武崇敏。
   武家那邊就兩個兄弟,武大郎卻不是長相醜陋身材矮小的那個武大郎,他和其父長得很相像,是身材頎長,面目俊秀,風度翩翩,當是一個優雅的佳公子。
   雖然不是一個爹,但到底是兄弟,而且一想到萬一母親垮臺了,武家兩個兄弟也會一起玩完,薛崇訓就有一種難兄難弟的感受,便感覺親近了不少。薛崇訓搖頭道:「咱們賠公主,滿朝文武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看著心裡堵得慌。」
   武崇行道:「長兄,我和你一個心思,真是憋氣,咱們大唐控弦百萬,又不是沒男人了,吐蕃不服打就是!不如把公主嫁給我,打吐蕃我打前鋒。」
   聽到這裡,薛崇訓頓覺和二弟很有共同語言,當下就拍著他的肩膀道:「有朝一日,咱們兄弟一同上陣去搶他們的女人,以解今日之恨。」
   武二郎頓時哈哈大笑。就在這時,只聽得後面「啪」地一聲甩扇子的聲音,武崇敏淡淡地說道:「公主們享受了這麼久的富貴,嫁過去也是嫁國王王子,不缺吃不缺穿,還能為國家做出點貢獻,有什麼不好的。」
   「唉,大哥,你這麼說就真是沒有一點血性,嫁過去不缺吃不缺穿?公主可都是咱們親戚,給那些蠻子玩弄你心裡很舒服?」武二郎很不爽地看著自己的親大哥道。
   武崇敏哼了一聲:「女人反正都得要嫁,嫁誰不是一樣?」
   「和你說不到一塊,懶得理你。」武二郎不高興地丟下一句話,快走幾步,和薛崇訓並肩而行。
   薛崇訓嘆了一聲:「這是國策,咱們怎看也沒用,除非改變國策,否則和親只能繼續下去。」
   這時武崇敏在後面又冷冷地說道:「金城自己還以為能嫁吐蕃王子,呵呵,我聽一個吐蕃人說王子姜擦拉溫去年騎馬摔死了,恐怕金城到了吐蕃只能綻嫁給老頭子赤德祖贊了。」
   薛崇訓立刻轉過身,怒視著武崇敏道:「吐蕃使節欺瞞我們……你既然知道,朝會決定和親之前為什麼不上書?」
   武崇敏冷笑道:「上書有用?咱們大唐嫁公主是為了促成邊境和平,嫁王子還是贊布在今上看來有何區別?」
   武二郎憤憤地說道:「此事當真?你不上書我來!」
   「沒用。」武崇敏搖著扇子,目視前方從武二郎身邊走過。薛崇訓默然無語,大郎的話雖然不中聽,可說得是實情,他是明白的。
   只是可憐那金城公主,又是一個政治的犧牲品。金城公主是大明宮裡最年輕漂亮賢淑的公主,早有名氣,要不武二郎也不會這麼氣憤。
   兄弟三人吵吵嚷地來到麟德殿前,「瑞煙深處開三殿,春雨微時引百官。」麟德殿廊廡繞氣勢磅礡,弧形飛橋巧奪天工,整個宮殿壯麗非常。
   他們剛走過廣場,就見臺階下面圍著一大群人,都是來參加宮廷宴會的皇子王孫,卻不上階梯,都在下面圍著,不知道在幹什麼。
   薛崇訓走近之後,聽到圈子裡面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說話,「妹妹啊,你就要去吐蕃了,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啊……」
   「金城姐姐,妳還回長安來看咱們嗎?」
   「我的錦囊妳收下吧,帶在身邊,到那邊了多想想親戚們……」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嬌叱道:「妳們還讓不讓姑姑走了?都讓開!」
   「讓開,讓開!」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推開眾人,拉著後面一個稍大的女孩擠了出來。薛崇訓一看後面那個大女孩,當時就是一驚,驚艷!美麗的臉龐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傾城傾國大約就是這樣的女子,人間難得一見。秀髮如絲,美目顧盼,朱唇輕啟,其靈氣簡直集天地之精華,日月的光輝,才能如此奪人心魄。
   那比玉還要美好的光潔肌膚上泛著太陽的流光,似乎有一圈光暈時刻圍繞在她的身上……她不是人,應該是天上下來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
   薛崇訓回頭看武二郎時,只見他已經目瞪口呆,就像入定了一般,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前方:「我的娘啊,能留住她就算戰死十萬人也值啊!」
   她應該就是金城公主,薛崇訓是第一次看見她。此時此刻只有武崇敏神情自若了,薛崇訓不由得十分佩服他的定力。
   前面拉著金城的女孩兒卻不知是誰,聽她叫金城「姑姑」,大約也是個小公主。她們二人終於擺脫了一大群王子王孫的糾纏,逃也似的跑了出來。
   薛崇訓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手腳了,他茫然地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想留住金城,對她說吐蕃王子已經掛掉了,他們的老頭子贊布騙婚……但是他卻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呆呆地看著金城從身邊跑過。
   就在這時,突然聽得「嘩」地一聲,薛崇訓大驚,低頭看時,原來是自己身不由己地走上前時,不小心踩到了金城的裙擺,她一跑,裙子被撕下一大塊,無暇小腿也露了出來。
   「啊!」眾人頓時一聲驚呼,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金城的小腿。而前面那小孩則怒目盯著薛崇訓,眼睛都快冒出火來。金城急忙拉起長裙另一邊,捂在腿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薛崇訓無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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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黑炭
   驚鴻一瞥,金城那顧盼生輝的眼睛只看了薛崇訓一眼,裡面有埋怨、有委屈,更多的還是忍讓。薛崇訓心下一怔,急忙不住地解釋說不是故意的,他怎麼忍心故意欺負這個天仙一般的表妹呢?
   金城沒有發火,旁邊那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倒是勃然大怒,大聲罵了薛崇訓一句,然後直接用粉拳往他胸口上打。他胸口上的傷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豈料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力氣倒是不小,打得薛崇訓受傷的地方隱隱作痛。
   他也有些惱怒了,一把抓住她的一個拳頭,瞪著她道:「都說了不是故意的,我向金城公主賠禮道歉不行麼,妳還有完沒完?」
   小姑娘掙扎了兩下,沒能把手伸回去,她更是憤怒,嬌聲罵道:「黑炭一樣的醜八怪,放開我!」
   黑炭?薛崇訓心下很不贊同,明明就是健康的膚色,曬黑的而已,這丫頭沒見過非洲人,才如此大驚小怪。
   她又用另一只拳頭打過來,薛崇訓又抓在了手裡,這下她雙手都沒法動彈了。突然虎口上傳來一陣劇痛,薛崇訓不由得大叫了一聲,「狗才咬人!」
   「哈哈……」周圍的王子王孫全都大笑起來。
   薛崇訓痛得一縮手,但手上仍然捏著那小姑娘的拳頭,這麼一縮,就把她拉到了懷裡。夏天本來就穿得薄,薛崇訓只感覺一對柔軟的小饅頭撞到了自己的上腹。薛崇訓的胸上腹上都是一塊塊的肌肉,硬邦邦的,小姑娘那剛發育的乳房肯定是撞痛了,她「啊」地叫了一聲。
   這時其他人居然哄笑起來,紛紛喊道:「哥哥抱,哥哥抱……」
   薛崇訓急忙放開了她的手。
   比起身體的疼痛,被嘲笑的羞辱更讓小姑娘憤怒,她轉過身直罵他們「不要臉」。就在這時,薛崇訓旁邊的武大郎伸出扇子在小姑娘的翹臀上「啪」地打了一下。當時薛崇訓就震驚了,他完全沒想到風度翩翩的武大郎竟然做出如此猥褻的動作,然後還若無其事地看著別處。
   小姑娘尖叫了一聲,轉過身來大眼睛瞪得溜圓,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幾乎要要哭出來,惡狠狠地盯著薛崇訓。薛崇訓大聲辯解道:「不是我幹的!」
   「哼!」小姑娘的胸口一陣起伏,轉身走到龍尾道旁邊,突然抓住一個侍衛的衣服,橫了他一眼,「唰」地拔出了他腰間的橫刀,殺氣氣沖沖地向薛崇訓走了過來,「看我在不在你屁股上砍幾刀」
   「兵器很危險,別傷著自己,快放下!」薛崇訓急忙說道。他真有些擔憂起來,不是擔憂自己,是怕這小姑娘冒冒失失地傷著了她自己豈不麻煩?
   小姑娘又羞又怒,哪裡管薛崇訓解釋,提著亮鐺鐺的橫刀就向這邊奔過來,薛崇訓忙撒腿就跑。周圍那些沒心沒肺的傢伙們居然還在起哄,樂得看笑話。
   那小姑娘在後面拼命追趕,但穿著長裙跑得慢,她竟然彎下腰,用刀割掉了裙擺,潔白的小腿幾乎都露了出來,然後向薛崇訓追過來。
   薛崇訓奔到廊廡邊,前面無路可去,只得沿著廊廡跑, 面跑一面喊道:「妳幹什麼,先把刀放下!我給妳出氣行了吧?」小姑娘體力甚好,跑得飛快,根本不聽薛崇訓解釋。
   眼看前面是一個死角,薛崇訓無路可去,本想轉身奪了小姑娘手上的刀,但見她怒不可遏的樣子,生怕糾纏時發生什麼意外,還是躲著得好。正巧旯旮裡有一棵大樹,薛崇訓心下大喜,小時候爬樹他是高手,女孩子應該不會玩爬樹。
   他奔到樹下,縱身一跳,抓住了樹幹,三下五去二嘩嘩就爬了上去。那姑娘奔到樹下時,薛崇訓經爬到上邊去了,她猶自不放過薛崇訓,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揮起刀就砍樹。當然要砍斷樹不是那麼容易的,薛崇訓也不能讓她這麼那裡一個勁砍下去,看了一眼旁邊的廊廡頂,距離樹幹不遠,便吸了一口氣,腳下一蹬樹幹,敏捷地跳到了廊廡頂上。
   這下小姑娘沒轍了,仰頭看著薛崇訓不知道該怎麼辦。金城公主也趕了過來,喊道:「妍兒,別這樣,人家會笑話妳,皇上皇后還等著我們,走吧。」
   第一次聽見金城的聲音,真是猶如天音,薛崇訓幾乎忘記了那名叫妍兒的小姑娘拿著把橫刀還在下面。
   妍兒倔強地嘟起嘴道:「我不!讓他們笑去,這黑炭太可恨了,我今天非得報仇,砍他的屁股,讓他一個月都走不得路!」她說罷轉身就走,沒一會,竟然從旁邊的屋裡搬出了一把梯子!
   薛崇訓哭喪著臉,對武二郎喊道:「二弟,快把小娘的刀繳了,別讓她爬上來。」
   武二郎哈哈笑道:「剛才你怎麼不自己繳?小公主如此潑辣,我可不想惹禍上身。」
   妍兒把梯子搭在廊廡上,提起裙子就爬。就在這時,忽見大門口一隊兵走了進來,緊接著一個俊朗年輕人也騎著馬走了進來,馬上英姿勃發的年輕人不是太子李隆基是誰?
   李隆基見到眼前的情形,喝到:「妍兒,妳幹什麼?給我下來!」隨即策馬奔了過來。
   小公主見到李隆基,乖乖地下來了,然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指著屋頂上的薛崇訓控訴道:「太子叔叔,那個黑炭欺負我。」
   薛崇訓長身站在屋頂上,就像個能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一般,他當即就抱拳執禮道:「拜見太子殿下,失禮了。」
   李隆基一見是表弟薛崇訓,太平公主那邊的人,當下也不願發生無謂的口角,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說道:「妳這刁蠻公主,人家欺負妳?妳都把人追到房子上去了,別再這丟人現眼,跟我走。」
   小公主無可奈何,仰頭瞪了薛崇訓一眼:「這回先饒你一命,別讓我再撞見你,要你好看!」
   李隆基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金城公主,顯然金城公主在誰的眼裡都很耀眼。金城輕輕行了一禮,李隆基點了點頭。他從馬上跳下來,讓小公主上去,他自己卻步行,其溺愛程度可見一斑。
   眼見金城公主也要走了,薛崇訓忙喊道:「金城公主,我真不是故意的。」
   金城公主回眸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卻讓薛崇訓回味良久。
   過得一會,眾人才紛紛散去,薛崇訓從剛才小公主搭的梯子上爬下來,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媽的,這小公主誰家的啊,太厲害了。」
   大郎武崇敏笑道:「公子的侄女李妍兒,永平郡王(李長器)的女兒,五王子府的李家幾個兄弟都很溺愛她,就養成了這麼個性子。」
   薛崇訓想起了什麼,指著武崇敏的鼻子罵道:「剛才你打她的屁股幹什麼,她還以為是我幹的。」
   「老虎屁股很難摸到,我一時興起就用扇子碰了一下,玩笑,長兄別介意。」武崇敏仍舊笑嘻嘻地說道,「一會看完馬球,我請長兄喝酒賠不是,行麼?」
   都是自家兄弟,薛崇訓也不能真對他生氣,便順著臺階下來,開玩笑道:「聽說你從劍南帶了不少歌舞妓來長安,一會別捨不得拿出來。」
   「有什麼捨不得的,送你幾個都成。你問二弟,他經常跑到我那玩女人,我何時小氣過?」武崇敏慷慨地說道。
   薛崇訓愕然,想著自己是當哥的,便說道:「這倒不必,有點過了。」
   武二郎臉紅了紅,「大哥你幹嘛說這事……」
   「走吧,一會裡面要開席了。」薛崇訓一面走,一面又隨口說道:「那個李妍兒,以後別碰到她才好,再被她看到非放不過我。」
   武崇敏哈哈一笑:「長兄,你真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剛才明明是扇子打的,她能不知道?那丫頭蠻是蠻了點,卻不傻,你知道她為何要鬧出這麼大動靜麼?」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問道:「哦?我倒是很想聽大郎的高見。」
   武崇敏「啪」地一聲甩開扇子,故作高深地說道:「她不是氣踩了金城的裙擺,更不是氣你抱她,而是氣大家的眼裡只有金城,把她當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想想那李妍兒平日被百般溺愛,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冷落?所以非得鬧出一出引人注意她,她心裡才舒服得了。」
   「哈哈!」武二郎當時就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大哥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那麼一回事。」
   薛崇訓也點頭稱是,伸出大拇指道:「高見,定是這般道理。」
   兄弟三人走了一陣,武二郎又道:「宴會沒什麼意思,無非吃頓飯而已,一會有馬球賽,我也要上場,想想就手痒。咦,長兄,我記得你的馬球也很厲害,你怎麼不上場?」
   薛崇訓道:「不過是種玩兒的樂子,高興就好了,我不是很在意這種東西。再說我的傷剛好,不太想上場做劇烈的動作。一會兒二弟上場了我給你喊,助你聲勢。」
   武二郎大搖其頭:「可不只是玩兒,這馬球和戰陣之術頗為相似……反正有趣,非常有趣。」
   武崇敏背著手道:「馬球有諸多規矩,不能橫穿攻權之騎,不能過度衝撞等等,戰陣有什麼規矩?兵不厭詐,不擇手段。我看不出有什麼相似之處。」
   武二郎道:「你又不玩馬球,和你說不到一塊,長兄,你知道的,馬球和戰陣是有相似之處吧?」
   薛崇訓笑了笑,不置可否,見著武家的兩個兄弟,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親二弟來,今天也沒看見他的影子,這親兄弟有時候性格不合,還沒異性的兄弟關係好。
   正想薛二郎呢,薛崇訓一回頭原想和武家兄弟說話的,卻突然看見薛二郎就在後面,薛崇訓忙喊道:「二弟,這邊。」
   薛二郎不冷不熱地走了上來,和幾個兄弟見禮,他的臉色蒼白,看起來陰陰的。他就是那樣的人,沒法子,他一加入幾個人的圈子,大伙的說笑都少些了。
   武崇敏好像看不慣薛二郎,冷笑道:「喲,二哥,您怎麼沒和太子一起來啊?」
   薛二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緘口不言。武崇敏笑了笑,吵也吵不起來,只得作罷。幾個人默默地上了臺階,一起走進麟德殿。

第一卷 長安回望綉成堆 【第四十章】擊鞠
   能參君麟德殿的國宴是莫的殊榮,普通人要是能在裡面吃上一頓飯,估計能吹噓一輩子。不過對於薛崇訓這樣的皇親國戚來說,倒也稀鬆平常,每逢佳節總是能進去吃上一頓,看看裡面的歌舞表演。大明宮有美女上萬,但宮廷貴族喜看胡舞,所以很多時候都是表演異國風情的節目。
   薛崇訓其實不太喜歡看胡舞,老是轉來轉去的,看久了會產生一種頭暈的錯覺。
   時逢佳節,今天大明宮真是熱鬧極了,歌舞升平一片太平盛世。幾乎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吃完了國宴,還有馬球賽,這也是大伙十分喜歡的東西,不能親自上場,看看也很歡樂。
   宴會一個時辰之後,讓大家期待已久的擊鞠(馬球賽)就開始準備了,就在麟德殿前的廣場上舉行。觀賽的人以萬計,皇親貴冑、朝廷大臣、宮廷女子、宦官、外邦使節,紛紛前來觀賽。近些年來,難得有機會看到這樣高水準備的擊鞠,人們都不願意錯過。
   今上李旦登基以來,就沒有舉行過大規模的擊鞠,這是第一次,因為李旦本人對擊鞠的熱情度不高。而前任幾個皇帝都十分熱衷,時不時就要來一場。
   主賽事便是羽林軍組成的「棚」和隨同吐蕃使者前來的隊伍,兩棚對決,國家級的比賽。擊鞠是比較奢侈的運動,也不是誰都有條件練好的,一般只有貴族才玩得起;又因為禁軍操練的常規項目有擊鞠,軍隊裡又兵強馬壯,所以擊鞠水準高的除了皇室貴族就是禁軍。
   麟德殿前佈局了一個十步左右的場地,場上填以沙土以防摔傷。但馬匹在沙土上來回奔跑會令到塵土飛揚,需要打濕,有的是用水,但宮裡的球場是灑油,更加奢侈。
   場地一端竪有兩根木柱間嵌滿木板的球門,木板下部開一圓孔作為球室,就一個門,誰把那顆拳頭大小的球打進去誰就算贏;當然其中還有一些簡單的規則,不然打球就成了打架了。
   北面搭了個臺作為觀臺,上面沒有黃傘羽扇,皇帝坐於正中,旁邊坐著皇后嬪妃,太子皇子公主等人;正臺旁還有一個稍矮的副臺,吐蕃使者和朝廷大臣就在那邊。薛崇訓的母親太平公主也在高臺上,但薛崇訓兄弟幾個只能在下面觀看。
   扡抬頭用目光搜尋時,只見金城公主也在上面,但她並沒有看見薛崇訓,估計已經忘記遇到過薛崇訓這麼個人了吧?薛崇訓心裡頓時冒出一絲失落。
   就在這時,突然聽得一陣響徹雲宵的歡呼,薛崇訓轉頭看向球場時,只見大唐羽林軍棚隊裝束一新,將馬尾巴扎起,手執球杆策馬進場了。歡呼聲久久不絕,人們的熱情可見不斑。
   這樣的歡呼在開始打球時也會時不時爆發,因擊鞠在大明宮裡舉行,主場優勢還是不錯的,氣勢上就勝了吐蕃人一籌。
   不料這樣的歡呼沒持續多久,人們就目瞪口呆了。開場不到一炷香時間,吐蕃人就連進兩球,這撥人的球技十分厲害,唐朝人被衝得毫無還手之力。   
   那邊的吐蕃使者見狀「哈哈」大笑,得意之極。
   就在這時,人們無法忍受這種一邊倒的節目,而且被虐的還是自己人,看著自煞不爽,許多人都高喊「三郎,換三郎上場」。
   三郎自然就是太子李隆基,有一回他打在宮裡擊鞠,四人勝十人,所以大伙都知道李隆基的球術很厲害,呼喊著他的名子,要把頹勢挽回。
   皇帝李旦舉起手平息住眾人的吵雜,對旁邊的李隆基道:「你下去參君,別掃大家的興。」  
   李隆基跪倒抱拳道:「兒臣遵旨。」
   很快他就換上了窄袖袍,足登黑靴;頭戴幞頭,手執偃月形球杖,英姿勃發地進入了球場。人們立刻又燃起了希望,再次高呼起來。
   只見李隆基騎高頭大馬,飛馳如電加入了其中,來回奔走,神駿異常,氣氛再次熱烈起來,喊得最凶的是一個女的。薛崇訓抬頭看時,原來就是那個小公主李妍兒,李妍兒顯然非常崇拜她的叔叔,是手舞足蹈喊得可起勁,「皇叔最厲害了,打敗吐蕃人!」
   无奈這回李隆基運氣不再,那些吐蕃人的技藝非同尋常,恐怕是精挑細選訓媡了很久才派到長安來的。薛崇訓也是個擊鞠愛好者,以前政治局勢沒那麼緊張的時候他經常幹的事就是練武和擊鞠,所以很容易看出來這回的吐蕃人水準比以往任何一次來長安的人都要高。
   李隆基左衝右突,苦戰了近三炷香的時間依然不得其門,雙方陷入僵局,打得不分勝負。
   不料就在這時,一個吐蕃人的馬突然衝撞到了李隆基座下的馬肩,那馬向旁邊一側,就把李隆基給摔了下去,周圍頓時嘩然。一隊騎兵衝了上去,救起李隆基,帶了回來,比賽暫停。
   李隆基看樣子沒有大碍,但下馬時一瘸一拐的,腿上好像受了點輕傷。那邊的吐蕃使者大聲道:「小幅衝撞,並不是橫衝,不算違規!」
   李旦關切地問道:「三郎,你不要緊吧?」
   李隆基苦著臉道:「回父皇,我沒有大碍,剛才大意了,本來不應該摔下去的。」
   李旦大度地笑道:「沒事,人沒傷著就好,不過是一場擊鞠而已,勝負乃兵家常事,咱們大唐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吐蕃人聽罷抱拳道:「皇上宅心仁厚,令我等萬分敬佩。哈哈……」最後笑起來的時候得意極了。
   就在這時,在球場邊上休息的武二郎策馬來到臺下,跪倒啟稟道:「皇上,臣請長兄衛國公上場,請皇上恩准。」
   李旦四下一看,找了許久都沒看到薛崇訓坐在哪裡,便問道:「薛郎來了麼?」
   薛崇訓這才走了出來,,跪道:「臣在。」
   坐在旁邊的太平公主說道:「崇訓月前受了傷,這會還沒好利索,皇兄就別讓他上去折騰吧。」
   李旦挺愛聽妹妹的話,正要說話時,薛崇訓忽然大聲說道:「臣願意上場,請皇上恩准。」
   武二郎聽罷高興地喊道:「長兄,你早就該來的!」
   太平公主問道:「崇訓,身子要緊,真的沒關係嗎?」
   薛崇訓道:「母親,兒身體壯,早就好利索了,沒關係。」
   太平公主遂點點頭,她其實很願意看到自己喜愛的人出風頭,當初李隆基愛出風頭她也很歡喜……可是現在李隆基長大成了她的對頭。李旦見狀便說道:「好,联讓你出場。」
   「叩謝皇上。」薛崇訓應了一聲,便起身去換衣服和裝備。薛崇訓這人其實不怎麼愛出風頭,不過今天想著金城公主和親的事,又見吐蕃人得意忘形的抽樣,他心裡就不是滋味,非得爭一口氣回來不可。
   很快薛崇訓就策馬出來了,一身勁裝,身姿挺拔,騎在馬上還真是英武非常。他本身長得是很俊朗高大的,就是黑了點,這時候換了一身衣服,頭盔遮住了臉,形象都變了一頭。武二郎他們頭上戴的都是幞頭,但薛崇訓戴了一頂鋼盔,他覺得騎馬跟騎摩托車一樣,盡量護住頭部是比較明智的幹法。
   看到薛崇訓英武俊朗的模樣,太平公主臉上也是浮出了得意的微笑,好像在說,我生的兒子也不比李三郎差。
   薛崇訓策馬上場,忽然舉起球杆,大聲喊道:「我為大唐的金城公主而戰!」
   「啊!」廣場上頓時一片喧嘩。上午那個提刀要砍薛崇訓的小公主李妍也是十分驚訝,翹起嘴回頭看金城,只見金城臉上泛出了一朵紅暈,嬌羞地低著頭,可大家都在看她。
   李妍兒低聲嘟嚕道:「討厭的黑炭,裝模作樣一定贏不了!」
   球賽再次開始,薛崇訓完全沒有李隆基的瀟灑,他騎著馬奔走時的樣子有點笨拙,稀鬆平常的樣子,眾人一瞧他那姿勢就不報什麼希望,慢慢地安靜地下來,有些無趣地看著場上,好似在等著吐蕃進球。
   薛崇訓總是慢吞吞的,在外圍打轉,也不快速追趕木球,他那傻樣好像心不在焉似的。唐人的逆勢沒能扭轉,控球的大部分時候掌握在吐蕃人手裡。
   就在這時,一個羽林軍將領拿到了球,薛崇訓喊道:「傳!」那將領猶豫了一下,還是傳給了薛崇訓。
   薛崇訓立刻動如突兔,大喊道:「二弟,護住我右翼!」武二郎急忙策馬追上薛崇訓。
   兩騎奔勝如飛,猶如離弦的箭一般長驅直人,勢如破竹,好幾個吐蕃人想干擾搶球都沒成功。
   那木板上的洞越來越近了,薛崇訓瞳孔收縮,全神貫注,手下擊球的動作果斷乾脆,利索到了極點。
   該出手了!整個世界在薛崇訓的心裡已經停頓了下來,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實際上觀球的人們都提著一顆心等待結果。
   「啪!」這一杆,時機和力度都幾近完美,那顆空心木球在空中拋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直接入門。
   片刻的安靜,全場立刻沸騰起來,好多人都站了起來,甚至有人激動得直跳。這是今天唐人進的第一顆球。「薛郎!薛郎……」嘁聲不絕於耳。
   臺上的太平公主樂得呵呵大笑。吐蕃使者面面相覻,說道:「好像贏了似的,咱們不是還勝兩球麼?」
   武二郎臉上泛著興奮的紅光:「長兄,佩服佩服!剛才咱們兄弟二人衝鋒陷陣時,風都在響,真是痛快極了。」
   薛崇訓笑了笑,回頭對那傳球的羽林軍將領抱拳道:「剛才多虧你傳球及時,謝了。」
   那將領在馬上執禮道:「羽林軍都㷉陳大虎,希望還有機會和衛國公一起擊鞠。」
   稍事修整,比賽又開始了。這次吐蕃人不敢輕敵,盯著薛崇訓不放,讓他苦悶了好一陣。
   終於,球又到了唐朝這邊,陳大虎這回沒有猶豫,果斷地把球擊給了薛崇訓,薛崇訓大喜,豪氣頓生,高喊道:「兄弟們,衝鋒的時候到了!」
   武二郎隨即靠上來護住了薛崇訓的右翼,陳大虎等人也紛紛上來防護。唐人完全放棄了穿插配合,一同策馬直衝球門,他們寄予了薛崇訓一球必中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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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長安回望綉成堆 【第四十一章】 金簪
   天上的驕陽放射著萬丈光芒,地上的兒郎英姿勃發汗流浹背,馬蹄聲中一聲聲陽剛之氣十足的怒吼直上蒼穹。
   羽林軍將領士氣大振,與薛崇訓兄弟一起左衝右突,木球一次次地破門而入,場上的氣氛熱烈到了極點。吐蕃人個個垂頭喪氣,鬥志被打擊之後發揮得更爛,弄得氣喘如牛,面如豬肝。
   有個吐蕃人惱羞成怒,故意從側後衝撞薛崇訓,薛崇訓勒馬避之後,十分鄙視地罵道:「傻逼」可惜那吐蕃人聽不懂。
   壓倒性的優勢,歡呼一直沒有停息。臺上的吐蕃使節見到場上一邊倒的尷尬,又當著其他番邦使者的面,他們的臉色是難看到了極點。
   與此相反的是,太平公主笑得幾乎合不攏嘴了。她不僅是因為比賽的事高興,而且見到薛崇訓和場上的羽林軍將領有說有笑關係不錯,她就覺得很愉快。可別小看了擊鞠這種戲耍玩意,那些武將的頭腦沒官場上的複雜,很多時候只憑直覺做事,擊鞠的合作努力讓他們產生親近感。
   皇帝李旦也是龍顏大悅,連說了幾次:「妹妹家的薛郎當真俊才,好!揚了我大唐國威,一會朕一定重重賞他。」
   一旁的李隆基有些鬱悶,臉上雖然也跟著大伙一樣掛著笑容,但細看之下他的笑容很是勉強。扭轉逆勢出盡風頭,這樣的場面何其熟悉,幾年前他帶領四個隊員擊敗吐蕃十人隊的情形彷彿就在昨日……可是,今天怎麼就找不到感覺了?
   一種隱隱的恐慌籠罩在李隆基的心頭,他害怕自己會慢慢喪失銳氣。
   擊鞠結束,大唐大獲全勝,全場歡呼,在場的唐人們都很喜歡揚眉吐氣的感覺,興奮異常。
   李旦下旨召見參賽的隊員到臺下,高興地說道:「每人都有賞𧶽,以薛郎功勞最高,你想畏什麼獎賞,盡管在朕面前說。」
   薛崇訓抬起頭看了一眼金城,只見金城也正看自己,金城的顧盼生輝的目光清澈明亮叫人心頭發顫,她觸到薛崇訓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急忙看向別處。
   不知哪裡來的膽子,薛崇訓今天因為興奮過度頭腦都有點發暈了,當下便大聲說道:「回陛下,臣先前說為金城公主而戰,實出誠心,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臣沒有給讓金城公主丟臉,請公主獎賞。」
   「啊!」周圍的人都驚訝起來,因為這樣子的話很是曖昧,大家都品得出味來的。其他公主和宮廷貴婦見薛崇訓這樣高大俊朗的年輕男人跪在面前表露心跡,她們又是羨慕又是妒嫉,但想到金城公主將要出國門和親的悲慘,女人們便大多沒有惡意,都笑嘻嘻地看著金城公主。
   那邊的吐蕃使節們心裡本來就憋氣,聽到這邊的話,當下就很不服地嚷嚷道:「金城公主是吐蕃王子的未婚妻,衛國公豈能如此說話?」
   這時下邊一個大臣大聲道:「衛國公是臣,又是皇親,他說為大唐皇室之人為戰,有何失禮之處?我大唐泱泱帝國,嫁你們公主是恩,難道還要嫌朝廷待你們不厚?」
   薛崇訓轉頭看時,原來是京兆尹李守一,這硬石頭當初和自己差點幹起來,居然不記仇幫自己說話來了,但片刻之後他就意識到李守一不過是公心而已,並不是要幫誰。
   就在這時一個吐蕃使者冷冷地說道:「我吐蕃國控弦百萬,兩國聯姻是為增進關係。」
   薛崇訓心裡頓時生出一股子火來,對那使者怒目而視:「我大唐血性男兒豈止百萬?對付你吐蕃無須百萬,有三千鐵騎,便能讓你們聞風喪膽!陛下,臣聽聞吐蕃王子已於去年意外身亡,贊布卻隱瞞不報,是想騙取金城公主和番,此等無信義之人,就算把咱們的咱們女人都賞他們,也無濟於事!臣請陛下問吐蕃欺君之罪,如其不服,,臣願為陛下前驅,率兵討伐!」
   這番話一出,周圍頓時議論紛紛,女人們多為金城抱不平,七嘴八舌地責問吐蕃使者。金城公主的臉色頓時變白,但她仍然沒有說話,眼睛裡的憂傷看得叫人心疼。
   吐蕃使者變臉面變色,抱拳道:「陛下,您是要對我們吐蕃開戰了?」
   「崇訓!」太平公主喝道,「兵者,國之大事。國家大政豈是你應該說道的?戰和大略只能由皇上和朝臣慎重商議才能決定,不是唯一句話的事!你給我退下!」
    薛崇訓這時心情才稍稍冷靜了一些,他自己也意識到說錯話了,現在朝廷的內鬥還未見分曉,是死是活都說不清,邦交大事自己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不過剛才實在是太氣憤了,人總有衝動的時候。
   這時只聽得李旦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們號稱控弦百萬,是在威脅朕?不管你們號稱百萬還是千萬,誰要是說吐蕃能強過我大唐,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不過太平剛才也說了,邦交之事乃國之大事,須得慎重處置,口舌之爭傷了和氣,都是小事罷了。」
   李旦這句話倒是說得非常得體,既沒有傷大體,也沒有失面子,眾臣頓時高呼道:「陛下英明!」
   李旦轉頭看向薛崇訓道:「剛才你失禮了,但朕恕你無罪,今日勝球,朕依然要賞你……金城,妳賞他點東西。」
   薛崇訓跪在地上,膝蓋不由得向前挪了幾步,眼巴巴地看著金城公主。
   金城公主抬頭看著薛崇訓,只見他火熱的眼睛裡面竟然有種疼痛的感覺,金城的心口頓時一跳,一種彷彿窒息心悸的難受涌上了心頭,但是她又覺得這樣的難受……很好。
   她想了想,從頭髮上撥下來一根鑲著寶石的金簪,遞給了旁邊的宮女。宮女雙手拿著金簪走下來,呈到了薛崇訓的面前,那宮女臉蛋紅紅的,走近了之後悄悄偷看了薛崇訓幾眼。
   薛崇訓雙接過髮簪,臺子上頓時一陣躁動,特別是那些女人們,才不管你國家大事,最喜看這種兒女情長的東西。
   「謝公主恩,臣會一直把這枚金簪帶在身邊,願它永伴左右,知我勇往向前。」
   李旦道:「金城賞你金簪,別無他意,只嘉獎你今日在場上的表現,你要記住了。我大唐禮儀之邦,言出必行,不能先失義於別國。
   吐蕃使者也是有任務在身的,聽到李旦這麼說,也不再爭口舌之利了,忙說道:「陛下英明,願大唐與吐蕃永結交好。」
   觀賽完畢,罵戰也完了,皇帝先行退場,眾人高呼萬歲,然後大家才陸續散去。武二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薛崇訓的面前,「啪」地一聲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大笑道:「長兄,你今日的事真夠勁,我服!以後幹什麼事,叫上兄弟一起,咱們兄弟連心,其利斷金。」
   薛崇訓微笑了一下,「說這些幹甚,我們原本就是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好!」武二郎又一掌拍在薛崇訓的肩膀上。
   薛崇訓十分無辜地盯著他的手:「別再拍了!骨頭都被你拍散了。」
   武崇敏也走了上來,伸出大拇指,笑道:「長兄,今晚為你慶功。」
   過得一會,那幾個羽林軍將領也走了上來,圍著薛崇訓,要約他一起打球。薛崇訓隨口應了幾聲,特別地對那個傳球的將領說道:「陳大虎,哈哈,我們記得你的名字。」
   陳大虎笑了笑,抱拳為禮。
   太平公主走上麟德殿的龍尾道時,回頭看了一眼薛崇訓,只見他正和兄弟幾個,還有羽林軍將領有說有笑,太平公主滿意地笑了。
   一堆男人說了一會話,便相互告辭,向廊廡上走去。羽林軍將領向北走,分開之後,薛崇訓兄弟三人一路出門。
   就在這時,後面一個女子的聲音喊道:「衛國公請留步。」薛崇訓等人回頭看時,只見是個宮女。
   那宮女走到薛崇訓的面前,看了一眼旁邊的另外兩個人。薛崇訓道:「都是我的自家兄弟,有什麼事妳但說無防。」
   宮女低聲說道:「金城要去和親,是陛下和朝臣們商議的結果,沒有辦法的,你別等她了……這個,你拿著,殿下叫我給你的,收好了。」說罷掏出一塊手帕來,塞到薛崇訓的懷裡,轉身就跑。
   武氏兄弟頓時大笑,嚷著道:「手帕上肯定綉著名字,給咱們看看,也叫兄弟們羨慕長兄的艷福。」
   薛崇訓搖搖嘆道:「別人女孩兒送的,不能隨便給人亂摸,我展開給你們看,不准搶!」
   武崇敏笑道:「嘖嘖,長兄還真裝起模樣來了,女人的東西我還不稀罕摸。」
   武二郎道:「大哥你不稀罕女人的東西,稀罕男人的?」
   這時薛崇訓展開了手帕,只見上面綉著兩個字:霍國。
   武崇敏用扇子拍了拍左手掌,沉吟片刻,說道:「想起來了,這可是正二八經的公主,今上的親生女。」
   聽罷薛崇訓便把手帕收起來了,回頭左右看了看,沉聲道:「暫時沒機會想這種事了,太子那邊……」
   於是武氏二兄弟臉上都是一凝,笑容也消失了,他們相互看了看,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三人默默走了一會,這時又有一個宮女追上來,武崇敏強笑道:「這回該是送什麼的?」武二郎和薛崇訓都是呵呵一笑,站在原處等著瞧那宮女要說什麼。
   那宮女看了一眼薛崇訓,說道;「我是金城公主叫來的,她說剛才在麟德殿前人太多了,不好說什麼,想差我給郎君帶句話呢。」薛崇訓問道:「什麼話?」
   宮女道:「殿下想讓我帶她對郎君說一聲謝謝。」
   武二郎愣愣地說道:「就這兩個字?也不嫌麻煩。」武崇行卻閉目沉吟了片刻,搖頭道:「此情此景,這兩個字可不簡單。」
   宮女道:「說完了,我回去啦。」
   「等等。」薛崇訓叫住那宮女,嘆了一口氣道,「妳去回稟時,代我問她,和親吐蕃,做贊布的一個妃子,真的是她想要的結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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