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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李隆基 大唐天河汗 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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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考校】
   薛崇訓除了對當國者有大功勞﹐又得到了太平公主的信任﹐便成了香餑餑。於是他在紫宸殿暗示竇懷貞的那件小事﹐竇懷貞就很放在心上了﹐當天就派了個熟人去宇文家「考校學問」。這人叫周彬﹐門下省左拾遺﹐讓他登門造訪倒不算唐突:不然竇懷貞這麼個宰相﹐竟親自登某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大門﹐影響就大了。
   (唐朝中央行政繼承「三省六部」制﹐實權機構主要就是三省六部一臺;六部屬於尚書省﹐職能是執行中央的決策和政令。)
   周彬彬在門下省、宇文孝在尚書省﹐京師官吏以千計﹐所以宇文孝壓根不認識這個人。接到名帖後﹐宇文孝也不怠慢﹐親自迎到大門口。
   宮變的來龍去脈﹐宇文孝剛剛聽完整﹐今日忽然有不認識的同僚登門﹐他已隱隱猜到了什麼。
   事件還沒收尾﹐李隆基沒抓住﹐聽說已有進展﹐查到其眾數十人往南逃了﹐恐怕多半要逃到終南山躲起來﹐歷來政變失敗的人總喜歡逃到那邊﹐不過最終很少沒被逮回來的。
   ……周彬彬有知道這人有後臺﹐於是言語之間就十分客氣了﹐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聽聞好友說起宇文公於刑律頗有造詣﹐我雖在門下省﹐但以前在地方做過通判﹐今日私下登門﹐是以同好者相交也。」
   宇文孝暗自打量了一下周彬的面相﹐不甚方正﹐額骨高、兩腮瘦、臉色慘而白﹐這在唐朝講究「天圓地方」的正面形象有點不符……而且此人不找其他借口﹐開口就說刑律。宇文孝認為這是戾氣外露的表現。
   這倒是因為周彬來之前聽到竇懷貞提到刑部和京兆府都有空缺﹐所以周彬以為宇文孝多半要到上述兩個部門﹐投其所好而已。
   兩人見禮客套了一番﹐宇文孝將他迎進院子。剛進門廳﹐周彬便呆了;滿院子的菜。他苦笑道:「別人都是種花﹐宇文公種如此多菜作甚?」
   要知道能在城北擁有如此大的宅子﹐不可能是缺錢的主﹐很多沒錢的小官只能租房或者住在城南。宇文孝這地方﹐位於長安西北千福寺附近﹐離西市也不遠﹐地價不低。他們的家的門雖然上的黑漆﹐裡面的房屋也不是那麼華麗﹐但確實大﹐一院子的菜;北面有一堵牆﹐看樣子裡面還有個院子。
   宇文孝笑了笑﹐臉上如溝壑一般的皺紋更深了:「早年落魄﹐吃過不少苦﹐養成了幹活的習慣﹐這要一天不做點力氣活﹐渾身就難受。」
   周彬無言以對﹐當了官既不讀書又不習武﹐種毛的菜﹐年紀也有點老了﹐眞不知道這人還有什麼奔頭。
   宇文孝一笑﹐看起來倒像個淳樸的老農了﹐只是眼睛卻不渾﹐精神很好。誰又知道他本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也許太漠視生命的人﹐反而喜歡做一些平淡的瑣事吧。
   他又說道:「小女學醫﹐想在院子裡種藥材﹐還和我吵過幾架呢?現在咱們父女倆平分﹐裡面那個院子種藥﹐外面種菜﹐嘠嘠。」
  周彬輕輕搖頭道:「令千金學醫﹐可有意到御醫署任職?」
   宇文孝道:「她有時候也會去太常寺﹐不過女流之輩﹐能做什麼官?」
   「哦?」周彬忽然想起什麼來﹐「令千金名諱可是宇文姬?」
   宇文孝淡淡地說道:「正是。」
   周彬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圓:「啊!久仰久仰﹐神醫是天下唯一得李鬼手眞傳的弟子啊!」讓周彬驚訝的可不是宇文姬的師承﹐李鬼手空有其名又沒權位﹐有鳥用;他驚嘆的是宇文姬和薛崇訓那檔子事兒。
   以前知道的人不多﹐但最近薛崇訓突然大紅大紫﹐關於他的小道消息也就是更多人關注了﹐恰好周彬也聽到了一些……這麼聯繫起來一想﹐怪不得竇懷貞親自關照宇文孝﹐原來是這嗎一回事!
   周彬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宇文公﹐您馬上就要發了!下官名叫周彬……」
   宇文孝很淡然地說道:「唉﹐使不得使不得﹐你我平級﹐怎嗎能自呼下官呢?這叫外人聽去了﹐不得糾劾我啊?」
   周彬躬身道:「使得、使得﹐反正沒幾日您就要高升﹐現在就這般稱呼﹐省得過兩天改口呀﹐以後望宇文公多多指教提携下官。」
   宇文孝一邊慢走一邊說道:「周賢弟言重了……對了﹐你今日登門定是考校我的才能來的吧?」
   周彬忙道:「宇文公德才兼備﹐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瞧這滿院子的菜……諸大臣中﹐能與宇文公德行媲美的人﹐恐怕就只有陸相公啊!眞人面前不打機鋒﹐下官便明說了﹐竇相公只想探探您的口風﹐刑部和京兆府﹐您原意到哪裡任職﹐任您挑不是!」
   牛氣﹐便是這般﹐周彬眞是羨慕得腸子都紅了。
   宇文孝雖然故作淡雅﹐但心裡的高興那是藏也藏不住﹐所謂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他這麼多年是深有體會。如果默默無聞﹐受盡各種閒氣﹐人生有何趣味?
   「進屋喝茶。」宇文孝指著菜地中的一間草堂﹐帶著周彬走了進去﹐只見裡面有張沒上漆的木桌﹐幾條木凳﹐旁邊有個土爐子燒水。宇文孝要沏茶﹐周彬忙搶過來道:「您坐﹐我來。」
   宇文孝沉吟片刻道:「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隷、按覆讞禁之政。我讀書少﹐裡面的位置我不定坐得住。倒是京兆府……聽說衛國公已舉薦李府尹入閣﹐看來這個衙門的官當得好﹐還是很有盼頭啊﹐李府尹不是先例麼?」
   周彬低聲道:「宇文公明鑒﹐李守一如果做了宰相﹐自然不能再做京兆府尹了﹐從來沒有同中書門下兼領京兆府的做去;但是李守一離任﹐您也不能直接做府尹﹐升得太快不是好事。」
   宇文孝爽朗一笑。周彬忙道:「下官說錯話了﹐多嘴﹐這樣的事兒宇文公還能不明白麼?」
   宇文孝笑道:「周賢弟﹐你說說這個理:都是當官﹐有門路的和沒門路的人﹐有何區別?」
   周彬沉吟道:「這要看是什麼人﹐如果尋常之人﹐沒門路的幾年前當什麼官﹐幾年後還是那樣﹐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怎麼進去的都不知道;有門路的就不同了﹐無論升降﹐總有人記得你不是?」
   宇文孝輕輕拂著下巴的鬍鬚:「那你說我急什麼?」
   兩人言罷相視而笑。
   等送走周彬之後﹐宇文孝返身回家﹐正遇到女兒宇文姬﹐他便說道:「對了﹐得空的時候妳操持一下﹐咱們家的門子得增加兩個﹐不然以後什麼小魚小蝦都往裡面鑽﹐老夫哪有時間種菜?」
   宇文姬有點嘲笑的味道:「爹爹要升官﹐這就擺起官架來了?」
   老頭子臉色有些尷尬:「沒大沒小!妳別成日屆搗鼓那些花花草草﹐尋機會和鎭國太平公主認識一下不行?她這個夫紀最重養身養顏﹐妳名聲在外﹐還能沒機會?」
   宇文姬搖頭苦笑。
   老頭子嘆道:「我看薛家大郎這人中﹐上回他叫我不要和他往來﹐原來有深意:他知道有大事發生﹐不願意連累咱們啊!現在我想來倒有點過不去﹐沒幫上半點忙﹐沒出過半點功勞﹐所謂無功不受祿﹐可事情剛過﹐人家就記上心多方打點了。厚道﹐年紀不大﹐做事很有主見……妳得抓緊了﹐相信老子的眼光﹐錯過了沒地兒再找去!」
   宇文姬轉身就往外面走:「不就是給了您那麼一點好處麼﹐說那麼多沒用的﹐俗!」
   「妳……」老頭子指著她怒道﹐「又去哪裡!」
   宇文姬頭也不回地說道:「尋機會和您仰慕的鎭國太平公主殿下認識去。」
   老頭子:「……」
   宇文姬一身窄領長袍整潔利索﹐到馬廐牽了匹馬便翻身上馬﹐「駕」嬌叱一聲﹐馬便揚蹄而走。
   剛走到古寺巷﹐實在湊巧﹐正遇到薛崇訓了。只見街上一隊鐵甲騎兵大搖大擺地迎面而來﹐行人無不退避﹐薛崇訓那傢伙一身明光甲騎在一匹高頭白馬上﹐十分得意的樣子﹐連他的那匹馬也昂首闊步﹐好像在裝模作樣。
   「宇文姬……」薛崇訓看到了她﹐老遠就喊了一聲。
   宇文姬心裡情緒復雜﹐賭氣調轉馬頭便走。後面薛崇訓離開衛隊﹐策馬追了上來﹐問道:「還在為上回的事生氣?我回京沒理妳﹐是有苦衷的﹐完全就是個誤會。」
   「不要找理由了!」宇文姬口是心非地嬌嗔道﹐假裝不理睬﹐猶自策馬而走﹐不過明顯慢了下來了﹐又憤憤道﹐「別以為你得意了﹐我就要貼著你﹐哼!」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道:「妳這是要去哪裡?」
   宇文姬一言頓塞﹐忘記自己出來要做什麼了……她沒好氣地說道:「娶你的公主去﹐管我做什麼?」
   薛崇訓打量著她緊身長袍下流暢的曲線﹐砸巴了有些發乾的嘴唇道:「我馬上要封王了﹐到時候能娶幾個王妃﹐機會一到﹐就封妳做王妃。」
   「不稀罕!」宇文姬輕輕一踢馬腹﹐馬兒便奔馳而出﹐薛崇訓急忙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兔子】
   「上回咱們說好了﹐等我回京師﹐便到氤氳齋蒸蒸重溫美好的事啊。」薛崇訓有些心急地說了出來﹐「妳先等等我﹐等我到母親府上辦點事回來﹐咱們就……」
   有的女人天生就有誘惑力﹐宇文姬便是這樣的﹐薛崇訓看到她性感的厚唇就像親、看到她飽滿的胸脯和柔軟的身體曲線就像摸﹐還有那將窄身長袍後面撐得緊繃繃的翹臀﹐和修長的腿部配合得流暢萬分天然一體……他已經動了腎火。
   不料宇文姬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有事嗎?那你先去啊!」
   薛崇訓的要求沒得到滿足﹐心下頓時不爽﹐如果不是他一向自律﹐就想和她吵將起來﹐老子貴為王侯﹐對妳不離不棄﹐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我先走了。」薛崇訓沉默了一陣﹐只說了一句話。
   宇文姬沒想到他說走就走﹐她的臉已經紅了﹐在後面喊道:「等等!」
   薛崇訓勒住馬﹐回頭道:「還有什嗎事?」
   宇文姬從馬上跳將下來﹐走到街邊一個賣阿貓阿兔的老太婆面前﹐摸出一串銅錢道:「嬸子﹐我要這只小白兔。」
   「啊﹐我數數。」老太婆接過銅錢。這時宇文姬已雙手抱起一只白兔便走﹐走到薛崇訓的面前﹐遞給他﹐忽然露出一絲笑意:「拿著﹐你自己養它﹐不能找人幫忙﹐如果它半個月沒死﹐你會得到驚喜的哦。」
   薛崇訓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兔子脖子的毛皮﹐將其提了起來﹐小傢伙四條短腿立刻亂蹬﹐掙扎起來。
   宇文姬怒道:「是你這麼抓的嗎?」
   「哦。」薛崇訓又提起它的後腿﹐倒提起來。
   宇文姬:「……」
   她又正色道:「你要自己照顧它﹐不准騙我!我最恨別人歉騙﹐如果你連這點事都不能以誠相待﹐還有意思嗎?」
   薛崇訓道:「好﹐我自己照顧它……但是妳要我熬半個月?那我找其她女人了。」
   「隨便你﹐我管得住你?」宇文姬嘆了一口氣。這時只見樹上一瓣杏花花瓣悠哉悠哉地飄落下來﹐正好落在宇文姬的頭髮上﹐薛崇訓便俯身伸手拈起那花瓣﹐看了看竟放到嘴裡咀嚼起來。
   宇文姬被逗樂﹐一不留神笑了出來:「什麼味兒?」
   「有點苦﹐卻很香。」
   ……
   薛崇訓帶著飛虎團一部來到鎭國太平公主府門口﹐這時已有許多奴婢從裡面搬著東西魚貫而出﹐太平要搬到大明宮去住了﹐她顯得有點急不可耐。薛崇訓今天來﹐便是作為衛隊相隨。
   等了一會﹐只見許多宦官宮女和騎兵前呼後擁著一架駟馬馬車出來﹐薛崇訓在馬上執禮:「兒臣拜見母親大人。」
   這時一個威壓的聲音道:「上車來﹐與我同車。」
   薛崇訓把懷裡的白兔交到張五郎手上道:「別弄死了。」
   張五郎摸了摸那兔子的腦袋﹐小聲笑道:「不如刴掉煮了吧﹐省得它餓死。」
   薛崇訓從馬上跳下來﹐「哐」地一聲身上的重盔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這幅玩意起碼幾十斤重。他拉開車問﹐彎腰走了進去﹐然後坐到太平的對面挺直了腰。
   太平臉上露出了慈样的笑容:「大郎穿戎裝更精神呢……等汾王到京﹐就封你做河東王﹐食五千戶﹐還滿意麼?」
   薛崇訓道:「叩謝母親大人。」
   太平又道:「五王子府過幾天就該清理出來了﹐宗室女眷搬到大明宮來﹐其他人一應流放。你的衛國公府太小了﹐興慶坊賞給你。」
   薛崇訓忙抱拳道:「請母親收回誠命。衛國公府兒臣習慣了﹐何況興慶坊原本是李隆基兄弟的財產﹐應該歸國家﹐如果我霸佔了﹐總歸不太好。」
   「歧王薛王的宅子﹐我已經賞給武大郎和武二郎了﹐李隆基的宅子最大﹐你不要?」太平露出一絲不快。
   薛崇訓沉吟道:「二弟(薛二郎)可有封賞?」
   太平臉色一冷:「這個孽子﹐吃裡扒外﹐還要什麼封賞?削去王位﹐叫他滾回河東去!」
   薛崇訓默然﹐同樣是太平親生的兒子……
   於是氣氛變得有些沉悶。一眾人從大明宮九仙門入﹐來到太腋池西岸的承香殿方才停下﹐太平公主的寢宮便選在這裡了。太腋池正南的篷萊殿以前是李旦住的﹐現在李旦搬到大福殿修道去了﹐篷萊殿為汾王準備;以後汾王登基﹐便會住太腋池南岸﹐隨時被太平看著。
   承香殿本身由前、中、後三殿聚合而成﹐實際上是一個建築群。在主體建築左右各有一座方形和矩形高臺﹐臺上有體量較小的建築﹐各以弧形飛橋與大殿上層相通。在全組建築四周有廊廡圍成庭院。整個建築群以數座殿堂高低錯落地結合到一起﹐以東西的較小建築襯托出主體建築﹐使整體形象更為壯麗、豐富。
   殿下有二層臺基﹐外面有個闊地﹐能有馬球場的規模。
   在進九仙門之前衛隊便沒進來﹐由張五郎率領﹐向北行在玄武門營房去了﹐只有薛崇訓坐在太平的車裡跟進來。他們母子倆進了大殿﹐來到飛橋之上觀賞風景﹐薛崇訓看到太腋池這個巨大的宮中內湖﹐一時驚嘆不已;而太平公主則望向北面﹐她的大哥李旦就在那邊……
   「佛和道﹐你覺得哪樣比較可信?」太平頭也不回地說道。
   薛崇訓看到母親面對的方向﹐心下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便答道:「佛是西來的﹐況且兒臣以為﹐大唐的佛早已不是原來的佛﹐我更信道。」
   太平道:「你給母親說說道如何?」
   薛崇訓頓時頭大﹐自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這麼一提﹐他倒是想起了東都的玉清﹐這個道姑恐怕有點見解﹐進而又想起了白七妹﹐不知道她怎麼樣?會不會被人殺掉了?」
   太平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和上皇說話﹐但他一心修道﹐比以前生保了不少……你給我舉薦個得道之人到我身邊來﹐這樣我和上皇也有話可說。」
   薛崇訓當然不願意給母親舉薦個牛鼻子老道﹐想了想便說道:「我在洛陽上清觀認識一個女道﹐道行很深﹐已經修到內丹境界﹐母親把她招到宮裡來修煉如何?」
   「何為內丹?」
   「……」薛崇訓忽悠道﹐「兒臣也不甚明白﹐好像是能產生眞氣護體長生不老﹐離肉身飛升僅一步之搖了。」

佛和道﹐都不可信! :smile_o16:

【第二十五章 白天】
   護送太平公主到大明宮後﹐薛崇訓便從玄武門出來回家去了﹐順道去找張五郎取那只小白兔。飛虎團駐扎在大明宮玄武門夾城內﹐屬於禁軍營地﹐雖有輪流休假時間﹐但平日裡得到這裡上值。
   薛崇訓卻不同﹐不僅不用常常到禁軍裡當值﹐連他現在沒撤銷的戶部侍郎頭銜也是個幌子﹐戶邡點卯他從來不去。王公貴族的官位很多都是這樣﹐像以前的薛王﹐擔任過萬騎將軍﹐平日還不是呆在府裡聲色犬馬、聽歌賞舞﹐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母親本來說要把興慶坊那裡風景秀麗的宅子賞一座給薛崇訓﹐但他謝絕了﹐在某些物質方面他倒算有點自律。所以仍住安邑坊的衛國公府。
   從大明宮出來向南走﹐穿過東市﹐便是安邑坊的坊門;進入北坊門的第一條橫街便稱「北街」﹐衛國公府便在北街靠西的地方﹐兩處院子。
   街南邊斜對面那處小院便是「氤氳齋」﹐是他的別院;街北有道朱紅的大門﹐便是衛國公府了。不時有兩個奴僕在外面站值﹐兩邊的戳燈底座上插著燈籠﹐裡面還有兩個門房負責接名帖通報等事﹐除了河東老家﹐但是長安的衛國公府全府人口就有六七十人﹐主要是家奴和侍衛。整個府邸占地幾十畝﹐主體結構是廊廡圍城的兩進大院子﹐兩邊還有一些小房小院作為廚房儲藏室等。前院有客廳、廊廡﹐奴僕多住在倒罩房中;進得裡面的一道門樓﹐便是內宅﹐池塘、假山、花草、樓閣、廊廡組成了庭院格局﹐東南邊的水井周圍還種著一些菜。
   薛崇訓起居的地方在池塘北邊﹐沿著長廊直走﹐一處裝飾著鴆尾的樸實無華的建築群﹐外面是一間半敞式的大廳﹐只有兩道土夯板築的牆壁﹐前後相通用柱子支撐﹐進入門廳便有房屋十餘間、左、右三面排開﹐正面那兩間屋便是薛崇訓的卧房。卧房裡有書架﹐而書房在更北面的花園裡﹐所以平時他基本不去書房﹐去那邊也是練武。
   這個地方和太平公主府自然比不得﹐比占地一坊之寬的五王子府也不如﹐但薛崇訓還是比較滿意。有權位者﹐才能占有如此寬裕的社會資源……起居進出數十人服侍﹐三千戶人家的賦稅以供享樂。(封王後要漲了﹐五千戶「羊」身上割的羊毛養他一人。)
   王侯巨大的利益擺在那裡﹐值得人們不擇一切手段獲取;更別說富有四海的帝王之位﹐有資格的人內心裡都想要吧?
   䒷崇訓把裝著兔子的籠子放到櫚木大案上﹐看著它的鼻子一張一合的﹐心下有些走神﹐又想起被掠奪了巨大利益的李隆基來……這個人一天沒死﹐他就不能完全放下心。只等哪天李隆基被人從鐘南山逮回來﹐那薛崇訓就可以更加放心了。
   就在這時﹐聽得「嘩」地一聲﹐木格子門被拉開了﹐薛崇訓的思緒被打斷﹐抬頭一看原來是董氏﹐從洛陽帶回來的那個女人。現在她和裴娘一起輪流服侍其起居﹐作為近侍。
   董氏拉開門之後﹐先把銅盆放進來﹐然後才走進屋關門﹐轉身第一眼就看到了案上的那個籠子﹐這個左額骨有塊蝴蝶狀的紅胎的女子眼睛裡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來﹐脫口說道:「小兔子是郎君帶回來的麼?」
   薛崇訓道:「別人送的﹐妳一會出去叫人弄些兔子能吃的東西﹐我要親自喂活它。」
   這時薛崇訓彷彿驟然一變﹐變成了一個很有愛心的男人﹐董氏十分驚訝﹐「裴娘肯定也喜歡它呢﹐交給我們好了﹐一定能將它喂得白白胖胖的……兔子最小氣的活物哩﹐郎君粗枝大葉的喂它很容易生病。」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薛崇訓從來未養過寵物﹐更別說兔子這種東西了﹐他便隨口問道:「兔子很容易死?」
   董氏笑道:「也不是啦﹐得看怎麼喂﹐比如它吃不得帶露水的草﹐吃了就容易生病。喂食之前先洗淨﹐然後晾乾才行……嗯﹐窩也得經常打掃呢﹐偶爾帶它出去走走……」
   薛崇訓愕然道:「這玩意如此精貴?買它的時候只花了一串銅錢﹐賣主還說給多了。」
   「把它照顧好了﹐它會依賴你﹐連籠子都不用啦。」董氏道﹐「也不是很麻煩﹐我們照顧郎君可比照顧它要細心多了……」
   「哦……」薛崇訓怔怔地看著籠子﹐心道:「難道宇文姬送兔子的深意是想讓我有點愛心?
   想到這裡﹐薛崇訓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當然這只兔子不是關鍵﹐關鍵還是自己擁有的地位﹐就算他馬上把兔子給刴了煮掉﹐一切亦在掌控之中﹐宇文姬得顧及她父親的意思吧﹐否則就是不孝。
   不過﹐這只兔子他還是要養的﹐難得有女人和他玩這種有趣的小遊戲。
   「它餓了﹐嗯﹐前院菜園子裡有苜蓿﹐我這就去採一些來﹐還有清水﹐郎君等等。」董氏說吧轉身便走﹐直接把薛崇訓撂下。
   沒過一會﹐她便提著一個竹籃回來了﹐竹籃裡是一把濕漉漉的草﹐已經淘洗過的。她氣喘吁吁的﹐好像是跑著來回的﹐「晾乾了就能喂﹐夠吃兩天了。」
   她放下籃子﹐蹲下身伸手去逗那兔子。薛崇訓靜靜地坐在那裡﹐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奴婢比他這個皇帝貴冑要快樂……
   她在逗那只兔子玩﹐顧不上歇口氣﹐喘息之間﹐飽漲的胸口一起一伏﹐𤘪得薛崇訓心下一動﹐便說道:「妳過來。」
   董氏只得走到薛崇訓面前﹐忽然就被他拉住了手往懷裡一帶﹐她一不留神不禁嬌呼了一聲。這時薛崇訓的大手已把住了她的一個奶﹐他一捏說道:「我倒是覺得﹐籠子裡那只兔子沒妳的兩只大兔子好玩。」
   董氏的臉頓時唰的紅了﹐半推半就地說道:「天還沒黑﹐不太好……」
   在家裡薛崇訓有嘛顧忌的?他抓住董氏的上襦下擺往上一掀﹐一把扯掉了她的胸衣﹐一對如哺乳期一般的大號柔軟便「騰」地彈將出來。薛崇訓的指尖在那兩顆拇指大小的乳頭上輕輕一刮﹐它們便立了起來。
   「郎君……」董氏又羞又躁﹐大白天的實在有些難為情。
   薛崇訓又掀起了她的長裙﹐命令道:「坐上來。」
   感覺自己的那話兒擠開了那白胖胖無一絲雜草的縫隙﹐薛崇訓的喉嚨裡憋出一聲奇怪的聲音。輕輕一動﹐那蘑菇似的東西在她的身體裡刮過﹐董氏便哼將出來了。
   薛崇訓把住她的腰肢﹐已不需要用力﹐董氏自己已經迫不及待地扭動起來﹐讓那杵兒在身體裡面左右深淺地亂磨。過得一會﹐她貪心地將腰向前一挺﹐那杵兒便更深入地刺了進去﹐薛崇訓感覺到擠開了裡面的一道什麼軟門一樣﹐隨即就被緊緊箍住﹐他忍不住「噢」地嘆了一聲﹐騰出一只手緊緊抓住她胸口上的柔軟﹐方能更加快活。
   「郎君……郎君……」董氏一邊喃喃地說著話﹐一邊哭也似的哼哼。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嬌呼﹐薛崇訓睜開眼一看﹐裴娘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了﹐連她怎麼開門的薛崇訓都沒注意到。
   眼前的情形讓裴娘愕然:只見董氏光著肥美的白臀正坐在薛崇訓的懷裡﹐長裙被撩在腰間﹐兩條光腿﹐褲子被褪在了一衹腳上懸掛著;上衣也被撩起在腋下的位置﹐從後面都能看見大乳的側面輪廓。
   裴娘一張單純的小臉已是飛霞一片﹐哭喪著臉道:「我……我來看小白兔。」
   董氏「呀」地驚呼了一聲﹐想要站起來﹐可薛崇訓正爽著﹐哪管如許多﹐一只手按在她的腰間﹐她已是動彈不得。薛崇訓對裴娘道:「那妳進來看兔子﹐把房門關上﹐以免其他過上過下的奴婢看見了。」
   裴娘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隨從地依言照辦……她自然明白這兩人在幹嘛﹐雖然沒經歷過﹐但周圍那些粗鄙的下人最喜談論這種話題﹐偶爾裴娘也會聽到一些的。
   這時薛崇訓不再管裴娘﹐只顧發泄獸慾去了﹐很快又弄得那董氏壓抑地呻吟﹐兩人繼續淫靡地幹著那事兒。裴娘又是好奇又是害臊﹐裝作去看小白兔﹐心口卻呯呯亂跳﹐不知身在何處。
   過了一會﹐聽得董氏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淒慘的哭腔﹐兩人終於消停下來。
   薛崇訓放下幾乎癱瘓的董氏﹐抖了抖長袍﹐對裴娘說道:「那草葉子還沒乾﹐得晾乾了再喂。」
   裴娘的手忙縮了回來﹐就像被針扎了一樣﹐紅著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董氏則急忙放下長裙和上襦﹐飛快地躲到書架後面去收拾衣衫去了﹐聽得她焦急地說道:「裴娘﹐妳別說出去好麼?」
   薛崇訓道:「正大光明的事兒﹐有什麼關係?」
   裴娘小聲道:「董姐姐放心﹐我不說。」

【第二十六章 姑姑】
   太腋池東段有一片建築群﹐被稱為「東掖庭」﹐以別於太極殿裡的「掖庭宮」。太極宮裡的掖庭宮一般是住宮女、被冷落的妃子這樣的人﹐和冷宮差不多﹐東掖庭的功能也相似。當政治中心東移到大明宮後﹐一些特別的人便安置在此﹐也便於當權者的勢力監控。
   以前武則天執政的時候﹐汾哥李守禮就曾幽居在此﹐被關在一個院子裡不准出來﹐偶爾被弄出來通常就是一頓毒打……
   事有湊巧﹐李妍兒母女被送進大明官後便被安置在此––汾哥以前住過的地方。不過太平公主得勢後倒沒有武則天那麼狠毒﹐待宗室算比較厚道的﹐對李妍兒等李旦一脈的家眷雖然監控﹐但仍舊好吃好喝養著﹐也沒太限制她們的自由。
   不過李妍兒現在的日子和以前當然沒法比了……以前她也經常出入宮廷遊玩﹐她覺得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所有人看到自己都笑眯眯的﹐可是轉瞬之間為什麼人們就變得如此冷漠?
   日落時分﹐她和母親在飯廳裡正準備吃晚飯﹐她一看桌子上的幾道菜就翹起嘴﹐幾乎要哭出來:「又是蘿蔔、菜頭、苜蓿!當我們是吃素的兔子嗎?還有這盤黑糊糊的什麼東西﹐能吃?」
   坐在對面的一個美婦人正是李妍兒的母親﹐李長器的王妃之一﹐名叫孫銘香。孫氏聽到女兒抱怨﹐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無言以對。
   和已有二三十歲的孫氏比起來﹐李妍兒看起來更珠圓玉潤﹐圓圓的臉﹐皮膚白晢而緊致﹐她那模樣兒倒有些像後世的卡通女孩。
   李妍兒拿著筷子在一盤菜裡挑來挑去﹐一副沒有胃口的樣子﹐就在這時﹐她忽然夾起了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定睛一看:「這是……啊!蟑螂!」
   她的臉都變白了﹐張開小嘴一陣乾嘔﹐繼而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對外面大喊道:「送飯的滾進來!」
   孫氏忙拉住李妍兒﹐皺眉道:「妍兒﹐妳咋不懂事?得罪了她們﹐以後給我們送的飯還能吃嗎?妳不吃難道要這樣餓死?」
   這時兩個宮女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提著食盒的宮女冷冷地說道:「妳們好好用膳罷﹐我們也還沒吃呢。」
   李妍兒一把甩開母親的手﹐任性地拿起夾著蟑螂的筷子怒氣衝衝地走到那宮女面前﹐將筷子湊過去﹐嗔道:「給我吃了!」
   那宮女這才攪清筷子上夾的原來是隻蟑螂﹐還沒反應過來﹐那髒東西已貼在她的嘴上了﹐宮女倒退兩步﹐丟掉手裡的食盒就往外跑﹐在臺階上就彎腰抱著肚子一陣嘔吐。另一個宮女瞪大了眼道:「咱們像侍候菩薩一樣侍候著妳﹐有妳這麼欺負人的嗎!」
   李妍兒看到那宮女吐了﹐心下一陣快意﹐咯咯笑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送這種東西給我們﹐就自己先吃下去!」
   「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處境﹐還挑三揀四……」空手那宮女用嘲弄的表情看著李妍兒。
   孫氏已奔到李妍兒的旁邊﹐拉了她回來﹐轉頭說道:「我們吃完了﹐妳們兩個把碗筷變拾了走吧。」
   這時外面那嘔吐的宮女已轉過身來﹐用手帕擦了擦嘴﹐冷冷道:「嫌菜不好﹐竟然用那種髒東西來欺負人﹐太不講究了﹐妳還像個宗室麼?我這就告訴王昭儀去﹐看怎麼收拾妳們﹐我們走!」
   孫氏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嘆了一氣﹐眼睛裡滑下兩行眼淚來。李妍兒見罷忙拉住她的手道:「娘怎麼了﹐我剛才不是出了那口惡氣麼?您別怕她們﹐再敢送這樣的飯菜﹐我就不吃不喝﹐看她們怎麼交待!」
   「妍兒……」孫氏哽咽地呼喚了一聲。
   「娘。」李妍兒伸出手指輕輕擦著孫氏的眼角。
   孫氏道:「聽娘的話﹐不要這樣任性了﹐好嗎?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往後我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還怎麼活下去?」
   正說著話﹐忽然聽得外面一陣吵鬧﹐孫氏擦乾眼淚和李妍兒一起走出門來﹐只見一個高鬢娥眉的女人站在院子裡﹐便是方才宮女們提到的王昭儀﹐她的身後還有一些女人﹐估計大多是來看熱鬧的。
   要是在以前﹐貴妃娘娘見了李妍兒笑眯眯的﹐什麼昭儀根本就如螻蟻。現在雖然不同了﹐但李妍兒照樣沒把她放到眼裡﹐見突然來了這麼多人﹐她反倒覺得很熱鬧﹐笑道:「妳們想怎地?」
   王昭儀冷冷道:「明兒早上﹐妳把對面那幾間水榭打掃乾淨﹐以示知錯能改﹐我便原諒妳們。」
   孫氏忙道:「正好我們娘倆在院子裡悶﹐就交給我們好了。」
   李妍兒生氣道:「憑什麼!還以示知錯能改?給我們送的菜裡有蟑螂﹐誰有錯啊?妳們這群吃李家白食的狗奴婢!」
   「妍身!」孫氏忙捂住她的小嘴。
   眾女人嘩然﹐王昭儀的神色驟然一變﹐氣得手指都發顫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緩過氣兒來﹐強自鎭定地回顧周圍道:「今天我把話撂這兒了﹐以後誰和她們說話﹐給她們一點好處﹐就是和我們過意不去!」
   她故意加了個「們」字﹐提醒大伙﹐還有好幾個女官和她關係很好的。
   眾人聽罷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臺階上的母女倆﹐面有笑意﹐但那笑意卻讓人起雞皮疙瘩。
   不料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個純淨如天籟的聲音淡淡道:「妍兒﹐到我那兒吃點心吧。」
   大家回頭一看﹐原來是金城……她往人後面一站﹐所有人都被襯托得老土、醜陋起來﹐唯獨她一個人美麗四射﹐彷彿不屬於這個塵世。
   王昭儀愕然道:「金城公主﹐李妍兒欺負我的人……她現在是什麼身份﹐妳不清楚麼﹐難道想和她同流合污?」
   金城梨渦淺笑:「那又如何?反正我就要出國門了﹐還怕被人牽連?」
   王昭儀一語頓塞﹐人家都不混大明宮了﹐妳還能怎地?
   李妍兒大為感動﹐抹了一把眼淚﹐便跑了過來:「衹有金城姑姑最好……」

【第二十七章 圓圈】
   「金城姑姑﹐妳眞的好漂亮哦!」李妍兒由衷地讚道﹐轉眼之間她彷彿已經忘記了被人欺負的委屈﹐揚起頭一雙大眼睛看向個子高一些的金城﹐「今天姑姑比以前還要美。」
   因為金城幫了她嗎?同一樣東西在不同的人眼裡﹐都不會相同﹐對有好感的人自然要順眼一些吧。
   金城淺淺一笑﹐靜靜地看著太腋池邊上的亭台水榭。夕陽被太腋池擁入懷中﹐隨著波光輕輕飄蕩﹐原本質樸的水榭也因為這金光籠罩上了一層如夢如幻的光暈﹐變得華麗閃亮起來。
   微微翹起的屋頂﹐一道道紋理靜美的扇門﹐一排排古樸的櫺窗﹐莊嚴而又不失活力﹐美麗而又不輕浮。一切都很美。
   李妍兒卻無心觀賞這美妙的大明宮美色﹐她坐到亭子邊上﹐撐起下巴﹐呆呆地看著姑姑金城。姑姑總是那會溫柔安靜﹐舉止輕暖而優雅﹐但是她那長長的睫毛下的眼睛裡有太多李妍兒看不懂的東西……為什麼姑姑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哪怕她在微笑﹐也會讓人的心裡微微地疼;哪怕她顧盼生輝﹐眼波的流光之中卻讓人覺得拒人千里之外。
   「姑姑﹐為什麼以前大家都很喜歡我﹐現在就那麼討厭的?難道我本來就不好﹐他們卻因為敬畏叔叔伯伯才對我好嗎……我就那麼招人討厭嗎?」李妍身總算想起了自己的不開心﹐翹起菱形小嘴頗委屈地述說著。
   金城轉身輕輕坐到李妍兒的身邊﹐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刮了一下﹐笑道:「小傻瓜。」
   李妍兒嘟起嘴:「姑姑也不喜歡我了?罵我傻……」
   金城溫柔地說道:「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妳知道自己好不好不就行了嗎?美麗是女人最大的欲望﹐無論她們是讚賞妳﹐還是妒嫉妳﹐都是對妳的肯定﹐妍兒明白?」
   李妍兒是懂非懂地點點頭﹐眼巴巴地看著金城。
   這時金城那溫柔平靜的眼睛閃過一絲奇異的冷笑:「讓她們在背地裡詛咒妳的光芒﹐自卑是埋葬她們的陰影。”」
   李妍兒道:「可是那個王昭儀想孤立我﹐以後大家都不和我說話了、不理我了﹐我是好是壞又有什麼用呢……姑姑﹐妳不和她們一樣﹐妳永遠不會那樣對妍兒﹐對嗎?”」
   金城忽然冷冷地說道﹐「一個人不能把希望寄托到另一個人身上﹐另一個人也不是為了一個人而活著。我對妳不重要……別人在為我準備嫁妝了﹐佷豐厚﹐西域寶石東海珠寶應有盡有。」
   李妍兒頓時一陣難受﹐抓住金城的手道:「姑姑﹐妳是不是不想去吐蕃﹐我代替你去吧!」
   金城驚訝地轉過頭﹐看著李妍兒浸滿淚水的雙眼:「為什麼?」
   李妍兒哽咽道:「長安、大明宮﹐關心我的人都死了。姑姑幫我照顧娘﹐不要讓別人欺負她﹐我代妳去吐蕃……姑姑要記得妍兒。」
   金城突然甩開她的手﹐冷冷道:「我的事妳不要管!」
   「姑姑﹐妳生氣了?」李妍兒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我生我自己的氣﹐與妳無關!」
   「姑姑…」李妍兒不解地看著她。
   金城站起身來﹐轉身便走。李妍兒呆呆地看著她美麗的背影﹐和夕陽的流光融為一體﹐彷彿隨時都會消失在塵世之間。就在這時﹐金城忽然停了下來﹐回頭說道:「翠兒做了點心﹐一會我叫她送一些到妳們那裡。」
   「姑姑!」李妍兒哭著喊了一聲。
   但金城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上了馬車﹐車子沿著太腋池向西北方向直行。偌大的大明宮﹐就似一座天堂之城﹐而最接近上天的﹐應該就是那座建築在高臺之上的三清殿了。臺基呈長方形﹐高達十數丈﹐就如平地上竪起的一座高城﹐南北長七十丈﹐東西廣十丈。
   人間天上﹐不老仙宮。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方蹬高臺﹐金城便聽到了一段若有若無的道德經飄蕩而來﹐恍若夢境。這時一個峨冠道士走了過來﹐執禮道:「金城公主為見上皇而來?」
   金城回禮道:「勞煩盧仙人引見。」
   金城這些日子經常出入三清殿﹐裡面有點名氣的道士她都認得﹐面前這個老道盧鴻一也是其中之一。
   於是盧道士帶著金城走進煙霧繚繞的一間大廟之中﹐中間有個銅鼎冒著青煙﹐周圍十幾個道士盤腿而坐﹐正聽著中間有個年輕道士在講道。
   這些道士中間﹐其中一人便是太上皇李旦﹐現在李旦穿著一身緇衣﹐哪裡還像個當國者﹐和周圍那些道士的神情舉止已別無二致。
   金城輕輕走到李旦旁邊﹐跪坐在側﹐看向中間那個講道的道士﹐也跟著聽起來。說話的道士金城也認得﹐名叫張果(也就是張果老)。他看起來非常年輕﹐但「實際上」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他自稱出身在堯舜時期﹐已經活了幾千歲﹐早已是長生不老之身。
   太上皇多方尋找﹐才尋得此人在三清殿暫住方日﹐煉丹講道。
   張果半閉著眼睛﹐緩緩地說道:「悟道有三種方法﹐一為冥思、二為仿照、三為經歷。三法者﹐唯有冥思上乘﹐觀天地之變化﹐審日月星辰﹐悟無上道法……」
   他正講得起勁﹐忽見許多人都走神﹐悄悄偷看新來的金城公主了。這讓張果老十分不爽﹐遂停下大論﹐有些惱火地說道:「心存雜念﹐何以冥思?趁早別修煉了!」
   眾人急忙低頭。金城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那依張仙人之見﹐天地為何物?」
   張果老道:「天圓地方﹐星辰夜升晨落﹐太陽晨生暮降。」
   金城微笑又問道:「日月方圓幾何?」
   張果老皺眉道:「盤子大小﹐一目了然。」
   金城立刻帶著嘲笑的表情道:「前月大秦寺上起火﹐熊熊大火何止一屋之寬?但從大明宮看去,只看見豆粒大小的火光﹐隔日方知原是火災……故而大小在於遠近。那凡人在地上遠觀日月﹐有盤子大小﹐日月實際又該多大?」
   「這……」張果老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不知如何辯駁。
   眾道立刻對金城的一番話產生了興趣﹐紛紛問其中玄妙。連李旦也很感興趣的樣子﹐不由得問:「金城已有所悟?」
   金城看了一眼中間那個自稱活了幾千歲的年輕道士﹐微笑道:「我也是按照張仙人的方法﹐景觀天地日月﹐冥思道法而已﹐一家之言。」
   一個道士問道:「天地為何物?」
   金城指著銅鼎上的一個八卦圖道:「圓。一切都是一個個輪回﹐生老病死﹐日升月降﹐都在轉一個個的圈圈。」

:smile_o10:  金城公主的城府很深呢!

【第二十八章 華燈】
   新皇李守禮遠在幽州﹐還在進京的路上﹐長安已經形成了格局﹐太平公主每隔三兩日便在紫宸殿與重臣會面﹐宰相更是每日必見……等李守禮到長安後﹐估計連權力渣子都剩得不多了。
   薛崇訓也是積極參與其中﹐最近大家在商量的事除了新皇登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對外關係。吐蕃崛起後﹐對唐朝一直是一個巨大威脅﹐不得不防。
   天災防人禍﹐內亂防外寇﹐如是而已。
   兵部尚書張說上奏邊事:「務必防者﹐西域、河隴二地。大聖皇帝(武則天)前﹐朝廷盡失安西四鎭﹐為重置四鎭﹐垂拱、永昌、長壽年間三次與吐蕃血戰﹐軍民死傷數以十萬計﹐方控西域﹐今番萬不可丟失四鎭﹐請殿下早作準備。」
   張說故意言武則天的功績﹐有奉承太平是皇帝的意思﹐上座的太平果然霸氣頓生:母親能取得如此功績﹐還能在我手裡丟掉?
   「大唐沒有白白丟棄邊疆之地的道理。」太平威壓地說道。
   張說又道:「河隴﹐京師與西域相通之要衝。自吐蕃佔有吐谷渾﹐藩兵便直接威脅我河隴地區﹐若其控制了河隴﹐即可切斷朝廷與西域的聯繫﹐又可成為進攻找腹地的根本﹐要害之處﹐必爭之地!」
   太平問道:「你可有防範之計?」
   「請增河西、隴右兩鎭節度使﹐經營河隴之地﹐增兵備戰;同時盡可能與吐蕃達成和議﹐避免在內部初定未穩之時與其交惡。」
   當聽到「節度使」這個詞時﹐薛崇訓立刻就想到了安史之亂﹐他沒顧上多想﹐當下便說道:「節度使軍政財三權一體﹐謹防以後尾大不掉。」
   張說看了一眼薛崇訓﹐眼睛裡不經意間露出一絲輕蔑的表情。大概是因為薛崇訓以前根本沒資格參與國家大政﹐資歷太淺﹐經驗不夠的緣故?
   薛崇訓沒有說什麼﹐閉口不言。
   張說也不理睬薛崇訓的話﹐又說道:「其二﹐原定送金城公主入吐蕃的日期一拖再拖﹐應盡快處理此事﹐促成和議。」
   薛崇訓又站出來唱反調:「送公主和親沒用﹐資敵而已。」
   他倒不是故意想和張說過意不去﹐實在是對和親沒好感。但張說卻惱了﹐忍不住問道:「何為資敵?」
   薛崇訓道:「本來我大唐在碾磨、紡織、陶器、造紙、歷法、典章制度等各方面都優於蠻夷﹐但和親的時候﹐大量陪嫁物品和人才送往敵國﹐讓他們發展起來﹐縮小了差距﹐這不是資敵是什麼?我覺得以後咱們得進行技術管制﹐禁止先進的技術流出國外﹐長期保持優勢才合乎本族利益。」
   張說第一次聽到還有「技術管制」這麼一說﹐目瞪口呆之餘有點惱羞成怒;「一派胡言!我們說的是軍國大事﹐你扯那些是什麼意思?」
   這時太平卻笑了﹐一拂長袖道:「張相公不必和他一般見識﹐他只是捨不得金城出國門罷了。」
   眾臣一聽自然想起了去年那場馬球賽﹐薛崇訓和金城之間的那點事﹐頓時恍然﹐也不禁笑了起來﹐氣氛反倒輕鬆了些。
   張說搖頭嘆道:「國之大事﹐豈能兒戲?」
   太平忙好言慰之:「你說的兩件事﹐如果其他大臣沒有意見﹐我也贊同。」
   這件事只是公事﹐眾人自然沒啥好說的﹐紛紛附議支持張說。只有薛崇訓一個人堅持不同意和親﹐但對決策沒啥影響﹐於事無補。
   商量完正事﹐眾人紛紛散去﹐太平獨留下薛崇訓﹐勸道:「現在大明宮裡未出嫁的公主那麼多﹐你何必執著於一人?不過見過一面而已……國事關係重大﹐我相信你能想通的。」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心道要說服這些古人眞是累得慌﹐像上次對付李隆基﹐眞是吃奶的力都使出來了。上回是迫於生死壓力﹐這次他實在有點有心無力了﹐只得無奈地說道:「母親﹐我那樣說眞不完全是看上金城公主的緣故。那些蠻夷之邦窮困落後、窮兵黷武﹐隨時窺於我中原富庶之地﹐咱們管他們的死活作甚?」
   太平携其手﹐臉上依然保持著一種慈祥的笑容:「你還嘴硬……這樣﹐你在宮裡住一段時間﹐宴會的時候有不少公主參加的﹐你暗地裡瞧瞧﹐母親為你作主。」
   大明宮的管理沒有後來的紫禁城那麼嚴格﹐宮廷很大、風氣也比較開放﹐宮裡不只皇帝一個男的出入。就像翰林院就在宮裡邊;以前韋皇后的兄弟做羽林將軍﹐也住在大明宮裡。所以太平在宮裡給薛崇訓安排一個地方也沒啥問題。
   但薛崇訓興致不高﹐他家裡又不缺女人玩﹐何必急著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為妻?他想拒絕﹐但又怕母親不高興﹐便說道:「我回去取點東西再來。」
   太平道:「這裡什麼也不缺﹐你要取什麼?」
   薛崇訓笑道:「一只兔子。」
   太平不解地看著他﹐他忙解釋道:「一個友人送的﹐和我打賭﹐要我親自喂養半個月﹐到今天都十來天了﹐我每天都喂它﹐半途而廢多可惜。」
   太平忍俊不禁:「我看你還沒長大呢。」
   薛崇訓也很配合地搞好母子關係:「在父母的眼裡﹐兒女是永遠長不大的。」
   太平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以後你多進宮陪母親吧。」
   薛崇訓點點頭﹐執禮道::「兒臣先行告退﹐一會再來與母親大人共進晚餐﹐希望這次不會又惹母親生氣。」
   他沿著紫宸殿的廊廡走出來﹐騎馬從玄武門出宮。回家休息了一會﹐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帶著那只白兔返回大明宮﹐侍衛們送到玄武門便回去了。
   正好快到晚宴的時候﹐華燈初上﹐宮裡一片絢麗。大明宮是個快樂的地方﹐平時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歌舞美酒紙醉金迷。最讓女人們著迷的宴會便是這種晚宴﹐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在殿中跳舞﹐載歌載舞隨意歡樂。
   薛崇訓騎著馬先到母親住的承香殿﹐準備把兔子先放在她那兒再去太腋池南岸的紫宸殿吃喝。
   殿上有提著如月一般形狀的宮燈的宮女邁著別樣的細碎步子經過﹐有的見了黑漆漆的薛崇訓﹐還掩嘴而笑;另有一些乘坐馬車的宮廷貴婦經過﹐大路上一時十分熱鬧。這些宮廷女人衣服穿得暴露﹐袒胸露乳的﹐倒讓薛崇訓看得目不暇接。
   有大膽的女人還會調笑幾句﹐「這不是殿下的大郎麼?」
   這時薛崇訓便在馬上抱拳為禮﹐一面看乳溝﹐一面道貌岸然地作君子狀。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建在太腋池岸邊的水榭中有一個穿著淺色衣裙的小娘﹐因為夜幕降臨沒人再去水榭遊玩﹐於是那個小娘便讓薛崇訓覺得有些好奇。可是光線幽暗﹐看不清她的長相﹐只看到她的個子不是很高。
   他就看了一眼﹐正欲離開時﹐忽然聽得旁邊一個婦人嘲笑道:「李妍兒在那邊﹐眞夠可憐的﹐人家不讓她去呢。」
   另一個人道:「能讓她到處瞎逛﹐已經很不錯了。」
   薛崇訓聽罷怔怔地停了片刻。就在這時﹐忽然水榭裡那人跑了出來﹐喊道:「金城姑姑!」
   薛崇訓聞聲回過頭﹐只見一輛掛著竹帘馬燈的馬車正向這邊過來……金城的馬車?但見李妍兒過來了﹐他覺得再見面會很尷尬﹐便低頭欲走。
   「薛郎……」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自遠外傳來﹐眞若天音。薛崇訓緊緊抓著韁繩﹐手心裡都浸滿了汗。
   遲疑中﹐馬車已追了上來﹐同時李妍兒也來了﹐饒是薛崇訓低著頭﹐也被認出來了。
   不知為何﹐薛崇訓對李妍兒有種深深的負疚感。他幹過好幾件罪惡的事﹐從來覺得壓力不大﹐但獨獨對這件事放不開﹐早知道那天不該親自去五王子府了……或許因為李妍兒和金城關係好的原因吧。至少在薛崇訓看來她們倆的關係不錯﹐李妍兒都走到這步境地﹐金城還和她來往。
   於是金城在他的心目中更加美好起來﹐她已經化身成了一個女神。
   這時聽得金城那純淨得毫無雜音的聲音道:「聽內侍省的一個公公說﹐今天朝上所有人都催促和親﹐唯獨薛郎力爭……謝謝你。」
   薛崇訓慚愧道:「人單言微﹐我什麼也沒辦成。」
   「有你這份心﹐我已經很知足了。」金城平和而溫柔地說道。
   薛崇訓默然﹐這時金城用微微吃驚的口氣說道:「你項上的簪子……」
   䒷崇訓一摸﹐原來當作項鏈戴在衣服裡的那枚簪子不知什麼時候弄了出來……金城在去年馬球賽上獎賞他的東西。他忙抓在手裡﹐有些尷尬地說道:「習慣了﹐就沒有取。」
   忽然金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你把它丟了吧﹐我不想你這樣。」
   薛崇訓心下頓時一疼﹐他發現麻木的自己竟然有感覺了!馬蹄輕輕在地上徘徊﹐他在馬背上失神﹐看起來就像失魂落魄失戀了似的。
   這時李妍兒感覺出了他們倆不太對勁﹐也不說話﹐氣呼呼地扭頭便走。
   「妍兒……」金城忙喊了一聲。

:smile_35:  追開唔停得!!!

【第二十九章 晚餐】
   本來以為金城也是去參加晚宴的﹐待薛崇訓放了東西再去紫宸殿的時候﹐卻不見她的身影﹐從太平公主住的承香殿出來﹐沿著太腋池西岸南行﹐然再走一段幾丈寬的大道﹐就到紫宸殿了。太平搬進大明宮後﹐平日多在紫宸殿活動﹐接見大臣、使節、宴會等等。   
   果如太平所說﹐晚宴上請了不少公主郡主﹐多是中宗李顯和太上皇李旦一脈的女子。見到這樣的情形﹐倒讓薛崇訓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新婚妻安樂公主。中宗和韋皇后的女兒﹐特別受寵愛﹐但在一場政變中被亂兵一刀砍了﹐於是薛崇訓也就沒有了正妻。
   太平公主的四個兒子﹐最先有三個封王﹐獨獨薛崇訓沒有封王﹐一個原因是他沒有功勞﹐其次可能就是因為安樂公主是他的妻子的原因。安樂公主深得韋皇后寵愛﹐關係一扯上來﹐薛崇訓也受到了一點牽連……不過世事無常﹐如今他翻身過來﹐已成為太平最信任的兒子。
   「你注意看她們的服飾﹐有的已經出嫁了﹐只是駙馬沒有一同前來。」太平對坐在下側的薛崇訓說道。
   薛崇訓心裡衹想著金城﹐哪裡還有別的心思﹐便隨口說道:「但聽母親作主。」以前許給他的安樂公主他就不喜歡﹐反正就那樣﹐聯姻而已。
   樂工們正賣力地鼓噪﹐殿中的第一層欄杆後面一群女人在轉圈跳舞﹐人們都好不快活。
   這時太平又道:「右側第三個位置是霍國公主﹐聽說她送過你東西?」她抬起長袖忍不住笑道﹐「可是定情信物?」
   經這麼一提醒﹐薛崇訓倒是想起來了﹐去年確實收到過一塊手帕﹐上面還有綉著兩個字。他還沒見過霍國公主﹐便順著太平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就愕然:為什麼這麼胖?薛崇訓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
   太平瞧在眼裡心下了然﹐便又指了幾個問他﹐多數是太胖﹐還有一些單看長相就不咋地。這時候薛崇訓才眞正明白﹐公主郡主神馬的也是女人﹐美女畢竟是少數。
   「都不滿意?」太平皺眉道。
   薛崇訓心下納悶﹐按理講母親對自己已經恩寵有加﹐親自過問續弦(安樂公主在前)的事﹐還讓他在這麼多主郡主中挑﹐這是什麼待遇?如果一個都看不上﹐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十分為難地說道:「母親﹐這事兒先別急吧?」
   果然太平已有些惱怒﹐收住笑容冷冷地說道:「你趁早別想金城了!國家大政豈容兒戲?我看霍國就不錯﹐她是上皇的親生女兒﹐這事就這麼定了吧!」
   在太平眼裡﹐對太上皇李旦的感情可謂微妙﹐她處死了李旦的幾個兒子﹐但對其女兒卻是很好﹐是一種補償心理?
   薛崇訓愕然看向右席上的霍國公主﹐她也看了過來﹐臉上微微一紅﹐胖胖的臉上露出嬌憨的表情……薛崇訓差點沒把剛才吃下去奶酪給吐出來。本來霍國不醜﹐按照唐人的目光來看還眞有幾分姿色﹐無奈薛崇訓見過不少美女﹐對這等貨色自然提不起興趣。正如吃慣了山珍海錯﹐忽然吃糠難以下咽一樣。
   如果把霍國公主娶回家﹐他實在碰都不想碰﹐這不是害人害己?
   「母親﹐您容兒臣一言……」薛崇訓急忙要勸。
   太平生氣之下﹐她那霸道的性子就上來了:「方才你不是說聽我做主?你馬上就要封河東王﹐堂堂郡王竟然沒有王妃﹐大臣和外國使臣不得笑話我處事不當?此事早定﹐省得你心思不定影響大局。」
   可這霍國公主實在比安樂公主都不如﹐以前那安樂公主至少還是個大美人不是?
   薛崇訓忙道:「既是續弦﹐兒臣不必再娶公主為婦。」
   太平生氣道:「你和那安樂公主沒有子女﹐必須要娶李唐宗至﹐這種事還要我來說?」
   果然每次和母親吃飯都要吵架﹐難道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他們母子倆不能一塊兒吃晚餐?
   太平不高興﹐薛崇訓更不高興﹐最漂亮的公主要送人﹐自己卻要在一群歪瓜劣棗中挑﹐挑來挑去還不是那樣的貨色。
   他也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脾氣一上來便沒好氣:「我不娶!當和尚行了麼?」
   「放肆!」太平怒喝一聲。這一聲立刻驚動了殿中的眾人﹐樂師也知趣地停止演奏﹐欄杆後面的舞姬放下長袖﹐輕輕退出舞臺﹐大殿中頓時安靜下來﹐用驚訝而畏懼的目光看向正中寶座上的太平。
   薛崇訓愕然看著母親﹐不知她要幹什麼。這時太平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冷冷說道:「我要回宮休息了﹐你們繼續頑鬧。」
   眾人紛紛說道:「恭送殿下。」
   太平看著猶自坐著的薛崇訓﹐冷冷道:「還坐著做什麼﹐跟我走!」
   薛崇訓看了一眼案上的葡萄美酒、蟹黃畢羅、蒸羊等等﹐肚子還沒飽﹐也只得應了一聲起身離席跟上太平公主。
   在前呼後擁中﹐他們母子倆上了一輛馬車﹐薛崇訓得到的恩寵仍舊未減。在寬敞的車中﹐二人相顧無言。薛崇訓心中諸多感嘆﹐就算到了貴不可言的地位﹐照樣有許多自己無法作主的東西﹐就如婚嫁之事﹐別說是皇家﹐就是有點門楣地位的大族都是道首先考慮家族聯姻﹐而不是男歡女愛。
   本來他早就明白這種規則的﹐但事情到了自己頭上﹐他照樣有諸多不快。
   剛才看到那幫公主模樣舉止﹐他又想起形如仙女的金城﹐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更讓他想到了金城的好。美貌、溫柔、端莊﹐娶婦如此﹐夫復何求?
   這時他說出了一句十分幼稚的話:「母親﹐要不讓別的公主去和親﹐把金城留下吧。」這叫恃寵生驕麼?
   太平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過得片刻﹐她才淡淡地說道:「上次我到篷萊殿見太上皇﹐出來的時候一個宦官在我面前進言﹐說太上皇要傳位李三郎時金城公主曾經勸過。」
   薛崇訓道:「那她以前就是向著咱們的啊。」
   太平又道:「以前從未聽她對道教有什麼興趣﹐最近卻頻頻聽說她出入三清殿﹐就連上皇都在我面前提過她。」
   這時薛崇訓明白太平的意思了﹐無非就是說金城心機太重﹐不喜歡她。
   「在我面前耍花樣﹐她還嫰了點。」太平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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