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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ile_o16:  明亡在錦衣衛的胡為!

【段二十四 死敵】
   朱由校得到了那些帳目﹐叫來王體乾為他解說﹐朱由校自己很多字都不認識﹐看不太明白。他有三個很忠心的太監﹐魏忠賢、王體乾、李永貞。魏忠賢也不識字﹐但是魏忠賢自從照顧朱由校的起居以來﹐一直都忠耿耿﹐朱由校認為能用得上。別外兩個太監都是司禮監的﹐認清楚前途之後﹐就投奔了朱由校。
   王體乾長著一張圓臉﹐很是和善﹐一副低眉下眼的樣子﹐走到朱由校面前便跪倒叩拜。朱由校歪在椅子上﹐緩緩說道:“案上有幾本帳﹐你幫我看看。”
   “是。”王體乾小心拿起帳目﹐依言看了起來。朱由校又道:“讀。”
   王體乾只得緊張地挨著讀下去。過了許久﹐朱由校才說道:“這帳本能說明那些官商勾結謀取暴利麼?”
   “回世子殿下﹐他們互相買賣﹐記得清清楚楚﹐完全能斷罪。可這上邊﹐老是提到一家﹐用桑這個字代替﹐不知是哪家﹐恐怕是暗語。”
   “哦?這桑家在裡邊是什麼關係……”朱由校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心道就抓了幾個小官﹐幾個商人﹐珠子也沒有找到﹐回去在爺爺面前也沒什麼好炫耀的﹐莫不是還有大魚?
   王體乾又翻了許久﹐說道:“多是做見證﹐但是算下來……”王體乾拿著一把小算盤噼噼啪啪地算了一會﹐”這桑田家沒有參與買賣﹐卻淨入八十萬両。”
   “八十萬?”朱由校瞪眼說出三個字﹐說的太快﹐牽動喉嚨一痒﹐又咳起來。王體乾急忙磕頭叫世子注意身子。
   朱由校心裡盤算著﹐這筆銀子要是弄回去﹐爺爺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呢。
   “快﹐去給錦衣衛傳信﹐問那些牢裡的人﹐桑家是哪家。”
   錦囊衣衛費了許多力﹐又弄死了兩個人﹐卻沒人說出來﹐而且不知什麼時候用什麼辦法將那個交出帳目的商人也給弄死了﹐這下斷了線索。那些人抱定了死心﹐一人死了﹐至少給沒被抓住的親人留條活路。
   朱由校想來想去﹐想起這件事要不是張問透露玄機﹐還沒人知道能這個炒作鹽價﹐便喚魏忠賢去找張問。張問也不在家裡﹐裡邊的丫鬟叫魏忠賢留下口信﹐等張問回來再告訴他。
   魏忠賢實在想不出什麼有創意的暗語﹐想著那天朱由校來見張問﹐拿了一張沒寫字的紅紙﹐他也依樣畫瓢﹐留下了一張紅紙﹐說道:“叫他明天在家裡等著。”
   丫鬟將紅紙拿給現在家裡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寒煙﹐寒煙正準備收拾東西去沈家﹐便將紅紙帶了過去。為了隱蔽﹐寒煙等天色漸晚之後﹐才動身離開。
   張問拿到紅紙一看﹐說道:“莫不是世子吧?”
   珠帘後面的沈碧瑤道:“張大人還是小心為上﹐說不定李如梓的人已經佈局在杭州﹐這是他們投下的誘餌。”
   張問想了想﹐說道:“世子來了杭州﹐他如何得知的?要不是世子自己來找我﹐我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沈小姐眼線那麼寬﹐也不知道是吧?我想沒法聯繫上世子﹐告訴他長生珠在李如梓手上﹐讓李如梓和東廠錦衣衛玩玩。”
   正在這裡﹐突然樓外響起了一聲口哨﹐然後五六個玄衣女子便奔進門裡﹐在門口說道:“壇主﹐有敵人攻進來了。”
   沈碧瑤道:“張大人﹐你們快進來。”
   張問帶著兩個老婆忙奔進珠帘﹐他一進去﹐先去打量沈碧瑤長什麼樣﹐不料衹看見一個窈窕的背影﹐還有髮絲間如玉一般的耳朵﹐然後沈碧瑤身邊的人就把燈給弄滅了﹐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然後聽見呼呼兩聲吹氣﹐邊上一個玄衣女子吹亮了火折子﹐走在前面﹐向屋裡走去。沈碧瑤低聲道:“跟緊了。”
   張盈掏出一把短刀握在手裡﹐讓不會武功的張問和寒煙走在中間﹐一行五個人﹐只有張盈和另一個玄衣女子能打﹐沈碧瑤可能也不會武功。但張問是見識過張盈的身手﹐這裡的兩個人﹐都是高手﹐看樣子這樓還有秘道﹐張問心裡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這狗日的李如梓﹐眞的要狗急跳牆了。
   一行人沿著一個樓梯走下樓去﹐樓上是一間擺放著各種雜物的屋子﹐走前面的玄衣女子尋到一個瓦缸﹐將它挪開﹐推開一塊地板石﹐下邊當眞有一個秘道。
   幾個人進了秘道﹐關上地板石。沈碧瑤低聲道:“看情況﹐李如梓的人如果攻進來了﹐我們就從秘道後門出去。先等等看。”
   前邊玄衣女子將火折子熄了﹐頓時裡面一片漆黑﹐連一絲光也沒有。寒煙緊緊抱住張問的胳膊﹐嚇得身體發顫。周圍衹聽見細微的呼吸聲﹐還有洞子裡浸水之後滴滴答答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得頭上拼拼碰碰一陣亂響。沈碧瑤低聲道:“完了﹐攻進樓了﹐咱們快走。”
   張問這時候才有些緊張起來﹐媽的﹐原來沈碧瑤手下那些高手還是不襟打。沈碧瑤給張問那兩個侍衛﹐侍劍和侍書還在外面﹐恐怕也掛掉了。
   衹聽見呼呼幾聲響﹐前面那玄衣女子正在吹火折子﹐吹了一會﹐沒吹燃﹐用摸出打火石嘠嘠搗鼓了一番﹐還是沒燃﹐聽得她說道:“壇主﹐火折子浸水了﹐打不燃。”
   沈碧瑤道:“拉住手﹐跟緊了﹐快走。”
   張問聽罷忙向前面伸出手去﹐晃了幾晃,然後一只冰涼的小手就伸了過來﹐抓住了張問的手。張問後邊的寒煙也抓住了張盈的手﹐一行人摸黑向前面走去。走了一會﹐後面隱隱閃起了亮光﹐可能是刺客們追進洞裡來了﹐張問大急。
   亮光越來越近﹐張問等人看不見路﹐無法奔跑﹐眼看跑不過別人﹐沈碧瑤突然說道:“玄月﹐拉開機關。”
   “屬下遵命。”
   沈碧瑤拉起張問等人繼續往前走﹐那被稱為玄月的玄衣女子在洞壁上咔咔掰了什麼東西﹐然後繼續趕路﹐走一陣﹐又掰一陣機關。過了許久﹐突然後面傳了慘叫聲﹐在這黑漆漆的洞子裡面回蕩﹐如鬼魅一般﹐張問不由得心下惡寒﹐死死抓住沈碧瑤和寒煙的手。
   這時那玄月又說道:“快到頭了﹐小心些﹐別掉井裡去。”過了一會﹐她又說道:“到了﹐別走了。”
   這時張問在洞口感覺到了微弱的光線﹐外邊雖然還是晚上﹐總不像這地洞裡﹐連一點光都沒有。
   玄月用刀鞘將一根掛著桶的繩子撥了過來抓住﹐使勁拉了一下﹐然後縱身一跳﹐腳蹬在井壁上﹐麻利地爬了上去﹐張問將腦袋向下一看﹐看見水裡印著一個月芽。轉頭看沈碧瑤時﹐朦朧中看見一張瓜子狀的白臉﹐五官也看不清楚。
   在張盈的幫助下﹐沈碧瑤抓住繩子﹐站在桶裡﹐讓玄月把她拉了上去﹐然後一個個都上去了。周圍沒有燈光﹐蟲子唧唧亂叫﹐好像在城外邊。
   沈碧瑤道:“我們這就去梅家塢吧﹐那裡有一處莊園﹐可以暫時住下來﹐然後換個安全的地方﹐等我的人探明了李如梓究竟在哪裡﹐找他報仇。”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沈碧瑤也準備用各種陰招對付李如梓了。但是張問想著剛才自己這邊的人被追殺的落荒而逃﹐不是依靠機關秘道恐怕已經玩完了﹐看來光靠沈碧瑤還幹不過李如梓﹐張問便道:“我得回去等世子﹐污那姓李的一下﹐讓錦衣衛對付他。”
   張盈急忙抓住張問的手道:“這個時候李如梓的人到處找我們﹐你回去不是自送虎口麼?”
   “杭州城八十萬人口﹐他們能知道我在哪裡?只等有人到家去找﹐我便派人去問就是了﹐放心﹐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搞死李如梓﹐咱們要這樣躲一輩子?”
   沈碧瑤道:“那還是先去梅家塢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準備馬車進城。”
   梅家塢在城西南不遠﹐一行人沒有代步工具﹐只好走路過去。張問這才大概看到了沈碧瑤的長相﹐眼睛大眉骨有點突﹐額頭線條流暢但是沒有張盈的飽滿。面相下部分包括鼻子嘴巴比較小﹐呈瓜子臉﹐可能是因為幾代富貴的原因﹐食物精緻﹐腮部也很嬌小﹐神情之間有鬱色。
   總體來說﹐全身輪廓呈流線型﹐看起來給很精緻的感覺。光線昏暗﹐張問也看不太清楚﹐特別是皮膚粗細就看不到﹐但是應該是很細滑的﹐她家裡那麼多銀子﹐不缺飲食和藥材調養。
   一行摸黑走了許久的路﹐才到了一處隱秘的莊園﹐依山傍水而建﹐外面看起來就像幾楝挨在一起的普通江南民宅﹐青瓦灰牆﹐進了第二進院子﹐裡面卻是別有洞天﹐燈火輝煌﹐園林山水應有盡有。
   沈碧瑤皺著眉頭﹐一臉的煩惱﹐不僅是遇到的事情煩﹐她一身弄得髒兮兮的﹐也是渾身不舒服﹐她是個非常有潔癖的。
   她叫來幾個心腹女子﹐安排張問等人的食宿﹐自己便進去內院去了。張問和大小兩個老婆吃了飯﹐然後就開始說情話﹐特別是寒煙沒有武功﹐明天不能和張問一起回杭州﹐自然依依不捨淚眼婆娑﹐不必細表。
   張問坐在椅子上﹐養了一會神﹐聽得張盈說道:“相公對世子說那顆什麼長生珠在李家﹐世子會信麼?”
   張問道:“不會信。我和世子接觸了幾回﹐覺得他壓根就不相信什麼天象那一套﹐他可能就不信世上有什麼長生珠。始皇帝到處尋長生不死之藥﹐還不是作古了。始皇帝之後兩千年來﹐別說是人﹐就是一個王朝﹐長不過幾百年﹐短則幾十年﹐哪裡能萬歲了?世子來浙江鼓搗一陣﹐我覺得﹐一是他對東林沒好感﹐二是想弄些銀子回去討皇上開心。皇上最喜歡銀子了……”
   “……我就說得到了消息﹐長生珠曾經在鹽商們手裡﹐ 後來敬獻給李如梓了。世子肯定能查到鹽商和李如梓的關係﹐進而查到被抓的鄭憫是李如梓的女婿﹐現在李如梓的女婿都被世子給弄死了﹐世子還不乾脆斬草除根?”
   張盈點點頭道:“那相公上次為什麼不說那些官商後邊的人是李如梓?上回說了﹐明天我們也不必去涉險了。”
   張問嘆了一口氣道:“上回我和他說話的時候﹐根本就扯不到李如梓身上去。總不能說我們和李如梓有仇﹐叫世子幫忙報仇吧?他才懶得管你這些事。”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門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張大人就寢了麼?”
   張盈站起身打開房門﹐見是一個丫鬟﹐那丫鬟施了一禮道:“少東家請張大人過去敘話。”
   張問想也沒想﹐便站起身道:“那前面帶路吧。”張盈也想跟著去﹐結果那丫鬟說只叫了張問﹐張盈衹得作罷。
   在丫鬟的帶引下﹐張問穿過幾條陌生的廊道﹐走到一間屋子門口﹐那丫鬟向裡面說道:“少東家﹐張大人到了。”
   裡面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請張大人進來。”然後房門就打開了﹐玄月站在門口﹐張問走進去﹐見屋子十分寬大﹐裡面還站著四個白衣少女﹐垂手侍立﹐北面有一道屏風。張問心道先前不是已經讓我看見了容貌嗎﹐還躲在裡面幹什麼。
   這時沈碧瑤說道:“請大人到暖閣說話。”
   張問這才繞過屏風﹐走進了暖閣裡面﹐衹見裡面放著薰爐、櫃子、書架、椅子、几案等物﹐最大的傢俱是一張大床﹐用綾羅幔維遮著﹐這些東西都是朝廷級命官才能用的﹐沈家完全不管逾制不逾制。
   這個擺設﹐應該是卧室﹐張問心道沈碧瑤倒不避嫌了。衹見沈碧瑤梳著松扁髻﹐髮際高卷﹐已換了衣服﹐穿著淺綠長裙﹐柿袖綢衫﹐脖子秀長﹐讓她的肩膀看起來很瘦削。瓜子臉秀麗非常﹐眼睛明亮傳神﹐鼻子如玉﹐小嘴如胭脂﹐眞當得起國色天香。
   張問又忍不住瞄了一眼她的胸部﹐這時候沒有塞東西在那裡的習俗﹐她胸前的衣服料子被頂得老高﹐可以想那對玉兔非常堅挺。可惜少了個部件……張問頓時有些說不出的感受來。
   “大人請坐。”沈碧瑤的聲音很清脆﹐就像琴彈出來的聲音一般﹐又像清水滴答的聲音﹐聽起來卻感覺冰涼冰涼的。
   張問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拱手道:“不知沈小姐有何事相談?”
   沈碧瑤道:“沈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爭下去也是無益﹐所以我明天要回家父那裡去了……”
   “哦。”張問有些失落。沈碧瑤的意思是退出江湖﹐那張問以後又少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不過站在沈家的角度想想﹐他們已經夠富了﹐現在香火又不繼﹐再冒險爭奪確實沒有多大的意思﹐就算再賺到一百萬家產﹐沒有香火了﹐傳給誰呢?
   這時沈碧瑤的臉頰突然泛出兩朵紅暈﹐她打量了一番張問﹐相貌周正﹐體型也是耐看﹐終於說道:“今天請大人來﹐我是想……”
   張問見罷沈碧瑤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樣﹐臉上已經變得像塗了胭脂一般的紅了﹐張問看了一眼她不斷打量自己的眼神﹐猛地一怔﹐心道不會想用老子借種吧?
   本來沈碧瑤長得這麼好看﹐張問是一千個願意的﹐可是怎麼總覺得是很別扭呢?他頓時想到了種馬。
   張問目瞪口呆道:“妳不能找個其他理由?”
   沈碧瑤的身體微微發顫﹐臉色突然蒼白﹐咬著牙說道:“我不需要其他理由﹐我為大人做了那麼多事﹐你也沒幫我除掉姓李的全家﹐讓他們一個個都碎屍萬段……”她的眼睛紅紅的﹐那充滿仇恨的目光讓張問心裡一寒。
   沈碧瑤又道:“這點事你也不願意做?”
   張問愣了愣﹐說道:“那好吧。”
   沈碧瑤冷冷地走上來﹐拉住張問的手﹐就向那幔維中間的大床走去。兩人脫掉鞋子﹐鑽進幔維中﹐張問看了一眼沈碧瑤胸上頂得高高的衣服﹐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抓了一把。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5-2 07:46 PM 編輯 ]

:smile_o10:  到了男人愛看的內容!

【段二十五 御氣】
   “啪!”突然張問的臉上挨了一巴掌﹐張問心下頓時騰起一股怒火﹐又不忍心打她的臉﹐便撲上去撕她的衣服。沈碧瑤急忙將雙臂抱在胸前﹐頭髮已經散開了﹐狠狠地盯著張問。
   張問見狀坐在床上﹐嘆了一口氣道:“我看還是算了﹐妳何必給自己過意不去?再說妳看到張盈的肚子現在還沒動靜﹐不定一次就懷上了的。”
   沈碧瑤冷冷道:“我算好了時間的﹐我不想讓其他臭男人碰我﹐你按我說的做就行了。給我個身子﹐女兒也行。”
   張問愣在原地﹐愕然看著沈碧瑤﹐一點都不想幹那事﹐過了片刻﹐張問爬了起來﹐憤憤說道:“老子不幹這種事﹐妳找別人去。”
   剛走到屏風門口﹐兩個玄衣女子就擋在張問的面前。張問怒道:“讓開!”回頭對沈碧瑤道:“別忘了張盈是我的夫人﹐妳想挑起內鬥嗎?”
   不料沈碧瑤冷冷道:“張盈就算是你的夫人﹐她也是聽我的。”
   兩個玄衣女子聽罷﹐便撲上來抓住張問﹐其中一人拿了一團布﹐堵在張問的嘴裡。張問奮力掙扎﹐想破口大罵﹐但無奈身無武技﹐無濟於事。
   清晨太陽剛剛露出了紅火的頭﹐綠的大地﹐紅的太陽﹐顏色鮮艷﹐一切都那麼美麗。張問卻暗暗罵了一句﹐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他的背上火辣辣的疼﹐上面有好幾道血淋淋的指甲印。
   庭院門口的斗雪紅妖艷得像鮮血一般﹐張問看在眼裡就像沈碧瑤一般的扭曲。他一腳踢了過去﹐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長袍下擺﹐灰布打濕顏色變深。張問回頭看了一眼張盈﹐問道:“昨晚沈碧瑤說妳就算嫁了我﹐也得聽她的﹐是這樣?”
   張盈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聽相公的……要是你和她的意思不一樣的話。”
   張問想了想張盈說的話﹐搖搖頭﹐很快將事拋諸腦外﹐向門口停著的馬車走去。一行四個人﹐張問和張盈﹐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女子﹐沈碧瑤讓跟著的﹐她倒是不願意張問死了。
   這是一輛舊馬車﹐離開莊園﹐沿著路很快就上了大馬路。早上的杭州城內外﹐人流很大﹐車水馬龍﹐張問幾個人混在這茫茫人海之中﹐他覺得很安全。杭州城郊的城廂﹐也是十分繁華﹐以石鋪地﹐街道整齊﹐和城市沒有多少區別﹐衹是少些高大的標誌性建築和特別大的酒樓商鋪。
   張問原來住的宅子就在城西南﹐進了城﹐沒走了多人就到了。他讓馬車停在街口轉角處﹐然後讓人下去轉悠著盯著。等了接近一個時辰﹐才見有人去敲門。張問的人過去看了一番﹐回來說道:“有人找上門了。”
   張問心裡有些忐忑﹐確實不排除是陷阱的可能﹐便問道:“那些人什麼樣的?”
   “有個馬臉﹐半眯著眼睛﹐很高深的樣子。”
   張問頓時笑道:“是了﹐去告訴他﹐我在後面跟著﹐別暴露了身份。”然後掏出印信讓人帶過去。
   那張馬臉半眯著眼睛裝逼﹐自然就是魏忠賢。張問跟在魏忠賢等人的後邊﹐轉了幾條街﹐進了一個商鋪﹐然後又換了馬車﹐從後門出來﹐這才向世子住的地方趕去。
   世子住在錦衣衛的一個秘密駐地裡邊﹐張問等人在魏忠賢的帶引下進了駐地。裡邊的人不讓張盈等人進去﹐張問見了魏忠賢﹐也不再懷疑﹐就讓她們三個人在外院等著。
   穿過兩個院子﹐幾條長廊﹐就到了一個洞門門口﹐牆裡牆外有許多穿黃衣服的錦衣衛和一些穿布衣的侍衛把守。魏忠賢對門口的錦衣衛道:“他是世子要見的人。”錦衣衛對太監的態度很恭敬﹐於是張問就跟魏忠賢進了院子。
   這是一個小院子﹐剛一進來﹐就聽見嘩嘩鋸木頭的聲音﹐張問心道:“世子恐怕又在幹木工了﹐他是眞喜歡那玩意。
   走到一個敞榭外邊﹐張問就看見朱由校果然在做木匠活。朱由校的神情很專注﹐完全一副超然世外的感覺﹐他放下鋸子﹐又拿起刨子推來推去﹐地上都是木削﹐一會又拿起折尺量。幹很很賣勁﹐一個太監時不時拿著毛巾給他擦額頭上的汗水。
   魏忠賢將食指放在嘴上﹐輕輕噓了一聲﹐低聲道:“咱們等等。”
   張問點點頭﹐也低聲道:“做點活能活動筋骨﹐對身體有好處。”魏忠賢一撕嘴﹐做了個笑容。
   等了半天﹐朱由校才坐到椅子上喘氣﹐端起茶杯﹐喃喃說道:“今兒就到這裡吧。﹗兩個太監急忙打水上來給他洗臉洗手﹐一個太監這時才說道:“殿下﹐魏公公在門外等著﹐有一會兒了。”
   朱由校轉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說道:“叫魏忠賢和張問一起過來。”
   “是!”
   魏忠賢和張問聽了傳話﹐這才走進了敞榭﹐魏忠賢納頭便拜﹐張問想了想!也跟著跪倒叩拜。朱由校嘿嘿笑了下﹐大概是張問以前都沒跪過他的原因﹐說道:“起來吧︰”
   朱由校這會兒心情不錯﹐也不咳嗽了。魏忠賢善於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來﹐討好地說道:“殿下﹐剛剛張問和咱家說﹐平常做做活兒﹐對身子有好處呢。殿下越來越精神了。”
   朱由校哦了一聲﹐看向張問道:“還眞有這麼一說?”
   張問拱手道:“道家佛家都有活動筋骨強身健體之說﹐先古之時﹐民風淳樸﹐沒有官府治理﹐民自安之﹐故全民勞動也﹐所以下官認為﹐做百姓之勞﹐不僅強身健體﹐也能陶逸情操﹐與民同樂。
   “呵呵……”朱由校笑了起來﹐“不錯不錯﹐正是這樣﹐我一拿起這些物什吧﹐就覺得渾身舒服坦﹐以前不知道為什麼﹐你這麼一說﹐還眞是那麼回事……魏忠賢﹐去把昨兒我做的那木車拿來﹐賞給張問。”
   魏忠賢依言取出一輛小馬車出來﹐雙手遞到張問手裡﹐張問接過來﹐急忙叩謝﹐很仔細地看了一遍那輛馬車模型﹐還眞做得像模像樣﹐口裡嘖嘖讚了幾聲﹐“就是當世能工巧匠﹐也很難有這樣的造詣啊。”
   魏忠賢道:“工匠怎能和世子殿下相比。”
   “也是。”張問順水推舟道:“我尋思著﹐工匠做的多﹐為什趕不上這件精品呢?”
   朱由校忙道:“眞比工匠們做的好?”
   張問一本正經點點頭:“多了一種氣韻﹐非胸中有大轁壑﹐不能有這樣的手法……就像琴一般﹐樂人與隱士﹐皆有好琴者﹐樂人無法彰顯氣度也。”心裡卻道:這世子原本是個聰明人﹐奈何不太識字﹐心裡面有想法無法借助筆墨表達﹐只好幹這種玩意了。
   朱由校點點頭﹐“張問說的不錯﹐我有時候腦子裡就是那麼一閃﹐那種感覺……”
   張問補充道:“靈感。”
   “對﹐就是靈感這個詞兒﹐這個詞兒好﹐我就想用什麼法子弄出來﹐能看到、聽到﹐讓它不只是呆在腦子裡……張問﹐你隨我來。”朱由校興致勃勃地站了起來﹐太監們急扶住他﹐朱由校甩了一把﹐自己很硬朗地走出敞榭﹐一行人就跟在身後。
   張問心裡裝著事﹐但是卻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其他事﹐尋思著先讓朱由校和自己產生親近感﹐等說起事的時候﹐他會得兩人有共同話題﹐就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觀點了。
   幾個人進了一間小屋子﹐那屋子裡只有一張木榻和一個小几案﹐周圍卻貼滿了黃綾﹐上面用筆墨亂畫著一些圖案﹐有的能看見是固模型樣子﹐有的乾脆只有幾條線﹐亂糟糟的一片。朱由校說道:“我有了那個靈感的時候﹐就會記下來﹐呵呵﹐你們都看不懂﹐只有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張問裝作專心致志地看那些圖案﹐其實壓根不知道是啥玩意﹐和孩童們胡亂畫著玩的差不多。
   又聽朱由校說道:“我聽說魯班做的鳥自己能飛﹐我做的鳥怎麼飛不起來呢?”
   張問道:“馬車能動﹐是馬力牽引也﹐風車能動﹐是風力牽引也;磨房舂谷﹐是水向下也。萬事皆有力引﹐哪有自動的道理?下官認為﹐魯班做飛鳥﹐是以訛傳訛﹐不足為信。”
   朱由校失望地說道:“這樣啊……”
   張問見狀急忙說道:“但是也有玄妙的東西﹐可以以氣御動。”
   朱由校道:“以氣御動?是什麼東西?”
   “京師外有個西洋人﹐叫利馬竇﹐就是葉向高在朝的時候上書皇上建教堂那個西洋人﹐世子知道麼?”
   朱由校搖搖頭﹐但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張問見狀又繼續道:“那教堂修的很別緻﹐下官本身也對奇特的建築感興趣﹐有次就去聽他們講佛。他們的佛不是佛主﹐是一個叫耶蘇的人﹐為了參悟佛法﹐叫人把自釘在十字架上﹐流血過多死了﹐他就成了佛……”
   朱由校哈哈笑道:“西洋人都是傻子。”
   “利馬竇就信那個叫耶蘇的佛﹐他想叫大伙也跟著信﹐但是大伙都不信﹐卻對他說的一些稀奇東西感興趣﹐我也去聽了﹐說是西洋的工匠做了一個東西﹐叫氣轉球﹐拿火燒﹐球就能自己轉動。”
   朱由校興奮道:“那個利馬竇還在京師麼?”
   張問道:“好像萬歷三十八年的時候就死了﹐就葬在京師。”朱由校又問道:“你知道那種氣轉球是怎麼做的嗎?”
   張問搖搖頭。朱由校失望地說道:“以後再見著西洋人﹐就叫他到京師來找我。”
   朱由校從櫃子裡掏出幾個木頭玩意﹐對魏忠賢說道:“拿上﹐我們去市集上賣。”
   張問聽罷額頭上冒出三根黑線﹐媽的你還缺這點錢麼﹐恐怕朱由校追求的是那種平民生活的感覺。
   果然就聽得朱由校說道:“老百姓做了東西﹐就拿去賣﹐然後買米﹐可以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唉﹐我有時候感覺就和一個囚犯一樣﹐端本官門口拿塊石頭是什麼模樣﹐閉上眼睛都想得出來了……”
   一行人作便裝出了駐地﹐尋了一個菜市﹐就在口子上擺了一個地攤﹐朱由校讓大伙都站得遠些﹐自己在那叫賣起來。旁邊挨著擺地攤的是一個賣蛇酒的﹐說能去風濕。
   喊了許久﹐無人問津﹐隔壁賣蛇酒的生意反而很火紅﹐朱由校臉上有些不快﹐卻很投入角色。張問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朱由校熱愛生活的一面。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走到朱由校的地攤上﹐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番﹐說道:“多少銀子﹐我全要了。”
   朱由校頓了頓﹐打量了一番那人的神色﹐問道:“你為什麼要買?”
   那人嘀咕著說道:“你賣﹐我買﹐問那麼多幹什麼?”
   “大膽!”朱由校冷冷喝了一聲﹐那人急忙跪倒在地上﹐路人都側目而來。朱由校道:“誰叫你來瞎慘和的?”
   張問見罷頓覺好笑﹐肯定是哪個太監叫人故意來買﹐好讓朱由校歡心。卻不料一下就被朱由校看出彌端來﹐他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正在這時﹐張盈走上來低聲說道:“相公﹐我見到有幾個人不對勁﹐小心一些。”
   張問心裡咯噔一聲﹐恐怕是衝著自己來的﹐因為外邊的人不會認識朱由校﹐卻極可能認得張問。張問想著昨晚上沈家那麼多高手都打不過﹐光靠張盈和另外兩個人女子恐怕有點危險。
   但是和朱由校出來﹐身邊都是大內高手﹐張問忙向朱由校那邊走了幾步﹐一會襲擊老子的時候﹐就像襲擊世子一般。
   正在這個時﹐一個男子走到朱由校旁邊耳語了兩句﹐張問猜測可能朱由校的侍衛也看出彌端。朱由校便命人收拾了地攤﹐正欲離開﹐突然一個侍衛一腳將試圖靠近的行人踢倒在地。
   煞時間﹐周圍就呼呼躥出一幫子人來﹐張問急忙奔到朱由校身邊﹐用身體擋住朱由校喊道:“護駕!”朱由校急道:“張問眞忠臣也﹐快走。”
   頓時周圍雞飛狗跳﹐小攤小販忙著逃命。雙方的人刷刷拔出利器﹐轉眼就打將起來﹐七八個人將張問和朱由校護在中間﹐急忙向菜市口退去。
   周圍混亂異常﹐張盈等三人也不管其他人﹐緊跟著張問。張問看見後面一個頭顱飛了起來﹐血箭直猋﹐兩個拿刀的人就衝了過來﹐張問忙道:“盈兒﹐小心後面。”
   只聽得噗地一聲﹐張問後面的一個侍衛的喉嚨上就插了一根利箭﹐那人仰面摔倒﹐雙手抱著脖子﹐雙目瞪圓﹐腿上直蹬﹐還沒死過去﹐痛苦異常。
   緊接著又一根箭羽飛了過來﹐張盈揮了一下刀子﹐準確地將箭擋開。這時後面那兩個砍了別人腦袋的人已經衝近﹐提刀就劈﹐前面那人一刀向張問斜劈過來﹐張問大急﹐速度太快﹐躲也來不及﹐突然那刀子一軟﹐手連刀從張問身邊就嘡地飛了過來﹐在地上摔了老遠。那人的手已經被割下﹐大聲慘叫。
   張問撒腿就跑﹐張盈向另外那個人刺了一刀﹐那人舉刀在胸前亂揮一陣﹐張盈急忙縮手﹐向後一跳跟上了張問。另外一個玄衣女子拿了一柄軟劍去攻那刺客﹐兩人打將起來。
   張問回頭見人群裡一個人舉著箭對準了自己﹐忙指著道:“快搞死那射暗箭的。”
   刷地一聲﹐一支箭已飛了過來﹐與此同時張盈使勁拉了張問一把﹐張問身體撲了過來﹐躲過了一箭。後面那侍衛聽見張問的喊聲﹐已有了警惕﹐在面門前面揮劍抵擋﹐嘡地一聲打開了那支利箭頭。
   這時張問旁邊另外一個玄衣女子將一根竹管拿到嘴前一吹﹐那射箭的人就大叫一聲﹐丟下弓箭﹐捂住眼睛慘叫起來。
   “啾啾!”張問聽見兩聲悶響﹐就是聞到一股硝煙味﹐兩顆煙花破空而去。過了一會﹐就響起了啪啪的話馬蹄聲﹐一隊騎兵從菜市口衝將過來﹐將朱由校等人圍在正中。張問見狀長噓了一口氣。
   朱由校怒道:“將賊子盡數拿下!”
   騎兵衝將進去﹐殺入戰團﹐刺客們急忙逃竄﹐又被射死幾人。

【段二十六 覆滅】
   錦衣衛過去尋活口﹐一無所獲﹐跑的跑了﹐死的死了。眾人護住朱由校回到駐地﹐又調了百餘人防備。朱由校坐在椅子上正怒氣衝衝地訓斥一個錦衣衛﹐那穿黃衣的錦衣衛跪在地上像搗蒜一般直磕頭。
   這時張問暗地裡竟高興起來﹐李如梓不是很牛麼﹐你媽的想殺誰就殺誰﹐這下好﹐居然搞到世子身上﹐夠他喝一壺了。
   魏忠賢也站在張問旁邊﹐他正害怕著呢﹐身子微微在顫抖﹐世子幸好沒事﹐要是掛了﹐魏忠賢等一起出來的太監還不得頂罪?
   張問便低聲說道:“那些刺客恐怕是李如梓的人。”
   魏忠賢瞪眼道:“你知道是誰幹的?”
   張問低聲道:“我只是猜測﹐魏公公可知道﹐上回死在錦衣衛牢裡的﹐有個叫鄭憫﹐是李如梓的女婿。這李如梓養著許多私兵﹐在浙江霸道著呢﹐今天這陣仗﹐連錦衣衛都死了好多個人﹐除了他還有誰有這麼大能耐?”
   張問心道:“這下連什麼珠子也不必說了﹐免得讓朱由校覺得自己知道得太多。
   魏忠賢聽罷便彎著身子走了進去﹐在朱由校旁邊耳語了幾句。朱由校將那錦衣衛喝退﹐叫張問進去問話。
   朱由校鐵青著臉﹐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冷冷說道:“張問﹐你知道是誰幹的?”
   張問忙道:“下官不敢確認……昨晚上杭州發生了一個血案﹐死的人是杭州的一個商賈﹐聽說就是是因為得罪了李如梓﹐才遭此厄運。下官在浙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血案﹐一晚竟然死了幾十口人﹐有這樣勢力的﹐恐怕沒兩家……”
   這時魏忠賢也在旁邊幫腔道:“上回死在錦衣衛牢裡的人﹐有個叫鄭憫﹐就是李如梓的女婿。”魏忠賢說出來﹐以證明自己是有能耐有眼線的人。
   朱由校道:“李如梓是誰?”
   魏忠賢閉口不答﹐他根本就沒聽說過。張問便說道:“李成梁的兒子。一個叫李如柏﹐是軍中大將;另一個就是李如梓﹐是個商人﹐許多商人和官員都與之有來往﹐勢力不容小窺。”
   朱由校臉色蒼白﹐咳了兩聲﹐閉上眼睛喘了會氣﹐尋思著其中關聯﹐又想起那本帳上﹐有個桑家……桑、梓﹐桑莫不是表示李如梓?
   朱由校坐在椅子上咳嗽了幾聲﹐回頭看了一眼堆滿木匠工具的敞榭﹐說道:“你們都下去吧﹐魏忠賢﹐去把上午沒做完那只鳥拿出來。”
   等張問等人拜謝告辭之後﹐朱由校走到敞榭﹐脫了外套就開始幹起活來。兩個太監在旁邊打雜﹐誰也不敢說一句話。過了一會兒﹐朱由校將刨刀放到案上﹐回頭說道:“今天這事﹐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叫錦衣衛如實報上去﹐明白嗎?還有﹐我已經查明了﹐長生珠在一個叫李如梓的人手裡。”
   魏忠賢急忙說道:“是、奴婢這就去給蔣千戶傳話。”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賢的身影﹐轉頭又拿起刨刀﹐嘩嘩推著木頭﹐夕陽從敞榭西邊照進來﹐讓地上的木削都變成了金黃色﹐也讓朱由校的臉上泛著沉靜的金光﹐就像神仙一般。
   朱由校幹了一會兒活﹐覺得身上舒服了許多﹐坐下休息了一陣﹐他閉上眼睛養神的時候﹐腦子裡出現了鄭貴妃的臉。
   這次朱由校被人襲擊﹐鬧將上去﹐鄭貴妃又脫不了干係。朱由校這時心情平靜下來﹐覺得自己的位置是越來越穩了。
   萬歷皇帝有兩個兒子﹐一個就是當今太子﹐是長子;一個就是福王。萬歷皇帝更喜歡福王一點﹐因為太子的母親是個宮女﹐萬歷甚至都不想承認太子是他的兒子﹐可惜起居注上有記錄﹐就是他幹出來的﹐沒法抵賴。
   朱由校就是太子的兒子﹐皇長孫;鄭貴妃是福王的母親。
   幾十年前﹐萬歷皇帝想廢長立幼﹐可惜大臣們不同意﹐這就是國本之爭﹐鬧了幾十年﹐黨爭就是這麼越來越厲害的。後來的妖書案、挺擊案﹐最後都扯到鄭貴妃身上﹐成為大臣攻擊對手的工具﹐彈劾對手勾結鄭貴妃圖謀權之類的。“鄭氏一黨”﹐“居心叵測”﹐這些字眼用在對手身上相當誅心。
   朱由校完全明白鄭貴妃對權力的慾望﹐可惜她每次都干的不好﹐次次引火燒身﹐到現在﹐原本喜歡她的皇帝都不太喜了。拿梃擊案來說﹐她居然想用暴力手段幹死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指示的﹐總之這樣的惡毒﹐男人怎麼會喜歡呢?
   這次朱由校被刺客襲擊﹐估計又要扯到鄭貴妃身上去﹐於是太子和世子都是受害者﹐都是善良的人。朱由校想到這裡﹐手上刨木頭更加有力起來。
   朱由校甚至想著﹐等查抄李如梓家產的時候﹐弄點銀子回去﹐同時弄顆珠子說是長生珠﹐讓錦衣衛交到鴻驢寺去﹐爺爺就更加喜歡自己了。
   錦衣衛的眼線和密探遍佈全國﹐不到一個月﹐就將李如梓的老巢查了出來。皇帝聽了世子的匯報﹐又有錢又有珠子﹐而且是居心叵測有謀反嫌疑的壞人﹐便指示要徹查到底。
   長生珠不能出了差錯﹐不僅要有錦衣衛的人參與﹐還要世子和太監們監督。在錦衣衛駐地裡﹐便商量起怎麼對付李如梓來了﹐聽錦衣衛密探說李如梓府上藏有私兵﹐不定會遇到抵抗。
   相比之下﹐李如梓的親戚李如柏等將領官員還好辦些﹐都是朝廷裡的官員﹐直接招來問罪就是。
   這時一個太監走了進來﹐跪倒說道:“殿下﹐張問在門外求見。”
   朱由校想了想﹐對錦衣衛說道:“張問是咱們的人﹐查出賊首李如梓﹐也有他的功勞﹐讓他也來出出主意。”
   錦衣衛聽到“是咱們的人”﹐頓時對張問另眼相看﹐便叫人把張問帶了進來。張問聽說要他參與抄李如梓﹐心裡一萬個願意。張問還有些不敢相信﹐強大的李如梓﹐這麼就要玩完了﹐一種復仇的快感湧上了張問的心頭。
   旁邊一個穿飛魚服的高大漢子就是蔣千戶﹐長得跟大漢將軍一樣的身材﹐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在皇帝身邊當大漢將軍。蔣千戶想著上回被刺客襲擊死了好幾個兄弟﹐這時候便提議道:“殿下﹐要不讓鎳司衙門派兵去打﹐咱們只管收查東西就是了。”
   朱由校心道讓官府也參與﹐李如梓的罪行就更多人知道了﹐正好讓大臣們去搞鄭貴妃﹐於是就點點頭道:“也好。”
   張問想著鎳司衙門那些兵不襟打﹐萬一讓李如梓跑了﹐不是白高興一回?張問想罷壓低聲音道﹐“總督也是浙黨的人……下官怕李如梓那宅子裡有秘道﹐不多些人控制周圍﹐萬一跑了。”
   李如梓勾結的官員多是東林激進派﹐自然要叫浙黨的人去幹。
   眾人覺得有理﹐朱由校便用皇帝給的聖旨﹐叫人傳浙黨直總督調兵圍剿。
   那李如梓的老巢在德清縣的一個鄉下地方﹐十分隱敝﹐卻還是逃不過錦衣衛的眼線。朱由校等人準備了一番﹐便帶著人馬向德清縣趕去。同時總督府調來兩千兵馬﹐騎兵在前﹐驟然而至﹐將李宅周圍盡數控制。
   朱由校和張問等人剛到李莊﹐就見一個穿紅袍的官兒騎著馬奔了過來﹐跳下馬來﹐在馬旁邊納頭便拜。
   朱由校從馬車上走下來﹐張問急忙退開幾步﹐以免造成誤會﹐讓紅袍官兒拜了自己。
   那紅袍官兒長得尖嘴猴腮﹐張問見罷他的面相﹐心道不知道他是怎麼混到大員位置的。只聽得那人拜道:“下官浙直總督崔呈秀拜見世子殿下﹐下官一接到殿下的手令﹐便馬不停蹄帶兵前來護駕﹐不敢延遲。”
   崔呈秀完全不說朱由校手裡有聖旨這回事﹐只說是聽世子的命令﹐讓朱由校聽在耳裡十分受用。
   “起來吧﹐都圍好了?”朱由校問道。
   “圍好了﹐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正是午時﹐頭上的太陽正烈﹐朱由校用手掌遮在眉間﹐看了一番那宅院﹐內有箭樓﹐果然很牢固的樣子。
   朱由校便帶著眾人靠近了些觀看﹐崔呈秀急忙勸誡世子注意安全。
   “這裡離那邊起碼有兩百步﹐弓箭也射不到﹐關什麼事?難道他們還有炮?”朱由校說道。
   崔呈秀忙彎腰道:“炮應該沒有吧﹐我們有炮。”
   朱由校饒有興致地說道:“轟幾炮看看。”
   崔呈秀聽罷對旁邊的人說道:“殿下有令﹐用炮轟擊﹐快過去傳令。”那人聽了便爬上馬背﹐向遠處的軍隊裡奔去。
   過了片刻﹐只聽得轟轟幾聲巨響﹐朱由校張問等人急忙用手捂住耳朵。遠處騰起了白煙﹐幾枚炮彈打進了李宅的院牆﹐打得磚石瓦木亂飛﹐裡面的狗汪汪亂叫。這鄉村裡﹐頓時熱鬧起來﹐遠近都有人的說話嘈雜聲﹐軍營那邊還有人哇哇直歡呼。
   朱由校撫掌笑道:“有意思﹐打仗都是這個樣嗎?”
   崔呈秀道:“回殿下﹐要是有敵兵﹐他們會衝過來。”
   朱由校哦了一聲﹐說道:“叫大伙打進去捉人吧。”
   遠處又放了一陣炮﹐將那圍牆炸得一片狼藉﹐裡面的樓宇房屋忚是坍塌一片﹐然後一隊騎兵從菜地裡踩過去﹐亂放了一陣箭﹐便衝進了院子。
   過了許久﹐一個騎士從院子裡跑了出來﹐下馬跪倒道:“反抗的人都殺掉了﹐其他人關在院子裡﹐請殿下示下。”
   朱由校忙道:“快把兵撤出來﹐ 讓錦衣衛進去收查。”
   張問見罷這場並不太刺激的戰鬥﹐心道:高手再多﹐遇到軍隊也得玩完。火炮火槍﹐亂箭如雨﹐高手頂個屁用。
   朱由校讓太監跟著進去﹐吩咐仔細尋找那顆長生珠。而李如梓一幹人等被人從宅子裡押了出來﹐準備押送京師問罪。凶多吉少是肯定的人﹐涉嫌刺殺世子﹐沒有能活的道理。他原本覺得自己很安全很強大﹐禍從天降﹐到死都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張問走到囚車面前﹐看著一臉沮喪的李如梓和他的兒女們﹐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時蔣千戶走到旁邊﹐很疑惑地看了張問一眼﹐不明白他張問高興個什麼。
   張問見罷蔣千戶﹐從身上摸出一叠銀票﹐悄悄塞進他的袖子﹐說道:“給兄弟們買碗酒喝。”
   蔣千戶從袖子拿出一個角看了一眼面值﹐臉上一喜﹐說道:“這怎麼使得、這……”
   “蔣兄弟﹐幫兄弟一個忙……問明白誰是李七妹……”張問壓低聲音道﹐“把那娘們的乳尖割下來﹐這點銀子就當買她的玩意。”
   蔣千戶想了想﹐說道:“這容易﹐這些人遲早都是死﹐少個東西沒什麼。”
   到了下午﹐朱由校找到了一顆珠子﹐大伙認為是長生珠﹐又翻出了許多值錢的東西﹐就準備打道回府﹐其他的事情﹐就留給錦衣衛去處理了。現款朱由校拿走﹐還有其他的財產下邊的人也能分一杯羹了。
   蔣千戶尋了個空檔﹐將一個瓶子塞到張問手裡﹐說道:“問明白了才動手的﹐錯不了﹐我用酒泡著﹐免得壞了。”
   張問心情很好﹐這玩意拿回去送給沈碧瑤﹐無疑是最好的禮物﹐謝了蔣千戶﹐蔣千戶又道:”張大人既然是世子殿下的人﹐咱們就是自己人﹐以後用不著這麼客氣。”
   張問拜別朱由校﹐和張盈等人一起乘馬車回杭州。張盈和張問同車﹐她見張問一路上一個勁笑﹐忍不住說道:“相公現在仇也報了﹐不如離開官場吧……浙黨和東林是不會饒過你的﹐兩邊都要彈劾﹐這官不當也罷。”
   “可我不當官了做什麼呢?”張問有些迷茫起來﹐仇也報了﹐眼下心裡除了輕鬆和高興﹐反而覺得空蕩蕩的沒有目標。
   張盈道:“咱們家不愁吃不愁穿的﹐隨便做點什麼吧。”
   張問點點頭﹐又道:“我的籍貫在京師﹐要是辭官了得呆在京師不准亂走……辭官也不容易﹐聽說前任兵部尚書寫七十多次辭呈都沒回應﹐一怒之下把烏妙帽丟掉自己走了。”
   回到杭州﹐張問直接回家﹐也不用躲躲藏藏了。李如梓栽到了錦衣衛手裡﹐沒有能翻身的可能﹐各處的財產商鋪也會被盡數清理﹐那都是銀子﹐錦衣衛沒有不賣力的道理。
   張問掏出瓶子看了一會﹐又將瓶子從車窗扔了出去。這時張問突然想到﹐沈碧瑤既然因為身體的缺陷而自卑﹐沒必要再拿這個東西去刺激她。
   他閉上眼睛﹐開始思索朝廷可能會怎麼處置自己。雖然有世子這個大靠山﹐可現在作用還不大﹐朝中的大臣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朝中已經決定停止改鹽政策﹐導致改鹽失敗的一應官員﹐都要受到嚴懲﹐張問作為鹽課提舉﹐現在外廷也沒人幫他說話﹐無疑是替罪羊之一。
   東林這回可謂是一敗塗地﹐李如梓牽連的那一幫東林激進派﹐都要被浙黨攻擊清洗。不僅牽扯到勾結鹽商抬漲鹽價﹐直接導致改鹽失敗﹐而且還要被浙黨扯到鄭貴妃身上去。
   浙黨執政以來﹐一直將清理東林作為首要方針﹐這回可謂是天賜良機。而東林的敗北﹐和張問不無關係﹐所以吵起來的時候﹐東林肯定會順帶拉張問下水。浙黨那邊壓根就管不住張問的死活﹐自然不會找麻煩。
   張問意識到﹐這回可能其罪難逃了﹐不過有世子在後邊說張問是自己人﹐死罪應該不至於﹐降級或者罷官是免不了的。
   想到這裡﹐張問鬆了一口氣﹐罷官就罷吧﹐等世子做了皇帝﹐自然就翻身了。
   回到家﹐張問又翻出那本大明日記看了一番﹐關於明朝後期﹐上面衹記錄了幾件大事﹐其中就有努爾哈赤造反與明軍的第一次大戰﹐叫薩爾滸之戰﹐以明軍慘敗結束。張問看到這裡倒是沒有多少痛心疾首的心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是很在乎朝廷興亡﹐說穿了﹐誰當皇帝關他張問屁事。
   不過看到後面﹐最後被蠻夷統治﹐張問就有點不太爽了。他想來想去﹐還是現在這種生活方式比較適合自己。況且如果改朝換代﹐張問還能做地主階層麼?好處都被女眞人占了﹐咱們還有什麼搞頭?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5-3 09:47 PM 編輯 ]

Good

:smile_o03:  男主角給強姦了! 借種!:smile_o16:

【段二十七 紅丸】
   張問想到沈碧瑤﹐說不定國家滅了﹐她連富商也做不成了。當然張問自己也可能沒法過榮華富貴的日子了。
   留辮子﹐屈膝蠻夷?張問一想到這個心裡就別扭﹐就像一個女人﹐本來都嫁人以身相許了﹐結果被搶了去﹐被逼把自己獻給另外一個人一樣屈辱﹐一樣不爽。
   正在這時﹐淡妝走到門口﹐說道:“稟東家﹐門外有人求見……是沈小姐姐的人。”
   張問道:“快請進來。”
   不一會﹐就有一個玄衣女子在淡妝的帶引下走了進來﹐那女子帶著幃帽﹐看不見臉。這種帽子常常是女人出門的時候戴﹐以免拋頭露面﹐甩皂妙製成﹐四周有一寬檐﹐檐下製有下垂的薄絹﹐其長到頸部﹐以作掩面。
   那女子拱手道:“少東家聽說李如梓覆亡﹐特遣屬下來多謝大人。”
   張問擺擺手道:“這件事是相互協調作對付共同的敵人而已﹐沈小姐不必客氣。”
   女子又放低聲音道:“昨兒少東家請郎中把脈﹐少東家有喜了……”
   張問啊地驚嘆了一聲﹐隨即又閉上了嘴﹐不再說話。他倒是不在乎娶了沈碧瑤﹐不管怎樣﹐她都懷上了張問的後代﹐張問倒是懶得計較她的身體缺陷或者心理缺陷。只是猜不到沈碧瑤是怎麼一個人心態﹐願不願意嫁給自己做妾室﹐只能先等等再看。
   張問又試探道:“沈小姐就為了這個事叫妳來的麼?”
   女子道:“少東家問大人﹐朝中大臣欲對大人不利﹐大人作何計較﹐是否要隱居一些日子?少東家可以作些安排。”
   張問瞪眼道:“那不是畏罪潛逃?請妳轉告沈小姐﹐我並無性命之憂﹐如果朝廷降罪要押送我回京師﹐請沈小姐照應盈兒和寒煙。”
   女子拱手道:“少東家只說了這些話﹐如果沒有別的事兒﹐屬下就此告辭﹐定會將大人的話帶到。”
   那女子走了之後不久﹐張盈便走了進來﹐在張問前面坐下﹐張了張嘴﹐說道:“相公﹐沈小姐既然有心幫忙﹐何必要去受那活罪?”
   張問心道張盈為什麼不吃沈碧瑤的醋呢?他想罷好言說道:“盈兒﹐咱們躲來躲去有什麼用呢?等以後﹐如果眞像那本日記說的那樣﹐蠻夷入主中原﹐我們不是完全成了別人的魚肉?還不如身在廟堂﹐說不定能出點力不是。”張問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只要世子登上大位﹐我定會得到重用。現在躲起來﹐啥也沒有﹐咱們就是寄人籬下﹐日子久了﹐總是不太好。”
   張盈道:“沈老爺現在只顧著修道﹐沈家沒外人……”
   張問搖搖頭道:“還有自己家好﹐這宅子雖然是沈家的﹐可她送我了就是我們的了﹐和直接住她們家的不一樣。”
   張盈面有擔憂之色道:“官場險惡﹐相公要多加小心。”
   “李如梓這樣的死敵栽了﹐怕什麼?”張問笑道﹐“放心﹐我自會小心。如果朝廷要我招我進京﹐妳和寒煙就先和沈小姐在一起﹐尋個機會﹐把我後娘接回來。”
   “相公放心吧﹐妾身一定將家裡照顧周全。”
   六月初﹐天氣越來越熱了﹐杭州依然繁華似錦﹐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張問這些日子常常去衙門日常辦公﹐因為這時候朝廷裡對於浙江改鹽怎麼收場﹐估摸著也差不多爭出結果了﹐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張問需要了解實時動向。
   一日﹐總鋪收到了兩份重要公文﹐傳到了張問手裡。張問一看郵符﹐一份是戶部的﹐一份是吏部的。
   張問先打開戶部的公文﹐內容是下令浙江鹽課提舉停止改鹽﹐復開中折色﹐以疏通淤塞鹽引。張問看罷﹐將公文遞到旁邊的黃仁直和陳安上旁邊﹐說道:“終於鬧騰完了﹐改回原樣。”
   黃仁直聽罷看了一眼張問面前另外一份吏部的公文﹐摸著鬍鬚說道:“那另外一份﹐就該是大人的去處了。”
   陳安上看張問的眼光充滿了佩服﹐半個多月前﹐張問就說過在這位置上坐不久﹐居然眞的算準了。
   張問點點頭﹐扯開漆封﹐將吏部公文瀏覽了一遍﹐說道:“居然是去遼東……這算是流放麼?”
   黃仁直放下手裡的公文﹐接過張問遞過來的信紙﹐一面看一面說道:“聽說被調去遼東的官吏﹐痛哭失聲﹐紛紛要求外調﹐估計有點門路的不願意去﹐正缺人呢……兵部主事、武選清吏司﹐這是正六品官啊﹐呵呵﹐恭喜大人﹐只降了一級。”
   陳安上也揖道:“賀喜大人﹐浙江的事辦砸了﹐還是比下官高一級呀。”
   張問沒好氣地看向陳安上道:“改鹽辦咂了﹐是我的責任嗎?被降一級﹐還是去遼東﹐要不咱們換換﹐你當正六品的官去遼東﹐我在這鹽課司進油水如何?”
   陳安上摸了摸猴子般的腦袋﹐臉色難看道:“這官也不是想換就換的啊。”
   張問拍了拍公案上的印匣﹐說道:“好了﹐這印讓給別人來用。陳大人﹐去叫人把帳目清理一下﹐報到戶部去﹐我準備一番得回京述職。”
   張問點了帳目公務用印﹐然後和黃仁直離開了衙門。上了馬車﹐張問才對黃仁直笑道:“比我想象的要好﹐起碼還六品的官不是。在浙江呆了近一年﹐啥政績沒做出來﹐現在不進不退﹐還是正六品﹐也算是公平合理﹐呵呵。”
   黃仁直摸著鬍鬚搖頭道:“遼東可不是好地方﹐不然大伙也不會爭著要外調了。”
   “主遼東事務的﹐看樣子還是楊鎬。東林這回實在是沒底氣去爭了……好像聽說楊鎬的辦法是四路合擊﹐黃先生認為這法子好用麼?”
   黃仁直半眯著眼睛道:“不管好用不好用﹐還沒開始佈兵尼﹐現在連大人這樣遠離朝廷的人都知道了﹐這樣路人皆知﹐還能好用麼?”
   張問嘆了一口氣﹐想了想說道:“楊鎬、袁應泰、熊廷弼等幾個個人中﹐我還是覺得熊廷弼要靠譜一點﹐可朝廷偏偏不用他。”
   黃仁直道:“此人不好相處﹐朝中大臣對他沒好感……聽說剛調到浙江學道﹐就叫人杖打了幾個有錢有關係的生員﹐激怒了巡按御史荊養喬﹐兩人正爭相上書對罵。他每到一處﹐總是和人結怨﹐沒辦法……”
   “久聞熊廷弼大名﹐我還沒見過他﹐不如今天我們就去拜會一下如何?”張問道。
   黃仁直不置可否﹐反正張問這樣的小官﹐又沒法決斷軍機﹐在遼東事務上持什麼觀點也沒人在乎。於是二人轉道去學道衙門拜訪熊廷弼。張問在門口下了車﹐叫人送去名帖。
   熊廷弼並不清高﹐既然是同僚拜訪﹐便出門迎接張問入內。張問打量了一番熊廷弼﹐見其身長約七尺﹐身寬體胖﹐臉寬﹐眼小﹐留著八字鬍﹐四十多歲的樣子﹐面相還算周正。
   張問揖道:“下官張問﹐拜見熊大人﹐因朝廷初召為民部主事﹐不日將往調遼東、聞熊大人精於遼東事﹐今日眉眛叨擾﹐郤請教一二﹐以其致用﹐望熊大人多多指教。”
   熊廷弼聽罷笑道:“原來是張大人﹐老夫略有所聞﹐略有所聞﹐你還能做兵部主事……不錯、不錯。”
   張問聽罷熊廷弼話裡有話﹐顯然是挖苦張問在浙江亂搞一通﹐毫無建樹不說﹐還惹了一身腥臊的事。張問心道此人說話果然不是很中聽……不過張問事先有了心理準備﹐知道他就是這麼一個性子﹐也懶得很跟他計較﹐自找不痛快。
   張問想罷勉強陪笑了一聲﹐和黃仁直一起﹐跟著熊廷弼進了客廳。三人分賓主入座﹐皂隷上茶。熊廷弼先端起茶杯請茶﹐張問和黃仁直這才客氣地端起茶杯﹐客氣的那一套還是要做足的。
   熊廷弼對著茶杯吹了一口氣﹐大大咧咧地說道:“張大人去遼東﹐是幹什麼去呀?”
   張問聽罷熊廷弼的口氣﹐心下就想刺激一下他﹐便說道:“大事有楊大人主持﹐下官自然就聽楊大人差遣了。”
   張問提到楊鎬﹐意思就是你到底沒有楊鎬混得好﹐人家眼看就能做經略了﹐你還在擺弄那幾本四書五經。
   果然熊廷弼一聽到楊鎬﹐臉上就有不悅之色﹐哼了一聲﹐公然對著張問這麼一個外人說起同黨大員的壞話來了﹐“他那個四路合擊的想法﹐眞是異想天開﹐分兵自弱是兵家大忌﹐努爾哈赤一定會集中兵力遂路消滅﹐老夫看他楊鎬是拿大明的家底當兒戲。”
   張問早就聽說熊廷弼一貫主張在遼東以守為戰﹐便說道:“那熊大人的意思﹐遼東只能守不能戰?”
   熊廷弼嘆了一氣道:“這道理不是很簡單麼?遼東地廣人稀﹐實荒蠻之地﹐內地調軍﹐士卒毫無戰心﹐誰也不願意死在那地方。只有依靠遼人守土﹐遼人有切膚之痛﹐才能奮勇保土﹐方是存遼大計。”
   張問聽罷點點頭﹐覺得熊廷弼倒是一針見血﹐有洞察人心的見識。
   去打仗就可能沒命﹐人為什麼要去打仗?有的是沒有辦法鋌而走險要搶劫﹐現在的幼爾哈赤遭了飢荒﹐就是出於這樣的動機;有的是被人打到家裡來了﹐要操起傢伙反抗﹐保護自己的家園和財產﹐不打就得變成奴隷。
   而明朝內地調過去的這些人﹐要他們去流血進攻赫圖阿拉﹐赫圖阿拉和士卒們有啥關係?至少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戰心全無﹐可以說是有原因的。
   如果收編遼東本地漢人﹐守衛家鄉﹐保護自己的利益﹐就有切膚關係了﹐也難怪熊廷弼一向主張以守為戰﹐這樣確實保險得多。
   張問想了許久﹐又問道:“是遼東原本就是我們大明的地方﹐現在努爾哈赤公然造反﹐如果坐視不管﹐豈不是養虎為患?”
   熊廷弼說道:“張大人此言差也﹐努爾哈赤雖然善戰﹐但不足為患。老夫在遼東時﹐聞得努爾哈赤捉住漢人﹐便驅為奴隷﹐試問誰願意做奴隷?這樣下去﹐遼東人口會逃亡嚴重、越朲越少﹐我們再四面封鎖﹐建州人自取滅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張問聽罷很是贊同熊廷弼的觀點﹐越來越覺得﹐還是熊廷弼主遼東靠譜﹐可惜張問說了不算﹐只能和熊廷弼相視嘆了一氣。
   因為熊廷弼在遼東呆過﹐張問又請教了一些遼東方面的信息﹐這才拜別熊廷弼﹐回家交代家事﹐準備北上京師。
   張問原本是打算讓張盈留在浙江料理家務﹐但是張盈擔憂張問的安全﹐堅決要跟著去。張問也覺得有張盈在身邊要安全一些﹐便讓張盈喬裝成書童一起北上。他又和沈碧瑤告別﹐同時把寒煙和吳氏交待沈碧瑤﹐讓她代為照顧。
   七月初﹐張問等人到達京師﹐他趕著去吏部交接公文﹐然後去兵部報道﹐等待派遣遼東。而張盈則在家張羅著人收拾青石胡同的院子﹐那是張問的祖宅。
   為遼東戰事準備的兵馬軍械糧草等還未準備妥當﹐朝廷對於遼東經略的人選也沒完敲定﹐還在爭論﹐所以張問報道之後﹐就在家裡等著。
   他掛著六品的官職﹐但是廷議等場合也沒資格去﹐相當於賦閒在家﹐偶爾去兵部衙門了解信息而已。
   張問原本以為朝廷現在在關注的﹐肯定是遼東事務了﹐卻不料次次去聽到的消息都是關於紅丸的﹐敢情朝中大臣爭論的不是誰主遼東事﹐而是鴻臚寺煉出來源的紅丸。
   張問聽到紅丸這個詞﹐想起大明日記上有記錄一個紅丸案﹐不過應該是泰昌朝的事情了……
   朱由校確實從李如梓府上搜出了一顆大珍珠﹐不知道是不是長生珠﹐但是不敢隱瞞﹐回到京師後﹐就將珠子交給了萬歷皇帝。
   萬歷皇帝自然也不認識﹐就找來鴻臚寺卿李可灼﹐問怹是不是長生珠。李可灼見罷那粒大珍珠﹐通體晶瑩﹐有暗紅光輝﹐確實是稀世珍寶﹐便高興地告訴皇上是長生珠。
   皇帝急令李可灼煉丹。杛柯灼用長生珠配以其他修道葯物﹐其中含汞﹐所以煉出的丹藥成紅色﹐稱為紅丸仙丹。因為那長生珠個頭很大﹐李可灼不敢私吞﹐只得全部做藥﹐煉出了三粒。  
   這時候首輔方從哲獲悉丹藥的事﹐急忙上書皇帝愼用丹藥。萬歷不聽﹐方從哲連上奏書﹐並痛罵鴻臚寺的官員。
   後來方從晢擔憂萬歷皇帝﹐說丹藥既然有三顆﹐先用一顆試藥﹐無碍之後才進獻皇上。萬歷想著長生珠來之不易﹐自然十分肉疼﹐但是還是勉強答應了方從哲所請。
   既然是李可灼煉出來的藥﹐自然就賞了一顆給李可灼的先吃。李可灼吃了之後﹐萬歷和眾大臣問他有什麼感覺。
   李可灼道:“耳聰目明﹐精神更加好了。”
   萬歷正頭昏腳痛﹐聽罷便躍躍欲試﹐方從哲等人又再三勸誡﹐再等數日。萬歷見李可灼精神俱佳活蹦亂跳﹐早已忍耐不住病痛﹐便喚人獻上丹藥吃了一顆。
   第二天早上﹐萬歷竟然從龍榻上下床了﹐並說精神好了許多﹐頭也不疼不暈了﹐眾人大喜﹐萬歷厚賞了李可灼。這時太子犯風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太醫束手無策﹐萬歷便將剩下的一顆丹藥賞賜給太子﹐太子吃後﹐風熱漸緩。
   不料天有不測之風雲﹐第三天早上﹐皇帝和太子都一起死了……
   當哀鳴的鐘聲響起的時候﹐皇長孫朱由校還在端本宮的一個小院子裡鋸木頭。他聽到鐘聲﹐忙丟下鋸子﹐奔到門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太監王安哭哭啼啼地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皇……皇……”
   朱由校急忙嚎啕大哭﹐正想聽到王安說皇上駕崩﹐不料王安卻說道:“皇爺和太子殿下都……都仙去了。”
   朱由校聽罷心裡一喜﹐心道:那紅丸也太強大了﹐很快我就要被宣佈繼承皇帝位了吧。朱由校一邊高興一邊痛哭道:“這不是眞的……這不是眞的……”
   王安扶住搖搖欲墜的朱由校﹐哭道:“世子殿下﹐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您得趕快準備登臨大位﹐主持大局。”

第三折 否極泰來 【段一 機遇】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頭戴白麻的艷麗婦人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朱由校後邊的木頭﹐紅著眼睛冷冷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做那些玩意﹐快跟我去守靈。”
   那婦人就是撫養朱由校的李選侍﹐她打量了一番稚嫩的朱由校那細胳膊細腿的﹐心裡也暗自高興……可見萬歷皇帝和他的兒子死了也能給這麼多人帶來快樂。
   朱由校見罷李選侍﹐心裡咯噔一聲﹐暗罵蠢婦﹐朝廷這麼多大臣武將﹐妳想幹什麼?
   李選侍也不管朱由校願不願意﹐就叫身邊的太監把他拖走﹐朱由校怒道:“我要見大臣﹐放開我。”
   李選侍冷冷道:“殿下的母妃早逝﹐我將殿下一手帶大﹐你不聽我的話了?”
   朱由校心道聽妳的話?老子馬上就是皇帝了﹐天下都要聽老子的。他一個勁掙扎﹐可不想被這婦人控制﹐急忙喊道:“來人啊﹐快把她趕走!”
   “趕走我?”這時李選侍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冷光﹐“你喊喊﹐這宮裡誰不聽我的?”
   朱由校聽罷心裡一寒﹐急忙向後奔扯﹐一邊喊道:“王安﹐把我沒做完的東西好生收好。”
   李選侍聽罷搖搖頭﹐她想笑﹐但是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只得拉著一張臉說道:“還不快帶世子殿下去守靈?”
   很快朱由校就發現自己低估了李選侍的野心和瘋狂﹐這廝和鄭貴妃串通一氣﹐把宮裡都把持在了手裡。朱由校壓根不是去守靈﹐而是被關了起來。
   朱由校心裡煩冷﹐心道媽的她們不會把老子殺了迎福王回來做皇帝吧?朱由校又想自己死了﹐福王還是不能做皇帝﹐太子還有一個兒子﹐就是朱由校的弟弟朱由檢﹐可朱由檢才幾歲﹐不是更好控制?
   朱由校被軟禁的時候﹐越想越不對勁﹐他壓根沒料到自己的爺爺和父親一夜之間一起暴斃。萬歷和太子只要有一人在世﹐李選侍和鄭貴妃算個什麼東西﹐所以朱由校對李選侍確實戒心不足﹐沒想到她們會這樣突然發難。
   這個時候﹐朝中大臣按照祖制﹐急忙宣佈世子朱由校繼承皇帝位﹐又見不到朱由校﹐早已急得團團轉﹐無數大臣上書要求李選侍放朱由校。李選侍垂帘聽政﹐收到奏書﹐回復皇帝年幼﹐生母早逝﹐理應由她照料。
   大臣們不依﹐紛紛聚集在宮門外﹐要拜先皇靈柩。眾官陸續聚集過去﹐在家的張問對家人說道:“擁立大功就在眼前﹐趕快去宮裡。”
   張問穿好官袍﹐急衝衝地躍上馬背﹐就要出門﹐張盈擔心他的安全﹐也跟了上去。到了午門﹐只見大學士方從哲、劉一燝、吏部尚書周嘉謨等人站在最前面﹐後面一呼拉紅青夾雜一大片官員。
   張問暗罵動身晚了﹐前面的位置都被搶了﹐急忙亂擠著靠上去弄個位置。
   午門緊閉﹐看樣子是進不去﹐這時方從哲吼道:“先皇駕崩﹐群臣連靈柩也見不著﹐你們想幹什麼?”
   城上回應道:“我們奉了命令﹐不讓開門﹐大臣們有事情請上奏折。”
   方從哲氣得山羊鬍都翹了起來﹐回頭對眾官道:“事有緩急﹐大伙現在就推舉遼東經略﹐誰敢亂政﹐立刻調集遼東四十七萬大軍勤王﹐誅殺亂賊!”
   眾人聽罷便推舉楊鎬為遼東經略﹐反正這人選早就差不多定下了的﹐楊言要楊鎬立刻趕到遼東調兵。鬧了一陣﹐宮裡的人害怕﹐這時喊道:“上面來了命令﹐准許大臣進宮拜靈。但人數太多多﹐恐引混亂﹐只許以下大臣:方從哲、劉一燝、周嘉謨……”
   過了一會﹐午門打開﹐一群侍衛執兵器擋在面前﹐讓開一條縫﹐讓方從哲等人進去。其他沒念到名字的人﹐只有站著乾等﹐張問卻不管那麼多﹐趁亂跟著擠了進去﹐張盈也緊跟著張問。侍衛們不認識這些大臣誰是誰﹐場面有點混亂﹐結果跟進去的﹐多了五六人。宮人也懶得清查﹐急忙就關上了午門。
   機遇總是垂青於有準備的人﹐但是遇到這種突然事件﹐誰也沒有準備﹐只得依靠臨場發揮了。張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這皇宮裡面﹐悶熱得厲害﹐要說舒服還比不上胡同裡的破房子。
   一群人走進乾清宮﹐那裡放著兩個靈柩﹐皇帝太子一起去了﹐眞的是個大大的悲劇。眾人一走進去就開始大哭﹐伏倒在地死去活來﹐比死了全家還傷心。張問悄悄偏過頭看了一眼跪在旁邊的老婆﹐張盈也轉頭和張問對視一眼﹐她自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被挾裹著跪哭﹐眼神很無辜。她穿著一身直身布袍﹐戴著四方巾﹐旁邊有幾個大臣也是這麼一副打扮﹐大概是趕著過來的時候沒有換過衣服的緣故。
   張問從來沒進過乾清宮﹐這時十分好奇﹐但是又不敢東張西望﹐只跟著眾大臣一起痛哭。他只是隱隱覺得這大柱子之間的大殿很空曠﹐光線又暗﹐就像充滿了腐氣和陰霾。北面有九間暖閣﹐張問沒去過﹐但是聽說過﹐皇帝常常在暖閣裡面呆著。召見一臣一般都在外朝的御門御殿﹐所以能被召見進那些暖閣見皇帝的﹐都是八輩子修來的陰德﹐祖墳上冒了青煙。
   眾人哭了一陣﹐一個身穿紅袍的老頭直起身來﹐說道:“皇太孫不在皇上和太子的靈前繼位﹐跑到哪裡去了?”
   張問聽得中氣十足的聲音﹐知道是內閣大臣劉一燝。這時又聽得邊上的老太監說道:“皇太孫在李選侍那裡。”
   劉一燝怒道:”李選侍為什麼不讓新天子到靈前﹐她想什麼?”
   這時只見一個小女孩跑了出來﹐說道:“殿下在西暖閣裡。”張問聽得聲音很熟悉﹐抬頭看時﹐竟然是張盈的妹妹張嫣。
   旁邊的張盈見到妹妹﹐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喊了一聲﹐張嫣聽到聲音﹐向這邊看來。這時突然從後面走上來一個太監,抱起張嫣就走。張盈想也沒想﹐急忙追了上去﹐眾人見罷﹐也跟著擁上去﹐前面的張嫣在太監的肩膀上直掙扎﹐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我姐姐。”
   那太監抱著張嫣上了天橋﹐張盈正要追上去﹐幾個太監攔在前面﹐呵斥道:“大膽﹐內宮禁地﹐豈是外臣能夠進來的?”
   眾大臣自持身份﹐自然不敢衝上去。張盈卻不管那麼多﹐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妹妹了﹐這時見妹妹被人抓住﹐顧不得許多﹐衝上去﹐左右踢出兩腳﹐只聽得“啊啊﹗地兩聲驚叫﹐兩個太監乒呯就從天橋掉下去。
   張盈急奔幾步﹐一下跳將進去﹐伸手就抓住了扛著張嫣的太監後領﹐向後一提﹐那太監一個站立不穩﹐仰面摔倒﹐張盈急忙抱住妹妹﹐喜極而泣。
   而這時站在天橋下邊的張問內心正在掙扎﹐上邊那暖閣裡﹐是後宮地方﹐有皇帝的妃子出入﹐沒有詔命一個外廷臣工闖進去誅滅九族都不為過﹐所以下邊那些大臣都不敢上前一步。但是現在張盈已經闖上去了﹐雖然她是個女的﹐但也是十分危險的﹐張問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老婆﹐難道要這樣扔下她不管?
   同時張問記得剛剛張嫣說殿下在西暖閣﹐張問猶豫著﹐是不是要冒險進去搶朱由校。能不能搶出朱由校?
   李選侍到底是朱由校的養母﹐萬一以後她眞的垂帘聽政呢﹐張問這樣蠻幹﹐豈不會死無葬身之地?自從萬歷皇帝和太子一起死去﹐張問就意識到歷史出現改變了﹐並沒有像那本《大明日記》記錄的那樣延續﹐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楚。
   這時張問腦子中浮現出朱由校那雙帶著稚氣卻深邃的眼睛﹐一瞬間不及細想﹐衹是直覺這個人不會輕易讓別人控制……明則保身﹐或是放手一搏﹐就在一念之間。
   時間太短了﹐張問腦子裡想的東西多﹐最後還是憑借直覺。張盈就在上面﹐那是刺激張問的直接原因﹐張問沒法把她一個人丟在上面。他吸了一口氣﹐已顧不得上猶豫﹐壯起膽子突突就衝上了天橋。下邊的大臣都吃驚地看著張問和張盈兩個人,他們不要命了?
   朱由校還不滿十五歲﹐李選侍是他的養母﹐她又極得太子生前寵愛﹐同時和鄭貴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大臣們只是用言語主張正統﹐並不敢過分行動。
   首輔方從哲竟然揚言要調動邊軍進京﹐東林黨的人暗自高興﹐這下浙黨因為這一句話﹐可得吃不完兒著走了。
   張問衝上去時﹐只見迎面衝過來七八個太監﹐吆喝著:“抓住他們﹐抓住他們﹐往死裡打!”拿武器的侍衛都在外邊﹐這乾清宮裡誰也不敢帶武器﹐就只有這麼一幫子太監宮女。
   張盈急忙將妹妹護在身後﹐她是關心則亂﹐闖出了禍﹐這時也顧不得後怕﹐上去就是一腳﹐踢得那最前面的太監摔在地板上﹐嗖地一聲滑得老遠﹐哎呀呀痛叫不已。
   “殿下在哪間屋?”張問急忙向張嫣。張嫣指著一道門道:“就在裡面。”
   張問抱著孤注一擲的膽氣﹐顧不得許多﹐側起身體就狠勁向門衝過去﹐“呯”地一聲﹐將那木門撞開。
   只見裡面有三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張問﹐不敢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大膽的人﹐連後宮的門都敢撞。一個著宮裝的艷婦正是李選侍﹐她拉著的少年便是朱由校﹐旁邊的太監急忙攔在張問面前。
   朱由校見罷張問﹐臉上懵懂的表情頓時一變﹐突然一掙﹐從李選侍手裡掙脫開來﹐呼道:“李選侍欲對我不利﹐張問快救我!”
   那太監急忙轉過身﹐抱住了朱由校﹐朱由校個子小身體弱﹐頓時動彈不得。張問聽到朱由校發話了﹐還怕個屁呀﹐對准那太監的胯下﹐一腳便踢了過去。
   只聽得啊地一聲慘叫﹐太監捂著襠部蹲了下去。張問抱起朱由校就跑﹐李選侍滿眼驚慌﹐追到門口時﹐張問已經扛著朱由校奔到了天橋上﹐回頭對張盈喊道:“盈兒﹐快走。”
   李選侍在門邊眼睜睜地看著張問二人將人搶走﹐氣得直跺腳﹐無計可施﹐她不可能追到先皇靈前去搶人。
   眾臣見到了朱由校﹐紛紛叩拜高呼萬歲﹐張問也急忙跪倒在地。朱由校驚魂未定﹐呆在原地發愣。旁邊的一個老太監見狀以為他不知所措﹐便小聲提醒道:“殿下﹐該叫他們平身了。”
   朱由校這才說道:“平身吧。”
   眾人這才站起來﹐完全不管北面安放的那兩個死人﹐心思都在朱由校身上去了。
   方從哲想到了想﹐說道:“按祖制﹐皇太孫應該先即東宮太子之位﹐臣等這就護送皇太子去端本宮即太子位吧﹐擇日再到乾清宮繼承大統。”
   眾人尋思著先把世子弄出這危險之地﹐別再落到李選侍手裡才是正事﹐都會意了方從哲的意思﹐便紛紛附和。同時這裡的幾個簇擁世子登位的人﹐那就是擁立大功的人員了﹐自然要叫人詳細記錄在案。
   朱由校臉色蒼白﹐這時終於回過驚魂來﹐感覺自己就像在閻王爺那裡遊了一遭一樣﹐給他印象最深的﹐當然是張問﹐在他最絕望的時候不顧一切來救自己。朱由校這時回顧左右﹐喊道:“張問﹐張問。”
   張問聽罷朱由校誰也不喊﹐喊了自己﹐心裡撲騰撲騰亂跳﹐身子骨輕飄飄的﹐感受簡直比吃了仙丹還美妙﹐他意識到﹐飛黃騰達、平步青雲就在眼前了。張問急忙撲通一下跪倒在朱由校面前﹐高呼道:“微臣在。”   
   方從哲和劉一燝等人見狀﹐心裡又是妒嫉又是羨慕﹐搞了半天﹐頭功居然被這個無名小輩給搶去了。
   朱由校扶起張問﹐抓住他的手道:“你和我在一起﹐別走開﹐你是忠臣。”
   張問心下大喜﹐心道皇帝說老子是忠臣﹐當然就是忠臣了﹐急忙說道:“微臣侍奉皇太孫左右﹐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時方從哲說道:“鑾駕來了﹐請皇太孫移駕東宮。”
   朱由校聽到方從哲的聲音﹐第一時間想起太監們說的方從哲的事﹐說他要從遼東調兵進京師來。朱由校猛然背心發涼﹐浙黨找個借口﹐竟然就可以隨便從邊關調兵?朱由校想罷忙說道:“你們都是忠臣﹐叫人把這裡的人都仔細記下來﹐不得出了差錯。”
   旁邊的太監應了。方從哲等大臣這時心裡才滿心高興起來﹐擁立大功啊﹐可遇不可求的事兒。為人臣有兩件天大的功勞﹐一是開疆、二是擁立﹐沒有其他什麼功勞可以相提並論。
   眾大臣簇擁著朱由校到了東華門內的端本宮﹐進了弘仁殿﹐正中就是金碧輝煌的皇太子座﹐兩邊有鏡屏、紗畫﹐畫著忠孝廉潔的典故故事。朱由校看著那個寶座﹐眼睛放光﹐幸好北面沒有人看見他的表情。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到寶座前﹐轉身坐下﹐眾人急忙叩拜餘地﹐高呼萬歲﹐反正現在皇帝也沒有﹐喊太子萬歲也差不多﹐遲早的事。
   司禮監、太僕寺等有司官員分站左右唱詞﹐朱由校就算即了太子位﹐雖然有些倉促﹐但它是合法的﹐就已經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朱由校用發顫的聲音說道:“大家平身吧。”他看見張盈身邊的張嫣﹐又喊道:“嫣兒﹐到上面來坐。”
   張嫣也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聽罷有些惶恐地看著四周﹐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上去。張問急忙低聲說道:“太子要冊封妹妹為太子妃了﹐過幾天就是皇后﹐快過去。”張嫣聽罷張問的話﹐這才忐忑不安地小心走上去﹐坐到了朱由校的身邊。
   朝賀罷﹐眾人退出弘仁殿﹐劉一燝當著眾人的面﹐對太監王安說道:”把太子保護好了﹐別再被人擄走。”
   王安是前太子的忠實太監﹐又是東廠提督﹐與劉一燝、楊鏈等東林官員關係不錯。起先朱由校在端本宮呆的好好的﹐李選侍突然跑到端本宮﹐就把朱由校給弄走了。王安也沒回過神來﹐所以大臣們才提醒王安別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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