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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紗 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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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真是會令你頭大的! :')

Good

【段二十 碧瑤】
   “打涼水來。”張問說了一聲﹐他剛剛用青鹽漱了口﹐正坐在椅子上﹐等著人侍候他洗臉。他渾身酸痛無力﹐身上還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染了風寒頭腦四肢都不利索一樣﹐一宿沒睡﹐頭也昏沉沉的﹐所以想用涼水清醒一下頭腦﹐一會還得去衙門。
   寒煙在暖閣裡輕輕打著鼾聲﹐睡得正甜﹐張問卻不能這麼睡過去。
   淡妝端著一銅盆的清水走進來﹐說道:“剛剛從井裡打上來的。東家試一下會不會太涼了?”
   張問走過去往臉上澆了一把水﹐冰冷的水讓他一激靈﹐很是刺激。洗了臉﹐又吃了早飯。站在旁邊的那白衣少女淡妝又說道:“前晚東家讓奴婢打聽了鹽價﹐昨天奴婢又問了廚娘﹐她說已經漲了四両五錢。”
   “四両五錢?”張問聽得心裡一驚﹐以前的鹽價是三錢﹐現在個把月時間﹐生生漲了十五倍﹐太不可理喻了。四両五錢﹐鹽商就是運糧去東北換鹽引﹐成本也遠遠低於這個價格。張問感覺這中間肯定有人操縱。鹽巴作為生活必需品﹐其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了本身的價值。
   張問穿好官袍﹐一面收拾了準備好去衙門﹐一面尋思著如何搞明白鹽價是怎麼回事。想來想去﹐這事還得去問沈碧瑤﹐沈家在商界混跡了幾代﹐人脈也不少﹐肯定明白其中的玄機。
   正在這時﹐張盈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張問那張縱慾過度的臉﹐面有不樂地說道:“相公也要將息些身子骨。”
   張問無言以對。這時張盈又說道:“沈小姐來杭州了﹐派人來叫相公抽空過去一趟。”
   “我還正想找她呢﹐不料剛一想她﹐人就來了﹐省去許多麻煩。”張問不假思索就隨便搭了一句。不想張盈聽在耳裡卻變了味﹐把張問有事想見沈碧瑤的意思﹐品成了純粹想她。
   張盈對張問這種博愛很是不滿﹐可既然都嫁了他﹐也沒有辦法﹐這時她冷冷地說了一句:“你知道沈小姐被致殘成什麼樣了嗎?”
   張問好奇道:“什麼樣子?”
   張盈低聲道:“乳尖被李家七妹的人割了﹐所以沈小姐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男人。”
   “這麼歹毒!”張問聽得心下都是一寒。又聽得張盈說道:“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人中間﹐除了我﹐其他人離開了沈家都變成了死人。”
   張問心道沈碧瑤肯定是自卑加心理扭曲所致﹐怪不得搞得神神秘秘的﹐還有那麼多潔癖﹐像上虞那座六進的院子﹐就是被稅廠佔了一回﹐她就不住了﹐幾萬両銀子啊。還有以前她住的那地方﹐簡直就是一塵不染﹐連道路都是用布擦。同時張問又覺得她挺可憐的。
   張問想了想﹐叫人去衙門說一聲﹐身體不適﹐今天不去衙門了﹐轉而去見沈碧瑤。沈家財力雄厚﹐在杭州不只張問住的那一處宅院﹐就在西湖旁邊﹐還有一處。張問便在侍劍等侍衛的帶引下去了沈碧瑤住的地區方。
   那宅子是個錢莊﹐前面做生意﹐後面的內宅住人。大凡有關係﹐又有錢的商賈﹐都會開錢莊﹐這個行業可以說是暴利行業。市面上流行的銀子有眞假成色之分﹐銅錢也有制錢、私錢﹐價值不一﹐有的銅錢一千五百枚換一両銀子﹐有的卻要三千枚才值一両﹐商人做生意在兌換的時候有諸多麻煩﹐都要借助錢莊。錢莊也兼營借貸和存錢﹐收取利息﹐投資各個行業﹐是周轉很快的生意。不過因為涉及私錢﹐沒有官府的關係風險很大。
   張問已經換了直身布衫﹐一副平民的打扮﹐侍劍本是沈家的人﹐這會兒給錢莊的人打了招呼﹐便有人將張問等帶進了後院。張問暗地發現周圍明哨暗哨密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奇怪。
   向北走到一處洞門時﹐帶路的人都停了下來﹐只讓張問和侍劍兩個人進去﹐因為侍劍以前也是沈碧瑤的侍衛。
   進了洞門﹐兩固身穿玄衣﹐頭戴斗笠﹐用黑紗蒙面的女人正站在那裡﹐ 一個女子冷冷地說道:“張大人這邊請。”那聲音冷得像刀子一般﹐毫無人情味。
   走到一處竹樓面前時﹐張問見著周圍依然是灑滿了花瓣﹐乾淨得不像在塵世中一般。竹樓周圍種著幾叢修竹﹐此外別無他物﹐旁邊有幾個蒙面玄衣女子走來走去。樓梯前邊也有個同樣的女子﹐張問完全分不出她們的有什麼不同﹐那女子看了一眼侍劍﹐說道:“妳現在的身份﹐不能見壇主。”
   侍劍只得留下﹐張問一個人進了竹樓。竹樓的裡邊﹐掛著一帘珠帘﹐張問知道沈碧瑤可能就在珠帘後面。
   果然這時候響起了沈碧瑤那比絲竹管弦還要好聽清脆的聲音﹐“本來這時不該叫張大人來涉險……”
   張問聽罷涉險二字﹐忍不住問道:“沈小姐有什麼危險?難道是李如梓聽到了什麼風聲?
   沈碧瑤道:“恐怕是這樣。”
   張問心裡咯噔一聲﹐想起剛剛在外院看到的那些如臨大敵的人手﹐便問道:“李如梓會遣刺客行刺麼?”
   “說不清楚﹐但是我覺得李如梓用刺殺的方式不太好……沈家這些人﹐不比李如梓的人差﹐他們沒有絕對優勢﹐李如梓有優勢的是官府的勢力﹐我猜他們會借助官府動手﹐張大人是沈家的盟友﹐所以我到杭州來﹐是想問問張大人在東林黨內有沒有靠得住的人。”
   張問想到的只有左光斗﹐左光斗已經向左右表示﹐要收張問做門生﹐其他的人﹐張問覺得不太靠得住﹐又問沈碧瑤道:“除了我﹐沈家沒有別的關係麼?”
   沈碧瑤道:“東林激進派的一些黨員﹐以前是我們的人﹐但同時又是李如梓的人﹐靠不住﹐只有張大人可以信任。”
   張問聽罷﹐又想起早上張盈說的沈碧瑤被致殘的悲慘經歷﹐頓時心裡騰起一股子豪氣來﹐他不僅要自保﹐還要保護這個可憐的女子﹐絕不能坐以待斃。雖然底氣有些不足﹐但是張問依然在沈碧瑤面前表現出自信道:“左大人是都察院御史﹐三品大員﹐已與我有師生之誼﹐而且不是激進派的人﹐我可以讓左大人設法保全。”
   “張大人與左大人交情還淺﹐不知在生死關頭靠不靠得住。”沈碧瑤一下就說出了關鍵的地方。
   張問頭大﹐他只有二十多歲﹐中進士也不過幾年時間﹐家族血脈又單薄﹐哪裡來的交情深厚的關係?
   張問想了想說道:“不能對左大人說出這中間的私人恩怨﹐只要將事情牽扯到政見上。我們與李如梓一黨政見不合﹐他們因此要是往死裡整﹐左大人一定會站在我這邊﹐奮力反擊……對了﹐鹽價為什麼漲了十五倍?沈小姐可知道其中玄機?”
   沈碧瑤道:“無非就是那幾個鹽場勾結﹐又有李如梓一黨撐腰﹐你用五錢買我的﹐我用六錢買你的﹐這樣買來買去﹐鹽就漲上去了。”
   這和炒房價和地價有些相似﹐炒來炒去﹐百姓都沒有地﹐只好變成佃農無產者。
   張問聽罷冷冷說道:“這就好了﹐朝中東林為了對付浙黨﹐都在設法將改鹽失敗的責任往對方身上推﹐李如梓一幫奸商可好﹐為了謀取暴利﹐加速改鹽的失敗﹐浙黨一旦調查清楚﹐不以此為憑據攻訐東林?這事左大人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沈碧瑤嘆了一聲氣﹐說道:“只能寄希望於此了﹐我們在官場上的勢力﹐也沒法和李如梓比的。沈家在各地的商鋪﹐特別是錢莊涉嫌私錢﹐這次損失……”
   張問忍不住問道:“你們有多少資產?”
   沈碧瑤沉默了一會﹐張問也沒有說話﹐這個問題確是問到了沈家的核心信息﹐不定人家會說。正想著時﹐不料沈碧瑤開口說道:“有百餘萬。”
   張問聽罷心道:朝廷為了一百萬軍費你打過來我咬過去﹐沒想到一個商賈﹐也有百萬資產﹐眞的可以說是富可敵國﹐而且張問覺得沈家肯定不是最富的。
    “既然沈小姐有錢﹐妳設法打通關節﹐收集鹽商們操縱鹽價的證據﹐我去設法將事情牽扯到政見上去﹐我們分頭行動﹐放手一搏……對了﹐上回我那份把柄……”
   沈碧瑤道:“本想毁掉﹐但覺得得還是還給張大人比較好﹐我已經帶來了。”
   這時一個白衣少女從珠帘裡面走出來﹐將張問那份通奸的把柄放到了桌上﹐張問翻開一看﹐確無差錯﹐看來沈碧瑤是眞的信任自己。

【段二十一 紅紙】
   沈碧瑤給了張問一副字﹐說這副字價值五千両銀子。張問從長盒子裡拿出來﹐緩緩打開一看﹐是楷書字體﹐字體方嚴正大﹐樸拙雄渾﹐大氣磅礡﹐有顏眞卿的風采。打開一半之後﹐發現內容是麻姑仙壇記﹐果然是顏眞卿的字……或是臨摹。
   張問無法判斷這樣一副逼眞的字是否是眞跡﹐又想起剛剛沈碧瑤說價值五千両﹐恐怕不是眞跡﹐眞跡肯定不衹這個數﹐張問便問道:“是哪朝的臨摹體?”
   沈碧瑤道:“北宋。張大人去見左大人﹐應該用得上。”
   張問想了想﹐學生送恩師字畫雅物﹐是沒有關係的﹐便收下了。張問將書法卷起﹐放住盒子裝好﹐拱手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這麼辦吧﹐告辭。”
   他也看不見沈碧瑤﹐執禮之後便轉身欲走﹐這時沈碧瑤突然喊住他。張問又轉過身問道:“沈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沈碧瑤的聲音有些發顫:“我總覺得左光斗靠不住﹐他能做到三品大員﹐沒有東林黨內部的擁護﹐是不可能的﹐這時候李如梓又和許多東林人士交好﹐左光斗恐怕不會輕易和東林內訌。”   
   張問心道我當然明白﹐但是現在還有什麼法子?但口上卻寬慰道:“左大人心裡有百姓﹐不會眼睜睜看著浙江百姓吃不起鹽﹐我有辦法﹐沈小姐請寬心。”
   沈碧瑤又道:“如果事情沒成功﹐張大人能不能再來一趟?”
   “好。”張問隨口答了一句﹐走出了竹樓。
   當迎面的涼風吹來時﹐他頭腦一冷﹐竟突然有些悵然若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沈碧瑤。他突然很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張問搖搖頭﹐心道都這時候了﹐還想這些幹什麼。
   張問拿著沈碧瑤給的那副字﹐便去都察院分司找左光斗。迎接他的﹐是左光斗的學生﹐上回給張問送《浮丘詩文集》的那文士﹐一身簡樸的布衣﹐但是肯定是都察院的什麼官兒。
   “未請教師兄高姓大名呢。”張問笑著問道。
   文士道:“不敢﹐不敢受師兄尊號﹐免高姓蘇﹐蘇誠﹐表字一逸。張大人裡邊請。”
   張問聽罷心裡冰涼一片﹐這蘇誠上回是叫張問昌言﹐現在改口成了張大人。張問頓時覺得事兒沒什麼希望了﹐沈碧瑤說的不錯﹐左光斗能做到三品﹐絕非僅靠正直就可以的﹐聽左光斗的學生蘇誠的口氣﹐張問猜想著恐怕李如梓的人已經和左光斗聯繫過了。
   但是已經來了﹐張問不能轉身又走﹐看了看手裡的字畫﹐媽的老子還不如賣了把錢散給城西那些貧民﹐便轉身將盒子交到了侍劍手上﹐自己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左光斗接符客人的屋子非常簡樸﹐這時候張問因為心裡不爽﹐看著這簡樸的環璄心道:你一個三品大員﹐門生遍布天下﹐大伙沒點表示?偏偏要做出這麼一副模樣來。
   左光斗穿著便裝長袍﹐見張問走了進來﹐隨和地招呼道:“昌言請坐。”
   “下官拜見左大人。”張問拱手行了一禮﹐只稱呼了左大人﹐既然人家都沒把你當門生﹐何必把臉貼到屁股上去呢?
   張問在西邊的椅子上坐了﹐左光斗自坐於北面﹐端起茶杯請了茶﹐然後說道:“不知昌言過來有何要事?”
   張問試探道:“浙江市面上的正鹽﹐已經漲了十五倍﹐合四両五錢銀子一斤﹐現在米價一石才七錢﹐一斤鹽巴相當於六石多的米價格了﹐七百多斤米呀﹐普通百姓是吃不起鹽了。”
   左光斗一臉悲痛道:“老夫巡檢浙江﹐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揪心不已。老夫已經上書皇上﹐盡快罷除開中納米﹐只要糾正鹽策﹐鹽價很快就能平穩下來。”
   張問心道現在兩黨相爭沒個結果﹐哪邊的人來頂罪?盡快糾正……張問心裡猛地一涼﹐麻痹的﹐老子坐在鹽課提舉的位置上﹐不會拿我頂罪吧?這下可好﹐拿老子頂罪﹐兩邊都滿意﹐算是打個平手。軍費也弄足了﹐各方的私人腰包也賬了﹐那麼我找誰人喊冤去?
   還有另外一些人有冤無處喊的﹐大家都脹了﹐被盤剝了的百姓找誰喊冤去?隨便什麼黨﹐都是地主﹐能找誰?
   這時只見左光斗用憐憫的眼光看著張問﹐說道:“這樣的鹽策拖一天﹐百姓就多遭一天罪﹐咱們不能衹顧著鬥來鬥去﹐得考慮百姓﹐要盡快設法了結此事﹐昌言明白嗎?”
   張問目瞪口呆﹐敢情人家是在考慮百姓疾苦呢﹐仔細一想﹐還眞是那麼回事﹐東林黨這麼有骨氣﹐當然不會虛了他浙黨的人﹐那人家為什麼肯和解﹐不是為了百姓著想麼?
   得﹐太正義了。
   張問覺得﹐當初在京師午門為了保命﹐臨陣脫逃﹐實在是留下了莫大的後患﹐這會就顯露出來了。把張問弄到鹽課提舉的位置上﹐其實就是兩黨一起佈置於的一條後招﹐萬一相持不下﹐就拿張問做擋箭牌。
   怪不得李如梓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張問﹐那樣子幹﹐等於是自送前途﹐李如梓除了相信張問是眞的懦弱﹐實在想不出其他理中。其實張問當時根本沒看那麼遠﹐剛當幾年官﹐怎麼能什麼都看透?
   “是﹐下官明白了。”張問頹喪地說了一句﹐這會兒﹐就算哭爹喊娘裝可憐裝孫子﹐也沒有用。
   張問走出都察院分司﹐沮喪到了極點。想想他這輩子﹐眞的是一個茶几﹐充滿了各種杯具。沒招誰沒惹誰﹐老老實實一個地主﹐最心愛的女人被人害死了﹐悲劇從此開始。
   他的悲劇源於不服輸﹐本來李如梓一家子就夠強大了﹐他硬是要去碰﹐硬是不服﹐又沒根基﹐光靠著一股子氣考上了進士﹐結果呢﹐當了官﹐想玩過別人也不容易﹐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走投無路。
   要是當初他低頭了﹐服氣了﹐還能老老實實做他的地主﹐過著小日子。很多受欺凌的人﹐就是這樣過來的。
   張問鐵青著一張臉回到家裡﹐衙門也不去了﹐這時候天上下起了瓢潑的大雨﹐張問站在雨裡﹐身上濕了個透。
   張盈打著一把油紙傘﹐走到雨裡﹐給他遮住雨﹐兩人默默無語。
   張問的腦子有些混亂起來﹐這時候他想起了沈碧瑤﹐可能是因為同病相憐的原因﹐張問今天老是想起她。沈碧瑤也是個悲劇﹐從周圍的信息了解到﹐她應該是長得國色天香﹐也沒招誰沒惹誰﹐就是葉向高的孫子要娶她﹐結果被人摡乳尖給剪了﹐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這時候淡妝打著傘走了過來﹐說道:“東家﹐門外有人要見您。”
   張問一句話也不想說﹐站著發呆。
   淡妝拿著一張紅紙過來﹐又說道:“這個名帖是門房收的﹐可上邊沒寫字。”
   張問看了一眼那張紅紙﹐心裡一激靈:朱!難道世子還在杭州?
   這時候張問心裡又有了希望﹐對了﹐張盈她妹妹張嫣不是很受世子喜歡麼?張問想起那本大明日記﹐朱由校的皇帝可眞是張嫣。
   張問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忙向門口奔了過去﹐後面打著傘的張盈急忙追了上去。
   張問命人打開院門﹐走了出去﹐見著街上停著一輛馬車。這時車帘撩開一個角﹐伸出一只白手出來﹐向張問勾了勾手指。
   雨水順著張問的額頭流到眼睛﹐刺得張問睜不開眼﹐他眯著眼睛﹐看著那隻手指……

王子保護得了他麼? :smile_o16:

這個故事好,支持一下.
想快D有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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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世子】
   那只慘白的手﹐就像陰曹地府裡的手一般﹐偏偏張問無法抵擋住誘惑﹐因為那只手裡有世人都想要的東西﹐權柄﹐或者說是將來的權柄。張問有些木楞地向馬車走過去。
   雕木車門輕輕開了﹐雨點落在車門上濺起一朵朵水花。張問像落湯雞一般走了上去﹐馬車廂很矮﹐他只能弓著背站著﹐身上的雨水順著長袍﹐打濕了車底。
   “坐下說話。”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那聲音還帶著些許喉嚨沒有完全變聲的稚氣。張問便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了。
   對面的少年就是朱由校﹐一臉毫無血色的臉﹐病態的白。“咳咳…”朱由校用手帕捂著嘴輕輕咳嗽了兩聲。
   張問這時候才感覺出冷來﹐渾身濕透﹐冷得直想發顫。
   “你知道鹽價為什麼漲得這麼快嗎?”朱由校緩緩地問出一句。”
   張問現在也顧不得許多﹐老實地說道:“有人在後面操縱。”
   “哦?”朱由校略略吃了一驚﹐“那你說說﹐怎麼個操縱法。”
   張問道:“本來高價食鹽銷量銳減﹐很多老百姓都買不起鹽﹐從市面需求上看﹐鹽價絕不會漲得那麼快﹐但是鹽商相互勾結﹐又有勛貴權貴分利其中﹐有持無恐﹐趁此鹽政繁亂之際﹐買來買去﹐抬高鹽價﹐借機牟利﹐如此而已。”
   朱由校哦了一聲﹐說道:“你手裡有憑據麼?”
   張問道:“沒有。”
   朱由校沉默了片刻﹐頭部突然一陣眩暈﹐他的臉色更慘白了。張問見罷朱由校的臉色﹐心裡暗暗提心吊膽。
   朱由校出來的時候﹐萬歷皇帝的身體已經惡化得很厲害﹐萬歷帝是扁平足﹐又有關節炎﹐連下床都很費力。當今太子的身體也不容樂觀﹐常常頭昏眼花四肢乏力﹐多年的危險和壓力完全壓垮了太子的身體。朱由校雖然年輕﹐精神有時候也有些恍惚﹐這會兒天氣不好﹐他又犯了頭昏乏力的毛病﹐腦子裡常常一會東一會西的胡思亂想﹐剛剛還問鹽價﹐一下子又想起長輩們的身體﹐進而不知怎地想起朝局來了。
   於是朱由校就說道:“張問﹐你覺得東林好﹐還是浙黨好?”
   張問有些怨氣地說道:“都不好。”
   “他們現在好像要拿你去頂罪……所以都不好是嗎?”朱由校隨口說道。
   張問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朱由校來﹐他自己也是剛剛才悟透兩幫人的險惡用心﹐敢情朱由校躲在這市井之間﹐什麼都看明白了。張問想了想﹐抱著一絲希望說道:“這些人﹐根本沒把世子放在眼裡。”
   朱由校品味了片刻張問的話﹐嘴角抽動想笑一下﹐不料嗓子眼一痒﹐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喘了一口氣說道:“我幫不了你﹐就算皇上也幫不了你……不過要是你拿到眞憑實據﹐我倒是可以幫你拿到東廠去。”
   張問聽罷心裡一寒﹐就像突然站在了深淵邊緣一般﹐文官勾結東廠錦衣衛?這絕對是個萬劫不復的深淵。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閹黨﹐就是這種人﹐遺臭萬年。沒有哪本史書說過閹黨的好話﹐如果說被廷杖打死﹐身體死了但是會留名青史﹐是早死早超生的話;閹黨死後還要被萬世唾罵﹐是永世不得超生。
   我要做閹黨才有生路?這條路實在不是什麼好路﹐當官的﹐多是家產豐厚的地主﹐求利是方面﹐更重要的是為了名聲和聲望﹐讓子孫後代膜拜敬仰。
   朱由校沒聽到張問的回話﹐又喃喃說道:“朝廷就是想收五十萬兩費﹐卻弄成這個樣子﹐底下的人完全不按照皇上的意思去辦……張問﹐我問你﹐有沒有法子讓人都聽皇上的?”
   張問覺得這個問題問的太籠統了﹐便實話實說道:“下官不知道?”
   朱由校有些失望﹐冷冷地說道:“就該把不聽話的人都殺掉!”
   張問感受到一股毒辣的殺意﹐沉默無語。
   朱由校的頭腦又煩又疼又反暈﹐精神更加恍惚起來﹐眼睛裡有些失神﹐他心裡想:都殺了﹐我不是成了暴君了?而且殺人太多﹐誰來擁護我呢?朱由校咳了兩聲﹐說道:“這些人﹐不是和皇上唱反調以此博名聲的﹐就是中飽私囊之後忘本的人……”
   張問道:“世子殿下所言極是。”
   朱由校下意識對張問產生了一些好感﹐這個人和自己的看法相同﹐和其他官吏不一樣。朱由校便說道:“張問﹐你設法弄到那些人﹐特別是官員的實據﹐我才好給錦衣衛的人打招呼﹐沒有也行﹐只能嚴刑逼供了。”
   張問自然知道被錦衣衛抓捕的官員﹐是用些什麼慘無人道的方法嚴刑逼供的﹐這時候他想象一下﹐竟然有些興奮。
   炒鹽價的那幫商賈﹐多與李如梓勾結的官員有關﹐張問心裡非常愉快。他心道:“讓兩黨的人都明白﹐老子是隨便給人背黑鍋的嗎?
   他也不管什麼深淵不深淵﹐至少跳進深淵墜落的過程﹐迎面的風是非常的有快感。
   朱由校想了想﹐又最後問了張問一遍:“你能弄到憑據麼﹐比如他們買進賣出的帳薄。”
   張問想了想道:“這樣的東西﹐除非強行破門收查﹐否則不好弄到手。”
   “哦。”朱由校冷冷地說道:“那只好嚴刑逼供了。”
   張問壓抑住興奮道:“這樣也好。”
   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幾天﹐張問便在鹽課提舉衙門得到了消息﹐許多官員莫名其妙被錦衣衛帶走了。衙門裡的官吏聽到風聲都十分膽寒。
   同提舉陳安上在簽押房見到張問的時候﹐忍不住問道:“大人﹐被錦衣衛抓了﹐還能放出來嗎?”
   張問愕然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你知道臨江知府錢若賡嗎?”
   陳安上將猴子一樣的腦袋搖晃了幾下。張問又說道:“萬歷十年進去的﹐現在還在裡邊。”
  “萬歷十年!”陳安上瞪圓了雙目﹐“那不是被關了三十六年了?那老爺子犯了什麼事?”
   張問低聲說道:“不知道﹐沒聽說有人審過他。”

【段二十三 長生】
   陳安上左右看了看﹐從懷裡摸出幾張銀票和一份禮單﹐輕輕放在張問面前的那本《大明律》下面﹐陳安上低聲道:“上回那份子不合大人的心意﹐下官等重新寫了一份﹐請大人過目。”
   陳安上那公鴨般的聲音一放低音量﹐聽起來就斷斷續續的﹐就像聲音沙啞了一樣。
   張問低頭一看﹐那血紅桌圍上的東西﹐銀票等正好放在那本大明律下面﹐完全是個諷刺。他大咧咧地拿起那本書﹐像扔垃圾一般隨手丟在一邊﹐先把銀票放進袖袋裡﹐才去看那禮單。
   陳安上見罷張問的動作﹐臉上頓時一喜。不料這時張問卻說道:“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收了你們的心意﹐眞不好意思。”
   “大……大人﹐怎麼了?”陳安上的臉色一變﹐心疼地看著張問的袖子。
   張問心道眼下這光景﹐浙黨見東林栽了。肯定忙著打落水狗;而東林那邊﹐李如梓肯定能算到是張問在從中搞鬼﹐會叫人彈劾張問﹐拉他下水。張問還是難以脫罪﹐不過抓官員是錦衣衛幹的事﹐錦衣衛是皇家的人﹐張問有世子那個關係﹐只要放心進去等著就行了。
   反正鹽課提舉張問是坐不住了。張問當然不會和陳安上說這些﹐只說道:“過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但你們有這份心﹐我還是很感動的。”
   陳安上欲哭無淚。張問站起身﹐說道:“這衙門裡的事兒﹐陳大人張羅著辦﹐我就不來了。”
   張問大搖大擺地走出衙門﹐侍劍和侍書警惕地護在左右。張問長長嘘了一口氣﹐上了馬車﹐對外面騎馬的侍劍道:“去沈宅。”
   剛走到街口的牌坊前﹐張問就聽見有人敲車門﹐是侍劍的聲音:“東家﹐夫人來了。”張盈走上車﹐和張問坐到一起﹐問道:“相公是要去找沈小姐嗎?”
   張問點點頭﹐說道:“我們一家人﹐可能暫時要分開一段時間﹐妳們和沈小姐在一起﹐她一定有安全的地方。”
   沈碧瑤城裡鄉下那麼多地方﹐總有隱秘的地方可以藏起來﹐而且她手下那麼多高手﹐也不怕李如梓來陰的。張問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等世子朱由校上位的時候﹐李如梓一幫人﹐個個都得死!
   這時候張盈低低地說道:“我們一起隨沈小姐隱居不好麼?”
   張問搖搖頭﹐冷冷說道:“李如梓是我們的死敵﹐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我要看著他死了才能睡安穩覺。”
   到了沈碧瑤的宅院﹐那裡的前院本來是個錢莊﹐現在卻關了門。張問叫人敲開門﹐一行人進了院子。見沈碧瑤的地方﹐依然是上次那個竹樓。
   沈碧瑤在珠帘後面能看見張問和張盈兩個人﹐他們卻看不清楚沈碧瑤﹐只看見一個影子﹐只聽得沈碧瑤說道:“張夫人也來了﹐恕妾身不方便見面﹐這廂有禮了。”
   張盈站起來﹐拱手道:“屬下拜見壇主﹐無論何時﹐屬下都尊敬壇主。”
   這時沈碧瑤道:“別﹐妳既然嫁與張大人﹐和我就沒有這層關係了﹐否則讓張大人如人可與妾身見禮呢?”
   張問聽得頭暈﹐便說道:“別扯這個了﹐都是自己人﹐怎麼稱呼一個樣。沈小姐﹐我娘子和寒煙二人﹐就隨妳去﹐請代為照顧。我在此謝過。”
   沈碧瑤道:“張大人送來的消息﹐左光斗已經和東林妥協﹐浙黨那邊也沒有人﹐張大人眞的沒事麼?”
   張問沉吟道:“可能有點事……但是我有進士身份﹐不能這樣突然消夫了﹐留下來總是有翻盤的機會。妳放心﹐當今皇長孫﹐定然是要繼承大位的﹐我們有張嫣的關係﹐世子也有心拉攏我﹐機會是有的。”
   沈碧瑤道:“李如梓與張大人﹐不是政敵﹐是死敵﹐他會不擇手段的。”
   張問想了想﹐煽動道:“妳知道李如梓在哪裡麼?沈小姐手裡既然有人﹐何不先下手為強?”
   “不知道﹐他也不能肯定我在哪裡﹐這宅子裡現在全是我們的人。但是張大人來了兩趟﹐李如梓可能會懷疑我也在這裡。”
   沈碧瑤不慌不﹐顯然是這宅子構造上有什麼玄妙﹐刺客想混進來或者攻進來不太容易。她倒是更擔心張問的安全﹐張問常常在外面行走。
   張問也是左右為難﹐這麼就離開了官場﹐性命是可以保住﹐可就沒翻盤的機會了;還招搖著在外邊走吧﹐說不定哪天就被人給捅死了。李如梓已經意識到了張問的危險﹐根本和政見無關﹐他才不管朝局會怎麼樣﹐弄死張問再說。
   正在張問一籌莫展的時候﹐又聽沈碧瑤說道:“我一個月前聽到一個消息﹐說鴻臚寺的官員在為皇上配製長生紅丸﹐缺一味藥﹐叫長生珠﹐是稀世珍寶……欽天監的官員觀天象說珠子在浙江。張大人又說世子也來浙江了﹐世子也不能輕易出宮﹐他會不會為了長生珠來的?”
   沈家的商鋪遍佈全國﹐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可張問聽得頭大﹐什麼紅丸就夠玄的了﹐居然觀天象就知道在浙江﹐這不是逗皇上開心瞎胡鬧嗎?雖然天象是禁止民間研究的﹐誰敢說天象那是誅滅九族的重罪﹐但張問覺得天上那些星星能關注一顆珠子就奇怪了。
   不僅張問不信﹐世子朱由校也不信﹐但是皇上和太子信。鴻臚寺李可灼將紅丸的原理在皇上面前說了一大通﹐雖然都是什麼氣啊什麼脈啊之類的﹐但咋一聽眞的有理有據﹐而且欽天監的官員也說確有這麼一顆珠子﹐掐指一算﹐在南方……這麼珍貴的東西﹐萬歷又怕底下那些人用什麼手段給貪了﹐就叫自己的孫子下去在暗地裡盯著點﹐一面又囑咐錦衣衛也注意珠子。萬歷皇帝誰也不信﹐連孫子也不信﹐於是兩邊牽制﹐誰也別想貪了他的珠子。
   於是世子就到浙江來了﹐朱由校到了浙江﹐根本不在乎那顆什麼珠子﹐他壓根就不信。見浙江的鹽價一塌糊塗﹐反倒關注其鹽價來了。但是朱由校只是個世子﹐雖然極可能繼承大位﹐可現在手裡暫時沒有實權。
   他聽張問說是一幫官商勾結在後面搞鬼﹐就想順便在浙江幹點事。朱由校想抓那些人﹐就得靠錦衣衛﹐但是錦衣衛也不會聽世子說抓誰就抓誰﹐朱由校一開始是想張問交點眞憑實據出來﹐也好叫錦衣衛抓人﹐可是張問沒有。
   朱由校鬱悶了幾天﹐終於想到了辦法﹐找來錦衣衛的人說有了長生珠的線索﹐便例舉了張問給的那些官商名單﹐把人都給抓了。其中就有李如梓的女婿鄭憫﹐這鄭憫在官場上還混得順風順水﹐可沒想到突然禍從天降﹐被錦衣衛給逮了。錦衣衛才不管你是誰﹐混得再好都不管用﹐抓了就抓了。
   朱由校為了表現出自己是為了那顆珠子﹐就親自到了錦衣衛分所旁聽審問。一個錦衣衛千戶走到朱由校旁邊說道:“世子殿下‥姓鄭的說不知道。”
   “不知道?”朱由校衹說了三個字。
   千戶便恭敬地說道:“末將知道怎麼辦了。”千戶走進牢裡﹐裡邊還有幾個身穿黃衣服﹐佩帶綉春刀的人﹐千戶說道:“用刑﹐知道了為止……”他看了一眼柴火上啵啵沸騰的開水﹐“正好水開了﹐給他洗刷一遍。”
   幾個人撲上去﹐將鄭憫的衣服拔了個精光﹐按在鐵床上﹐用滾燙的開水澆在犯人的身上﹐然後趁熱用釘滿鐵釘的鐵刷子在燙過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了白骨。
   遭刑的人叫得撕心裂肺﹐大伙面無表情不為所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不一會﹐鄭憫不叫了﹐一個錦衣衛將手指在他鼻子前一探﹐說道:“千戶大人﹐他死了。”
   於是千戶又從石梯上走上來﹐躬身對朱由校道:“鄭憫遭了罪﹐死了。”
   “什麼?”朱由校瞪眼道﹐馬上又咳嗽了幾聲﹐忙用手帕捂住嘴﹐“誰讓你們把他弄死的?”
   千戶:“……”
   朱由校道:“鄭憫也沒什麼罪﹐現在死了﹐你怎麼向上邊解釋?”
   千戶道:“世子殿下要找那個要緊的東西﹐不用刑他不招。”
   朱由校一副苦悶的樣子:“這事不能搞得人人皆知﹐要是被外廷的人知道了﹐不連帶皇上一起罵?得給他們弄個罪名。”
   “是、世子殿下說的是。”
   “去問其他的人﹐買賣食鹽的帳簿在哪裡﹐不說的就用刑。”
   “是。”千戶回到牢裡﹐摸了摸腦袋對其他人說道:“不要審問、那個東西,了﹐審問、買賣食鹽的帳簿,在哪裡。再抓個人出來問。”
   其他人依言走到裡面﹐抓了另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出來﹐那人帶著百十斤重的枷鎖﹐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半死不活地被拖到千戶軍官的面前。
   千戶依朱由校的言又問了一遍﹐那人嚕嚕了幾聲﹐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千戶便說道:“那衹好又用刑了。”
   那人從亂髮中突然看到地上的屍體﹐露出的森森白骨﹐嚇了一跳﹐終於來了精神﹐大聲道:“我招﹐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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