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國成道:“大不了讓中島出來頂咯!”他的表情充滿了無所謂。
嚴國昭道:“蕭先生,我總覺得薛世綸不會甘心就範。”
“由不得他!”蕭國成點燃了一支雪茄,用力抽吸了一口,在繚繞的煙霧中眯起了雙目:“他居心叵測,背後搞出了那麼多的事情,就算我放過他,其他人也不會答應。”他起身向外面走去,來到二層,正遇到侄女蕭玫紅,蕭玫紅道:“叔叔,她還是不願吃飯。”
蕭國成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來處理這件事,走到第三間艙房,門外的兩名黑衣人馬上向他鞠躬行禮。
蕭國成推門走了進去。
柳丹晨靜靜坐在床邊,背朝艙門,目光望著圓圓的舷窗,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天空晴朗,海面一片蔚藍,可是她的心中卻烏雲密佈。
蕭國成走入艙房之前將雪茄熄滅,來到柳丹晨的背後,輕聲道:“丹晨,為什麼不吃飯?”
柳丹晨沒有理會他。
蕭國成道:“就算你不吃飯,你肚子裡的孩子也要營養的,你這樣下去究竟是和誰在過不去?”
柳丹晨沒有回頭:“你為什麼要害死張揚?”
蕭國成道:“張揚的死和我無關,我和他無怨無仇,我為什麼要害他?”
柳丹晨道:“你敢說你沒有害他?想盡一切方法,對張揚用蠱,試圖控制他,你對他究竟做了多少壞事,現在你跟我說你和他無怨無仇?”
蕭國成歎了口氣道:“丹晨,我當初之所以要對付他,是因為他處處跟我作對,始終在破壞我的大計,可我讓你對他下蠱,並不代表我非得要殺死他,這件事真的和我無關,我也在調查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師父答應你,只要讓我查到真凶,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一定為你報仇。”
柳丹晨道:“你不用再騙我了,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可以分辨善惡真偽,既然張揚已經死了,為什麼你不乾脆連我也一起殺了?”
蕭國成道:“丹晨,你這樣說讓我很痛心,我將你從小撫養長大,在我眼中,你和我的親生女兒沒有任何的分別,我怎麼可能去傷害你,我承認,我這輩子做過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讓你去對付張揚,是我害了你。”
柳丹晨此時卻轉過俏臉,輕聲道:“謝謝你!”
蕭國成反倒有些愣了。
柳丹晨道:“如果不是因為你要害他,我怎麼可能和他相識,如果我不認識他,我又怎能懂得何謂真愛,我又怎能認清自己?”
蕭國成臉上的表情複雜至極。
柳丹晨道:“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沒有今天,你是我的師父,你撫養我長大,教我做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無法報答得清,但是這並不能改變我對你的仇恨。你如果不殺我,終有一天我會找你復仇。”
蕭國成點了點頭:“真想復仇,那就需要更好地活下去,把你們的兒子養大,讓他來找我報仇。”
柳丹晨道:“你不害怕?”
蕭國成淡然笑道:“為什麼要害怕?你將來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正恐怖的東西就是仇恨,就算是害怕,害怕的人絕不會是我!”
柳丹晨顯然無法理解蕭國成這句話真正的含義,但是她想通了一件事,無論怎樣,她都必須要活下去,只有自己活著,才能保住她和張揚的骨肉,只有自己好好活著,才有為他復仇的機會。
蕭國成獨自走上船頭的甲板,望著海天一色的前方,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仇恨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復仇固然會大快人心,可是復仇之前呢?又有誰知道這些年他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煎熬呢?
趙國強並沒有直接前往東江,而是前往了荊山市西山縣盧家梁鄉小石窪村,在那裡他和先期抵達的周山虎會合,趙國強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調查蕭國成當年在小石窪村當知青的事情。
周山虎因為張揚腦死亡的事兒把眼睛都哭腫了,在他心中一直將張揚當成自己生命中的貴人,他認為張揚是無所不能的,至今都不願相信他腦死亡的事實。
趙國強見到周山虎之後,跟他握了握手,馬上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現在就帶我去見陳校長,我要瞭解關於當年的一切事情。”
陳愛國仍然呆在小石窪村小學,周山虎帶著趙國強來到學校的時候,陳愛國正在給孩子們上課,趙國強耐著性子等了十多分鐘,等到下課,陳愛國方才緩緩走了出來。
周山虎叫了聲陳校長,將身邊的趙國強介紹給他認識。
陳愛國得知趙國強的身份之後顯得有些警惕,態度並不友善,冷冷道:“該說的我都跟張揚說過了,你想知道就去問他啊!”
趙國強道:“陳校長,張揚遇害了!”
陳愛國愣了一下:“什麼?”
周山虎那邊已經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陳愛國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難過,他和張揚接觸雖然只有兩次,可是對張揚的印象很深,認為這個小夥子非常的仗義正直,當初張揚背著孟傳美的屍體從西山寺下來的情景他仍然記憶猶新。陳愛國沉默了下去,他伸手去摸香煙。
趙國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香煙遞了過去,然後又幫陳愛國點燃,陳愛國抽了口煙道:“去我家裡說吧。”
兩人跟著陳愛國來到了他的小屋,陳愛國抽完那支煙,趙國強趕緊將另外一支遞了過去。
陳愛國將火續上,歎了口氣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意外?”
趙國強道:“不是意外,是一場針對他的謀殺!”
陳愛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又抽了口煙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趙國強道:“我們正在調查,這件事初步鎖定了幾個嫌疑人。”
陳愛國道:“我不知道能幫到你們什麼?”
趙國強道:“陳校長,我想瞭解一下蕭國成。”
陳愛國道:“我不認識什麼蕭國成。”
趙國強道:“根據我現在掌握的情況。這個蕭國成過去曾經叫蕭明軒。他曾經和你一起在這裡插隊。”
陳愛國的目光顯得有些迷惘:“你問得原來是他啊!”
趙國強點了點頭道:“就是他!”
陳愛國道:“這件事張揚也曾經問起過。當年來小石窪村插隊的知青一共有八個,陳天重、蕭明軒、沈良玉、王均瑤、許常德、董德志、閔剛還有我,我們這八個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彼此也不甚瞭解,陳天重是我們的隊長,也是最儀錶堂堂的一個,口才最好的是許常德,他很討人喜歡。來這裡不久就和王均瑤處上了對象。”說起這件事陳愛國的心中仍然有些隱隱作痛。
趙國強靜靜傾聽著他的講述,不敢有任何打擾。
陳愛國道:“董德志和閔剛都是小孩子,那時候他們的心智還沒成熟,蕭明軒是我們中最不喜歡說話的一個,他來到知青點之前已經有了物件,當然這也是我們事後才知到的,我們這群人中,陳天重很有大哥風範,能將所有人團結在一起,蕭明軒卻是一個異類。他就算有時間也不願意和我們交流,寧願翻山越嶺去西山寺下棋。說實話。我們都看不透他,覺得這個人莫測高深,不好接近。”
趙國強道:“當年他做過什麼事情給你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
陳愛國想了想道:“要說深刻,就是那次張解放帶人去砸西山寺的事情,張解放是小石窪村的一霸,整天吆五喝六,破四舊那會兒,他帶領村裡的一幫小青年去砸西山寺,說要把玉佛殿裡的玉佛給拖出來砸了,剛巧蕭明軒在那裡陪方丈下棋,不知他跟張解放說了什麼,居然能讓那幫人放棄了打砸的想法。我記得時候陳天重跟我說,蕭明軒這個人很有本事。”
“其他還有什麼?”
陳愛國道:“其他就沒有什麼了,要說有就是他物件很漂亮,對他也很癡情,當年大老遠的跑來看他,可他對人家卻是不冷不熱的。”
趙國強的表情顯得有些失望。
陳愛國又抽了口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還有一件事,當年西山寺玉佛旁發現了一個藏經洞,裡面有幾十卷經文,其中有兩卷是日文,別人都看不懂,只有他能夠讀懂,居然將那兩卷日文全都翻譯了一遍,後來將翻譯好的經文贈給了西山寺。”
趙國強瞪大了雙眼:“你說他的日文很好?”問完之後,他自己都覺得問得有點多餘,一個能夠翻譯日文佛經的人,日文水準只怕要遠超出普通的日本人了。
陳愛國道:“你若是還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你可以去問問濟善和尚,他對這件事比我瞭解得要多得多。“
趙國強道:“陳校長,關於張揚的事情,我想您還是暫時不要聲張,這裡畢竟是他的家鄉,我不想造成太大的影響。”
陳愛國歎了口氣道:“早晚還是會知道,想不到他父子兩人都是那麼的短命。”
從小學出來,趙國強緊接著就奔赴西山寺。蕭國成通曉日文的發現讓他激動不已,也許他開始接近事實真相了,當年的這八名知青,陳天重去世多年,閔剛在插隊時死于泥石流,許常德、董德志也因貪污案發接連死去,沈良玉自殺身亡,現在仍然倖存於這個世界上的還有三個人,除去安心紮根小石窪村當校長的陳愛國,還有蕭國成和王均瑤,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究竟這一系列恩怨的背後還藏著怎樣的秘密。趙國強的心情越發的迫切了,他渴望揭開這個謎底,渴望查出事情的真相。
西山寺地處深山,香火不算興旺,但是這也是寺廟得以躲過多次劫難,倖存至今的原因。趙國強和周山虎來到西山寺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黃昏,聽到寺院內響起的暮鼓之聲。
趙國強一邊擦汗,一邊道:“看來今晚還趕得及回去。”
周山虎道:“走了這麼久的山路累了吧,過去張書記……”提起張揚周山虎不由得眼睛又紅了,他咬了咬嘴唇道:“俺不信,打死俺都不信俺張哥就這麼走了,他是個英雄,那身本事沒人害得了他。”
趙國強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道:“別想了,咱們總得為他做點什麼!”
周山虎道:“趙局,您是不是懷疑這個姓蕭的是殺害我張哥的兇手?如果是他,我非把他宰了不可!”
趙國強道:“別這麼說,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法律。”
周山虎道:“法律不是萬能的,如果法律真的是萬能的,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人犯罪?”
趙國強不知應該怎樣去回應他。
有周山虎引薦,辦起事情方便了許多,濟善聽說張揚的事情也不勝唏噓,趙國強問起蕭明軒當年的事情。
濟善能想起的也只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賓主談了一會兒,並沒有太多的發現。
趙國強想起陳愛國剛才提過的日文佛經,他輕聲道:“濟善師傅,我聽說當年蕭明軒曾經幫助你們翻譯過兩卷佛經?”
濟善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當時我們在玉佛殿,佛像的背後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藏經洞,裡面有幾十卷珍貴的佛經,其中有兩卷是日文,我們都不懂,所以才想起去問村裡的知青,在我們看來,他們是最有知識有文化的。他們之中,自有蕭明軒懂得一些,他跟著我們來帶寺裡,花了兩天的功夫將兩卷經文全部翻譯了一遍。”
趙國強道:“濟善師傅,我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我親眼見識一下他所翻譯的兩卷經文?”
濟善欣然點頭,他帶著趙國強和周山虎兩人來到玉佛殿,當年的那些佛經已經被他們妥善保存起來,拿給趙國強看得也並非原件,只是影印本,雖然是影印本,也能夠看出蕭明軒的書法頗具功底,趙國強不懂佛經的意思,看到佛經上有不少的批註,釋義。濟善解釋道:“這些全都是蕭明軒的親筆批註,他對佛學的領悟超出常人。”
趙國強在燈下看了一會兒,從佛經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東西,偶然抬起頭來,卻見那尊玉佛寶相莊嚴雕工精美,只是在玉佛的右臂之上有一個彈孔。
趙國強幹刑偵出身,一眼就判斷出那肯定是子彈射擊所致,他又走近了一些,等到確認自己的判斷之後,方才道:“濟善師傅,我問句對佛祖不敬的話,佛像的手臂上的印記是不是子彈留下的?”
濟善道:“趙施主果然目光犀利,一眼就洞察了真機,不錯,這個印記的確是子彈留下的,說起來這件事還要追溯到抗戰的時候,當時在荊山一帶打響了著名的荊山血戰,八路軍和日本王牌軍展開了一場浴血會戰。”
趙國強經濟善提醒,猛然想起,當年在這裡的確發生過對抗戰勝利起到至關重要作用的荊山血戰,指揮戰役的正是薛老,薛老率領兩個師的兵力和兩倍於他們的日軍展開了一場浴血奮戰,薛老在人數居於劣勢,武器裝備不及對方的不利條件下,充分利用對當地地形的掌握和對戰術精准的制訂,將日軍全殲在荊山腳下,這一戰早已被寫入了軍事教科書,也正式確立了薛老在軍中的地位。
濟善道:“我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可是我也聽上任方丈說過,當時那一仗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愁雲慘澹,血流成河,最後還是我方占優,將日本的王牌軍隊幾乎消滅殆盡,日方統帥山野之良率領殘部逃到了西山寺,以這裡作為據點負隅頑抗。”
趙國強有些驚奇,西山寺經歷這場戰火居然能夠保全下來實屬不易,卻不知其間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