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福從兒子的話裡似乎悟出了什麼,他充滿懷疑地看著兒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你知道張揚要去人間宮闕鬧事?”
趙國強本不想在父親的面前道出實情,可話說到這份上,一時間頭腦熱血上湧,大聲道:“是!”
趙永福怒吼道:“混帳,你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
趙國強道:“爸,我知道你對耿姨的感情,可是你不能被表面的東西所迷惑,或許耿姨根本就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趙永福怒道:“你給我滾出去!”
“爸!”
趙永福閉上了雙目:“滾!我不想見到你!”
趙國強站起身,他抿了抿嘴唇,並沒有馬上離去:“爸,你不想聽,我還是要說,其實人間宮闕在京城的名聲並不好,什麼娛樂業,只不過是她打出的幌子罷了,她利用您的聲望,利用您的關係,到處聯絡感情,無非是在為她個人的利益做盤算,我過去不說,是因為我不想您傷心,我不信,您還看不透這些?”
趙永福怒吼道:“夠了!”
京城的秋夜很冷,趙國強獨自一人走出幹休所,望著空中宛如薄冰般懸掛著的彎月,長舒了一口氣,他掏出手機,首先打給了于強華,于強華的手機卻偏偏關機,趙國強推測出他可能是故意為之,今天將耿千秋帶走,肯定要觸動不少人的敏感神經,為了免除太多的麻煩,所以乾脆將手機一關了之。
趙國強這才打給了張揚。
張揚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剛和薛偉童分手,他想找黑寡婦邵明妃問問情況,可無論如何都聯絡不上她,問過薛偉童才知道,她也有幾天沒見過他了,薛偉童因此還有些不爽,想不透張揚要找這個女人幹什麼?就她自身而言,寧願黑寡婦邵明妃永遠不要再出現才好。
接到趙國強約自己見面的電話,張揚馬上答應,約趙國強去平海駐京辦後面的小巷子吃燒烤。
四十分鐘後,兩人幾乎同時到了那裡,他們都沒有開車,趙國強初到京城,加上被老爺子從家裡趕出來,沒有汽車代步,張大官人卻是因為車被謝坤舉的人給撞了,已經送往汽修廠修理。
看到張揚輕車熟路地帶著自己來到燒烤攤坐下,趙國強道:“你常來啊?”
張揚點了點頭道:“經常來,只要來京城住在清江大酒店,就得光顧這裡。”他朝著正在烤串的小老闆笑了笑:“兩份小菜,一斤羊肉,二十串板筋,多放點孜然辣椒。對了,先來瓶牛二。”
趙國強看到那瓶牛欄山,搖了搖頭道:“不喝了。”
張大官人已經將酒打開了,將面前的兩個玻璃杯倒滿:“今兒我高興,陪我喝點兒。”
趙國強道:“我憑什麼要陪你啊,我今晚上特不高興。”
張揚道:“看出來了,可不高興更應該喝。一醉解千愁嘛,來,喝。喝!”
趙國強眯著眼睛看著張揚道:“張揚。你小子是不是特想坑我?”
張揚道:“這話從何說起,國強,咱哥倆雖然過去有那麼一段時間關係不咋樣,可咱們也算得上是不打不成交啊,到了現在,我已經把你當成了肝膽相照的朋友。”
趙國強歎了口氣道:“今兒我可讓你這個朋友給坑慘了!”不等張揚提出,他端起了玻璃杯喝了一大口。砸了砸嘴道:“我們家老爺子把我給轟出來了,認為人間宮闕的事情是我幫你搞出來的。”
張揚道:“怎麼會啊?我跟誰都沒提你的事情,你爸怎麼可能知道?”
趙國強又歎了口氣道:“我自己說出來的。”
張大官人喔了一聲道:“難怪,可這事兒不賴我,你自己的原因,你明知道你爸不喜歡我。你也知道你爸和耿千秋的關係,你還非得觸他的逆鱗,嘿嘿,你自己找不自在,活該。”
趙國強點了點頭道:“對,是我活該。”
張揚陪著他碰了碰酒杯,灌了一大口酒道:“父子倆哪有隔夜仇啊,他罵你一頓。把你趕出家門。也就是一時生氣,等明天就沒事了。”
趙國強點了點頭。他心裡當然明白,如果說過去,父親在自己和弟弟之間更偏愛弟弟,自從弟弟遇害之後,老爺子就將所有的關懷都傾注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放下酒杯,看著張揚往空杯裡添滿,輕聲道:“我看出來了,你今兒非要把我給灌多了。”
張揚道:“嘴長在你自己臉上,你不喝,我總不能扯著脖子灌你,再說你是公安局長,我有那心也沒那膽子啊。”
趙國強道:“你膽子要是小的話,這世上就沒有膽大的人了。”他停頓了一下,低聲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張揚也沒瞞他,將今天前往人間宮闕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講了一遍。
趙國強聽完,濃眉緊鎖,他低聲道:“照你所說,管誠的確藏身在人間宮闕,而耿千秋也知情?”
張揚道:“我之所以去查人間宮闕,是因為從管誠的一位故友嘴裡得到了消息,是他告訴我關於人間宮闕的事情,所以我才會去那裡尋找管誠,管誠對人間宮闕的內部情況非常清楚,證明他不是第一次到那裡,我可以斷定耿千秋和管誠認識了也不止一天。”
趙國強道:“在我的印象中,耿姨……”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個稱呼:“耿千秋是個標準的生意人,她更熱衷於各種各樣的社會關係,攀交方方面面的名流,她應該不會犯罪。”
張揚道:“有些時候我們所看到的往往都是假像,你是員警比我更清楚這一點,管誠目前已經被國安帶走,審訊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趙國強道:“她不會和管誠的犯罪行為有關吧?”
張揚道:“很難說,國強,我不瞞你,管誠的背後還有人指使,我知道說起來可能有些天方夜譚,但是管誠的確被一種奇怪的蠱術所控制,有人在他的體內下蠱,不但管誠,據我瞭解,還有幾個人都和他一樣被同樣的方法控制。”
趙國強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陰險?”
張揚道:“你還記得章碧君嗎?”
趙國強道:“你是說管誠和她有關?”
張揚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同一陣營,前幾天管誠在老東門安放汽車炸彈,國安高層邢朝暉被炸身亡,在今天審問管誠犯罪動機的時候,他說他在國安任職期間,曾經遭到邢朝暉的不公平對待,所以才興起殺害邢朝暉的念頭,可是根據我們的瞭解,他和邢朝暉之間並沒有任何的利害衝突。”
趙國強道:“也就是說他的說法根本不成立。”
張揚點了點頭:“邢朝暉曾經被章碧君秘密關押大半年,在他死後,國安將首要嫌疑鎖定在薛世綸身上。”
趙國強想了想道:“這也很正常,薛世綸和章碧君關係密切,章碧君之死對他的觸痛很大,按照常理推論,他因此遷怒到邢朝暉身上也有可能。”
張揚道:“我有種預感,管誠或許會把這件事推到薛世綸的身上。”
趙國強目光一亮,他低聲道:“你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張揚道:“開始的時候,我總覺得所有的陰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薛世綸,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事情浮出水面,我忽然發現,薛世綸也是一個受害者,至少有相當一部分的事情,有人正在嫁禍給他。”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低聲道:“究竟有誰這麼恨薛世綸?”
趙國強道:“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可是薛偉童仍然沒有忘記張揚的囑託,她來到父親身旁,摟住他的一條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頭,小聲道:“爸,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去睡?”
薛世綸的目光盯著前方的電視,可這半天他都在考慮事情,根本沒有看清電視上再演些什麼,他笑著摸了摸女兒的秀髮,輕聲道:“上了年紀總是很晚睡,你還年輕,不比我,一定要保證充足的睡眠,不然會老得很快。”
薛偉童笑道:“無所謂,反正我打算當一輩子老姑娘了。”
薛世綸道:“開心就好,你選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支持你。”
薛偉童道:“爸,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明了?”
薛世綸道:“過去我一直以為,人必須要努力,才能有所成就,可是我突然發現,人太努力,就會失去生活的樂趣,我這輩子過得很累,所以不想你像我一樣。”
薛偉童仿佛重新認識他一樣起身看了看他:“爸,這不像是您說的話,怎麼?失戀了?”
薛世綸呵呵笑了起來:“你以為我還會戀愛嗎?沒有戀情哪來的失戀?”
薛偉童道:“你的那個邵明妃呢?”
薛世綸道:“你不說我險些都忘了,我也有幾天沒有見到她了。”
薛偉童道:“真的?”
“騙你幹什麼?”
薛偉童眼睛轉了轉,心中卻是無比開心:“爸,她該不是賺夠了您的銀子,然後跟著哪個小白臉攜款逃走了吧?”
“胡說八道!”薛世綸感覺到有些悲哀,現在任何事情都似乎激不起他的興趣,女兒這樣說,他居然興不起一絲一毫的嫉妒,真要是這樣又能怎樣,邵明妃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薛偉童打了個哈欠道:“爸,我去睡了!”
薛世綸點了點頭,此時卻又有客人造訪。
深夜造訪,若非朋友有急事,就是不速之客,此次前來薛家的正是後者。
兩名國安工作人員向薛世綸出示了他們的身份證明,然後很客氣地說道:“薛先生,我們想請您回去協助調查。”
薛偉童怒道:“憑什麼?你們憑什麼帶走我爸?”
薛世綸卻表現得極為鎮定,他微笑拍了拍女兒的肩頭道:“童童,你叫什麼?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他們找我也只是調查情況,又不是要拘捕我,沒事,我跟他們走一趟,把事情說清楚就是。”
他轉向那兩名國安工作人員道:“你們柳主任知道這件事嗎?”
其中一名國安工作人員道:“薛先生到了就知道了。”
趙國強道:“于強華帶走耿千秋是誰的意思?”
張揚道:“拜託,你別老是用這種懷疑的眼光看我行不行?好像一切壞事都是我幹的,我跟耿千秋又沒仇,人間宮闕的事情,全都是因為她窩藏管誠而起,管誠是國安追查的重犯,單單是窩藏包庇這個罪名就已經夠她喝一壺的了。至於于強華,我承認當時我是找他幫忙堵住出口,可于強華沒有正面出現,他帶走耿千秋我還真不知道。”
“裝,你就給我裝吧!”
張揚道:“真不是我裝,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耿千秋鬧到這種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拋開窩藏管誠的事情不談,咱們就說人間宮闕的事兒,對外宣稱是什麼高檔娛樂場所,其實呢,就是一高級妓院,這耿千秋說白了就是一老鴇。”
趙國強感覺到面孔發熱,畢竟耿千秋和他老爺子關係密切,張揚的這番話讓他感覺到臊得慌,他咳嗽了一聲道:“我說你嘴巴能不能放乾淨點?”
張揚知道又在不經意中觸痛了趙國強的敏感神經,他咧嘴笑道:“得,我不說她,可我剛才說的話全都是真的,今天我追蹤管誠進了密道,你肯定想不到,人間宮闕的五樓包間裡藏有一個密道,裡面還有密碼門,進去之後,看到一對男女,剝光豬一樣被捆在一起,管誠還在他們身上放了顆定時炸彈。”
趙國強雖然感到難以接受,可現在他也認為耿千秋一定有問題。
張揚道:“女的就是人間宮闕的小姐,不過你一定想不到那男的是誰。”
趙國強嘞了一口肉串:“少賣關子。”
張大官人的確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他笑道:“謝坤舉!京城常務副市長趙天岳的女婿謝坤舉!”
趙國強明顯愣了一下,他開始明白,為什麼員警會帶走耿千秋,如果趙天嶽因為這件事而大動肝火,他決心對付人間宮闕的話,這些員警絕對不敢不聽,更何況公安系統本身就是在他的分管範圍內。趙天嶽雖然是常務副市長。可是他當選京城市委書記的呼聲很高,而且他的能力也得到了上層和老百姓的雙重肯定,絕對是京城最有實權的人物之一。
趙國強還是很快就找到了問題所在:“謝坤舉的事情怎麼會傳到趙天嶽耳朵裡?”
張大官人得意洋洋道:“我說的,我把謝坤舉的事兒捅到了他老婆那裡,這狗日的過去得罪過我。”
趙國強已經完全明白了,張揚這小子真是機關算盡啊,他將謝坤舉的醜事捅給趙家。借著趙天嶽的手不但要報復謝坤舉,而且順便連耿千秋一道給收拾了,這叫一箭雙雕,在趙國強看來,耿千秋的確沒有什麼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想到父親,趙國強的內心又開始有些不安了。耿千秋這次惹下的禍端的確不小,如果父親放不下對她的感情,出手相助的話,只怕會遇到很大的壓力,能否幫她解脫未必可知,還可能毀掉父親的一世英名。
張揚也看出了趙國強的糾結,意味深長道:“國強,如果我是你。我就和這個耿千秋徹底劃清界限。這就叫大義滅親。”
薛世綸透過單向透視的玻璃窗仔細看了看裡面的管誠,耿志超在他身邊道:“你仔細看看。認不認識他?”
薛世綸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他。”
耿志超道:“薛先生,他叫管誠,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和他自己的口供,他和最近發生的多起爆炸案有關,前兩天老東門汽車爆炸案就是他所為,在那場爆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