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野道:“張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政壇之中更沒有常勝將軍,挫敗是難免的,但是我們不能因為挫敗而一蹶不振,要越挫越勇。應該看到北港在你們的努力下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項誠、宮還山、蔣洪剛那批有問題的幹部已經被清除出領導團隊,現在已經重新構築起一個新的領導團隊,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引領北港走出低潮,走上一條發展的康莊大道。”
張大官人抗議道:“老杜啊老杜,這兒就咱們倆說話,你還打官腔,剛才的這番話是從會議報告裡面摘錄出來的吧?”
杜天野笑道:“沒辦法,官場中呆久了,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就帶出了這個調調,以後還真的注意。”
張揚道:“我也堅信北港的明天會更好,之前北港的那場風暴必然是一個轉折,可是我們不能因為明天的美好而忘記昨天的傷痛,北港這些年嚴重的走私犯罪活動沒有查清,北港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到這些不法行為還沒有弄明白。”他咬了咬嘴唇道:“龔奇偉同志不會白死,我們一定要查清楚所有的一切,項誠雖然死了,可是我敢斷定他不會是幕後最大的那只黑手,有人在他的背後操縱著一切,無論是為了龔奇偉和其他不幸犧牲的同志,還是為了國家和人民,我都有責任將幕後的這只黑手挖出來,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杜天野道:“常淩空同志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張揚道:“他要以經濟發展為主,也跟我說過,打擊走私犯罪不能急於一時,現在的北港就像是一個重病的病人,如果用藥太猛,恐怕反而會讓情況變得更加惡化,所以我們應當先固本培元。”
杜天野道:“說得很好啊,在管理上你真的要跟淩空同志多學習學習。”
張揚道:“我現在越來越發現自己並不適合搞政治。”
杜天野笑道:“一個在短短五年中從衛校生爬到副廳級幹部的人居然說自己不適合搞政治,說出去鬼才相信!”
張大官人道:“那是因為我遇到了貴人,而不是因為我有什麼政治才能。”
杜天野道:“你還是很有能力的,不然也不會換了這麼多的地方始終能夠得到重用。”
張大官人嘿嘿笑了一聲,說出了一句讓杜天野哭笑不得的話:“那是因為我是把好槍,你們這幫領導恰恰需要這樣一把槍,於是乎我得到了重用,總結一下這幾年的官途,我就是被不停地利用。”
杜天野道:“小子,你心中這麼黑暗,好像對我很有怨念啊!”
張揚道:“不是對你有怨念,我對你們每個領導都有怨念!”
杜天野道:“人在官場中扮演的角色其實就是這樣,不是利用別人,就是被別人利用。”
張揚道:“我也不想利用別人,也不想被別人利用,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從這塊地方告辭。”
杜天野道:“你純粹是找理由,分明是你自己做事沒有長性,在仕途中待了一段時間,發現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玩有趣,你的性格最是自由不羈,這樣的脾氣在基層還好說,你官做得越大,受到得限制就越多,所以你感到不自在了,不想玩了,你自己的緣故,還把責任都推到別人的身上,說給我聽,讓我感覺到內疚,我呸!以為自己是把好槍?可你知道你這把槍究竟走過多少次火嗎?”
張大官人聽杜天野分析得有趣,禁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老道士李信義今天拿出渾身的解數,做了滿滿一桌山珍美味,不過吃飯的時候,老道士卻沒有跟著往上湊,弄了碗白飯活上菜湯,扒拉完之後,先回紫霞觀去了,倒不是因為病情初愈,別看老道士平時說得熱鬧。可那是和熟悉的人。他在山野裡呆久了,並不喜歡和陌生人交流。
陳崇山和他相交莫逆,對老道士的脾性摸得非常清楚,所以也不勉強。
邱鶴聲對老道士的廚藝讚不絕口。
邱啟明畢竟是商賈人家出來的孩子,他靈光一閃道:“不如我們在臺北開一家菜館,請李道長前去指導,如果能夠保證八成的水準。肯定會賓客盈門。”
邱作棟道:“想法不錯,只怕李道長未必願意出山。”
邱啟明道:“只要誠心出價,李道長未必不肯!”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錢辦不成的事情。
其他人沒說什麼,張大官人卻笑道:“李道長是看破紅塵的人,人家侍奉的是張天師,你以為人人都有咱們這個口福啊。就說咱們也是沾了陳大爺的光,如若不然,李道長豈會親自屈尊下廚?”張大官人說得還算客氣,其實這廝心底想的是,你丫算個屁?如果不是跟著安家過來,老道士正眼都不會看你。
邱啟明被張爺憋得滿臉通紅,他和張揚有積怨,當初他對查薇有意。幾次都被張揚破壞。至少在他看來就是如此。
邱鳳仙善於察言觀色,看到表弟的表情就已經知道他被張揚觸怒。當下微笑道:“張揚說得沒錯,像李道長這樣的世外高人,是不會看重金錢這種俗物的。”
邱鶴聲道:“這樣的景致,這樣的佳餚,原本就不該想起做生意這種庸俗的事情,啟明、鳳仙,你們心中念著生意雖然是好的,可是你們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生意還有很多事值得去重視,比如說……”他的目光轉到陳崇山的臉上,低聲道:“親情!”
張大官人跟著幫襯道:“老爺子說得極是,不過您漏了幾樣啊,還有友情和愛情!”
邱鶴聲哈哈大笑,他端杯道:“對我來說親情是最重要的,到了我這種年紀,友情早已不復存在,當年的老友都熬不過我,一個個離我而去,至於愛情,對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更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了,所以唯一剩下的只有親情,正因為此,親情才更顯得彌足珍貴。”邱鶴聲雖然年過九旬,頭腦卻依然清晰,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張大官人道:“邱老,您這頭腦真是厲害啊,我聽說過去您曾經是蔣公手下的高官,今日一見,果然一派領導風範。”
滿桌人都被他的話引得笑了起來。
邱鶴聲道:“我不是什麼高官,只是一個軍人,而且是敗軍之將,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當初我追隨蔣公去了臺灣,初到那邊,也看不到方向,在迷惘中徘徊了數年,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棄官從商,現在回頭看看,我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將領,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鑽石王朝雖然是我一手建立,可是真正發展壯大卻是在作棟的手中。”
邱作棟微笑道:“爸,沒有您就沒有鑽石王朝的今天,我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那個。”
邱鶴聲道:“作棟讓我最欣慰的一點就是,他無論任何時候都能夠保持謙遜低調,這一點是你們這些後輩們要學習的。”
杜天野、邱鳳仙、邱啟明、蘇媛媛、張揚都跟著點頭。
邱鶴聲再度望向陳崇山道:“我只有一個女兒,小敏當初不願跟我前往臺灣,她選擇留在大陸,讓我添了幾十年的思念,開始的時候我引以為痛,可現在回頭去想,人生一世,苦辣酸甜,正是因為有了這許許多多的感情,許許多多的經歷人生才變得豐富多彩。”他的目光轉向杜天野道:“天野,我的外孫,如今已經是大陸高官,讓我引以為傲!”
張大官人道:“邱老,以天野兄的發展速度,以後當上總書記也有可能。”
杜天野笑道:“就會胡說。”
邱鶴聲道:“天野,我也有一句話要教你,雖然我們不屬於同一個政黨,但是我認為,既然是做官,就要踏踏實實為民眾做事,要將民眾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天下為公方才對得起手中的權力。”
杜天野表情鄭重道:“外公,天野受教了!”
張大官人道:“我發現咱們還是有著很多共同之處的。”
邱鶴聲道:“殊途同歸,畢竟歷史上有過多次的合作,我看未來或許還會有。”
杜天野笑道:“外公對兩岸的未來怎麼看?”
邱鶴聲微笑道:“我對政治早已不關心了,雖然如此,你問我的看法,我還是能說出一二,在我看來分久必合,沒來大陸之前,我以為短期內或許不可能實現,可是來到這裡之後,我方才意識到,也許這一天比我預想中要來的更快,相同的血源,相同的文化,隨著大陸的飛速發展,兩岸的經濟水準差距也在不斷地縮小中,雖然有些人口口聲聲在強調彼此的界限,可是在經濟文化領域已經悄然進行著融合,水到渠成的事情無需多言。”
邱作棟一旁提醒道:“爸,您喝多了!”從他的這句話裡能夠看出,雖然是一家人,但是邱作棟在父親發表政治觀點的時候仍然表現出相當的謹慎。
邱鶴聲道:“我沒喝多,作棟,我知道你顧慮什麼?我剛剛誇過你,可現在我又得說你兩句。”老爺子今天的談性徹底被激發了起來。
邱作棟賠著笑道:“爸,您老只管說!”
邱鶴聲道:“我們中國人講究一個商而優則仕,商人生意做得好了,感覺到在這一範疇內已經無法證明自己的能力了,往往會將目光投向政界。自從我將鑽石王朝交給了你之後,我就很少過問你經營上的事情,你們怕我擔心,也很少將生意上的事情告訴我,所以有些消息我還是從報紙上知道的。”
邱鳳仙笑道:“我看爺爺應該重新參加董事局的會議。”
邱鶴聲道:“退了就是退了,我的頭腦早已跟不上現代的潮流,如果我去董事局說話,恐怕那幫董事都會把我當成小孩兒看待了,表面上敬著我,心裡卻不知怎樣取笑我這個老糊塗。”
張大官人道:“邱老,我看您一點都不糊塗,腦筋比我們這幫年輕人還要靈光。”
邱老道:“不成了,老了就是老了,我現在說話你們願意聽,或許不是因為我說得對,而是因為你們覺得我年齡大,敬著我。”他接著剛才的話道:“作棟,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經足夠了,你在經商上非常的成功,取得了讓我驕傲的成績,我卻不明白為什麼你不堅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而要選擇涉足政壇呢?”
邱作棟道:“時代在變,生意已經不像過去那般單純,鑽石王朝已經走到了發展的瓶頸,如果不作改變,未來等待我們的只有衰落。”
邱老道:“臺灣這些年的政局,金錢能夠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大,我從不相信,一幫因金錢而堆積起來的政客能夠代表全島民眾的利益,你想做什麼我知道,可是政治絕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你花錢在政客的身上,以為政客就會代表你的利益。”邱老搖了搖頭道:“政客的眼中看到的只是他的政治利益,這就決定你現在為他服務,永遠要為他服務,一旦你的利益和他發生了衝突,他會第一個出手來對付你,所以我始終認為,生意還是單純點好!”
邱鶴聲的一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深思,邱作棟知道父親對自己在近幾年涉足政治頗有微詞,不過從未像今天這般明確地表露過,邱鶴聲並不認為父親的話全都正確,老爺子想到的,其實他早就想過,既然大家都在玩金錢政治,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參予其中?自己通過政治手段來謀求更大的經濟利益似乎並沒有什麼錯,老爺子年齡大了,膽子卻變得越來越小了,邱作棟心中不停盤算著,可臉上的表情益發顯得謙虛:“爸,我明白了!”
邱鶴聲當眾說了兒子幾句,看到兒子如此誠懇的回應,也不忍心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發揮下去,向陳崇山道:“崇山,這麼多年,你一個人遠離人群生活,過得習不習慣?
陳崇山微笑道:“爸,我生性不喜熱鬧,在這山中打獵為生,閑來寫寫畫畫,倒也怡然自得。”
邱鶴聲連連點頭道:“好,好,好,現在的人很少能靜下來了,其實體味人生就必須要先讓自己靜下來。”
幾個人聊得熱鬧,卻見遠處有兩道身影走了過來,走近一看原來是耿秀菊和陳雪,耿秀菊雖然得到陳崇山默認,可她也不好意思摻和在其中,乾脆去山路邊迎接女兒,陳雪剛剛才從京城趕來。
看到母女兩人過來,陳崇山笑道:“小雪回來了!”
陳雪雖然衣著樸素,可是這絲毫掩飾不住她鐘天地靈秀於一身的超凡氣質,邱鶴聲聽說這是外孫的女兒,也是歡喜非常,站起身來。
耿秀菊引著陳雪來到邱鶴聲身邊,笑著介紹道:“外公,這是我女兒陳雪。”
邱鶴聲伸手握住陳雪的小手道:“小雪生得真是漂亮!”
陳雪溫婉笑道:“太公好!”
邱鶴聲點頭道:“還沒吃飯吧,趕緊坐下。”
陳雪道:“我剛剛路上吃過了,大家趕緊吃飯,我去泡點野山茶給大家餐後飲用。”
陳雪離開之後,邱鳳仙笑道:“爺爺,你很喜歡小雪啊。我怎麼沒聽你這麼誇過我?”
邱鶴聲道:“這孩子生的乖巧懂事,還是清華的碩士生,真是才貌雙全,以後一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名門子弟。”
張大官人聽到這話,心中暗道,老爺子,您就別操心了。什麼名門子弟能比我的盤兒更大?
邱作棟道:“我看梁副主席的公子不錯,不如我來做個月老。”
陳崇山道:“年輕人感情的事情還是他們自己做主吧,我雖然是個山野村夫,可我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過時,所以咱們就不用操心了。”
邱鶴聲笑道:“說的極是,就憑小雪的條件。她的終身大事根本不用我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