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怪誰?明知滅不了的火,當初就不該點。
直到午夜,顧鵬飛才把一天計劃完成的事情全部結束。他其實沒必要這麼加班加點,只是外面天氣糟糕透了,又陰又冷不說,還刮著大風下著冰雹大雨,讓人實在沒有離開屋子的願望。更何況,在辦公室是一個人,在家也是一個人,對他來說沒有區別。這段時間,他已經不再拒絕親戚朋友為他張羅相親對象,陸陸續續見了幾個,認真考慮交往的也約會一兩次。他知道這種事兒男士得主動些,他得查查日程本,過兩天天氣好一些,他會打幾個電話再約出來看看。
顧鵬飛開著車剛到大廈門口,忽然從後視鏡看見不遠處一抹即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很是驚訝自己竟然在漆黑的夜晚一眼認出關穎,她顯然也是剛剛從辦公室出來。正值隆冬,又下著大雨,關穎卻只穿了一件薄棉襖。她把兩個手指放在嘴中吹出一個又響又亮的口哨,然後連傘都沒打飛奔向一輛停在路邊的出租車,也許是跑得太快,關穎忽然腳下一絆,直愣愣‘啪’得摔在地上。她這一跤摔得不輕,眼看著一個路人鑽進出租揚長而去,她喊了幾嗓子,卻怎麼努力都沒能爬得起來。
顧鵬飛急忙把車退到關穎身邊,跳下車扶起關穎把她塞進車裡,“你幹什麼啊?”
關穎齜牙咧嘴揉著腿,磕磕巴巴地說:“出租車沒等我,我要投訴。”
顧鵬飛抿著嘴不再說話。如果起初還有那麼一點兒不相信面前的女人是誰,現在感覺全回來了,這確實是那個總有辦法把問題回答的風馬牛不相及的關穎。車裡的溫暖讓她連打兩個噴嚏,關穎得得瑟瑟把額前的頭髮向耳後攏,然後兩隻手湊到吹風口讓自己暖和起來。她這會兒已經渾身濕透,頭髮和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流淌下來,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顧鵬飛沒想到兩人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見面,他皺著眉把車重新開回大廈的地下車庫。
“你辦公室有衣服麼?”顧鵬飛知道兩人工作雖然不同,但熬夜加班卻是習以為常的事兒,辦公室一定會有備用衣服。
果然,關穎點點頭。顧鵬飛接著說:“辦公室還有人麼?”
關穎繼續點頭,“還有幾個人在趕案子。”
“把衣服拿上,跟我來。”
雖然兩人工作同樓不同層,但關穎從沒來過顧鵬飛的辦公室。他剛離開不久,屋裡還有些許餘溫,碩大的房間裡,深灰色硬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花紋地毯。關穎身上又泥又臟,頭髮還在滴著水,她有些躊躇該不該進去,但顧鵬飛伸出手示意她走在前面。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好像不希望她來又不好意思趕她走。她不僅在這裡感到格格不入,而且顯然給他找了麻煩。關穎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她該識相些拒絕顧鵬飛的好意,找個廁所換換就好。顧鵬飛一言不發,打開空調將溫度調高,然後用難以捉摸的表情看著她。好吧,他至少沒有顯得不耐煩,只是用沒有語調的聲音說,“你先把濕衣服換了。”
顧鵬飛直到聽見吹風機的嗡嗡聲才推開門。關穎在辦公室留的行頭非常齊全。除了衣服褲子,還有全套梳洗化妝用品。這會兒她已經換了一套黑色的全棉衣服和褲子,緊緊貼著她的身體使得曲線畢露,夸張的大圓領更是讓誘人的鎖骨觸手可及。她在腰間裹著一條圍巾遮住跨和臀部,緩和了整個人散發出的嫵媚和誘惑。顧鵬飛不得不佩服這樣的女人,不過短短幾分鐘,她就能一掃剛才淋雨摔跤的狼狽樣兒,恢復成記憶裡那個漂亮精致、活潑靚麗的關穎。
她並沒有注意他。關穎的下巴頂著胸前,嘴裡含著一條紅白相間的髮帶,手肘朝向天花板,衣服邊緣抬起,露出白皙纖細的腰肢。她熟練得將頭髮高高束起,從牙齒間扯下髮帶,兩三個簡單的動作便緊緊綁住頭髮,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輕盈優雅。關穎轉過臉,發現顧鵬飛斜依在門邊,兩隻手臂鬆散地交叉在胸前,正呆呆望著她。
顧鵬飛沒有說話,只是再次轉身離開,回來時遞給她一杯新沏好的茶。關穎捧著杯子,看見裡面漂浮著茶葉和葉沫,她用手指撥了撥,但茶葉卻沿著杯沿轉起圈圈,試了幾次關穎都找不著下嘴的地方。她有些尷尬,裝佯舉到唇邊碰了碰隨即放下。顧鵬飛看出關穎沒有喝,他扭頭坐回到桌前,手指稍稍碰碰鼠標,屏幕亮了起來。
關穎探頭,“你還工作?我以為你要回家了呢。”
顧鵬飛淡淡地說:“開著機子跑個程序。”
關穎脫下襪子,露出白嫩的雙腳,涂著肉色指甲油的腳趾頭調皮的上翹。她將濕衣服、牛仔褲、襪子鞋子通通塞進一個袋子裡,抱起來後看向顧鵬飛,“我剛給家裡打過電話,我爸一會兒來接我。”
顧鵬飛只是點點頭,他的眼睛回到電腦屏幕,不再搭理她。
關穎就算再大條,也不能忽視顧鵬飛對她的冷淡和冷漠。看到他如此疏離的態度,讓關穎心裡很不好受,可也知道再努力交談只是自討沒趣,興致怏怏准備離開:“謝謝,我不打擾你了,再見。”
顧鵬飛仍然一言不發,好像就在等她盡快消失。
關穎握住把手,猶豫一下最終還是停下來。她轉身面向他,問題脫口而出:“顧鵬飛,出了什麼事兒嗎?”
顧鵬飛瞥她一眼,慢悠悠點起一根煙,“比方說什麼事?”
“我不知道。”關穎擺擺手,“什麼事兒,讓我……惹你討厭、不高興?”
顧鵬飛沉默片刻,然後淡淡地說:“怎麼可能?你已經一年沒見過我、沒跟我說過話了。”說完他又將目光扯回電腦。
關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顧鵬飛望著她時,不是在想她給他找麻煩,而是在怪她沒理睬他。關穎既困惑又有些委屈,她想了想然後把袋子放到腳邊,拉了個椅子坐在角落,“介意我在這裡等麼?你放心,我不吵你。”說完果真安靜下來。
關穎默默看著顧鵬飛,面前這個人嚴肅冷峻。從他臉上讀不出任何想法,他沒說她可以留下來,只用沉默表示不反對。兩人自從發生那事兒之後,她把他的杳無音訊當成不想再有任何瓜葛的表示。關穎不能說沒有一點兒失望,可那畢竟是個意外,兩人前前後後本就沒有什麼交集,日子久了連失望的心思也淡了。現在想想,還真有一年沒再見過他。顧鵬飛看著不顯山水,就這麼輕描淡寫一句話,估計已經實屬難得。關穎無聲地笑笑,原來他還是記在心裡的。看來自己弄錯了,顧鵬飛對她並不像以為的那樣兒。
關穎沒有離開,顧鵬飛心裡很是高興。他對她的感覺再次印証和過去沒有差別——他要關穎,滿足自己也帶給她滿足。剛才關穎綁頭髮時,顧鵬飛差點沒忍住自己。他想上前抱緊她進入她,和她瘋狂做愛直到讓她不省人事。自從和關穎的餐廳激情之後,他沒碰過別的女人……哦,當然,那些歡場裡的不算。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老想著應該向前看,可日子拖啊拖,他卻仍在等待和死心之間搖蕩。他希望關穎出現在門口、電話或者郵件裡,亦或者某個朋友的聚會,然而他們卻再也沒有見過面。他不能怪她,畢竟那天他太粗魯太野蠻,關穎完全有理由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現在,關穎決定留下來而且一直在盯著他看,這並不算什麼,但至少表明自己也許弄錯了,關穎對他並不像以為的那樣兒。
顧鵬飛在電腦前堅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迎向她的目光,“剛才那一跤沒摔壞你吧?”
關穎有些驚訝他竟然主動和她說話,“擦破點兒皮而已,謝謝鵬飛哥。”
顧鵬飛注意到她忽然換了稱呼,“我不是你哥。”
關穎抿嘴點點頭,“也是。我們好像有過那麼一次……親密接觸。”
“好像?”
關穎聳聳肩:“這不是給你的感覺麼?傻氣女生的傻氣舉動。”
顧鵬飛直截了當反駁,“不。”
“可你讓我覺得是,只不過一轉身的功夫,你就當我不存在似的。”關穎頓了頓又搖搖頭,“無論之前還是之後,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關穎不得靠近的樣子。”
顧鵬飛沒再說話,臉上又恢復成沒有任何表情的嚴肅模樣。
關穎看他不打算回應,於是換了個話題,“知道麼?我一直奇怪件事兒。”
顧鵬飛等她繼續。
“你怎麼會和孟曉朗、高鳴遠成為哥們的?”關穎歪歪腦袋,“他們兩個都是標准的混蛋,孟曉朗是被逼的,高鳴遠是被慣的。而你……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大好人。”
“是啊,等你真正了解他們,就知道他們其實沒那麼糟。”
“不,我倒覺得……”關穎饒有趣味得拉長聲音,慢條斯理地說:“也許是因為你其實沒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