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上肩骨已經長實﹐」哈迷蚩道:「再不拉開便晚了。」
哈迷蚩絲毫不肯通融﹐程宗揚只好作罷。五百根木柴劈完起碼要大半個時辰﹐以高智商現在的力氣﹐就是劈到中午也不稀奇。程宗揚本來想叫高智商﹐聽聽他開礦的主意﹐但天大地大不如老獸人的規矩大﹐這會兒只好先撂開手。
敖潤、馮源和富安一大早就被打發出去﹐四處尋找開礦的工匠。但舞都最好的匠人、最出色的歌姬、最能幹的僕役全在豪強家裡﹐三人忙碌一上午﹐只找到一些散戶。
程宗揚一看就知道吐糟﹐首陽山的銅礦位於深山﹐需要的人力絕對不是小數目﹐從其他地方招募工匠肯定不實際。舞都無論人力還是土地、物資都被豪強壟斷﹐他們不配合﹐一般人根本做不下來。難怪當初官府貼出告示。願意來的外地商人也寥寥無幾;寧成這麼痛快就把銅礦扔給他﹐多半也是因為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
「師父別慌﹐這事好辦!」高智商光著膀子﹐由富安拿葯酒在肩膀上用力擦著﹐齜牙咧嘴地說道:「我跟爹爹說一聲﹐讓他調兩千名禁軍過來﹐保證吃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連工錢都不用發﹐直接跟我爹爹結帳就行。」
「打住!調兩千名宋軍來舞都?明天兩國就得打起來。」
富安也誠懇地說道:「衙內這主意好是好﹐就是有點難。」
馮源道:「要不跟本地豪強商量商量?從他們手裡雇傭些家奴?」
「寧太守攞明要跟本地豪強對著幹﹐咱們再去和他們穿一條褲子﹐本地的豪強不放心﹐太守那邊也不落實好。」
高智商眼睛忽然一亮﹐「罪囚啊!這事我爹幹過﹐跟地方官府勾搭好﹐派一隊禁軍看著﹐把罪囚押到河裡淘金賺了不少錢呢。」
富安趕緊道:「衙內﹐你喝醉了。」
高智商斥道:「你這胡塗狗奴才﹐跟我師父有什麼不能說的?對吧﹐師父?」程宗揚苦笑道:「對﹐但在別人面前千萬別說。」
「師父放心﹐我有分寸。師父﹐你覺得我這主意怎麼樣?」
「我看不怎麼樣﹐開礦不是幾百名人力的事﹐幾千名罪囚去哪找?」
「邳家啊!據說光家奴就有好幾千人。」
「家奴不全是罪犯。」
「罪犯不罪犯還不是老寧一句話的事﹐說你是罪犯就是罪犯﹐敢不服?罪加一等。」高智商爬起來道:「師父﹐我去跟老寧說!只要老寧出馬﹐保證那些家奴只有磕頭的份。」
高智商初生的之犢不怕虎﹐換身體面衣服﹐帶著馮源和青面獸登門拜訪。誰知寧太守去了牢獄﹐據說正在日夜不息地審理邳家罪行﹐一邊審﹐一邊把罪名確鑿的囚犯順手勾決。寧成怎麼審案﹐沒人知道﹐反正天一亮就不斷看到有人頭被送出來﹐掛在城門外。
城中豪強百般打聽﹐到了第三天又送出幾個獄卒和小吏的腦袋與那些罪囚作伴﹐城中的豪強立刻偃旗息鼓﹐把大門關得緊緊的﹐連下人也不得隨便出入。
程宗揚原本覺得用罪犯當勞力不是什麼好主意﹐這會兒不由得提心吊膽﹐生怕寧成一時興起﹐把人全殺完了。
高智商天天登門﹐後來廝混熟了﹐索性住在太守的耳房裡﹐隨時等著寧成回來。太守府的耳房原本是給訪客等候用的﹐但寧成在舞都殺得血氣沖天﹐耳房裡別說客人﹐連個鬼影都沒有﹐倒是便宜高智商。
彌漫整個舞都的凜凜殺氣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七里坊的生意﹐一連幾日雲如瑤終於找到敖潤﹐讓他在坊中劃出一塊地﹐簡單地圍了土牆﹐搭起架子﹐一應草圖都是她親手所繪。
程宗揚沒留在屋裡醉生夢死﹐既然有空就繼續到雲家登門求見﹐但他的待遇比高智商慘多了﹐別說耳房﹐連吊橋都沒摸著;每天天一亮就去﹐天快黑才悻悻然回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第三天傍晚﹐寧成終於從牢獄回來更衣。高智商趕著見了一面﹐夜裡才醉醺醺地回來。
高智商大著舌頭道:「都……都說好了﹐一……一千罪囚﹐保…保證身強力壯……師……師父﹐我不錯吧?」說著如一灘軟泥般醉倒。
程宗揚道:「怎麼醉成這樣?」
高智商哼了兩聲﹐忽然睜開眼﹐直著眼睛道:「我……我沒吃肉!跟哈大叔說……說……」說完才放心地醉倒。
馮源道:「寧太守聽說衙內是家主的伴當﹐很給面子﹐專門留衙內用飯。席間又聽說是他先打聽到城內群盜欲對太守不利﹐更是十分高興。衙內一說開礦要用罪囚﹐太守就說早該如此﹐邳家那些家奴仗勢欺人﹐橫行鄉裡﹐正該狠狠懲誡一番。當下讓人拿來名冊﹐先從獄中其他囚犯中勾出一百多人﹐剩下的從邳家名冊中勾足。等明天黥了面就能打發到山裡。」
程宗揚呆了半晌﹐感嘆道:「什麼叫效率!漢國官員這作風﹐太剛勁樸實了!但一下勾八百多人!眞的沒問題嗎?」
「寧太守說﹐算他們運氣好﹐本來有四百多人定的是死罪﹐如今除了幾十個罪行嚴重要的﹐其他像打過人的、搶過雞的都免死了﹐那些罪囚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呢。」
打人偷雞都是死罪?不知道寧成是以什麼罪名入刑的﹐不過想想也知道﹐多半是輕罪重處﹐小事變大事﹐大事變砍頭。豪強都滅了﹐殺這些豪門家奴﹐寧成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這些又不是沒有戶籍的流民﹐他怎麼也說殺就殺?不用請旨?」
馮源道:「據說寧太守上奏時已經順道請了旨意﹐前日剛送到才開始砍頭。」效率實在太高了﹐連審帶判加上請旨殺頭﹐一點都不耽誤。
程宗揚抱著手臂在室內轉了一圈:「這事寧太守能做﹐咱們不能這麼做。畢竟寧成的舞都太守也不能當一輩子。咱們做生意的圖的是長久﹐回復寧太守﹐這些囚犯既然罪行不重﹐在我們程氏商會做滿三年即可離開。工作期間﹐每月工錢有一半由商會交給官府﹐一半由商會代存﹐期滿一並領取。期滿後如果願意留在礦場上做工﹐工錢翻倍﹐而且商會將在城中給他提供房屋。」
馮源掂量道:「程頭兒﹐這是不是太寬厚了?給工錢就罷了﹐再高薪厚賞收容這些人﹐好像……不大値當。」
「人少﹐哪像臨安﹐隨便一家瓦子都熱熱鬧鬧的。」
「不是人少﹐舞都的人口一點都不少﹐但平民太少。舞都十幾家豪強﹐佔了七成土地、超過八成的財富﹐大批人口成為他們的家奴和部曲﹐城中的平民全加起來﹐還不及他們家奴的三分之一。
我厚待那些罪囚不是因為我是濫好人﹐而是因為七里坊的繁榮需要更多的平民。」
程宗揚道:「每多一戶有消費能力的平民﹐七里坊就能多一批顧客﹐地位也穩定一分﹐到時即使寧成遷官他處﹐七里坊也能支撐下來。」
馮源乾笑兩聲﹐「雖然我聽不太明白﹐可程頭兒肯定是高贍遠矚。」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你的馬屁功夫要跟老秦好好學學。」
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動靜。
程宗揚愕然道:「怎麼回事?」
馮源湊過去看了一眼﹐「哦﹐吃飯時寧太守發落罪囚中的女眷﹐本來依律該落為官奴婢﹐但寧太守說本地官員用不著這些﹐一律發賣。衙內說咱們這兒缺人﹐就把她們都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