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盧景提到的大生意讓程宗揚警覺起來,「不對!他在設套!」
「沒錯。呂冀和呂不疑準備滅口了。故意拿個大生意當借口,想把我的人引出來。」
「五哥怎麼回他的?」
「我告訴他,多大的生意我都敢接。」
「好!」程宗揚撫掌道:「倒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什麼生意?」
「七千金銖,買建威將軍韓定國的人頭。」
「七千金銖?他值這價嗎?」
「如果能換來我們的人頭,肯定值了。」盧景道:「我接到生意,去打聽韓定國,卻在驛館外遇見拉胡琴的盲老頭,於是跟著上了北邙。既然找到了盲老頭的下落,我今晚就帶小胡姬去見他,弄清楚最後兩個人是誰。。」
「不用了。」程宗揚道:「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我現在沒有十全的把握。等我見過那個人,再告訴你。」
「那好。」盧景沒有再追問,起身道:「我去打聽建威將軍的底細,看怎麼把這七千金銖撈到手。」
朱老頭道:「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什麼錢你都敢要啊?五哥,你們一道去吧。盯著這老頭,免得他又溜去鬥雞。」
程宗揚耐心在觀中等候。卓雲君去接待幾位城中來的貴婦,沒有過來陪他。那些貴婦衣食無憂,前來問道,一小半是對出於對道術的好奇,倒有一多半是為了打發時間。卓雲君隻隨口應酬,遇到無傷大雅的關節,也偶爾點撥一二。她身為太乙真宗教禦,隻言片語就足以令她們受用無窮,可這些貴婦不過是藉此消磨時光,都淺嚐輒止,沒有一個肯用心的。
天過午時,她一名心腹弟子悄悄進來。卓雲君心下會意,向諸人道了一聲失陪,親自去稟告主人。
「終於回來了。」程宗揚站起身,「你去忙吧。」
「是。」卓雲君輕輕退下。
程宗揚整了整衣物,然後拿起包裹,往合德的住處走去。
合德側身跪在榻旁,拿著一隻湯碗,用銀匙一勺一勺喂嬤嬤喝藥。程宗揚在門外欣賞著她優美的側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趙合德?」
合德纖手一顫,險些把湯藥潑出來。她轉身看著程宗揚,明媚的美眸中充滿戒備,手裏緊緊握著那把銀匙,就像握著一柄匕首。
程宗揚笑道:「你跑那麼快,我追都追不上。」說著把包裹放在案上,「看看東西丟了沒有。」
合德努力露出冷漠的神情,顫聲道:「你……你認錯人了。」
「那這個是你丟的嗎?」
程宗揚拿出一塊玉佩,在手中晃了晃。
合德失聲道:「怎麼在你手裏?」
程宗揚道:「你總算承認了。我應該叫你趙姑娘呢,還是叫你趙婕妤?」
「不……不是我……」
榻上的婦人歎了一聲,「程公子不是惡人,如今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以後之事,還要請程公子援手,哪裏還用隱瞞?」
合德紅著臉低下頭。
婦人咳嗽兩聲,然後道:「老身江映秋,乃長秋宮女傅。」
「原來是皇後宮裏的女官,失敬了。」
江映秋苦笑道:「公子不動聲色,看來早已知道老身的來曆了。」
「我隻是瞎猜。畢竟這麼多宮裏的器具,一般人見都沒見過,怎麼會平白在荒山裏出現?」
江映秋點了點頭,「這位是皇後娘娘的胞妹。名字你已經知道了。」
「難怪這麼美貌。」程宗揚笑了一句,然後道:「這些都是皇後娘娘的賞賜了?」
「是天子的賞賜。」江映秋道:「娘娘入宮之後,一直思念親人。天子感念皇後娘娘的思親之苦,因此下詔,命老身將趙姑娘接入宮中。」
「可是路上出事了?」
「老身接到趙姑娘,便發現有人欲行不軌,因此先遣散小婢,我主仆二人喬裝打扮,繞道進入洛都。不料到底被奸人盯上,竊走天子所賜的信物。老身也受了傷,難以行走,隻好入邙山休養。趙姑娘去過宮廷幾次,但她沒有信物,又不認得宮裏的人,連大門也進不去。」
江映秋咳了口血,淒然道:「老身死不足惜,隻可惜辜負了天子和娘娘的一片苦心。程公子,若你能往宮中稟報一聲,此恩此德,老身永誌難忘……」
程宗揚歎道:「我是很想幫你們。可到了這時候,你說話還不盡不實,你讓我怎麼幫?」
江映秋抬起淚眼,哽咽道:「公子何出此言?」
「誰這麼大膽,敢劫皇後的親妹,天子未來的嬪妃?何況以你的修為,整個洛都能打傷你的也不多吧?能出動這種高手,難道是你輕描淡寫的幾個小蝥賊?趙姑娘沒有信物不能入宮,但她隻要在宮門前說一句,難道還怕謁者不稟入長秋宮嗎?她為什麼不敢亮出身份呢?她每次去宮廷,是想入宮去見姊姊,還是等天子的車駕出來,直接麵見天子呢?」
江映秋沉默半晌,然後咯咯笑道:「程公子果然是聰明人。老身並非有意相瞞,實是此事太過駭人聽聞,怕公子起了畏懼之心。」
「你擔心我因為害怕,不給你們幫忙,偏偏不怕我不知深淺被你害死。一點誠意都沒有,我看這事不用談了。」
程宗揚作勢要走,江映秋連忙道:「請公子恕罪。隻因阻撓趙姑娘入宮的人身份太過顯貴,老身才不敢直言相告。既然公子對我等動了疑心,老身自然不敢隱瞞。」
「你說吧,我聽著呢。」
「公子可知道呂氏?」
「後族啊,誰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呂氏為何被稱為後族?」
「皇後出得多。漢國的皇後、太後,一多半都是呂氏族人。」
「正是如此。」江映秋道:「當日天子成親,太後原本屬意呂氏,天子卻一意孤行,立了趙娘娘為皇後。太後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隻是娘娘雖然受天子寵愛,可至今未有身孕。年初呂氏送了一個女兒入宮,被封為美人,若是她先誕下皇子,將來母以子貴,太後之位隻怕又落到呂家頭上。因此娘娘起意,想召胞妹趙姑娘入宮,一同服侍天子。」
江映秋歎道:「娘娘天生麗質,自己一人便受盡天子寵愛。一旦妹妹再入宮獲封,姊妹二人專寵後宮,其他的妃嬪隻怕連天子的麵都見不到。因此呂氏聞訊便派出死士,不僅是阻止趙姑娘入宮,更要取她性命,以絕後患。也正是因此,趙姑娘才不敢表明身份,呂氏在宮中經營多年,眼線密布,隻怕說出身份,便再沒有見到姊姊的機會。」
「這麼說來,當日在上湯,呂冀就是衝著你們去的?」
江映秋臉色大變,趙合德一張玉臉也瞬間漲通紅。她們有意無意回避了在上湯的經曆,實在是當日所見所聞難以啟齒,沒想到被這個年輕人一口道破。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不但知道你們夜宿上湯,還知道你們用來冒充合德身份的那個小婢,已經被呂家的人追上殺死。而且當日在上湯腳店住宿過的拳師、書生、販朱砂的商人、遊女、三名腳夫、店主一家……全都被呂家的人殺光了。江女傅,你能逃過他們的追殺,我實在很佩服你。」
趙合德驚道:「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