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場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望著郭槐頸側的長劍和那個握劍的麗人,一時間都有種時空混亂的錯覺。
郭槐身前身後同時出現兩個劍玉姬,他對面的劍玉姬跌坐在地,被蕩星鞭刺穿的手肘鮮血淋漓,另一個與受傷的劍玉姬外表毫無分別,卻多了一分空靈的氣質。
郭槐咳嗽著,肩側的傷口濺出血沫。隨著他的咳聲,對面的劍玉姬身形隱隱變化,那張原本艷光照人的面孔變得冷若寒霜,卻是程宗揚曾在南荒見過的那個女子:齊姊。
立在郭槐身後的劍玉姬輕輕一拔長劍,鮮血噴泉般從郭槐肩頭湧出。
劍玉姬淡淡道:「大貂檔今日往生極樂,可喜可賀。」
米遠志提到與易彪等人交手的是一個黑衣女子,程宗揚便先入為主,以為那是齊姊,完全忽略了小玲兒那個小賤人。劍玉姬和齊姊都是幻術匿形的高手。結果齊姊冒充劍玉姬,成功地騙過在場的每個人,最後由劍玉姬的真身給了郭大貂檔致命的一擊。
難怪自己與劍玉姬交手之際,覺得她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起初自己還以為她是想留自己性命,現在想來,恐怕在飛上大殿的一刻,這兩個賤人就彼此換了位置。
等程宗揚意識到上了劍玉姬的惡當,局面已經無法收捨。米遠志、郭槐先後重傷,只剩下自己一個光棍,對面卻是劍玉姬和齊姊兩個。縱齊姊手肘受傷,無法執劍,還有個實力難測的劍玉姬。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程宗揚眼角幾乎暴裂。眨眼之間,自己邀來的兩名幫手盡皆重傷,勝負立刻逆轉。自己底牌已經出盡,對面的賤人似乎仍有著層出不窮的手段。這場鴻門宴自己已經做足了準備,終究還是劍玉姬技高一籌,只怕自己偷雞不成,連老本都要賠個乾淨。
與其坐而待斃,不如拚死一搏!程宗揚一言不發,合身朝劍玉姬撲去。
劍玉姬微微一笑,舉劍點在屠龍刀的刀鍔上,只輕輕一挑,程宗揚死命緊握的屠龍刀便脫手飛出。
這時雙方只有尺許,程宗揚兵刃脫手,已經是沒牙的老虎,劍玉姬抬起潔白的玉掌,往程宗揚胸前印去。
忽然程宗揚胸口光芒大作,電光火石間,一道強光穿透了劍玉姬的玉掌,卻沒有濺出絲毫血跡。
這并非是自己刺中的又是一個幻身,而是劍玉姬掌心被電光擊穿,濺出的鮮血還未流出,就被直接蒸發。
程宗揚一手伸在懷中,胸前衣衫破碎,手掌伸出時,掌中已經多了一柄電光閃爍的長刀,正是他藏在懷裡的雷射寶刀!
如果自己先亮出雷射刀,以劍玉姬的劍術,最多是另一柄屠龍刀,而且自己丹田剛生異變,運用不暢,實力更降一層。程宗揚行險一擊,直接握著刀柄在懷裡逼出刀身,終於傷了這個似乎永遠不會被擊敗的女子。
被挑飛的屠龍刀還在空中翻飛,劍玉姬與程宗揚一觸即分,退出數丈。她美目平靜如水,沒有流露出絲毫震驚、詫異的神情,她的手下卻一片嘩然。
西門慶捂著胸口笑道:「仙姬竟然受傷了,哈哈哈哈……」
齊姊不顧自己的傷勢,急急掠到劍玉姬身側,握住她的手腕,厲聲道:「怎麼會這樣!教尊說過,妳一旦受傷﹣﹣」劍玉姬冷厲地瞥了她一眼,齊姊立即閉上嘴,胸部卻不住起伏,眼中的驚怒怎麼也抹不去。
劍玉姬忽然揚起頭,只見一道身影從倒塌的大殿後躍上半空,一把抓住那柄屠龍刀,接著直劈下來。
程宗揚一喜,以為是死奸臣良心發現,從廟裡詐死,仔細一看,卻是一個蒙面客。
那人握著屠龍刀,從天而降,攻勢未至,已經卷起漫天刀風,聲勢驚人,可謂霸氣十足。
齊姊擋住劍玉姬身前,左手握劍,迎向屠龍刀。她與這柄屠龍刀周旋多時,深知屠龍刀的鋒銳盡在鋒刃,只要避開刀鋒,就是用普通鋼刀也可一戰。
那人刀法遠比程宗揚精熟,刀鋒一側,將齊姊的長劍攔腰斬斷,刺骨的寒氣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劍玉姬神情帶著一貫的從容,眼看愛將手臂不保,她左手玉指輕點,以毫厘之差避開刀鋒,按在刀側。屠龍刀雖然鋒銳,此時被她真氣一鎖,彷彿被套在鞘中一般,難以掙脫。
蒙面客雙手握刀,往左右一擺,掙開劍玉姬的玉指,然後飛身而退,一把抓住程宗揚的衣領,「走!」
聽 到這個聲音,程宗揚先大罵一聲,然後叫道:「跑不了!殺了她!」
那人也不含糊,」蠢材!你不走!我走!」
程宗揚不退反進,細長的雷射刀呼嘯而下。蒙面一跺腳,反身朝劍玉姬殺去,一邊喝道:「就一招!」
劍玉姬鳳目生寒,左手握住劍柄,長劍劃了一個玄妙的圓弧,點在雷射刀身正中。
程宗揚丹田異變,真氣凝成的劍身脆弱不堪,勉強擋了半招,雷射刀險些脫手。但他也為蒙面人爭取了半招了時間,那名蒙面客一言不發,屠龍刀狂風般朝劍玉姬卷去。
屠龍刀在他手中威力倍增,狂猛的氣勢彷彿 要與劍玉姬拚死相搏。劍玉姬與齊姊同時出手,誰知那蒙面客腳下靈巧地一挑,像踢綉球一樣挑起碎成兩半的石香爐,分擊兩人,接著一把拖起程宗揚,往牆頭一丟,自己肩不動,手不搖,一邊向後疾退,一邊連番踢起碎石殘磚。
他腳法的精湛實在是程宗揚生平僅見,那些磚石在他腳下如同活物一樣,或直或斜,甚至還打著轉,劃著圈,拐著彎,雨點般四下紛飛,然後又折回來,劈頭蓋臉地朝劍玉姬和齊姊攻去,如果在足球場上,每一腳都堪稱世界波。不過老傢伙跑得更快,程宗揚一手攀著牆頭,還沒看過癮,他就躥得無影無蹤。
但他很義氣地留下一句話,「玄天劍在此!誰來殺我!」
齊姊嬌叱一聲,飛身欲追,卻被劍玉姬攔住,」詐術。」
程宗揚倒是想走,可惜剛才只顧看蒙面人的腳法,錯過時機,蒙面人故意引她們去追,人家也不上當,這會兒想走也不容易。他硬起頭皮笑道:「仙姬真身穿那麼露,是不是在黑魔海待得久了,有暴露的癖好?」
劍玉姬淡淡道:「我身如鏡,公子所見,不過是心中所想而已。」
「騙鬼啊。我還想妳都露著呢。」程宗揚道:「廢話少說!有種砍死我!」
劍玉姬伸出手掌,掌心的傷勢已經消失不見,「十餘年來,能傷我者,唯公子而已。」
「上次是岳鳥人?」程宗揚訕笑道:「聽說那傢伙對與自己為敵的女人向來先奸後殺,不知上次仙姬傷在哪兒了?」
西門慶開口剛要說話,忽然臉上露出驚惧的神情,接著雙足一蹬,身體拚命拔起。
他腰腹的衣物猛然破開,一截雪亮的劍鋒悄無聲息地從他腹上露出寸許,然後橫著一切,帶著扇面般潑濺而出的鮮血,從他肋下劃出。
眾人同時色變,黑魔海諸人更驚,全未想到程宗揚直到此時還藏後手,程宗揚是又驚又喜,天知道哪裡來的殺手,但至少不是黑魔海的人。
那柄長劍像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全無痕跡,身手竟然比方才的蒙面人還高出幾分。
西門慶腰間的傷口幾乎把身體斬成兩半,他轟然一聲撲到在地,一邊吐血,一邊費力地說道:「救我!救我……」
齊姊先是震驚,接著露出一絲冷笑,「大官人放心,便是只剩下首級,教尊也能讓你復生。」
西門慶露出怨毒的眼神,顯然復生的滋味并不好受。
劍玉姬神情平靜如常,如水的目光卻流露出一絲憾意。她幽幽嘆了口氣,淡淡道:「卻是妾身失算了。公子後著連綿不絕,下次交手,妾身定會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程宗揚冷笑道:「別急著走啊,時辰還早,大家再聊兩個時辰。一邊談心,一邊看著大官人咽氣,這樂子,給我倆員外我都不換!」
西門慶在黑魔海中地位非同一般,他傷勢幾乎等同腰斬,多拖延片刻,就多一分危險。程宗揚算定劍玉姬不敢拿西門慶的性命作賭注,才扯足了順風旗。
果然,劍玉姬硬吃了他的譏笑,她若無其事地收起長劍,然後退開一步,躬身福了一福,柔聲道:「萬望公子珍重。」
齊姊冷冷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挾起西門慶和巫嬤嬤,兩人飛身而去。
這一仗自己如果運氣夠好,都死七八次了,但程宗揚這會兒沒有半點害怕,只有滿心疑惑。
頭一個蒙面人是誰,只看他堪比撈錢的手段的精湛腳法,就能猜出七成。再加上他目標有夠直接,搶了屠龍刀就跑,自己要還猜不出那老東西的身份也不用混了。
可幾乎腰斬西門慶的刺客是誰,自己就沒有半點線索。那刺客一擊即退,未曾露出絲毫身形。以至於連劍玉姬也摸不清底細,斷然罷手,可程宗揚把自己在臨安的交情想遍,也沒想出究竟會是哪路神靈出手相救。
但有一點他敢肯定,那刺客還留在寺內,并且對自己沒有惡意。
程宗揚先看了金兀術和青面獸的傷勢。他們兩個被匿蹤的劍玉姬親手所傷,傷勢雖重,卻不致命。
傷勢更嚴重的則是米遠志,他胸腹被八臂魔僧斬開,換作旁人早一命嗚呼,但太乙真宗出來的高手,對養生之道確實別有所長,米遠志斂息凝神,傷勢竟然沒有惡化,只是無法移動。看來要把他送回太乙真宗的道觀,還能保住性命。
郭大貂檔已經是回天乏術,他鼻息宛如游絲,勉強護住心脈一點溫熱,但生命已經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他垂著眼睛啞聲道:「煩請公子……送老奴回宮……」
程宗揚安慰道:「大貂檔放心。我這裡有醫生,多調養幾日就沒事了。」郭槐把一條細滑的鞭子放在他手中,低咳兩聲,不再言語,身體枯木般變得僵硬,卻是屏蔽六識,潛心入定。
程宗揚挺起身,揚聲道:「那位朋友,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