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被你一激就會中你的計?我西門
慶倒是沒想到你會如此狠辣,一言不發便動手。本來還想和你談筆生意,既然如
此,也不必多言!要取我性命,盡管來吧!」
易彪一個箭步踏出,舉刀將西門慶立足的綠竹一砍兩段,接著刀光猛漲,劈
向西門慶的小腿。
吳戰威、吳三桂和易彪都是使刀的,吳戰威的刀法江湖氣極重,動輒就是以
命換命的搏命招術。吳三桂刀法出自黑魔海毒宗,刁鑽陰狠。易彪的刀法則是軍
中常用的招術,雖然中規中矩,出刀的氣勢卻比以往高出一截,顯然這段日子的
苦修也大有精進。
西門慶半空一聲長嘯,聲音遠遠傳開,接著那頂天魔傘猛然一收,利劍般刺
在易彪的刀鋒上,將他逼開兩步。
秦檜猱身上前,與西門慶連交數招。忽然一陣勁風從背後襲來,西門慶隨風
蕩開,一邊張開天魔傘,旋身迎敵。
一聲巨響傳來,仿佛無數骨骼同時破碎,西門慶的天魔傘被一柄大腿粗的重
槌砸得四分五裂,雖然散亂的白骨又迅速聚攏,傘上飛舞的鬼火卻少了一半。
秦檜趁勢而入,右手三指輪流遞出,拇指破開西門慶的護身真氣,食指與他
硬拚一記,接著中指蜻蜓點水般從他手臂上一掠而過。西門慶左臂應指而陷,飈
出一股鮮血,傷處幾可見骨。
西門慶修為比秦檜還略輸一籌,此時身陷重圍,不過數招便告負傷。他踉蹌
著退開,後面金兀術張開獠牙,暴喝著再次攻出。西門慶腹背受敵,前有秦檜的
驚魔指,後有金兀術的重槌,兩側還有豹子頭的巨斧,青面獸的長槍和易彪的鋼
刀。眼看就要插翅難飛,西門慶腰間一只玉佩猛然炸裂,白玉腰佩中竟然藏了一
粒小小的翠玉——龍睛玉!
一團柔和的白光驀然張開,圓球般將西門慶籠罩其中。那層光幕邊緣不住流
動,有如實質,衆人的刀斧落在上面,被盡數擋開。
程宗揚臉色黑了下來,這東西自己見過——在南荒最危急關頭,就是靠了雲
蒼峰隨身帶的龍睛玉佩放出法陣,衆人才保住性命。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次輪
到對手用同樣的法陣保命。
這種藏在龍睛玉中的法術一經施放就不可逆轉,法力耗盡才會消失,屬於一
次性消耗品。西門慶的龍睛玉雖然不及雲蒼峰當時的大,但要保的也只是他自己
的性命,看光幕的大小色澤,至少也能撑上一刻鐘。
六朝法師出售的龍睛玉佩中,攻擊類的極少,往往都是放的保命的法術。想
想也不奇怪,若是有人用龍睛玉佩置放的法術傷人害命,苦主少不得要找出售者
的麻煩,防禦類就安全得多。因此有身家的人往往會買上一件,好在要緊關頭保
命。
西門慶半截衣袖都被鮮血浸濕,他目光森然地盯著程宗揚,忽然放聲大笑:
「好個程員外!果然够狠!」
程宗揚冷著臉一擺手,「把光球的法力耗幹淨!看大官人能在烏龜殼裡躲到
幾時!」
金兀術的重槌仿佛砸在雞蛋上,光幕薄薄的蛋殼一震,裡面濃鬱的白光隱約
淡了幾分。衆人兵刃齊出,輪番攻擊。身在暗處的匡仲玉蹤影不見,流星火、飛
火輪諸般法術卻憑空浮現,不斷擊在光幕上,迅速消耗著護身光幕的法力。
西門慶披頭散發,一邊借助光幕的法力療傷,一邊不停發出尖嘯。
湖上幾艘游蕩的船只聞聲駛來,遠遠能看到一個黑衣女子立在船頭,長發高
挽,纖手握刀,身後一面黑旗,卻是翻江會的旗號。
游嬋!
程宗揚一眼認出船頭的女子,不禁心頭微緊,沒想到黑魔海竟然把她派來與
自己交手。與泉賤人和凝賤人不同,游嬋自從把自己誤認為飛鳥熊藏,就從來沒
有暗算過自己,并且因為自己替她遮掩了暗殺計好小太監的事,對自己別有一番
好感,大家連床都上過幾次,交情不比尋常。
可現在游嬋根本不知道對敵的是自己,手下留情那是不用想了,萬一交手中
有所損傷,無論是自己的人傷了她,還是她傷了自己的兄弟,都會成為一個難以
化解的死結。
西門慶大笑道:「程員外!你機關算盡,豈能算過仙姬!螳螂捕蟬,黃雀在
後!你設下圈套想把我西門慶留在此處,焉知仙姬將計就計,趁勢將你的羽翼剪
除幹淨,擒回我黑魔海總壇!」
「盡管吹吧,一會兒有你哭的!」
西門慶朗聲道:「翻江會好手盡在於此,這些水上好漢縱橫湖海,個個悍不
畏死,你便是有十餘高手,又豈能敵得過數百水上好漢!」
「數百?也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這幾條破船,撑死能過百!」
程宗揚喝道:「彪子!好好接待客人!」
易彪收起長刀,不言聲地退出戰鬥。
程宗揚暗暗施了個眼色,低聲道:「留下那個女的。」
易彪心下會意,點了點頭,拔足離開。
那些船只來勢極快,轉眼便駛近小島。來自太湖的水匪一登岸便分成四路,
沿著島嶼「田」字形四條路徑殺來,每一路都在二三十人左右。他們穿著黑色的
水靠,手持快刀,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動作剽悍,水性精熟,難怪能在太
湖把雪隼團打得全軍覆沒。
速度最快的一路不到一盞茶工夫便衝到曲徑通幽,為首一名蠻牛般的悍匪闖
進竹林,隨即發出一聲大吼。
後面的翻江會好手緊接著趕到,卻見那名首領蜷著身體倒在竹徑間,一雙眼
中滿是恐懼,已經沒了氣息。
一個年輕的軍士立在竹徑盡頭,他一手提著長刀,刀鋒血跡宛然,竟然一瞬
間就殺了這名翻江會中數得著的好手。
「我!」
他橫起長刀,口氣中帶著自信和驕傲說道:「星月湖一團直屬營少尉周逢!」
「殺了他!為兄弟報仇!」
「殺!」
「殺!」
翻江會衆匪蜂湧而至,但竹徑既彎曲又狹窄,隔著幾步的距離,後面便根本
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聽一片喊殺聲中,刀鋒交擊聲不斷響起,忽然一聲慘叫,
又一名翻江會的水匪被對手斬殺。
竹徑間人頭湧動,叫嚷著向前厮殺,衆匪一陣躁動,有人拚命擠到前面,只
見為首的周逢手持長刀,將去路牢牢封住,在他背後還有三名同伴。那三人拿著
竹制的長槍,在他身後虎視眈眈。一名以刀法見長的悍匪衝上前去,格住周逢的
長刀,卻隨即被他身後遞來的竹槍刺穿雙肋。
論實力,翻江會中的一流好手也許與這些軍士不相伯仲,但論起配合,不啻
於天壤之別。直屬營四名軍士占據地勢,長短兵刃一應俱全,相互間配合更是熟
練無比。而翻江會一方倉促登島,對地形毫無了解。這也是程宗揚為什麼先定下
時間,清早才通知地點,就是讓黑魔海難以事先准備。
竹徑只能勉強容兩人通行,并肩時連招術都難以施展,而對面的少尉雖然是
一個人,卻仿佛有三頭六臂,手中的一柄長刀和身後的三支竹槍就像融和在一具
身體上。在這樣狹窄而彎曲的環境中,與這樣的對手交鋒,簡直就是噩夢。
片刻間已有六七名翻江會好手屍橫就地,剩下的人不禁心生退意。忽然身後
接連傳來慘叫,卻是有人從背後殺來。
「點子扎手!」
「路被堵上了!」
「頂住!」
「頂不住了!扯呼!扯呼!」
衆匪一片慌亂,前面的一刀三槍猶如磐石,衆人拼了命也未能衝開。背後的
攻勢同樣犀利,六名軍士分成兩組,竹槍毫無花巧地直擊直刺,將他們的攻勢和
退路盡數封死。
幾名機靈的水匪見勢不妙,立即揮刀砍開旁邊的竹竿,想從側面殺出一條生
路來。但那些竹竿多年無人打理,密密匝匝一時間哪裡砍得盡?反而因為身後空
門大露,被對手輕易刺斃。
熟練的配合和周密的布置,使這場實力本來相近的交鋒,演變成一場一邊倒
的屠殺。不到一頓飯時間,這一路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便被殺得幹幹淨淨,沒有
一人漏網,整條竹徑都被鮮血染紅。
另外三路也不比他們的同伴更幸運,一路在經過印月台時遭遇伏擊,當即傷
了四五個人,剩下的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對陣厮殺,結果三十名翻江會好手面對
十名星月湖軍士,竟然沒有討得半點好去。一番惡鬥之後,翻江會的人馬傷亡過
半,難以再戰,只好邊打邊退,離島心越來越遠。
另一路更是輸得莫名其妙,那群水匪一路沒有遇到半個對手,毫無阻礙穿過
小徑,正要踏上島心,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爆!」
腳下的地面微微一動,接著仿佛有無數天雷在腳下噴湧而出,泥土夾雜著無
數不規則的鐵片四處飛濺,所過之處頓時血肉橫飛。
短短一瞬間,那條芳草萋萋的小徑就變得面目全非。泥土從地底翻出,帶著
刺鼻的焦糊味道,被鮮血染得發黑。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無一全身而退,過半
幫衆當場斃命,剩下的盡是重傷,而且傷勢都在下盤,連逃也逃不開,只能在地
上哀號。
過了一會兒,馮源才探頭探腦地出來,連他都被自己的戰果嚇了一跳。自己
一個人,竟然一下就消滅了整支隊伍。這用了龍睛玉的手雷未免也太厲害了!恐
怕祖師爺也沒想到,平山宗火法會在自己手中發揚光大到這種地步!
慘叫聲遠遠傳來,雖然隔著半個島嶼聽不真切,但更令人心悸。最後一路提
起小心,游嬋抬手讓衆人止步,然後點了兩名手下,「你們過去看看。」
兩人并肩往前闖去,剛越過湖間的小堤,便看到一名漢子出現在小徑盡頭。
易彪一言不發地握著刀柄,標槍般的身形湧出無窮殺意。
畢竟是血戰餘生的勇士,論氣勢壓了這些水匪何止一頭?易彪抽刀而出,連
進三步,將一名水匪斬殺當場,另一名水匪見勢不妙,轉身欲逃,被易彪一個虎
躍,劈倒在地。
游嬋早已該返回廣陽,卻被仙姬留在臨安。對於這次行動要對付的目標,她
一無所知,只知道仙姬吩咐過,一切聽從西門大官人安排。聽到嘯聲,她立刻帶
上登上小瀛洲,沒想到對面一個漢子,就把她一行三十餘人盡數擋住。
游嬋妙目微轉,然後道:「殺了他!」
幾名翻江會的好手當即躍出,風一般衝過小徑,朝易彪殺去。游嬋暗暗作了
個手勢,十餘名手下隨即背上快刀,悄然潛入湖中。
小瀛洲呈田字形,是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格局。小徑兩側各有一方湖面,
周圍綠柳低垂,花樹參差。翻江會常年在水上討生活,會中好手無不水性奇佳,
但他們一下水,才驚覺湖底居然藏的有人。
平靜的湖面忽然蕩起漣漪,鮮血一股一股從湖底湧出。不一會兒,一顆頭顱
浮上水面,接著又是一顆。
幾名翻江會好手拚命從湖中逃出,只片刻工夫手腳都帶了傷。他們一邊掙扎
著游向岸邊,一邊嘶叫道:「別下水!湖裡設的有竹鈎!」
「相老大被竹鈎鈎住了!腦袋也被砍了!」
「風緊!風緊!」
游嬋寒聲道:「你們也是水上好漢,怎麼鬥不過他們!」
「湖底被他們攪混了,兄弟們什麼都看不到,被竹鈎掛住就是個死!游當家
的,這仗沒辦法打啊!」
游嬋恨恨看了易彪一眼,「走!去另一側!」
西門慶手臂的傷口迅速愈合,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翻江會雖然是縱橫江湖的
水上悍匪,但遇到星月湖大營這樣的准正規軍,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略一
交鋒,就在數量只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對手面前滾湯潑雪般地敗下陣來。
秦檜還不忘落井下石,長笑道:「翻江會乃是水上豪傑,大官人命他們登島
而戰,棄長就短,焉能不敗?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寧不痛哉?」
西門慶長發披散,目光森然,忽然他手一抬,彈出一只香囊。
那只香囊穿出光幕,螺旋狀朝天飛起,豹子頭想也不想,一個縱身躍到光幕
上,張口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