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道︰
「侯爺有一批物品運到建康,如果變賣,也能換些錢銖救急。」
程宗揚還沒開口,雲蒼峰便說道︰「那是程小哥珍寶行的本錢,
那裡還沒開張便賤賣呢?」
雲蒼峰捋著胡須沉吟半晌,良久洒然一笑,
「自從與小哥合作,雲氏還沒有做過賠錢的生意﹗
這筆生意,我們雲氏做了﹗」
「好﹗」程宗揚放下心來,抬掌與雲蒼峰一擊,笑道︰
「老哥放心,保你大賺一筆﹗」
雲蒼峰道︰「小哥如此篤定,莫非有什麼妙計?」
程宗揚笑道︰「妙計沒有。替宋軍浪費點糧食倒有些主意。」
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
「會之來得正好,我正愁手邊沒人,等事情有了眉目,
老四咱們一同到筠州去。」
就在程宗揚與雲蒼峰商議的同時,
孟非卿、斯明信、盧景帶著屬下的三個營從寧州返回,連夜召開會議。
程宗揚戴著少校的軍銜,當然也要參加,接到蕭五傳來的口信,
只好中斷與雲蒼峰的商議,趕往大營。
在營中毫不意外地見到了月霜。
這是那天之后兩人第一次見面,當日月霜離開客棧,便回到軍營,
只說自己傷勢已愈,對那天發生的事只字不提。
這會兒見面,神情間也冷冰冰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程宗揚很自覺地與她保持在安全距離,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帳內設著兩圈圓桌,最內一層上首一張虎皮交椅空著,
那是主帥武穆王岳鵬舉生前的位子。主位之旁,孟非卿在左,
侯玄在右,往下便是程宗揚。
他雖然只是少校軍銜,卻是掌管兩個營的團長。
接下來是七張席位,第一張屬于謝藝的空著,
然後是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和蕭遙逸這五名校級軍官,
月霜坐在末位,與父親的空椅遙遙相對。
外面一圈是尉級軍官的席位,星月湖大營一共二十四名上尉,
但現下能夠出席的,只有十七名。
一營的臧修、徐永,六營的杜元勝、蘇驍都在其中。
數十位校尉級軍官整整齊齊坐在帳內,他們年紀大都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畢挺的軍服上,軍銜銀星璀璨,一個個體型剽悍,流露出軍人鋼鐵般的氣質。
置身於星月湖群雄中間,程宗揚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虎野野野狼之士﹗
八駿之首的鐵驪孟非卿雄壯豪健,宛如雄獅,天駟侯玄眼睛半睜半閉,猶如睡虎,
下面的幻駒斯明信冷若獨野野野狼,
雲驂盧景傲如孤鷹,
青騅崔茂軍服只穿了半邊,肩頭和手臂都纏著濃濃的繃帶,犀利的眼神如同妖蛇,
朱驊王韜風姿雋秀,就像一頭優雅而敏捷的雲豹。
連蕭遙逸這時也收起嘻笑,神情嚴肅。
帳內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卻分外熾烈。
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十幾年后,自己能和這些人再度聚首,
也會和他們一樣激動吧。
「諸君。」孟非卿緩緩道︰
「十五年來,我星月湖數千兄弟只有一個念頭,在岳帥戰旗下重新聚首。
今日終於成為現實。
十五年前,岳帥的戰旗縱橫天下,
十五年後,岳帥戰旗所指,依然令敵軍膽寒。」
孟非卿揚聲道︰「岳帥當年的口號你們還記得嗎?」
眾人齊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孟非卿道︰「岳帥平生縱橫不敗,卻被宵小中傷,
被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冤屈,我營中數千兄弟誰能咽下這口氣去﹗」
眾人齊聲呼道︰「不能﹗」
非卿沉聲道︰「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除去岳帥,那等昏聵無能的主君,
豈能讓我們星月湖大營為其效命﹗
我們今日所在的是晉國江州,不占宋國一分一毫土地,
宋軍竟然以十萬之軍來攻,這樣倒行逆施,豈能容他﹗」
盧景道︰「夏夜眼之輩也敢來送死?當年岳帥在時,那裡有他說話的份﹗
宋主小兒不來惹我們便罷,敢來找死,我們兄弟打到臨安﹗生擒宋主小兒﹗」
眾人高聲應道︰「打到臨安﹗生擒宋主﹗」
星月湖這口鳥氣已經憋了十幾年,今日終於擺明車馬與宋國作對,
不禁氣勢如虹。
侯玄道︰「岳帥留有遺命,要我等以國事為重,
無論如何不得為岳帥之事向宋主復仇。
岳帥之命,我等自然不敢有違。
但宋軍打上門來,未免欺人太甚,不給他們一點教訓,
倒讓那些鼠輩看扁了我們星月湖大營。」
斯明信冷冰冰道︰「我記得清楚,岳帥說的是不許向宋主復仇。
但當時極力誣陷岳帥的賈師憲、萬俟契、夏用和這些小人,難道殺不得嗎?
不向宋主復仇,他的老婆孩子我們也殺不得嗎?」
王韜說道︰「賈師憲、萬俟契死有余辜,但婦人孺子之流,
岳帥若在,也不會殺之泄怒。」
盧景道︰「岳帥命喪冤獄,那裡還要這些婦人之仁?」
蕭遙逸道︰「岳帥未必便死﹗以岳帥之能,怎么可能被那些鼠輩所害﹗」
程宗揚在旁聽著,想起謝藝曾經說過,斯明信、盧景和崔茂是復仇派,
極力主張復仇,除了岳帥說過的宋主,其他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殺盡都不在話下。
侯玄、王韜和蕭遙逸則認為岳帥並沒有死,堅持要找到失蹤的主帥。
看來他們這些年沒少為此爭吵。
孟非卿喝道︰「我們在江州打出岳帥的戰旗,此戰若勝,必定天下聳動,
岳帥只要在世,必然會聽聞。
若岳帥果然不在,此戰取下夏用和的首級,
也可告祭岳帥的英靈。何必作這些口舌之爭?」
老大一開口,眾人都偃旗息鼓,不再爭執。
孟非卿道︰「宋軍有七萬余眾,即使把我們能夠動用的軍力全部算上,
也超過十倍。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向來不懼刀矢,不怕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