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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打印本頁]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5 04:44     標題: 六朝清羽記第1﹣31集、六朝雲龍吟第1-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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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5 09:41

   程宗揚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他,「怎麼瘦成這樣?」
   「是吧?我倒覺得這模樣挺俊的。」高智商笑嘻嘻地道:「哈大叔說我身上全都是肥油,氣血不暢,讓我只吃青菜蘿蔔,把油都拉出來。」
   程宗揚道:「大叔大叔,叫得還挺親熱。」
   「我叫他大爺,不比我爹還高一輩?」高智商道:「叫聲大叔,給我爹找個兄弟也不吃虧。」
   「行啊,小子,知道為你爹著想了。」
   高智商嘿嘿笑了幾聲,「我那時候還小,不懂事,總惹我爹生氣,出來一趟才知道我爹把我養這麼大不容易。」
   「長見識了。」
   「那當然。」高智商道:「師父,我得謝謝你。要不是出來這一趟,我還糊糊塗塗混日子。這幾個月我覺得自己長了好幾歲,有時候想起以前的事,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程宗揚失笑道:「不會吧?」
   「會!怎麼不會!」高智商道:「這麼說吧,以前銀銖在我眼裡都不是錢,隨便喝場花酒就得好幾百。我現在才知道,一枚銀銖能買一只雞、兩斤肉、五斤米、一小捆柴,夠一家人一天用。在臨安隨便找個象樣的粉頭起碼上百銀銖,出來才知道有便宜的,路邊的娼窠十幾枚銅銖就能嫖一次。還有關撲,這邊叫博戲,我們兄弟們擲骰子,一夜輸贏幾萬銀銖眼都不眨。到了外面我才見識到,為了幾個銀銖,有些人能把狗腦子都打出來,說起來我的小心肝都亂顫。」
   高智商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胸口,「我為了弄點錢用,眼都急紅了,聽人說小賭怡情,大賭發家,我尋思來發一個,結果頭一次出千就被人逮住,要不是馮哥,我的腿都被人打折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子,知道錯了吧?」
   「可不是嘛!」高智商咬牙切齒地說道:「吃一塹長一智,我出門找到賣骰子的,把身上的錢全拿出來,買了幾個動過手腳的,然後天天練,走路也練,睡覺也練,現在不敢說想擲幾點就擲幾點,七、八成把握是有的。」他翻手掏出幾枚骰子,叫了一聲,「豹子!」
   三枚骰子落在地上,轉了幾圈,最後是兩個六,一個三。
   雖然差了一點,高智商還是得意洋洋,「師父,還不錯吧?」
   程宗揚感覺自己對他的期望與實際情況有點不太一樣,「你除了吃喝嫖賭就沒別的事?」
   「有!有!怎麼沒有!」高智商連忙道:「我每天牽馬劈柴,按哈大叔的吩咐打熬筋骨。」他屈起手臂,「你瞧!瘦是瘦,淨肌肉!哎喲,師父,你不知道,」
   他壓低聲音道:「哈老頭就是個變態!打我上癮啊!少劈一根柴,逮著我就往死裡打!」
   「不是沒打死嗎?」程宗揚喝斥一聲,提醒道:「他是為你好,你別生哈老頭的氣。」
   高智商露出一臉嘻笑,「師父,看你說的!我現在懂事了,知道誰是真的為我好。老實說,頭幾天我做夢都想把哈大叔扒皮拆骨,磨成粉扔茅坑裡,再拉泡屎在上面,過了半個月,我發現我身上有勁了,睡得也足了,吃什麼都是香的。不怕師父你笑話,以前我上個女人還要叫兩名小婢扶著才舒坦,現在我一口氣走十幾里路都不會喘。哈大叔說我氣血不足,再不打熬筋骨,人就廢了,逼著我幹這幹那……雖然累了點,可我知道怹是為我好。」
   程宗揚從袖袋裡拿出一條朱古力,「吃吧。」
   「這是什麼東西方?嗯!嗯……好吃!」高智商狼吞虎咽地把朱古力都塞到嘴巴裡,一臉幸福地咂著嘴,半晌才道:「這一口下去簡直賽神仙啊。」
   程宗揚看著於心不忍,又拿出一塊,「接著。」
   高智商用鼻尖聞了聞,然後小心收起來。
   「怎麼不吃了?」
   「這東西我爹沒吃過,這一塊我給他留著。」
   程宗揚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小子,你真開竅了?知道孝順你爹了?」
   高智商這次沒嘻皮笑臉,他低下頭,過了會兒道:「有一天,我們路過一座鎮子,碰到有戶人家剛死了男人。那家裡什麼都沒有,只好把孩子賣了讓人下葬。那孩子才六、七歲,被人拿繩子牽著一路嚎哭地走了……」他喘了幾口氣,「我那會兒在想,那孩子會不會遇上我爹那樣的乾爹呢?」
   他眼巴巴地看著程宗揚,「師父,你說會不會?」
   程宗揚沉默多時,轉過話題,「說正事銅礦的事你怎麼看?」
   高智商一抹眼睛,說道:「這事我想過,還是要靠官府。」
   「這地方是平亭侯的封地,官府也不好插手吧?」
   「我在城裡認識了一幫少年,都是附近有名的游俠兒,他們說郡裡要換太守,準備給新來的太守一個好看。」
   「這和銅礦有什麼關係?」
   「這些游俠兒白天遊獵,夜間聚在一起打劫路人,只不過倚仗邳家權勢,州郡沒人敢惹。聽說新來的太守執法森嚴,他們多有忌憚,所有才要給新太守一個境內多盜的罪名,好教他去職問罪。不過以徒兒看,他們不犯事還好,一旦犯事不但邳家保不住他們,只怕連邳家也要得罪。事情一旦鬧大,倒霉的一定是邳家。」
   「所有你把寶押在新太守身上?」
   「沒錯!邳家籠絡本地豪強,與郡中大族關係不淺。如果新太守把當地豪強得罪狠了,肯定要借助外來商人,到時候咱們程氏商會就有機會。」
   以前高智商胖得臉都失去輪廓,這會兒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眼熟。這小子難道是高俅的親兒子?屁事不懂的花花太歲對搞權謀這麼有天分,從哪遺傳的?
   「我說過,這邊的事由你作主,你盡管放手去幹。」程宗揚拿出錢袋,「你要結交那些遊俠兒,沒有錢不行,我給你一些金銖,你拿去用。」
   「用不著。」高智商笑嘻嘻道:「我要真輸錢給他們,反而讓他們看輕。那些遊俠兒講的是一諾千金,血性豪勇,我只要在旁邊等,看他們什麼時候動手就行。」
   程宗揚對首陽山銅礦本有自己的考慮,但見高智商信心十足,於是笑道:「好,我就看著你怎麼做。」
   高智商懇地說道:「師父,謝謝你。」
   「小子,你說過了。」
   「剛才謝的是剛才的事,這回是謝師父給我這個機會。」高智商道:「乾爹對我是真好,生怕我被風吹雨淋;師父對我好,是敢讓我獨當一面。師父,我真是服了你,這麼大的事你眼都不眨,一點都不怕我把事情辦砸。」
   「我現在告訴你,你若把事辦砸了,立刻給我滾回臨安,這輩子都不許出來。小子,有壓力了吧?」
   高智商苦笑道:「還真有……」他挺起胸大聲道:「師父放心,徒兒絕不給你丟臉!」
   村子裡人多眼雜,程宗揚沒有拿出蛋屋,與馮源等人擠在茅屋裡住了一夜。天剛亮便有人從村中跑過,一邊叫道:「放樹嘍!當心嘍!」一邊用力敲梆子。
   伴著震耳的梆子聲,山裡下來一群人,他們都是邳家家奴,穿著粗布衣服,肩膀的肌肉像鼓脹的肉球一樣畸形發達。這些人帶著鈎竿、拿著繩索,走到堤壩後蹲下身等著。
   村中行商也各自出來,離堤壩遠遠的在旁觀瞧。
   河流上游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接著一根一人多粗的木頭從礁石上猛然躍起,凌空飛出數丈,重重落在水中,濺起漫天水花。木頭帶著從水游落下的衝勢順流而下,朝偃月形詢堤壩撞去。石壘的壩身轟然一聲,飛出一片碎石,巨大的衝擊力使地面都微微一抖。
   那些家奴立即伸出鈎竿勾住樹幹,借著水勢飛快地拖到堤壩下游的亂石灘上,然後用繩索繫住樹木,拖到岸邊的空場上。
   一根接一根的巨木不停衝下,那些樹幹都在三丈以上,重逾千斤,彷彿無數攻城錘撞擊著石壩。起初程宗揚還疑惑石壩為什麼要條這麼寬,現在才知道要不是壩體足夠堅固,早就被接連衝來的巨木撞塌了。
   那些家奴都是伐木的老手,在巨木衝下的間隙中飛快地揮起鈎竿,把越來越多的木頭拖到堤壩下游。另一幫人把繩索繫在樹上,像縴夫一樣拖著樹幹。他們弓著腰,身體幾乎伏到地面上,繩索深深嵌入肩頭的肌肉中,低沉地喊著號子,把樹幹拖到岸上。
   一個小吏模樣的中年人一手拿著簿冊,一邊記下木料的長短大小,一邊防指揮家奴把木料拖到不同的地方;取長最大的木料堆在離河岸最近的地方,越往裡越小。
   最有技巧的還要數那些用鈎竿分揀木料的匠人,他們要在樹木撞上堤壩被彈開的一瞬間,準確地鈎住樹幹。早一步,樹幹帶著上游的衝力,一下連人帶竿都被撞飛;遲一步,樹幹失去動力,漂浮著靠在壩邊,再想拖動要花費十倍力氣。上游漂的樹木有時一次是四、五根,怎麼避免它們撞在一起,找到合適的下鈎角度,都需要精準的目光和技巧。
   從上游漂下的樹木都是樹根在前,樹梢在後,撞擊時受力面積更大,拖曳時也不用擔心滑脫。隨著漂來的樹幹越來越多,那些匠人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巨大的樹幹順流而下,帶著雷霆萬鈞般的氣勢在小小的壩灣間互相碰撞,來回翻滾。他們光著膀子,渾身都被浪花濕透,但一個個眼疾手快,一鈎揮出,絕不落空。奔湧的水花間,暴烈的巨木只要被鈎竿搭住,立刻變得馴服,彷彿一頭頭巨鯨被竹竿牽引著衝上石灘。技巧越好,越能借用樹幹本身的衝力,讓木料在亂石灘上盡可能地多滑一段,好讓拖曳的同伴省些力氣。
   程宗揚原本準備天一亮就走,去城中與敖潤會合,沒想到這會兒看得出神。雖然只是伐木匠人借助河流運送木頭,但奔騰的巨木帶著浪花撞上堤壩,竟然有千軍萬馬的氣勢。那些匠人猶如操戈的武士,在巨木撞擊下寸步不讓,牢牢守住腳下的堤壩,嫺熟的技巧令人嘆為觀止。
   此時意外突生,兩根鐵杉木從上游飛下,在空中撞在一起,其中一根突然竪起來,樹根在壩上一撞,巨大的樹身猛然越過堤壩,飛到岸上。一名匠人躲閃不及,直接被樹木卷走,樹幹在地上滑出數丈,帶起一片塵土,幾乎撞到茅屋上。
   鈎取木料的匠人中傳來幾聲哭腔,「黑娃!黑娃!」,「鈎緊了!別鬆手!」
   「別亂跑!穩住!穩住!」木料正不斷漂下,稍有延誤就會在壩下堆積。一旦壩灣被樹木填滿,再漂下來的木料就會直接彈飛,後果難以預料。因此那些匠人再心急,也只能留在壩上等著接夠今日的數目。
   圍觀的商人們發出一片驚呼,等塵埃散去才發現那名匠人被壓在樹下,根本看不出形狀,只有一股混著泥水的污血汨汨流出。那名小吏搖了搖頭,「今年伐山頭一天就死人,晦氣。」又拿出一枚竹簡刻了幾道。
   眾人又驚叫起來,卻是那匠人的手裡還握著鈎竿,被樹幹撞上時鈎竿飛出,從遠處一名旁觀的商人胸口穿過。那商人叫都沒叫一聲,就死得不能再死。
   幾名少年呼嘯而出,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把那商人剝得一乾二淨,然後搶過他的行囊打馬出了村子。
   小吏頓足大罵:「義縱!連死人的錢也搶!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昨晚與高智商對賭的少年揚聲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乃天降橫財,自當捷足者先得!」話音未落,一群少年已經衝進山林,只留下一串肆無忌憚的大笑。
   那些商人終於反應過來,群情激憤地圍著小吏討要說法。小吏面無表情,只如實把事情記錄下來,對眾人的要求置若罔聞。
   程宗揚道:「這小吏怎麼看著不像官府的?」
   馮源道:「他是侯國自設的官吏,其實是邳家的家臣。」
   問了一下,程宗揚才知道漢國的王侯可以自辟僚屬,管理自己的封國,比起宋國的爵位來,權力不是一般的大,難怪漢初的侯爵如此貴重。
   程宗揚沒心情再看下去,他們採購木料只是幌子,也無心再看交易過程,對馮源交代幾句便趕往舞都。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3-12-26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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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6 04:59

【第十八集】第二章
   敖潤正在舞都,他們在外面需要時時與商會聯繫,一行五人之中,哈迷蚩和青面獸是獸蠻人,不好單獨行動;馮源是法師,體力不濟而高智商更不用提,敖潤只好留在城中來回傳遞消息,還要安撫富安等人,富安帶著十名可靠的禁軍士兵來護衛衙內,雖然被趕走了,但誰都不敢回去,留在舞都也算離高智商近點,說起來好給太尉有個交代,至於能不能派上用場只能聽天由命。
   程宗揚自從進入蒼瀾就與臨安失去聯絡,現在雖然遇上馮源,但馮大法對臨安的情形也所知不多。敖潤手裡有林清浦煉制的龍睛玉,能主動聯繫林清浦。這東西程宗揚也有,但進入蒼瀾就失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輻射。
   程宗揚的當務之急是與臨安恢復聯繫,向夷陵的分號傳訊,讓他們趕赴蒼瀾與莫如霖等人見面,同時告訴武二和小狐狸他的下落,免得他們瞎等。
   舞都在首陽山下,程宗揚討了馮源的馬匹,帶著朱老頭和小紫一路疾行,剛過午時便趕到城中。
   舞都的城池氣魄宏偉,單論面積不遜於六朝知名的大城,但少了許多繁復華麗的裝飾和精美的曲線。官衙的屋檐普遍很大,卻極少有飄逸的飛檐,而是質樸的直線厚厚地壓在梁上,檐下排列著圓形瓦當,上面繪制各種雲紋、禽紋、獸紋、蟲紋、花鳥紋和文字圖案;下方則是巨大的木柱,柱身通體刷漆,莊重而又沉穩。
   比起臨安寸土寸金,舞都要空曠得多,城內還有大片荒地,顯得地廣人稀。路上來的多是牛車,道路都用黃土墊過,印著深深的車轍。無論是行人還是縱馬飛馳的少年,大都挎刀佩劍,看得出民風剽悍,尚武之風極盛。
   敖潤沒有住在客棧,而是同富安等人合賃一處民宅落腳。漢國的民居普通許多,多是黃土夯實的牆壁,抹光後刷上白灰,屋頂大多苫草,偶爾有幾間用上瓦片。
   程宗揚趕到時,幾名漢子正抱著成捆的茅草和泥苫補屋頂。敖潤蹲在一棵大槐樹下,正咬著手指屏息運氣。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幹嘛?」
   「別吵、別吵!這個字我快想起來了……」敖潤絞盡腦汁地拍著腦門,忽然呼地站起來,「程頭兒!是你?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程宗揚拿過他手中的木片,上面是幾行墨寫的隸字,「什麼東西?」
   「里正給的,說是官府下令讓外來戶填好姓名、籍貫、住址,一份掛在門外,一份交給官府。」
   「那就填嘛。」
   敖潤吭哧兩聲,臊眉搭眼地低頭小聲道:「不識字……」
   「那你拿著瞎球磨啥?富安呢?」
   房頂跳下來一名漢子,笑道:「富管家喝醉了,還沒醒。」
   程宗揚笑道:「大清早就喝上了?」
   「昨晚昨晚!」敖潤趕緊道:「昨天富哥過壽,哥兒幾個擺了一桌酒席,結果心情一來就喝多了。」
   那漢子抱拳地向程宗揚行了一禮,「卑職禁軍左虞侯劉詔,這位想必就是程員外了?」
   聽到員外,程宗揚想象出自己戴著八角帽,腆起肚子一步三晃的鄉紳老爺模樣,趕緊道:「出門在外,哪裡還講究這些?劉虞侯如果看得起我,咱們以兄弟相稱。」
   劉詔放鬆下來,笑道:「難怪敖大哥總誇程頭兒,說程頭兒男兒本色,半點架子都沒有。」
   程宗揚打個哈哈,「自家兄弟,都別客氣。老敖拿筆,我來填。路引都帶了吧?」
   高俅私下派人出來當然不會打著禁軍的名號,連富安等人在內都用程氏商會的名頭,每人都有一份路引,寫明身份來歷,甚至有幾份空白文牘蓋著宋國官印,相當於官方認可的身份證。  
   程宗揚對著路引一揮而就,富安是商會的執事,馮源是帳房,敖潤等人都是行裡的腳夫、護衛,兩名獸蠻人則是商會的力役。
   看到自己被填個馬夫,朱老頭不高興了,「大爺走南闖北,到哪兒都得尊稱大爺一聲馬倌,小程子,給大爺改改、改改!」
   「弼馬溫行不行?」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改成馬倌。他到六朝才開始接觸毛筆,隨著修為日深,運筆也愈發圓轉如意,雖然沒臨過碑帖,但有模有樣了。
   抄完後讓人送到里正處,敖潤才道:「程頭兒,你怎麼來這兒?昨晚我才跟商會聯絡過,他們還說你在夷陵。」
   程宗揚放下筆,「能和清浦聯絡嗎?有幾件事我要交代一下。」
   敖潤道:「程頭兒,這邊。」
   雖然是一間茅屋,但裡面收捨得乾乾淨淨,看得出是專門安置的靜室。敖潤拿出一面玉牌,「林先生吩咐過,只要接到玉牌傳訊,半個時辰內必會施術聯絡。」
   程宗揚點了點頭,盤膝坐下,一邊道:「我是從太泉古陣直接過來的。」他止住敖潤的訊問,「這件事不要聲張。」
   敖潤呼口氣,「太神了!怎麼弄的?」
   程宗揚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敖潤趕忙道:「程頭兒,正好你來了,有件事我正發愁怎麼稟告你。」
   「什麼事?」
   「我在城外見到雲家的人。」
   程宗揚神情一動,坐直身體。
   「我在建康待那麼久,雖然連雲府的門都沒進,但雲家進進出出的,多數人我都眼熟。那人是雲家一名護衛,前天在城門處打個照面,我還納悶他怎麼也來舞都,轉念一想,會不會是雲家在這兒也有宅子?」
   程宗揚的心怦怦直跳,「沒認錯吧?」
   「沒錯!我悄悄跟上去,見到一輛馬車,雖然沒有旗號,但隨行的人有好幾個我都見過,是雲六爺身邊的護衛。」
   把敖潤調到舞都果然是對了,程宗揚問道:「知道他們是去哪裡嗎?」
   敖潤道:「我不敢跟得太緊,遠遠盯著進了城外一處大宅,我打聽過,說是雲家的產業。」
   這時室內閃過一抹波光,程宗揚道:「這件事一會兒再說,準備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敖潤答應一聲,退出靜室。那面水鏡已經成形,微微閃動的波光間顯示出一張沉靜中略帶羞澀的面容。
   程宗揚不禁笑起來,他身邊有吳戰威、敖潤這樣的粗豪之輩;有祁遠、徐君房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外場人;有秋少君那種大智若愚,萬物不縈於心的逍遙之士,還有孟非卿、武二郎那樣的猛人;有秦會之、高俅那樣心智深沉的權謀之士;還有小侯爺那般的風流人物,更有朱老頭那種死不要臉的老傢伙。只是林清浦像鄰家的大男孩,雖然已身處核心,但時不時還會臉紅。
   林清浦看到是家主,心神激動之下水鏡一陣亂晃,險些中斷法術,他連斂神入定,鏡中又顯出一人,卻是秦會之。
   秦檜揖手為禮,淡淡道:「家主。」口氣雖然平淡,那絲欣慰卻隱藏不住。
   程宗揚笑道:「會之你好,多日不見,風采依舊啊!」秦會之道:「家主自從進入蒼瀾便再無消息,沒想到去了舞都。不知小侯爺等人可好?」
   「今天傳訊就是為了此事。」程宗揚知道林清浦的水鏡術維持不了太久,簡單說了自己與莫如霖等人達成的協議,然後道:「你立即派人去蒼瀾與徐君房交接,如果他的傷勢允許就盡快接來。告訴小侯爺我已脫險,小紫也在這裡,讓他盡管放心。」
   秦會之一一記下,然後道:「半個月前屬下已經派人前往夷陵尋找公子。」
   程宗揚皺眉道:「出了什麼事嗎?」
   「入夏以來糧價騰貴,多家糧行拿紙鈔前來兌換好籌措錢幣應付糧價,當時庫中金銖幾近告罄,幸好長伯送來一筆金銖才解了燃眉之急。」
   「吳三桂哪來的錢?」
   「是江州出售水泥的款項。」秦會之道:「江州如今每月產泥十五萬石,除去自用,每月往外銷售近九萬石,可獲利五萬金銖。」他停頓一下,壓低聲音道:「上個月睛州一間腳行一次運走五萬石,用的是黑魔海的憑證。」
   黑魔海還挺有錢啊!當初與劍玉姬簽的協議,黑魔海每年代理的份額保底是二十萬石,上限為一百萬石。原以為他們能保底就不錯,沒想到一次就運走五萬石。
   照這樣的規模,江州一年出產的水泥除去自用,還不夠他們一定的份額。
   「屬下已經派人調查那間腳行,不日便有回信。」  
   「不用查了,劍玉姬既然敢用這家腳行就不怕別人去查。」程宗揚把心思放在最關心的問題上,「糧價漲得很厲害嗎?」
   秦會之道:「今春多處大旱,據說連晴州也要欠收,市面上的交易量只有往年兩成。」
   王茂弘曾托他囤積糧食,助晋國度過糧荒,如今還沒到夏收糧價就開始暴漲,情形大是不妙。程宗揚沉吟片刻,吩咐道:「把各地的情形盡快發來。」
   「是。」秦會之絲毫不敢耽誤,又道:「另一件事是屬下剛接到消息,神霄宗三位仙師先後出關,已經前往江州為宋主興建道觀。」
   太乙真宗出面,江州與宋國私下達成協議,由江州提供場地為宋主建一處道觀,算是給宋國彌補面子。沒想到神霄宗竟然插手其間,直接在他的腹心之地埋下一枚釘子。程宗𪂹聽到這個消息要多膩味就有多膩味,偏偏沒辦法翻臉。
   乾脆誰都別閒著!程宗揚道:「派人去太乙真宗還有唐國的娑梵寺,就說江州士民崇佛好道,請他們到江州興建寺廟道觀,土地全部白送,如果蓋廟需要水泥,一律半價!地方都選在城外,離江邊越遠越好!」秦會之遲疑道:「長此以往未必是好事,還請家主三思。」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過眼前這一關。」程宗揚道:「神霄宗未必不敢出手,讓孟老大多小心些。」
   「屬下明白。」
   程宗揚看了正在運功的林清浦一眼,「臨安情形如何?撿重點說。」
   「武穆王府已經開始重建,因為資金吃緊,如今只是緩建。各處錢莊均已開業,陸續有商家芇來兌換,錢銖雖然不多但不無小補。關於晋國的糧食,祁遠有封書信,我便讓人傳去。」秦會之露出一絲笑意,「雁兒姑娘和蘭姑等人都好,只是掛念公子,一直問公子什麼時候回來。」
   程宗揚心頭一暖,笑道:「我給她們帶了件禮物,奸臣兄,還有你的。我暫時不回臨安,派人來一趟吧。」
   「是。」秦會之說完,林清浦的法術也到尾聲,水鏡漸漸消隱不見。
   程宗揚起身踱了幾步。秦會之的能力毋庸置疑,臨安事務雖然繁多,想必也能應付。事後再看局勢更加分明,宋國執意對江州用兵的只是小數,賈師憲等於是被宋國上下連手坑了,其中甚至有宋主從中推波助瀾,打擊賈師憲在軍中的勢力。
   如今江州暫無外患,正是高速發展的時期,有孟老大坐鎮,神霄宗再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唯一值得憂心的是糧食,晋國欠收、宋國欠收,連晴州也欠收,一旦出現飢荒只怕就要內亂。六朝平均畝產不過一、兩石,上好的田地畝產也不過四石,折下來才四、五百斤,不及後世三分之一,可惜他沒有點石成金的本領,隨手一點就把稻種都換一遍。
   程宗揚推門出來,「老敖!備馬!」
   敖潤應了一聲,牽著馬匹出來。
   「汪汪!汪汪!」這時傳來狗叫,卻是小紫讓人打水,把雪雪丟在木桶裡洗澡。
   雪雪的兩只小爪子趴在桶沿上,使勁想跳出來,可惜腿太短,撲騰半天也沒爬出來。
   程宗揚過去抱住小紫,在她耳邊道:「瑤兒可能在這裡,我去看看。」
   小紫遞給他一截繩子,「拿好。」
   「幹什麼?」
   小紫笑道:「雲家如果不肯,就把你的瑤兒綁來好了。」
   「開什麼玩笑!」程宗揚把繩子扔到一邊,心裡嘆口氣,他知道真正的麻煩現在還沒開始。
   「在家乖乖等我,別亂跑。」程宗揚提起聲音道:「出去打野兔吃,有人來嗎?」
   朱老頭狂奔出來,「我!我!」
   程宗揚與敖潤縱馬出城,向東不遠便看到一條大河。敖潤在舞都也沒閒著,對城中情形早已打探清楚,指點道:「這是舞陽河,是從首陽山流下來的。山上伐下的樹木扎成木排就從這河裡放下。再過一個月到伐木旺季,河裡的木排一條接一條,能蓋住半個河面。」
   程宗揚指著舞陽河兩岸,「這些不是邳家的封地嗎?」
   「河岸要築堤、淤田,一家辦不下來,因此河道和岸旁一百步內的土地屬於官地。」
   程宗揚見過山中鈎取浮木的情景,當時還奇怪為什麼不把樹木直接放到下游,而要冒險拖到岸上。現在才明白出山的河道屬於官府所有,如果不捆扎成木排成為貨物出售,放到下游就成了漂沒無主的物品。
   程宗揚道:「漢國倒是公私分明。」
   敖潤道:「這裡面的道道老敖也弄不明白,不過老敖聽平亭侯的小家臣發牢騷,說封侯雖然光彩,但侯國是天子分封,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能除國。要說穩妥,還不如地方上的豪族舉個孝廉舍的能長保富貴。」
   程宗揚道:「豪族也怕破家啊!別說太守,就是縣令也惹不起。」
   朱老頭嘿嘿一笑,「要不地方的豪族都擠著舉孝廉呢!」
   「老頭兒,你對這些也挺熟?」
   「那可不!」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以前也舉過孝廉。」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3-12-25 04:51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6 05:50

   程宗揚微笑道:「舉上了嗎?」
   朱老頭臉都不紅地說道:「差一點,就差一點。」
   「我還想過當皇帝,只差一點就當上了。」
   「哎喲,小程子,這事你也幹過?」
   「就你還皇帝?」
   朱老頭笑咪咪道:「可不就差一點嘛。」
   程宗揚沒搭理他,「老敖,到了嗎?」
   敖潤舉著馬鞭道:「過了這片林子就是!」
   片刻後程宗揚望著面前的建築,一臉震驚地說道:「老敖,這是你說的大宅子?」
   敖潤篤定地說道:「沒錯!就是這兒!」
   「亂扯吧?誰家的宅子建成這樣啊!」
   前方是一條寬近三丈的壕溝,溝中水只放了一半,單是露出的溝沿就足有一人高,水下隱約能看到一排排削尖的木樁。壕溝後是一道長五百步的高牆,牆上每隔一百步建有一座碉樓,樓間設有棧道彼此相通。四角各有一座十幾丈高的望樓,大門前還有兒臂粗細的鐵鏈懸著一座吊橋。
   「這是宅子嗎?都趕上城池了!」
   敖潤撓了撓頭,「漢國鄉下的宅子都這樣。」
   「這叫塢堡!」朱老頭口沫橫飛地說明道:「漢國的地方豪強都喜歡蓋這種宅子,看見糧倉沒有?起碼能盛十萬石糧!裡面金山銀山絲綢山……嘖嘖!我說小程子,你要打下一座就發了!」
   「瘋了吧!」程宗揚喝斥一聲,呆著臉看了半晌,喃喃道:「漢國的水泥代理絕不能給一家,這市場太大了……幹!單是這一座塢堡就能賣出去十萬石!」
   敖潤翹起大拇指,「怪不得是程頭兒!看在眼裡就是生意!老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茬。程頭兒,老敖跟著你是對了!」
   「你是拍馬屁嗎?」
   敖潤憤然道:「程頭兒!你可罵我,但不能污辱我!老敖雖然不識字,卻是有骨氣的!拍馬屁這種事我能幹嗎?我說的都是掏心窩的話!」
   「別嚷!有人。」
   牆上隱約出現幾道人影,似乎往這邊張望。
   敖潤道:「程頭兒,我去打個招呼。」
   程宗揚攔住他,「不用,我自己去。」
   朱老頭眨巴著眼睛道:「咋的?咋的?不是說好弄兔子吃嗎?」
   程宗揚策騎馳到壕溝前,然後跳下馬揚聲道:「晚輩程宗揚,特來拜訪雲六爺。」
   牆上一陣騷動,接著吊橋軋軋放下,一名護衞縱馬出來,拱手道:「果然是程少主!」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我?」
   那名護衛笑道:「小的曾在臨安見過少主一面,剛才遠遠看見,已經派人稟知三爺。」
   程宗揚心頭一喜,「雲老哥也在?」
   遠處一聲乾咳,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雲蒼峰負手站在門洞內,不等他近前,雲蒼峰就板著臉道:「程小哥若是來替小侯爺做說客,便請回吧。」
   一見面就打一個下馬威,程宗揚苦笑道:「雲老哥且莫生氣,小弟這次來跟小侯爺倒沒關係。」
   程宗揚這麼一說,雲蒼峰的臉色更加難看,一甩袖子便揚長而去,直接把他當成空氣。
   程宗揚悔得腸子都青了,都怪他當初沒好死不死拿小狐狸背黑鍋,雲家幾位到現在還以為是蕭遙逸幹的好事,如果他來替小侯爺當說客,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看。出了這樣的事,小侯爺還像沒事人一樣,雲家幾位更加窩火。
   程宗揚從鞍旁摘下背包,緊追幾步跟在雲蒼峰身後,笑道:「雲老哥,多日不見,小弟天天都掛念你。」
   「哼!小侯爺仗著自己的身份就不把我們雲家看在眼裡,以為我們雲家是好欺負的嗎?」
   「雲老哥消消氣,這件事你聽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雲蒼峰餘怒未消,「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可我也不怕你知道,蕭家幹出這種沒良心事,小侯爺要不來磕頭認錯,我雲家跟他們蘭陵蕭氏絕不算完!」程宗揚暗道:「我不是來了嗎?要是磕頭認錯就行,我立馬給你磕!雖然這件事是瑤丫頭主動的,可打死都不能說,只能說是他的不對。天地良心啊!誰能想到瑤丫頭就懷上了呢?」
   程宗揚陪著笑臉道:「雲老哥,你雲遊天下,見慣奇珍異寶,小弟這次得了幾件好東西,想請老哥掌掌眼。」
   雲蒼峰皺眉道:「真不是為小侯爺來的?」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真不是。」
   雲蒼峰跺腳恨聲道:「氣死我了!來人啊!請六弟來!我們雲家不滅掉蕭家,勢不罷休!」
   「雲老哥等等!咱們先看過東西再說!」
   雲蒼峰咆哮幾聲,忽然壓低聲音,「姓蕭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雲家也要臉的,再拖下去只能翻臉。」
   「雲老哥放心,我這次來就是要解決這件事。」程宗揚道:「無論如何也要讓各位滿意。」
   「你怎麼解決?姓蕭的當了縮頭烏龜……」
   雲蒼峰還未說完,一名護衛匆匆進來,「三爺,六爺有請。」
   雲蒼峰顧不上多說,「我去見老六,你在這裡等著。」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7 07:24

【第十八集】第三章
   雲蒼峰快步離開,程宗揚只好在廳裡等,沒想到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那碗茶沏都喝得沒味還不見人來。程宗揚連午飯都沒吃,這會兒早已飢腸轆轆,但他心裡更急的是雲如瑤。瑤丫頭未婚小產,雲家幾位兄長就是再寵她也免不了一通教訓。她的身子本來就弱,再加寒毒的威脅,不知道這段日子怎麼熬過來的?
   想到她此時就在堡內,近在咫尺,程宗揚再也坐不住,索性起來走動幾步。門外八名護衛十六只眼睛盯著他,程宗揚不敢大模大樣地去找雲如瑤,那不是來賠禮告罪,是千里迢迢來打雲家幾位爺的臉。程宗揚再著急也只能等,還不敢埋怨,頂多在門口晃兩步,翹首盼望雲老哥趕緊開恩來叫他。
   塢堡內只有一條主路,兩側成排的房屋井然有序,看規模足以容納上千戶。靠近塢牆的位置辟有菜地、魚塘,還有飼養禽畜、馬匹的棚子,比起一般的小型城池也不遜色。如果有風吹草動,堡門一閉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即使被圍困一年半載也能支撐下來。
   天色已經黑下來,敖潤來過兩趟,但除了大眼瞪小眼,誰都沒轍。程宗揚悄悄問:「老敖,當初讓你帶的信給雲三爺了嗎?」
   「我一登門就讓人像跟狗一樣攆出來,壓根兒沒見著雲三爺。程頭兒,你說過只能讓雲三爺親啟,我不敢讓人代交。」
   程宗揚也知道雲蒼峰沒見到那封信,否則不會到現在還蒙在鼓裡,他嘆口氣:「自作孽不可活啊!行了,你先回去吧。讓朱老頭留下。」
   敖潤不放心地說道:「他行嗎?萬一那個……咱們也好衝出去。」
   「衝個屁!瞧瞧這牆多高,門一關連蒼蠅都飛不出去。」程宗揚道:「放心吧,大不了挨頓臭罵,頂多再打一頓,總不會把我拉出去砍了。」那瑤丫還不做了望門寡?
   雲家總算沒讓他等到天亮,敖潤剛走就有人來請程宗揚入內。
   大廳內點著幾盞樹狀油燈,旁邊一頂新鑄的博山爐正裊裊吐出香氣。雲秀峰憑几而坐,神情冷峭;雲蒼峰的臉陰得像要下雨,狠狠瞪怹幾眼,又無可奈何地翻個白眼。
   程宗揚心頭雪亮,雲家這兩位商議這麼久,八成已從他的那番話中猜出真相。
   他猶豫要不要給大舅子跪一個好表表誠意,雲秀峰首先開口,淡淡道:「聽說程少主得了幾件好東西?」
   「正是。」程宗揚打起精神堆起笑臉道:「第一件是一盞燈。」
   他打開背包取出一件細長的物體,在下方微微一旋,頂部灑下一片明淨的銀輝,滿廳的油燈都黯然失色。
   程宗揚托在手中說道:「此燈無煙無味,光芒四射,而且不用燈油,經久耐用。此燈在手,往後夜間書寫文牘、翻閱卷籍就方便多了。」
   雲秀峰輕蔑地一笑,「取夜明珠來。」
   不多時,一群家僕魚貫而入,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只錦盒。十幾名家僕站成一排,依次打開錦盒,轉眼間十幾種不同的珠光交相輝映,使整座大廳都浸浴在明徹的珠輝中。
   這種夜明珠一顆就價值萬金,席間隨便拿出十幾顆,雲家的豪富果然名不虛傳,只不過夜明珠比起燈泡來,亮度還差了點。程宗揚也不說話,只慢慢旋動按鈕。
   只見手中的燈光越來越亮,直到整座大廳都亮如白晝,把那些夜明珠的光芒全壓下去。
   程宗揚臉上沒有絲毫得意,只老老實實地把臺燈放在牆角,然後道:「第二件是一間屋子。」
   他取出一個蛋形物體,輕輕一旋,蛋殼「喀」的一聲分開,在眾目睽睽之下,頃刻間灰色的房屋便出現在大廳內。
   雲秀峰與雲蒼峰不管是真是假,眼神原本都冷厲得跟刀子一樣,但看到他手中憑空出現一座房屋也不禁為之動容。
   程宗揚要的就是這效果,他把偌大的蛋屋放在一盞油燈上,燈芯微微一沉竟然沒有熄滅。蛋屋的外殼雖然是金屬制成,但屋體密度顯然比空氣還小,佔據半座大廳的房屋輕若無物,就那麼懸浮在燈焰上。
   程宗揚鬆開手,拱手道:「六爺、三爺請看,這房屋不僅輕若鴻毛,而且風吹不入,水浸不透,火燒不傷,便是尋常的刀劍砍上也不會絲毫毀壞。裡面一廳兩室,各有桌椅,足以容納十餘人住宿。」
   程宗揚打開屋門露出裡面的結構,「而且外面的光線可以透入,屋內的光線卻不會透出去。」說著程宗揚晃動屋體,隱隱能看到下方油燈的光焰,接著他把那盞臺燈放到屋內,外面卻看不到絲毫燈光。
   「機關設在屋內,輕輕一動便可以收起。」程宗揚把輕飄飄的房屋放在地上,找到裡面的蛋殼輕輕一擰,堅逾鋼鐵的屋體像流水一樣收入殼內,然後「喀」的合緊,恢復成不起眼的蛋形物體。
   雲秀峰和雲蒼峰身體前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裡的蛋屋。程宗揚雙手捧著蛋屋,恭恭敬敬放到雲蒼峰面前的几上,說道:「雲老哥性喜遊歷,身邊有座蛋屋,當能提供一些方便。」
   雲蒼峰咳了一聲正要開口,雲秀峰已冷冷道:「大開眼界啊!還有嗎?」
   程宗揚也不言語,接著取出一枝都筆狀的物體,「這是一件防身的物品,哪位兄弟……算了,還是用牲畜吧!勞煩各位把我的馬牽來。」
   「用不著。」雲秀峰冷冰冰道:「雷奇。」
   屏風後走出一名漢子,身材不高,筋骨卻極為堅實,氣息內斂而深沉,一看修為便不低於六級通幽的境界。六級修為在六朝已屬於鳯毛麟角,但以雲家的財力,請來一位也不是難事。
   「在下雷奇,練的是橫練功夫。「他扯開上衣,露出胸口一道傷疤,「曾有人用珊瑚鐵制成的短劍行刺家主,被在下用身體擋住。」   
   這是什麼怪物?程宗揚忍不住道:「連珊瑚鐵都刺不進去嗎?」
   「珊瑚鐵制成的短劍,便是三層鐵甲也能刺穿,在下筋骨再硬,自然也低擋不住,但短劍刺進寸許就被在下用肌肉夾住。」雷奇漠然道:「那名刺客到死都沒有把短劍拔出來。」
   程宗揚聽明白了,這意思是他手裡的東西還不到一掌長,不管是什麼神兵利器都不用拿出來獻醜了。
   「這件防身物品和其它兵刃不同,併無鋒刃。」程宗揚一臉為難地說道:「即便閣下有橫練功夫,還是不碰為好,這東西……實在太危險了。」
   雷奇傲然一笑,抬掌拍了拍胸口,發出金鐵撞擊般的聲音,「請!」
   「不行。」程宗揚搖頭道:「離心臟太近,只怕會出人命。」
   雷奇挑起大拇指,「如果少主能一刀捅死我,雷某只會贊一句;程少主英雄好漢!」
   程宗揚看著他的手指,忽然道:「麻煩雷兄把手指抬起來。」
   「少主以為雷某的罩門在腋下?」雷奇露出戲謔的神情,毫不在意地抬起手臂,「程少主盡管來試。」
   「再麻煩雷兄伸出小指。」
   雷奇雖然疑惑,還是依言伸出小拇指。程宗揚拿起那根小小的物體往他的指尖伸去。廳內傳出幾聲低笑,都覺得這位程少主有些裝神弄鬼。
   雷奇哈哈大笑,「少主可是要先試試雷某修為深淺?」笑聲未落,那枝物體在他的指尖蜻蜓點水般輕輕一觸,笑聲便戞然而止。雷奇滿面的笑容都僵在臉上,接著直挺挺向後倒去。
   旁邊的護衛呼的圍過來,驚訝地看著雷奇,隨即有人叫道:「頭髮!看他的頭髮!」
   雷奇本來束在頭頂的髮髻已經散開,頭髮一根根竪起來,散發出燒焦般的氣味。他口吐白沫,手腳微微抽搐,褲襠明顯濕了一片,看起來淒慘無比。
   有眼尖的立刻叫道:「是雷法!這東西裡封印有雷法!」
   眾人再看程宗揚手中那根細長的物體,都露出幾分敬畏。以雷奇的修為,被那件東西在小指頭上一碰就被打得昏迷過去,即便裡面封印的是雷法,也不是一般的雷法。
   程宗揚把那小小的電擊棒舉過頭頂,向雲秀峰施了一禮,然後畢恭畢敬地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雲秀峰面無波瀾,淡淡道:「確實是好東西。」
   「這些是小弟特意找來的,專門送到府上。」程宗揚暗暗吸口氣,「做為如瑤小姐的聘禮。」
   「住口!」雲秀峰虎著臉道:「都出去!」
   周圍的家丁、護衛不言聲地退出大廳,關上大門。雲蒼峰親自插上門閂,然後取出一面玉佩輕輕擊碎,一座無形陣法籠罩在廳內,隔絕廳中的聲音和光線。
   雲秀峰寒聲道:「程少主,是你幹的?」
   程宗揚滿臉慚愧地說道:「都是小弟一時衝動……」  
   雲秀峰拍案道:「姓程的!你幹的好事為何還要假冒他人的名姓!說!你是不是花言巧語騙了我家小妹!」
   「都是誤會!我本來是開個玩笑,結果弄假成真……別拔劍啊六哥!」
   雲秀峰一劍把案角斬下半截,厲聲道:「你明明知道此事,為何拖到此時才厚顏無恥地登問?」
   雲蒼峰打圓場道:「程小哥為尋找這幾件寶物,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三爺都給梯子,程宗揚趕緊往上爬,「沒錯!小弟自知罪孽深重,尋常的聘禮根本不足以贖罪,因此小弟遠赴太泉古陣,千難萬險才找到這幾樣東西,隨即奉到府上。」
   「太泉古陣?」雲秀峰厲聲喝道:「姓程的!你想讓我家小妹沒過門就守寡嗎?」
   程宗揚連忙道:「小弟這片心意天地可表,以及再也不隨便冒險。」
   鏗鏘一聲,雲秀峰丟下長劍,沒好氣地說道:「你想找死盡管去死,但不要連累我家小妹。」
   程宗揚的一顆心終於放到肚裡,笑道:「六哥,你放心,我不會辜負如瑤姑娘!」雲蒼峰這時道:「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飯,我們也沒什麼好說。不過你這麼久卻連句話都沒有,做事太不周到!」
   程宗揚苦笑道:「小弟早早就派人拿書信見三哥,可那個沒用的東西連門都沒進去。」
   雲秀峰和雲蒼峰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雲蒼峰道:「以前的事就不說,你既然見過如瑤,多半知道她與我們雲家其他人不一樣,一是體弱多病,另一個是身份有些……」
   程宗揚誠懇地說道:「無論如何,小弟都不會辜負如瑤小姐。」
   雲秀峰容色稍霽,舉杯飲了一口,說道:「既然如此,你這幾件聘禮就罷了。
   我們雲氏在宋國的產業就做為如瑤的陪嫁,另外在臨安購處園子給如瑤。」
   程宗揚知道晋宋有厚嫁的風俗,但沒想到這麼誇張,這陪嫁不是幾萬金銖的事,而是遍佈宋國大大小小幾十處商行,小狐狸如果知道陪嫁這麼豐厚,恐怕擠破頭也要把雲如瑤娶回去。
   「買房子不是男方的事嗎?」程宗揚道:「小弟在臨安也有點產業,足夠如瑤姑娘安身。」
   「如瑤體弱好靜,你的武穆王府地處鬧市,那怎麼成?」雲秀峰道:「在西湖邊找處合適的園子。唔,若是你想定居漢國,這處塢堡便做為嫁妝吧。」
   「不用不用,園子我自己買就行,陪嫁的產業也用不了那麼多。」
   開玩笑,陪嫁那麼多,都超過他的產業了!不管晋宋的風俗如何,這一點他實在不好接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嫁到雲家。
   雲秀峰怫然道:「那怎麼成?如瑤嫁給你是做正室,嫁妝少了怎麼象話?」
   程宗揚心裡格登一聲,最大的麻煩來了。
   雲秀峰目光如炬,見程宗揚神情微變,雙眼便掃過來。他慢慢放下茶杯,開口問道:「怎麼?」
   程宗揚最大的隱憂不是怎麼娶雲如瑤,而是娶過來怎麼安置。以雲家對這位小妹妹的寵護,他要說娶來當妾,雲家幾位大爺敢當場咬死自己。如果雲如瑤當正妻而月霜呢?小紫呢?讓月霜當妾,別說月丫頭願不願意,星月湖八駿也不會放過他啊!雲家的哥三個,星月湖那幫猛人足足七個!
   還有死丫頭那邊,小紫唯一不會欺負的也許就是月霜,如果把她們姐妹都娶為正妻,來一個兩頭大,八成還能勉強相處。再加一個雲如瑤……不用三頭大,他的腦袋就有三個大。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如瑤姑娘過門當然是做正妻,只是小弟還有一房未過門的妻子……」
   砰的一聲,雲秀峰把茶杯摔得粉碎,拂袖道:「送客!」
   雲蒼峰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但還是把程宗揚送出塢堡,臨到門口時,他吐出一個字,「誰?」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月霜……還有紫姑娘……」
   「禽獸!」雲蒼峰帶著三百多斤的怒氣轉身就走,大門還沒關上,裡面驀然傳來一聲嬌叱:「什麼?是那個混帳!都讓開!讓姑奶奶砍死他!」
   幹!雲丹琉!
   程宗揚倒不是怕她,可這狀況被她逮到,打得再狠也是白挨,於是二話不說,朝馬背上狠抽一鞭,讓坐騎空鞍跑遠,然後一頭扎進林中。
   木制的吊橋蹄聲暴起,一匹紅鬃烈馬狂奔出來。雲丹琉一手提著大刀,一手舉著火把往地上的蹄印一照,便追了上去。
   幾名護衛騎著快馬匆忙跟出來,顯然是怕雲丹琉出事。又過了片刻,門洞裡一陣響動,只見朱老頭被人揪著衣領像丟垃圾一樣丟出來,屁股上還挨了幾腳。
   朱老頭連滾帶爬鑽進林子,一見程宗揚就叫屈,「小程子,不是說好吃兔子嗎?咋回事了?哎喲……大爺這腰……」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7 09:30

   程宗揚道:「別腰了,咱們連馬都沒了。」他看看雙腳,「得,一路走回去吧。」
   朱老頭攏著手,眨巴著眼看他,「好端端的,咋鬧起來了?」
   程宗揚沉默多時,然後道:「老頭,你說我要娶幾個老婆,不分什麼正妻小妾,大家都一般大,行不行?」
   程宗揚在前走著,沒有注意到朱老頭神情微變,佝僂的腰背慢慢挺直。他收起嘻笑,月夜下,那雙渾濁的眼睛像寒星一樣變得深邃無比,良久道:「不行。」
   「這麼絕對?真的沒轍啊?」
   「痴心妄想。」
   程宗揚轉頭道:「要你有什麼用!年紀一大把,連個主意都拿不出來!」
   朱老頭冷笑道:「別說你只是個半官半商的小民,便是天子也只有一位正宮,所謂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無非都是妾侍。為了一個皇后的位置,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身死族滅,要的不就是一個正妻的名份!」
   「喂!老頭,你這麼正經說話,我真的很不習慣。」程宗揚不放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朱老頭長吁一口氣,似乎胸中有無限憤懣。   
   程宗揚直犯嘀咕,剛想開口,忽然耳朵一動,隱隱聽到遠處的馬蹄聲。
   糟糕!雲丫頭多半已追上那匹空馬,知道上當了!程宗揚顧不得理會朱老頭犯什麼病,趕緊撤腿就跑。
   程宗揚人生地不熟,只能聽著馬蹄聲盡力往反方向躲避。林子越來越密,蹄聲越來越近,他剛鬆口氣便聽到颼的一聲勁響,一枚羽箭疾射過來射在腳下,在月光下,一名少年高高坐在樹枝上,雙眼如鷹,手中的彎弓張成滿月,箭鋒指向程宗揚的頭顱。接著幾名少年持刀舞棒,不懷好意地把兩人團團圍住。
   樹上的少年冷笑道:「膽子夠肥啊,敢走夜路!快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我義縱饒你一命!」
   朱老頭的腰立刻彎得跟蝦米一樣,「好漢!好漢!大爺們!小老兒是種地的莊稼漢,打小就沒見過錢長啥樣!」
   一名少年朝他的腦袋上拍了一記,「老實點!」粗魯地在朱老頭身上搜了一遍。
   「媽的!真是一文錢都沒有,袖袋裡都是破洞!」
   「讓開!」義縱從樹上躍下來又搜了一遍,朝朱老頭臉上啐了一口,「都窮成這樣,你還有臉出門?」
   朱老頭點頭哈腰地說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義縱沒好氣地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滾!窮鬼!」朱老頭趕緊滾到一邊。
   程宗揚自覺地拿出一只錢袋,「各位好漢,相逢便是有緣,這點錢大伙拿去買酒喝。」
   義縱皺眉道:「幹嘛壓著嗓子說話?做賊嗎?」
   你們才是盜賊好不好?程宗揚心裡暗罵:「爺要不是怕聲音太大把雲丫頭引來,早出手打得你們滿地找牙!」
   義縱掂了掂錢袋,盯著程宗揚道:「腰裡的也拿出來,痛快點!要不然兄弟們就給你個痛快!」
   程宗揚貼身帶著腰包,穿上衣衫,外面半點看不出來,沒想到這小子眼光夠毒,居然瞧出異樣。
   腰包絕對不能給他們,裡面的東西讓他們看見就是禍患。程宗揚一手伸到袖中握往珊瑚匕首,這幫少年有十幾人,有修為的卻不多,最強的只摸到三級門坎。
   他的丹田裡雖然像揣著炸彈一樣藏著一只隨時可能失衡的陰陽魚,但要收捨他們也不算難事。問題是他是外地人,這些少年都是地頭蛇,如果動手除非滅口,否則跑掉一個就後患無窮……
   一猶豫,再想動手就晚了,一道聲音冷冷道:「他是我的,等我一刀砍死他,隨便你們怎麼搶。」
   程宗揚很想轉身給雲丫頭一根中指,人家劫財,妳是要命,雲家怎麼養出這個暴力女?
   義縱眼睛一亮,「有美女哈!」
   人群中傳來幾聲口哨,「這妞真夠火辣的!」
   「看這兩條長腿……」
   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嘖嘖!」
   「這小手白白嫩嫩的……咦?她手裡拿什麼?」
   「片兒刀?」
   「假的吧?哪有這麼大的!」
   「嗨!那妞舉起來了!」
   「快閃開!」人群中猛地爆發出一片慘叫,「天啊!」
   「腿!腿!」
   「啊!啊!啊……」
   不到一盞茶工夫,那幫少年就倒了一地,活像一群被人掏了老窩的田鼠,在地上蠕動著又翻又滾,慘叫不絕。好在雲丹琉用的是刀背,那些少年都是被砸傷的,偶爾有幾個倒霉的被砸破腦門,血流滿面,但都不是致命的傷勢。
   義縱是最倒霉的一個,他被刀背劈中面門,從眉骨到鼻下一條血痕皮開肉綻,卻沒有半分驚慌失措,梗著脖子道:「有種砍死我!我義縱要眨一下眼,不算好漢!」
   程宗揚這才發現那些少年雖然叫痛的叫痛、打滾的打滾,但沒有一個求饒的,比起臨安的地痞硬氣多了。
   雲丹琉理都沒理,只狠狠盯著程宗揚,握刀的手背繃緊,長刀隨時都可能劈來。
   程宗揚脖子一伸,「有種砍死我!讓妳姑姑守寡去!」
   雲丹琉毫不猶豫,手腕一動,長刀閃電般劈下。
   程宗揚急忙仰身閃開,叫道:「我幹!你真砍啊!」
   雲丹琉恨聲道:「像你這種卑鄙小人還想娶我姑姑,做夢去吧!姑姑就是一輩子不嫁,我們雲家也養得起!姑奶奶一刀砍死你,落個乾淨!」
   程宗揚抬袖一擋,叮的一聲,衣袖被刀鋒斬開,拚出一抹寒光。
   「雲丫頭!別以為我怕了妳」程宗揚一邊低擋,一邊道:「我跟妳姑姑是大人的事,妳一個小丫頭片子瞎攪和什麼?」
   雲丹琉咬牙道:「你說誰是丫頭片子?姓程的,像你這種卑鄙小人沒得辱沒了我們雲家!」
   程宗揚暗叫不妙,沒想到這門親事最大的反對者竟然是雲丹琉。這丫頭鐵了心要幹掉他,免得他真娶了雲如瑤,下手一點都不留餘地。以他現在的修為,雲丹琉真要玩命也難說勝負,更何況他只能施出兩、三成功力,又不能傷了她,等於是捆著手腳跟她打,眼看就是死路一條。
   程宗揚飛身撲到樹後,一手伸到腰間,拉開腰包抓出一團東西。雲丹琉的偃月刀如遊龍襲來,然後失聲道:「你……」
   程宗揚擺了個仙人指路,指間夾著月白色的薄衫,隨時都會甩到外面,厲聲道:「雲丫頭!把刀收回去!不然我把它丟在外面那些傢伙的身上!」
   雲丹琉俏臉脹得通紅,「你這個小人!」
   「認賭服輸,說什麼大人小人的?妳要覺得一件不行,我這兒還有一件,保證原汁原味……要不咱們讓漢國的好漢們都開開眼?」
   雲丹琉尖聲道:「你敢!」
   程宗揚用比她更大的聲音吼道:「快把刀收回去!我數到三、二、一……」
   雲丹琉收回刀,如旋風般掠遠,一邊道:「姓程的!等你哪天落單,我不把你刴成肉醬就不姓雲!」
   林間的小徑彎彎曲曲,幽暗而深遠,黑暗中似乎潛藏著無數危險。
   朱老頭仰頭瞧著頭頂,「小程子,行嗎?」
   「放心吧,絕對安全,保證雲丫頭不敢再追來。」
   程宗揚拿著一根樹枝,樹枝上挑著一件白色女式褻衣,像戰旗一樣在夜風中獵獵飛舞。程宗揚暗自慶幸,幸虧有先見之明,打賭贏來雲丹琉貼身的褻衣。如果剛才把褻衣扔到那些少年身上,以雲丫頭的脾氣多半先砍死他然後自殺。
   好不容易看到城門,程宗揚趕緊收起褻衣,他一直強顏歡笑,這會兒再支持不住,沉著臉道:「快走。」
   朱老頭眉頭皺起,忽然伸手搭住他的脈門,接著一掌拍在他胸口。程宗揚肺腔的空氣彷彿被一掌拍空,吁出一口氣,軟軟倒在地上。
   「傻小子,妄動真氣,嫌死得不夠快嗎?」
   朱老頭提起程宗揚的衣帶飛身掠上城牆,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城中。

作者: laukarhing    時間: 2013-12-27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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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8 01:52

【第十八集】第四章
   丹田彷彿有一團翻滾的火焰一路肆虐,四處衝撞,從陽脈、陰脈都傳來刀割般的痛意。程宗揚雙眼緊閉,身上汗出如漿,毫無血色的臉上掠過一抹青氣,接著又變得血紅。
   原本燦若星河的氣輪此時一片渾濁,像生銹一樣的時停時轉,到了崩潰邊緣,隨時可能分崩離析。程宗揚本能地咬緊牙關,腦中一根細小血管突然爆開,滲出一片血跡,接著又是一根,這次卻在眉骨下方,溢出的鮮血從眼角流下,猶如血淚。
   忽然一股微涼的氣息侵入體內,將他失控的真氣一絲一絲收入丹田。不知過了多久,翻騰的氣海漸漸平靜下來,那條銀白色的小魚蜷縮在氣輪中央,彷彿與氣輪融為一體,腦中凝結的血塊也被逐漸吸收。
   「丫頭,歇歇吧!」
   「我不累。」
   「都熬兩天還不累?」
   「好煩啊!」
   「好!好!不煩!不煩,大爺給妳弄碗粥去。」
   朱老頭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丫頭,妳天天照應也不是個事。小程子吸了焚老鬼的死氣,眼下陽盛陰虛,妳要是……」
   「不要。」
   「丫頭,妳怎這麼倔呢?妳們好得像一個人似的,就算他的魂魄寄在妳身上,他也不吃虧啊!」
   小紫輕聲道:「我要他好好的。」
   朱老頭摸了摸她的腦袋嘆道:「傻丫頭,妳若沒毀了本命的玉盞鈴花,也不至於遭這麼大的罪。」
   小紫淡淡道:「人家要遠行,萬一被人佔便宜,好吃虧的。」
   朱老頭長嘆一聲,這丫頭早就決定過完十五歲生日就離開南荒,去六朝尋找她那個混蛋生父;但她沒想到小紫竟然那麼果決,不僅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還毀掉正在盛開的玉盞鈴花。
   用精魂灌養的玉盞鈴花是南荒流傳的秘術,盛開時的玉盞鈴花被精魂的話主親手毀掉,意味著孤獨終身!因為任何一個與她交合的男子,都會在狂喜中迷失魂魄。
   這丫頭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小小年紀又有絕色,一個人孤身遠行也只有這點保護自己的手段。誰知好死不死會遇見姓程的小子,這點手段成為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朱老頭在旁邊看著都窩心,只剩下長嘆:「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丫頭,妳那五靈石還差幾顆?」
   「已經有血如意、黃泉玉和青冥琥珀,還少玄水玉和龍祥星辰。」
   朱老頭蹲在床邊慢吞吞道:「玄水玉就罷了,龍祥星辰少見得緊。大爺小時候倒是有過一顆,估計現在早就沒影了。」
   小紫笑道:「有四顆就能把搜魂改成寄魂,如果他真想要,人家把魂魄給他好了。」
   「你們啊,就想著這點破事!」朱老頭惱怒起來,「大爺明天教他練童子功!讓他瞎想!」
   「才不要。」小紫道:「人家喜歡他硬梆梆的樣子,好威風呢。」
   朱老頭氣得鬍子都翹起來,負著手一撅一撅地走了。
   小紫伏下身在程宗揚唇邊呢喃道:「大笨瓜,你要好好的哦……」
   程宗揚伸個懶腰,晃了晃發僵的脖子,嘟囔道:「我怎麼睡著了?」
   「你都睡了整整兩天。」
   「兩天?」程宗揚一下坐起來,劈頭問:「雲家派人來了嗎?」
   「派人來了。」
   程宗揚大喜過望,「說什麼?就是發火也好,要罵上門來,這事就有戲!」
   「他們派人把兩匹馬送來了。」
   程宗揚興奮地一拍床邊,「表達善意啊!回禮了嗎?」
   「不用了。」小紫笑道:「那兩匹馬都被砍死了!好慘呢,被砍成好幾十塊。
    程宗揚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沒有開口。
   「大笨瓜,連求親都被人趕出來。」小紫擰了帕子幫他擦臉,然後端詳片刻,「也不是很醜嘛,為什麼雲家看不上你?」
   程宗揚往床上一倒,雙手枕在腦後道:「有點釔麻煩。」
   「她願意嫁,你願娶,你和雲家又有交情,最多被罵一頓,哪會有什麼麻煩?」
   「朱老頭那麼喜歡聽牆角,他沒跟妳說?」
   「他沒聽到。」
   程宗揚想起雲蒼峰的法陣,嘆口氣道:「雲家倒是願意,可是他們開出的條件我做不到。」
   「你好笨啊。」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可不是嘛。」
   「程頭兒,你要趕快娶老婆嘍。」
   「為什麼?」
   看到小紫指指他的丹田,程宗揚明白過來,「幹!我就知道是真陽滿溢!娶老婆又不是為那點事!死丫頭,妳竟然看著我死都不肯救我?」
   小紫笑道:「又不關人家的事,不然你找雁兒好了。」
   「她在臨安好不好?我再長能勾得著嗎?」
   跟小紫胡扯幾句,程宗揚心裡輕快好多了,他爬起來道:「什麼時辰了?」
   「已經過了午時。」
   「趕緊給我弄點吃的。」程宗揚摩拳擦掌,「吃飽了我再去登雲家的門!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不信雲家能把瑤丫頭留一輩子不嫁人。」
   程宗揚說到做到,吃了飽飽的一餐,打起精神帶上敖潤趕往雲家的塢堡。富安沒來得及跟他說話,這會兒一邊捻著鼠鬚,一邊望著他的背影道:「程少主這風風火火的,辦什麼大事?」
   劉詔道:「好像是大生意……富管家,太尉吩咐過三天一回話,明天又到時候!要不我帶人去山裡看看衙內?」
   「看什麼看?你撿好聽的說。」富安坐下來安安穩穩泡了杯濃茶,「我瞧著啊,太尉選這個師傅是選對了,有這幾個月的歷練,能保太尉三代富貴。」
   劉詔道:「太尉對衙內真沒得說,就是親兒子,這樣的也不多。」
   富安沒接口,只一口一口喝著濃茶,然後道:「大伙兒出來說是辦事,倒比在家還輕閒,人家老敖還掏腰包請大伙兒吃酒,現今大伙兒都別閒著,房頂苫草完了瞧瞧還有什麼活要幹,別坐著吃白飯。還有!打幾條魚,弄點酒,晚上咱們陪程少主喝上一場。」
   富安精心準備的飯菜放到涼都沒等到程宗揚回來,他在院子裡打轉的工夫,程宗揚正在野地裡喝風。
   這次雲家連吊橋都沒放,程宗揚像個傻瓜一樣,在牆下揚著頭好話說盡,牆上的護衛一個個都木著臉,只當沒聽見。
   「這不成啊,程頭兒。」敖潤湊過來,「要不……老敖弄個鑼?」
   「鑼什麼鑼?」程宗揚的噪子都冒煙了,眼看這一招不靈,索性道:「去!把人都叫來這裡!」
   「成!」敖潤興奮地說道:「正好他們都帶著傢伙!咱們趁夜一口氣打進去!」
   「說什麼渾話?」程宗揚道:「把人都叫來,搭房子!」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就住這兒了!看誰能熬得過誰!」
   黃昏的落霞映在地上,十幾名漢子一起動手,先從林中砍來樹枝,搭起架子,然後從壕溝裡提了水,脫了上衣,精赤著上身在岸邊和泥、打壘。程宗揚也沒挑地方,直接在吊橋對面開工,擺出結盧而居的架勢,順便把塢堡唯一的一條出路堵了。
   這下塢堡的人也不能忍,沒過多久,一直紋絲不動的吊橋匡啷一聲落下,雲蒼峰帶著人馬氣勢汹汹地出來。程宗揚連忙迎上去陪著笑臉道:「三哥,好幾天沒見了……」
   雲蒼峰朝後面的家奴一揮手,沉著臉道:「拆了!」
   程宗揚對敖潤等人喝道:「雲三爺的話沒聽見啊?趕緊拆!」
   敖潤剛削好一根樹枝,聽到家主吩咐,把樹枝往腳下一踩,「喀」的折成兩段,嚷道:「拆!拆!拆!」
   不等雲家的家奴動手,那些漢子七手八腳把剛搭好的屋架拆個乾乾淨淨。
   雲蒼峰轉身就走,程宗揚趕緊跟上,一邊對敖潤道:「弄乾淨!敢有一點不妥當,我饒不了你!」
   敖潤大聲應道:「是!」
   程宗揚陪笑道:「雲老哥……」
   雲蒼峰負著手,眼睛長在頭頂對他理都不理。程宗揚雖然訕訕的,卻厚著臉皮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那些家奴、護衛一個個東張西望,只當沒看見。直到走到當日見面的大廳,雲秀峰坐在主位上兩眼冷冷盯著他。程宗揚也豁出去,把臉板拋到九霄雲外,上前唱個大諾。
   「六哥好、三哥好,那個……大小姐好吧?」
   雲秀峰冷冷道:「月霜!是王真人當年撫養的那個嗎?」
   程宗揚恭恭敬敬道:「是!」
   「外界有風聲說她是岳逆的苗裔是真的嗎?」
   「有五、六分可能。」程宗揚小心道:「但我娶的是她本人,和她生父是誰沒關係。」
   「沒關係?你可知岳逆當年是如何欺凌我雲氏?」雲秀峰森然道:「連我雲氏祖傳的琉璃行都被那廝一手奪走,如今讓如瑤和岳逆的女兒共事一夫,雲某有何面目見先人於地下!」
   程宗揚心裡暗罵:「岳鳥人啊岳鳥人,看你幹的鳥事!好在程宗揚知道雲秀峰只是發發牢騷,如果真是仇深似海,當初雲家不會與江州合作。
   「月姑娘到底是不是岳帥之女還在兩可之間,但不管是真是假,師帥當年將她托付於我,小弟不敢棄之。」
   雲蒼峰打圓場道:「當年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依我看,父輩的恩怨不必再記在兒女身上。」
   程宗揚趕緊道:「三哥說的是。」
   雲秀峰與雲蒼峰對視一眼,為了幼妹的事,他們兩個頭都快急白了。一開始雲秀峰恨不得找到那個該死的殺才直接活埋,等程宗揚登門,雲秀峰才知道是這廝幹的好事!雖然氣惱,但程宗揚表現出十足的誠意,雲秀峰也有七、八分意動。論人才,這小子雖然算不上一等一,但還過得去,況且他們兩個事都做了,不認又能怎樣?捏著鼻子只有認了。
   但這小子得寸進尺,如瑤還沒過門就提出平妻?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天把這混帳小子趕走,雲秀峰一夜沒睡,對著屏風反復推敲,唯恐妹子嫁過去吃虧,結果兩天不見那小子上門,倒讓他忐忑起來:「萬一這小子不來了,自家妹子怎麼辦?」
   等家奴回報,程少主又來了,還在大門前搭房子像要長住的樣子,雲秀峰惱怒之餘也暗暗鬆口氣。
   退一步講,月霜做為平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無論岳鵬舉當年多顯赫,如今的月霜只是父母雙亡的孤女,沒有家世可以倚仗;雖然背後有星月湖群雄,終究不是家裡人,論起家務事沒有外人插嘴的份。
   雲蒼峰瞪著程宗揚,越看越覺得這小子可恨,就這模樣如何能配得上妹子?他冷哼一聲,「便這樣吧!瑤兒住在臨安,宋國的產業是她的嫁妝,都由她打理。兩人平妻見禮,姐妹相稱,但瑤兒先過門,要居長。」
   誰大誰小在雲秀峰看來很重要,但在程宗揚眼裡根本不算個事,真正的麻煩是……程宗揚全當自己的臉皮被狗吃了,帶著白痴般的笑容道:「還有一個。」
   雲秀峰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還有一位小紫,也是小弟的正室。」
   「滾!」
   第二次提親就此告吹。
   第三次登門,程宗揚剛靠近大門就被雲家的家奴用大棒子趕出來。程宗揚鍥而不捨,第四次、第五次……終於在第六次登門又見到雲秀峰。
   雲秀峰陰森著臉道:「小紫?姓什麼?哪裡人?」
   「小紫姓……」程宗揚很想說小紫姓岳,但死丫頭肯定不願意,只好道:「沒姓。」
   雲秀峰的手都抖起來,「連個姓氏都沒有?你有臉讓她和我們家瑤兒當平妻?」他用力一拍几案,厲聲道:「滾!」
   又一次被趕出塢堡的程宗揚百折不撓,第二天天一亮洗了把臉,又精神百倍地殺上門。這次他換了一身新衣,打扮得像員外似的,敖潤背著大包裹跟在後面,從進門開始見人就是一串小錢奉上;從護衛、家奴、婢女一直到堡裡亂跑的小孩子,見者有份。大把錢銖發出去,程宗揚在雲家堡的聲望頓時大漲,整座塢堡跟過年似的喜氣洋洋。
   程宗揚滿面春風,一路抱拳,「發財!」、「賀喜!」不絕於口,那副厚顏無恥的樣子讓雲蒼峰都想揍這小子一頓,好在昨天把雲丹琉打發出去,不然當場讓這小子血濺五步,伏屍長街。
   好不容易進了大廳,大門呯的關上。程宗揚抱拳稱呼一聲:「六哥、三哥!」
   然後老實地堆起笑容,垂著手站得筆直,等著挨罵。
   這一次雲秀峰已經知道小紫跟著他從南荒一路來的,不知道雲蒼峰怎麼敲邊鼓,六爺的情緒平和很多,「既然共歷過生死,雲某也非不近人情之輩。這樣吧,將來把她收房當個妾侍就是了。」
   程宗揚一聲不響,雲秀峰只當他默認,接著道:「你還年輕,且莫沉緬美色。」
   說著他聲色轉厲,「若有寵妾滅妻之事,雲某誓必饒不了你!」
   程宗揚抬起頭,臉上掛著雷打不動的笑容,溫言道:「六哥有所不知,那丫頭……根本不是當妾的料。」他誠摯地說道:「真的,我不騙你。」
   雲秀峰自問仁至義盡,沒想到這小子死活不讓步,他臉色鐵青,一字一字道:「我們雲氏雖非公侯簪纓之家,但也傳承多年,初時舞都尚屬晋國,我雲氏先祖便於此耕耘。漢武征伐,晋室南遷,我雲氏也隨之渡江,局勢稍穩便派家人重返故土,固守祖業。舞都尚有漢晋之易,而我雲氏祖業不移。我雲家無入贅之男,無為妾之女。」
   雲秀峰起身道:「程少主,你若有誠意娶我幼妹便以正妻之禮待之。以月氏平妻尚可一敘,再有他求,還請自重。雲某言盡於此。送客。」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8 03:01

   「程頭兒,」敖潤小心道:「天都黑了……要不,咱們回去?」
   從塢堡出來,程宗揚老僧入定般保持沉思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敖潤又小心問了一遍,程宗揚才驚醒過來,「天黑了?」他一拍大腿,「太好了!」
   敖潤嚇了一跳,「程頭兒,你沒事吧?」
   「我好著呢!」程宗揚彷彿下定決心,臉上露出一絲狠絕,他把嶄新的外袍一脫,露出一件純黑的夜行衣。
   程宗揚一邊用帶子把袖口、褲腳全部束緊,一邊道:「老敖,你回城裡找一根長繩,然後在城牆東南角守著,聽到動靜就把繩子扔下來。」
   「程頭兒,你這是幹嘛?我咋聽著都發怵呢?」
   程宗揚望著遠處的塢堡吐出一句話:「私奔!你沒聽說過?」
   對於妻妾之別,程宗揚併不在乎,他知道小紫也不在乎,可只要世人在乎,他就不肯委屈小紫。他早知道雲家也許會同意如瑤與月霜同為正室,兩人以平妻見禮,但雲家絕不會同意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與雲如瑤平起平坐。這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雲家不會退讓,他也不會退讓。
   接連幾日登門求見,程宗揚趁機把雲家的塢堡轉了一遍。整座塢堡有兩道門,正門位於南方,東牆偏北的位置還有一道後門。雖然塢堡修建得如同城池,但畢竟是太平年月,守衛併不十分嚴密。以他現在的身手,一般的壕溝、塢牆擋不住他。
   白天程宗揚四還處撒錢,又留心看了一遍。塢堡內的居民差不多有近千戶,除了雲氏的子弟、賓客,就是形同主人私產的家奴,或者是介於奴僕與平民之間隷屬於主人的部曲,連佃農都沒有,可以說是鐵板一塊。他撒錢的時候,雲家沒有出面阻止,唯有東北角的內宅,他一靠近就被人攔住。宅內有一幢精緻的閣樓,雖是盛夏仍然門窗緊閉。程宗揚斷定,雲如瑤如果在堡內,肯定被禁在這處閣樓內。
   他與雲如瑤因為誤會而相識,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那個裹在孤裘間柔弱如水,卻熱情似火的倩影一直在他心底,反而因為分離而更加清晰。程宗揚耐著性子不斷登門拜訪,其實早就打定主意,雲家如果拒絕提親就私下去找雲如瑤,先把人拐走,再和雲家慢慢談。
   程宗揚暗暗道:「雲老哥,對不住了。」他在心裡又補了一句,「小弟都是跟你學的,求親不成,咱就私奔!」
   程宗揚悄無聲息地潛入壕溝,片刻後從牆下鑽出來,從望樓下的死角攀上牆頭。好在水泥沒有普及,牆上有不少能借力的地方。他耐心聽了片刻,等巡視的護衛走過便閃身掠入堡內。
   雲家聘請的護衛不乏高手,但塢堡這麼大,真正的高手都在雲秀峰身邊貼身守護。程宗揚遠遠避開雲秀峰所在的主宅,直奔內宅的閣樓。
   小樓內透出一絲燈光,程宗揚輕手輕腳地攀到檐下,卻發現那燈光亮得異乎尋常。他一個倒掛金鈎,頭朝下隔著淡綠色玻璃看了一眼。樓內帷幕低垂,隱隱能看到帳內一道臃腫的身影。
   程宗揚心頭一陣歉然。雲如瑤中過寒毒,氣血不足,盛夏時節還要穿著厚厚的裘衣,又因為他幹的鳥事而流產,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奇跡,這段日子真苦了她。
   帳外立著一名小婢,案上放的卻是他送來的檯燈,雲家兩位兄長對這個么妹確實沒得說,雖然氣得要死,但有好東西還是給她用。
   那小婢正往暖爐中加炭,熱得滿臉都是汗水,一邊道:「小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帳內的玉人沒有應聲。
   小婢吱吱喳喳道:「小姐別擔心了,奴婢看那位少爺是王八吃秤鉈鐵了心的。每天天一亮就來,不管六爺、三爺對他拒而不見還是罵得狗血淋頭,那少爺都不生氣,真是好涵養。還有啊,小姐不知道,他今天到堡裡來,帶了好多錢銖,堡裡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遇見就給一串,連奴婢也得了一串呢!脾氣好,長相也過得去,家裡還殷實,小姐要是嫁過去必定不吃虧。」
   雲如瑤輕聲道:「我不嫁人。」片刻後她低聲道:「便是死了罷了。」
   「哎呀小姐,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呀活的?嘻嘻,前幾日還有個笑話話呢。」小婢輕笑著小聲道:「頭一次他登門的時候,三爺還以為他向琉小姐提親,把琉姐叫過去足足問了半個時辰。琉小姐出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轉頭讓人給她磨刀……」
   程宗揚這才知道那天為什麼會耽擱這麼久。對雲蒼峰的心思,程宗揚也約略知道一些,在建康時雲老哥就有意撮合他與雲丹琉,有次他私會雲如瑤被雲老哥撞見,他還笑得像個大灰狼似的,如果知道真相,雲老哥恐怕那會兒就拿大竹板抽他了。
   樓下傳來一道老婦人的聲明音,「小姐,該睡了。」
   小婢脆生生應了一聲,然後把燈光調暗,一邊輕手輕腳地服侍雲如瑤更衣,一邊道:「這個夜明珠真是方便,一點煙火都沒有,而且想亮就亮,想暗就暗。那天程少爺拿出來,狗子哥都看傻了。」
   雲如瑤道:「不要提那個程少爺……」
   小婢連忙跪下,「小姐,妳別哭,奴婢再也不敢說了。」
   程宗揚等著小婢離開,沒想到服侍雲如瑤睡下,小婢居然打開鋪蓋睡在帳外。
   這事……程宗揚不甘心地想,雲家幾位爺大概是亡羊補牢,才弄這麼一出。
   耐心等了一炷香工夫,程宗揚用匕首挑開窗戶,閃身入內,先封住小婢的穴道,然後掠入帳內。他手腳極輕,雲如瑤卻沒有入睡,聞聲轉過臉來。淡淡的月光下,只見那張雪白面孔上濕濕的滿是淚痕。
   程宗揚心頭一酸,低聲道:「如瑤……」
   雲如瑤像做夢一樣怔怔看著他,半晌咬住嘴唇,淚珠簌簌落下,用近乎刻板的生疏口吻哽咽道:「蕭侯爺……」
   程宗揚跪在床邊想握住她的手,雲如瑤卻躲開了,她哽咽道:「請侯爺自重,奴家……要嫁人了。」
   「誰?」
   「盤江的程少主。」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那就是我……」
   雲如瑤身體一顫,淚眼模糊地揚起臉。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那天我衝倒妳的小人……實在太丟臉了,只好把小狐狸拉來當擋箭牌……」
   雲如瑤怔怔看著他。
   「後來我怕解釋了會再也見不到妳……再後來……」程宗揚握住她的手,「千錯萬錯都是我錯。瑤兒,知道妳受的苦,我恨不得飛過來,現在我總算來了。」
   雲如瑤一手搗著嘴,淚水愈發汹湧。
   「這些天我每天都來提親,只要六哥答應,要顆心我都給他。可是……」
   雲如瑤忽然張臂抱住他,用唇瓣封住他的嘴巴。
   程宗揚擁住她纖柔而冰涼的身體,心裡彷彿卸下千鈞重擔。終於澄清誤會,沒有辜負她的心意,接下來背著她翻牆過河那種小事簡直輕如鴻毛。
   良久,雲如瑤鬆開嘴紅著眼睛道:「我們走吧。」
   「啊?」程宗揚一愣,這話本來該他提出,本來他打好腹稿想著怎麼花言巧語把雲如瑤拐走,這下全都省了。
   「六哥到現在還不同意,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來他也是為我好。」雲如瑤輕聲道:「可我什麼都不計較。」
   程宗揚苦笑道:「是我不好。」
   雲如瑤掩住他的口,搖頭道:「我什麼都不聽,你什麼都不用說的。」
   程宗揚果斷地幫她穿好狐裘,然後拿出準備好的防水睡袋,「一會兒要過壕溝,妳不用怕,水下的木樁我都數清了,最多兩個呼吸就能過去。」
   「等等。」雲如瑤拿起眉筆匆匆寫了一封信箋留在案上,然後揭開枕套取出一迭書卷抱在懷裡。
   「還有要帶的東西嗎?」
   雲如瑤搖了搖頭。程宗揚拉好拉鏈,把雲如瑤背在背後用帶子束好,然後穿窗而出。

作者: yuklchanyl    時間: 2013-12-28 08:14

多谢樓主,可惜不能接续原帖!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9 03:52

【第十八集】第五章
   堡內夜深人靜,程宗揚一路無驚無險地掠到牆邊,躍上木梯,拋出繩子,紐繩而下。兩丈高的城牆跳下去併非難事,但雲如瑤免不了會受到震動,結果剛落到地面,牆上的繩子就被人發現,隨即伸出幾根火把,厲聲道:「誰!」
   程宗揚悶頭狂奔,幾步跨近壕溝。牆上的護衛叫道:「放箭!放箭!」
   背後還背著雲如瑤,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射中一箭,他和雲老哥他們都可以去死了!程宗揚只好叫道:「是我!程少主!白天拿了錢就不認識了?」
   牆上一陣慌亂,總算沒人敢隨便放箭。程宗揚抓住機會一口氣越過壕溝,掠到林邊,剛藏好身形,吊橋匡的一聲明放下,一隊人馬疾馳而出。程宗揚轉頭一看,當先的竟然是雲秀峰和雲蒼峰,兩人都光著腳只穿了內衣,顯然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
   單看兩人連鞋子都顧不得穿的勢頭,程宗揚就知道風頭不妙,趕緊繞路,遠遠兜了一個圈子奔向舞都。
   程宗揚繞路了,雲家的人卻沒繞路,等他奔到城下,只見在他和敖潤約好的城牆邊,一隊人馬高舉著火把四處遊弋,還有一沿著繩子往上爬。
   敖潤探著頭,一臉莫名其妙,心裡一個勁的打鼓:「程頭兒搞個私奔咋這麼大動靜?難道是突然改主意,變成領人攻打舞都城?
   程宗揚遠遠看了還在鼓裡的敖潤一眼,心道:「老敖,你自求多福吧!被雲家人逮到頂多挨頓板子,好在你皮厚肉糙,也能頂得住。
   這會兒不是仗義的時候,程宗揚轉頭沿著舞陽河往上游的首陽山奔去,一邊狂奔,一邊想著:「私奔、私奔,難怪叫奔!力氣差一點哪奔得動啊?
   幸虧程宗揚早有先見之明,被雲家趕出來就閉目凝神,養精蓄銳,還能撐得住。
   好不容易奔到首陽山,算算運動量,這一個時辰都跑了一場馬拉松。程宗揚終究傷勢未癒,這會兒只覺心浮氣躁,丹田的氣輪又有失控的跡象。他咬牙離曞大路,往偏僻的山林鑽去。
   靠著手電筒幫忙,程宗揚在山坳裡找到一處避風的位置,才放下雲如瑤,拉開拉鏈。
   雲如瑤已經收了眼淚,一雙眼睛明淨如水,這會兒望著他,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程宗揚抱著她親了一口,然後道:「一時半刻他們找不到了,妳瞧,有個好玩的。」
   程宗揚拿出蛋屋,轉眼一座房屋就出現山坳間。由於地方狹窄,蛋屋擠在山石、樹木之間有些變形,但足夠兩人容身。
   雲如瑤驚喜地說道:「這就是仙人用的屋子嗎?」
   「沒錯。」程宗揚道:「我一共找到三個,壞了一個,一個給了雲老哥,另一個就在這裡。」
   程宗揚帶著雲如瑤進到镸內,拉上門鎖。周圍安靜下來,整座蛋屋彷彿飄浮在山中的一個獨立空間,隱秘而溫暖。
   雲如瑤摸著牆壁,「外面的風透不進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好神奇……」
   「這裡有桌椅、窗戶,還有床榻。」程宗揚打開手電筒充當燈具,然後靠在床上精疲力盡地喘口氣,接著又坐起來認真道:「瑤兒,我必須告訴妳,六哥他們之所以不同意,是因為還有兩個女子我一定要娶來為妻。六哥只答應其中一個和妳身份一樣做為平妻。另一個出身有點……六哥無論如何也不同意。那個女子和妳一樣,我不願讓妳們受半點委屈,如果妳不喜歡,我便送妳回去。」
   「奴家在想,也許是你家裡已有妻子,娶我回去只能當側室,所以哥哥才不答應。」雲如瑤綻出一絲笑意,低聲道:「奴家在路上已經想過,便是當妾室也不後悔。」
   程宗揚挽住她的纖腰,「只怕委屈了妳。」
   雲如瑤在他耳邊小聲道:「只要在你身邊,莫說妾室,便是暖床侍寢的奴姬,奴家也是喜歡的……」
   程宗揚笑道:「真的嗎?」
   雲如瑤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羞澀地垂下頭。
   程宗揚心神微蕩,展臂把她抱在懷中,低頭吻住她的紅唇。兩人唇舌相接,良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程宗揚拿出一只兩顆心連在一起的飾品盒,「這是給妳的。」
   雲如瑤打開一看,驚嘆道:「好美……」
   盒內是一對龍鳳戒指,做工精美異常。上面的龍鳳鱗羽微微振動,還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在戒指上緩緩旋轉。每一個細節都精緻入微,讓人一眼看去就捨不得移開目光。
   程宗揚把鳳戒戴在雲如瑤左手的無名指上,然後舒口氣,「正合適。」
   雲如瑤看著他的舉動,滿臉都是幸福的甜蜜,然後緊緊抱住他。
   纏綿間,雲如瑤狐裘滑開,懷中的紙頁散落出來,但兩人都沒有留意。直到唇瓣分開,程宗揚才發現地上的紙頁,他好奇地拿起一頁,「這是什麼?」
   雲如瑤連忙去掩,「不要看。」
   「哈!」程宗揚舉起紙張,上面是一個年輕男子,唇角帶著壞壞的笑意,眉眼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他的畫像。問題是上面的他不僅光著膀子,露出八塊結實腹肌,下面還挺著一根很威風的東西,顯得氣勢汹汹。
   「哇!這是妳畫的嗎?瑤兒,妳在畫春宮圖啊!這是什麼?」程宗揚又拿起一張寫滿蠅頭小楷的紙頁,「這是……手抄的《金瓶梅》?不對!哈哈!是妳寫的!」
   紙上的文字明顯有模仿《金瓶梅》的痕跡,但描寫大膽,連《金瓶梅》也瞠乎其後。只是寫作者顯然對男女之事併不十分熟悉,字裡行間充滿想象。程宗揚本來邊看邊笑,但漸漸收起笑意。他可以想象雲如瑤如何在孤獨和痛苦之中,把她的向往都融入筆端,用文字和圖畫將她的一切都展露給自己。
   雲如瑤咬著唇,羞紅的玉臉彷彿要滴下血來。
   程宗揚柔聲道:「如果這是情書,這是我見過最美最熱烈的情書。」
   雲如瑤狐裘鬆開,露出單薄的小衣。程宗揚心頭一陣激蕩,張臂擁住她柔滑的身子低聲道:「妳剛小產過,別著涼了。」
   雲如瑤訝然道:「奴家未曾小產啊!」
   程宗揚的臉色變了幾下,媽的!又被那賤人騙了!
   雲如瑤道:「你走後一連幾個月,奴家的寒毒都沒有發作,後來身子一天涼似一天,三哥不放心便找個婆子來看。那婆子開了方子,奴家吃了幾服,不知為何越來越嗜酸還斷了癸水,停了方子才好些。誰知過了幾個月突然有人說奴家小產,用了下胎的方子,再尋那個婆子已不見蹤影。可奴家失了身子的事再隱瞞不住……」
   程宗揚明白過來,那婆子顯然瞧出雲如瑤失身的端倪卻沒有聲張,而是在江州之戰如火如荼時突然拋出。一則醜聞醞釀數個月,在最緊要的關頭揭露,使之效果最大化,典型的劍玉姬那賤人的手法。
   上當就上當吧,顧得不去找那賤人算帳,程宗揚這會兒如釋重負,「嚇死我了,妳沒有小產實在太好了!我只怕妳傷了身體。」
   程宗揚一手環著她的纖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柔潤的雙乳上,接著他張開手掌在衣內一滑,包住她香滑微涼的玉乳。雲如瑤身子一顫,含羞轉過臉。
   程宗揚在她耳邊輕笑道:「瑤兒喜歡這樣,對不對?」
   程宗揚指尖一挑,捻住她的乳頭,在指間揉弄起來。雲如瑤「呀」的低叫一聲,嬌喘道:「郎君……怎麼知道……」
   程宗揚壞笑道:「我還知道瑤兒喜歡粗暴一點。」
   他指間略一用力,雲如瑤纖軟的嬌軀頓時一陣顫抖,她無力地伏在程宗揚懷中,「奴家雲英未嫁便已失身,在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無行的淫婦,可是郎君,我一點都不後悔。」
   她揚起臉依戀地看著程宗揚,然後雙手一分,那條厚厚的狐裘滑落在地,接著解開貼身的小衣,露出白玉般的銅體,聲音微顫著道:「奴家此身已是郎君所有,便是被郎君恥笑,被郎君當成最淫賤的奴婢,奴家也不後悔……」
   雲如瑤咬著唇瓣,兩眼水汪汪又濕又媚地看著他,忽然身體子一滑,跪在他腿間。
   「瑤兒……」
   「奴家已經出了雲家的門,從今往後眼裡心裡便只有程郎一個人。」雲如瑤柔媚地說道:『郎君累了一路,便讓奴家來服侍你。」
   雲如瑤解開程宗揚的衣物,絲毫不嫌他下身還未洗過,便張開小嘴輕柔地吞吐起來。她的唇舌又涼又滑,剛開始有些生疏,不多時便無師自通地學會技巧,吸吮得越來越順暢。
   良久,她吐出陽具,一手揉著紅紅的臉頰,「嘴巴好酸。」
   程宗揚一臉銷魂的表情,「瑤兒,妳怎麼知道用嘴巴?」
   「都是你拿的那本書,裡面好多花樣……」雲如瑤紅著臉小聲道:「人家天天想你,想得受不了就寫下來……都讓你看到到了。」
   程宗揚壞笑道:「我們把裡面的花樣都試一遍好不好?」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放在床榻上,然後雙手扒住她的雪臀,輕柔地朝兩邊分開。
   雲如瑤肌膚如冰似玉,像嬰兒一樣光滑,臀間嬌美的玉戶柔柔綻放,宛如冰雕一般晶瑩。
   隱秘的部位露在空氣中,雲如瑤的身體顫抖著,體溫開始攀升。她常年的寒毒纏體,肌膚冰涼,卻是內媚的體質,梢加挑逗便春潮湧動。知道雲如瑤未曾小產,程宗揚便拋開顧慮,他這些天跟十幾個光棍漢擠在一起,偶爾跟死丫摟摟抱抱反而更加火大,此時玉人在側,胯下早已一柱擎天。他挺起身,陽具頂住少女柔膩的穴口也慢慢貫入。
   雲如瑤昂起頭,感覺著情郎溫存和細緻的進入,身體力行不由自主地繃緊。
   火熱的陽具在狹緊的蜜穴中越進越深,粗硬的肉棒彷彿散發出無窮熱量,讓雲如瑤整個身子都彷彿融化。
   雲如瑤羞媚的閉上眼,身體輕顫著道:「檀郎……」
   雲如瑤的呢喃聲彷彿一個信號,程宗揚的身體猛然一沉,陽具硬硬地頂到雲如瑤體內,一直頂到蜜穴盡頭。雲如瑤只覺嬌嫩的蜜穴似乎被陽具撐裂,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低叫。
   程宗揚伏在雲如瑤光潔的玉背上,腹部緊貼著她滑嫩的雪臀,怒脹的陽具在她小巧蜜穴中用力搗弄。雲如瑤秀髮散開,玉體柔軟得彷彿沒有骨骼,滑膩的雪臀被程宗揚壓在身下如玉球般滑來滑去,中間的嫩穴被陽具塞得滿滿的,隨著他的抽送不住收緊。
   雲如瑤雖然嬌嬌怯怯,在床上卻奔放又大膽。柔嫩的蜜穴不堪重負,還主動地翹起雪臀讓他插得更加深一些。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身上,然後一托,將她的玉體扶起來個觀音坐蓮。雲如瑤靠在他胸前,兩條玉腿搭在他膝上,嬌美的蜜穴綻露出來。一只大手伸進她蜜穴上方的裂縫裡捻弄花蒂,另一只手掌則擁住她的身子揉弄她雪滑的雙乳。
   雲如瑤媚眼如絲,粉頸靠在程宗揚肩頭,玉頰側在一邊被他吻住紅唇,整個人就像要融化的蜜汁。
   懷中的玉體反應越來越熱烈,忽然雲如瑤勉強分開唇瓣,「等等……」
   雲如瑤解開長髮分出一縷髮絲,與程宗揚的髮梢軟軟繫在一起。
   「這是什麼?」
   「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程宗揚明白過來,低笑道:「這應該是我們的洞房,可惜沒有花燭,只有一個……咳,手電筒。」
   雲如瑤貼他頸側道:「太亮了……」
   程宗揚笑道:「怕我看到嗎?」
   雲如瑤羞怩地側過臉,「郎君還在人家……裡面呢。」
   少女柔軟的玉體宛如春水,散發出淡淡的體香。在程宗揚的挑弄下,雲如瑤身體很快顫抖起來,忽然她蜜穴一緊,花心抽動著,從體內深處湧出一股寒氣。
   雲如瑤體內的寒毒雖然詭異,但對擁有生死根的程宗揚來說沒有絲毫妨碍,那股純陰的寒氣彷彿一絲清泉匯入丹田,反而使燥熱的陽氣安穩許多。
   程宗揚的雙手托在雲如瑤膝下,將她粉臀抬起少許,然後從下往上挺弄起來,他刻意保持著節奏,等雲如瑤的身子再次顫抖才一泄如注。
   雲如瑤冰涼的身體洋溢出一絲暖意,只是她身子嬌弱,接連兩次高潮早已支持不住,蜷在程宗揚懷中迷離睡去。
   程宗揚擁著她纖柔的玉體,心頭一片平安喜樂;只要沒辜負如瑤,即使面對雲家的怒火,他也甘之若飴。
   兩人又纏綿一個白天,直到黃昏才從山間出來。
   程宗揚原以為雲家人會四處佈防,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住,可出乎他的意料,壓根連個人影都沒見。
   一路風平浪靜地回到舞都,程宗揚倒是不安起來。雲如瑤伏在他背上,被一條睡袋從頭裹到腳,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望著眼前的茅屋。
   「我們就住在這裡嗎?」
   「租來住的。」程宗揚道:「條件差了些,和妳的綉樓沒得比。」
   雲如瑤嫣然一笑,「人家喜歡的。」
   富安正捧著茶壺喝茶,見到是他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程少主。」
   程宗揚道:「雲家來人了嗎?」
   「那個……老敖在屋裡呢。」
   程宗揚心裡一緊,「老敖受傷了?」
   「沒!沒!好著呢。」
   「人沒事就好,一會兒再說。」
   程宗揚把雲如瑤送到屋內,擔心她住不慣土牆茅頂的陋室,直接在室內打開蛋屋把她放進去,「妳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敖潤已經從屋裡鑽出來在院子裡等著,低聲道:「程頭兒。」
   程宗揚打量一下,敖潤除了額頭腫了一塊,別的地方都好端端的。程宗揚狐疑地看著他:「老敖,你怎麼一臉心虛?雲家沒打你吧?」
   「沒有。」敖潤愁眉苦臉地搓著手道:「程頭兒,這事兒……麻煩了。」
   程宗揚沉下氣道:「仔細說。」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29 05:13

   「是。」敖潤道:「昨晚我在城角等著,半夜聽到動靜,我還以為程頭兒你來了,趕緊把繩子扔下去,等他們開始爬才覺得不對,再想收繩子可都來不及了。我怕你過來沒人接應,也不敢躲。那些人上來,一頓拳腳就把老敖打趴,我都不敢還手,被他們用繩子捆著回到堡裡。
   「雲家人問了我幾句話就把我扔到空房子裡,也沒人理睬。我聽著外面人叫馬嘶,亂得跟打仗一樣,到了大半夜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敖潤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心裡撲騰撲騰亂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直快天亮,雲家才有人過來說三爺叫見。」
   敖潤咽了口吐沫,「三爺倒是和氣,笑咪咪的,說昨晚都是誤會,讓程少主不要往心裡去……」
   「還有嗎?」
   敖潤吞吞吐吐道:「雲三爺說……他們家壓根兒沒有瑤小姐這人,程少主以前是誤會,往後不用再登門了。」
   程宗揚明白過來,雲家是看到雲如瑤留書出走,動了真怒,索性斷絕關係,不再承認如瑤是雲家的人。他本來想生米煮成熟飯,誰知道雲家直接把鍋扔了!
   程宗揚搖了搖頭,雖然對雲老哥有些歉意,但他一點都不後悔。
   「紫丫頭呢?」
   「一大早跟著朱大爺出門,多半是去找你吧。」敖潤道:「程頭兒,要不要我安排車馬?」
   回臨安嗎?如果雲家上門要人,自然跑得越遠越好,現在雲家直接把人掃出門,再跑就沒意義,反而留在舞都更好,更容易想辦法彌補關係。
   「找一處好點的宅子。」程宗揚道:「咱們在這兒要多住一段日子。」
   得知雲秀峰和雲蒼峰不再認自己這個妹妹,雲如瑤不禁痛哭失聲。幾位哥哥與她年齡懸殊,雖然是兄妹卻猶如父執。
   程宗揚安慰幾句,雲如瑤哽咽道:「縱然被父兄所棄,奴家也不後悔……只是瑤兒讓家門蒙羞……傷了幾位哥哥的心……」
   「六哥他們只是一時氣惱,過幾日就好了。」程宗揚擁住她的腰,「真不行就等妳生個大胖小子帶著回娘家,保證雲老哥樂得合不攏嘴。」
   雲如瑤被他逗得破涕為笑,接著又垂下淚來。
   這時傳來一聲輕笑,「程頭兒,你又在欺負人了。」
   程宗揚轉頭一看,只見房門開著,小紫在門口笑吟吟看著他,然後目光落在雲如瑤身上。
   小紫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雲如瑤停住抽泣,驚訝地張大妙目,被小紫的美貌所驚艷。
   「這是小紫,這是如瑤。」
   雲如瑤恍然道:「原來是小紫妹妹。」毫不掩飾地露出欣賞的目光。
   小紫笑道:「那我就叫妳姐姐好了。」
   程宗揚一直心懷隱憂,擔心死丫頭和雲如瑤見面會不會釀成什麼血案,沒想到兩女一見如故,越說越是相得,最後竟然把他趕出來。
   「這算什麼事啊?」
   程宗揚嘀咕著離開屋子,看到朱老頭正蹲在老槐樹下跟幾名禁軍漢子吹牛。
   程宗揚本想問他和小紫去哪兒,但這會兒滿腹心事,見他們說得熱鬧,只搖了搖頭去了靜室。
   「我準備在舞都多留幾日,年前必定趕回去。」
   水鏡中,秦會之的面容有些模糊。這些天接連施展水鏡術,林清浦也有些吃不消,但再模糊,此時也能看到奸臣兄嘴邊的苦笑。
   「家主,如今時景動蕩,商會還需要家主坐鎮。」
   「臨安上下,我相信你能搞得定,至於資金壓力……我準備把首陽山的銅礦拿下來。」
   秦會之一驚,「家主明鑒!若是開礦,需要招募大量工匠,甚至開山築路,運出的礦石還需挑揀、煉化。即使公子真能拿下銅礦,商會如今也無財力用在礦上。」
   「我明白。」程宗揚道:「所以我需要你在臨安辦一件事!募股。」
   秦會之皺眉道:「股東大會剛開過,眼下只怕不好再加人。」
   「這次募股和納入手商會的股東不同,確切地說,相當於債券。」程宗揚道:「當初在股東大會上已經通過,銅礦所用資金不多,可由我作主。現在我決定,在程氏商會名下以經營銅礦的名義成立一間商行,專門經營此次銅礦生意,從商會調撥十萬金銖為本金。」
   秦會之思索片刻,「只怕不足。」
   「所以要另外再發行十萬金銖的無記名股票,每一金銖為一股。這種股票只限於商行銅礦生意,不參與經營也沒有表決權,但可以獲得利潤分紅,年息定為五成。」
   秦會之緊張地盤算一下,五成利息併不算高,一般民間借貸,兩倍甚至四倍的利率都有。但民間借貸大都是在相熟的圈子中進行,向陌生人人借貸的風險未免太大。
   最要緊的問題是,「敢問家主,這些股票賣給誰?便是高太尉,最多也是拿下一、兩萬金銖。」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用去找豪門,就向市民發行,只要能拿出兩貫錢就給一張股票。一年之後可持股票領取利息,三年內本息全部還清。」
   秦會之推敲多時,「只怕市民未必肯買。」
   程宗揚無比誠摯地說道:「奸臣兄,這要靠你了。」
   秦會之苦笑起來,拱手道:「敢不從命。」
   程宗揚不擔心股票賣不出去。臨安與其它幾座大城不同,士民殷富,一、兩貫錢對一般人家併不算多。況且他相信秦會之的能力,別的地方不好說,但在臨安興風作浪都不在話下,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老敖!備馬!」
   敖潤跑過來,「程頭兒,天都快黑了還出門?」
   「離宵禁還有一會兒,在城裡走走。」
   朱老頭趕忙跑過來,「我!我!還有我!」
   「用不著你帶路,後面去跟跑!」六朝的城池多有宵禁,每晚敲過暮鼓之後關閉城門,到凌晨敲過晨鐘才開放通行。城中有更夫邏卒巡邏。因此像義縱那幫遊俠兒只能在城外打劫。
   程宗揚在舞都待了七、八天,還是頭一次逛街,這一看才知道和他想象的不同,舞都的商業氛圍別說比起晴州、臨安,連建康都遠遠不如。城中整齊劃分為二十四個坊,各坊用高牆相隔,根本沒有臨街商鋪的概念。無論殺雞屠狗還是販賣糧、米、布匹、酒水,所有的商業行為都集中在一個坊內。坊內鋪面同樣寥寥無幾,除了一間酒肆,只有一間鐵匠鋪和五、六家小鋪面。
   程宗揚呆了半天,「舞都人都不買東西嗎?」
   「小程子,你就不知道了吧?」朱老頭得意起來,指點道:「看到那邊沒有?」
   程宗揚望向旁邊一處坊市,坊內鱗次櫛比遍布著高大的屋脊,一直延伸到坊牆邊緣,然後一座望橋從兩坊之間的街上跨過,與另一處坊市連為一體。
   「瞧見了吧?猜猜裡面多少人?」
   「大概……五、六百戶?」
   「嘿嘿!」朱老頭竪起一根手指,「就一戶人家!平亭侯邳家。舞都除了邳家,還有十幾家地方豪強。小的佔半座坊,大的像邳家足足佔了兩座坊,加起來佔了大半座城。這十幾戶人家頂了天就幾百人口,門下家奴雖然有數萬,但那些家奴從生到死都在主人家裡,哪裡要買什麼東西?除去這些豪強,城裡還有官吏,官吏的俸祿一半是錢銖,另一半拆成糧食、布帛、炭薪、香料,哪裡用得著去買?便是城裡的平民也大多有自己的田地,能種田紡麻,要買的物品著實不多。」
   程宗揚這才知道舞都雖然是大城,但居民大都自給自足,關上門就能自己過日子,難怪商品交易這麼不發達。
   「我不信他們不花錢!老敖,這裡有青樓嗎?」
   「有。」敖潤道:「可程頭兒,你不一定能看上眼。」
   「最好的在什麼地方?那些公子哥兒難道不尋花問柳?」
   敖潤老實道:「反正我是沒碰見過。」
   朱老頭道:「那些大戶人家自家養的歌妓就有幾百人,往來宴飲都在自家宅中,哪裡用出去尋樂?舞都算不錯了,多少還有幾間酒肆、客棧。小程子,你以為到處都跟臨安一樣?」
   程宗揚半晌才道:「怪不得我還覺得納悶,雲家祖業在漢國,怎麼產業全在晋宋?原來是沒生意做!不對啊!我在臨安聽說漢國有些大商人,地方繁華,比起宋國也不遜色。」
   「那是宛洛一帶。當初天子把天下的富強大族遷往洛都,世家大族多起自宛郡,宛洛周圍人口不到三成,卻聚漢國七成的財富。舞都是武帝南征奪取的晋國故地,地方豪強早被遷徙一空,如今這些豪族都是別處遷來的,怎麼能和那些通邑大都相比?」
   難怪雲家在舞都這麼低調,程宗揚總算明白過來。舞都位於漢國邊陲,又因為經歷戰火,地廣人稀,大量土地又被豪強大族佔據,商品經濟基本等於零,只怕比蒼瀾好不到哪兒。
   朱老頭等的就是這一刻,先用嚴酷的事實教訓這小子,然後勸小程小別滿門心思做生意,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趕緊幹正事要緊。他笑咪咪正準備開口,沒想到程宗揚卻笑起來。
   「這裡的商業完全是空白啊!太好了!」程宗揚重重一甩馬鞭,意氣風發地大笑話道:「這麼大的市場,整個都是我的!」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30 02:20

【第十八集】第六章
   朱老頭臉黑如墨,跟著程宗揚回來就一頭扎進柴房,要死不活地拱在麥秸堆裡長嗟短嘆。
   程宗揚興致勃勃地回到房間叫道:「死丫頭!快去磨墨!本少爺要寫一份計劃書!」
   「什麼計劃書?」卻是雲如瑤捧著紙硯出來。
   「關於舞都的商業開發。」程宗揚摟著雲如瑤親了一口,然後道:「死丫頭呢?」
   小紫的聲音從蛋屋裡軟軟傳來,「人家在看書。」
   「妳才認識幾個字,別笑掉我的大牙了」程宗揚探頭一看,小紫果然在看東西,只不過是雲如瑤手書的那些文字。
   雲如瑤紅著臉道:「小紫妹妹好聰明,過目不忘,奴家只教了一遍就認得了。」
   程宗揚一陣慚愧,待在南荒那種環境裡,朱老頭根本沒想過教小紫認字的必要,別說朱老頭,她跟了他這麼久,他也沒想到這事。小紫認得幾個字還是跟秦會之等人偶然學的,沒有系統學習過。
   可是給死丫頭看這東西真的沒問題嗎?瑤丫頭寫的東西何止大膽奔放?完全是少兒不宜!不過話又說回來,少兒不宜的東西死丫頭別說看了,幹的就不少。這兩個一個有想象,一個有實踐,遇到一起說不定會起什麼反應。
   雲如瑤一邊鋪開紙張,一邊好奇地問道:「商業開發?」
   「我發現舞都的商品交流幾乎是空白,正好抓住這個機會開發商業。哦,我有沒有告訴妳,我的盤江程氏也是經商的?」
   「奴家聽小紫妹妹說了。」雲如瑤抿嘴一笑,又有些擔憂地說道:「但舞都人很少買東西。奴家記得哥哥也在城裡開過店鋪,一年下來沒有多少生意,只好關了。」
   「再自給自足的社會也不可能什麼東西都自己做,而且越是封閉的社會結構,對商業的抵抗能力就越低。」程宗揚信心十足,「比如舞都人家家戶戶都要用傢俱,一張几案自己做也許要一個月,還要浪費大量木料。我開一間傢俱作坊,聘請熟練的工匠,大量購入木料,不出三天就能做出一張几案,加上工錢只用一、兩個銀銖。
   即使一張木几賣三個銀銖,可舞都人把做几案的木料賣給我,再多花一個銀銖就能得到一張美觀耐用的木几,還省下一個月的時間。」
   雲如瑤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算的。」她一邊磨墨,一邊回憶道:「奴家小時候,哥哥曾經販來一批几案箱櫃想賣給舞都的大戶。後來奴家聽說,城裡的杜家很喜歡那些傢俱,每樣買了一件。杜家沒有山林,但田地很多,於是他們找處丘陵挖了溝渠,栽了上千株樹苗和漆樹,又派上百名家奴學習木匠手藝。十年之後,等樹木成材,杜家派家奴伐下樹木解成板材,然後按照那些傢俱式樣逐一打造,連漆料都是自家漆樹產的。平亭侯邳家有現成的木材,連樣品都沒有買,只讓家裡的木匠看了一遍,回去便原樣打造出來,一文錢都沒花。」
   程宗揚聽得發愣,這是什麼作風?看到中意的傢俱不是買下來,而是回去挖溝栽樹,漢國的豪強是存心表現自己為什麼叫豪強嗎?
   雲如瑤道:「一般人家便是想買,奈何手中沒有多少多餘的錢銖。畢竟糧食可以自己種,錢銖卻種不出來。那些豪強們雖然有錢,但自用已足,多餘錢銖大都用來窖藏。不僅豪強如此,連朝廷也是如此,府庫積糧如山,錢銖的穿繩都已朽爛還以為盛世,豈不知錢銖如泉,聚而不用不過死水一潭,流動起來方有其用處。」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程宗揚道:「商業本質就是用自己有的,換取自己沒有的,錢幣是交換的中介,而不是目的。舞都不是沒錢,而是缺乏流通的管道。
   豪強手裡有錢,沒有地方消費;平民手中無錢更無法花錢,就成了一個僵局。如何打破僵局,讓錢銖流動起來……」
   程宗揚在燈下陷入沉思。
   燈花忽然爆開,程宗揚倏然一驚才發現自己想得入神,夜色已經深了,窗外黑沉沉的沒有絲毫燈光。
   六朝與現代最大的差別在於夜生活的單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極少有現代那種生活從夜晚才開始的人群,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能力隨意使用的燈油。說起來,那些半夜打劫的遊俠少年倒算是六朝少數的夜生活分子了。
   這時一個聲音呢喃道:「郎君……」
   程宗揚回身看去,只見雲如瑤輕衣薄衫,猶如一株幽蘭含羞帶喜地望著自己。
   他挽住雲如瑤的手,「穿這麼薄,別著涼了。咦?」
   程宗揚挑開她的衣襟,只見她穿著一副半透明黑紗胸罩,雪白肌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乳尖一點嬌紅宛如豆蒄。
   雲如瑤紅著臉道:「是小紫妹妹拿給奴家的。」
   她離開雲家時差不多是淨身出戶,只穿了貼身內衣和一條御寒的狐裘。小紫手邊倒是有衣服,但都是從太泉古陣拿來的,穿這麼性感未免太勾引人了。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大步走入小屋,小紫正伏在地上看那些紙,聽到兩人進來便笑吟吟地抬起頭。
   程宗揚道:「死丫頭,乖乖回妳的房間去。」
   小紫笑道:「就在這裡好了,瑤姐姐又不介意。」
   雲如瑤道:「小紫……」
   小紫輕笑著兩手一伸,將她的裙子扯下來,露出兩條白生生的玉腿和一條薄薄的黑絲內褲。雲如瑤驚叫著被小紫攔腰抱著放到桌上,接著小紫伸出香舌在她耳下輕輕一舔,雲如瑤的身子頓時軟下來。
   「死丫頭,妳少亂來啊!」程宗揚一陣緊張,這丫頭醋勁其實挺大的,雲如瑤和她待在一起,簡直和一個嬰兒與一只雌虎待在一起差不多。
   小紫沒有理會他,只撒嬌似的對雲如瑤道:「瑤姐姐,讓人家看看好不好?」
   「不要……」
   「喂!喂!死丫頭,妳幹嘛?」
   小紫笑道:「人家可是瑤姐姐的媒人呢。」
   「哪來的媒人?瑤兒是我自己找的好不好?」
   雲如瑤滿臉紅暈,小聲道:「都是她拿的那本書……」
   程宗揚想起來,可不是嘛!那本《金瓶梅》小冊子還是小紫故意放進去的,要不然也沒有後面這些事。
   小紫撒嬌般道:「姐姐,好不好?」
   雲如瑤拗不過她,只好轉頭對程宗揚道:「檀郎……」
   程宗揚暗道:「死丫頭,小心玩火自焚,一會兒火上來連妳也燒到!」他大度地說道:「妳們看著辦!反正我是不介意啦。」
   雲如瑤羞答答道:「奴家早晚要和妹妹共事一夫,便是同床服侍……也是應當的。」
   雖然雲如瑤在床上表現得很大膽,但程宗揚沒想到她這麼放得開,他甚至懷疑死丫頭是不是給她下蠱?
   小紫笑道:「瑤姐姐下面好漂亮呢。」
   雲如瑤嗔道:「壞丫頭,不要說……」
   「喂,妳們兩個背著我幹什麼?」
   「在看書啊!」小紫笑道:「瑤姐姐看得入神,一不小心被我佔了便宜。」
   「紫丫頭壞死了,」雲如瑤羞道:「趁我看書,在奴家身上亂摸,害奴家泄了身子。」
   「真的嗎?」
   「奴家是想起昨晚和郎君……一時失神……哎呀!」
   小紫將雲如瑤的內褲扯到膝下,露出光潤的下體,笑道:「姐姐下面顏色好淺,跟冰玉一樣呢。」小紫白嫩的手指在她股間挑弄片刻,然後沒入花唇。雲如瑤勉強握住小紫的手腕,玉體戰慄不已,不一會兒便露濕春心。
   眼前香艷的場景使程宗揚下身不由得一陣火熱,他原本還擔心死丫頭每晚跟他擠在一起睡,如今有了雲如瑤會不知怎麼安置。眼下她們兩個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簡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話說回來,像雲如瑤這樣的嬌小姐從小起居睡卧都有小婢服侍,出嫁時候,貼身丫鬟做為通房一起服侍丈夫是豪門慣例,連與夫君交歡時,旁邊有小婢服侍也見怪不怪。他覺得不可能的舉動,放在她的環境中就可以理解了。
   程宗揚發現雲如瑤嬌怯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妙不可言的尤物,常年離群獨居的生活不僅沒有讓她變得孤僻,反而使雲如瑤對正常生活充滿向往和異乎尋常的激情。對他的任何要求,她從來都不拒絕,反而用更大的熱情來迎合他。
   短短幾天,兩人便換了十幾種花樣。雲如瑤在床榻上一改平日的怯弱,柔媚至極,每一次都讓他淋漓盡致。雲如瑤初嘗滋味,正是情動十分,接連幾日兩人都是在纏綿中睡去。隨著兩人的交合,雲如瑤體內的寒毒不斷弱化,手腳漸漸有了溫度,雪白的玉頰也多了幾分血色;少女的稚嫩漸漸褪去,多了幾分少婦婉約的風情。
   雲如瑤和小紫的交情也迅速升溫。雲如瑤驚嘆於小紫的聰慧,小紫也對雲如瑤表現出足夠的善意。程宗揚發現小紫不是不容人,只不過是對智商不夠的人表現出赤裸裸的歧視。但在程宗揚看來,她們倆個不僅是平等相稱的姐妹,更像是一對臭味相投的玩伴。
   在每晚的洞房花燭之外,這些天程宗揚與富安和他帶來的禁軍漢子都廝混熟了,那些軍漢既然被派到漢國,都是高俅心腹中的心腹,如今掛在商會名下,程宗揚也不把他們當外人,直接從商會給每人發了一份工錢。
   劉詔等人被派來公幹,結果白白拿著俸祿一點事情沒有,如今又多了一份薪水,都有些不好意思。劉詔幾次討活幹,程宗揚笑道:「要辦的事情多了,過幾日還要勞煩你們。」劉詔拍著胸膛道:「少主有事盡管吩咐,我們兄弟別的不行,就是有把子力氣!」
   抵達舞都是在六月中旬,到了月底,高智商和馮源等人從山上回來,他們買了五百多棵鐵衫木,花了不到一千金銖。
   高智商笑嘻嘻道:「管事的呂哥是平亭侯的小家臣,徒兒給了他五十金銖,把上品的大木改成下品,一下省了千把金銖。」
   「幹得不錯。」程宗揚把帳冊遞給雲如瑤。
   高智商涎著臉道:「這是……師母?真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上!也就是這樣的俏佳人才好配上我師傅這樣的好漢!哎呀!小紫姐姐!
   幾天不見,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月宮裡的嫦娥也比不上姐姐一根眉毛啊……」
   「閉嘴吧!」程宗揚拿出兩小串銀銖,「百分之一的抽頭,這是給你的。」
   「謝師父!」高智商以前手指縫裡漏的都比這多,但這筆錢是他實打實掙的工錢,拿到手中感覺分外不同,他拿著銀銖叫道:「富安!富安!你這個狗奴才!快來!」
   富安溜過來,「衙內,叫小的什麼事?」
   「把這串錢送給爹爹,告訴我爹,就說我現在能自己掙錢了!」
   程宗揚不禁笑道:「行了吧!這一串錢還值得送回去?路費都好幾倍。」
   「那不一樣,這是我掙的錢!對了,舞都的醋不錯,富安,再買幾壇醋送回去。
   告訴家裡的廚子,每天中午、晚上各做一道醋溜魚,讓我爹一吃就想起是兒子我孝敬的,他一開心說不定還能多吃幾碗飯。」
   「小的明白!」雲如瑤忍著笑,肩頭亂顫。小紫問道:「還有一串錢呢?」
   高智商做個拋骰子的動作,「我跟義縱約好了,今晚在七里坊玩幾把。」他壓低聲音道:「聽說城裡的遊俠兒們約好了,等明天新太守到任要給他來個大的,今晚好好樂一把。」
   程宗揚心頭一動,「七里坊是什麼地方?」
   高智商道:「書城西,坊裡都是做賤業,亂得很。」
   程宗揚起身道:「我也看看。」
   七里坊在舞都南角,似乎戰亂之後就沒有修復過,連坊牆都破爛不堪。坊內原本的屋舍大半殘缺,留下的柱牆依稀能看出幾分巍峨的氣勢,但多了許多歪歪斜斜的茅舍。板牆的縫隙中偶爾露出幾道目光,都有亡命之徒的狠厲。
   高智商別的長進看不出來,膽子倒是比以前大多了。他敞著懷露出瘦伶伶的胸膛,大模大樣地走在前面。程宗揚走在中間,敖潤和劉詔一左一右跟在後面,有這兩條大漢跟著,那些目光只盯了幾眼便退縮回去。
   程宗揚的唇角黏了兩撇鬍鬚,眉毛也被小紫用炭筆塗濃。去七里坊少不得見到義縱,程宗揚與他打過照面,還是被他親手劫過,被認出來就麻煩了。這點偽裝雖然簡陋,但夜間混在人群中已足夠掩飾。
   一名漢子蹲在一處破敗的院牆邊,見到眾人過來,把手指放進嘴裡發出一聲忽哨,低聲道:「小高來了!」
   牆頭的缺口處鑽出一顆腦袋左右看了看,然後放下一道梯子,「快點!」
   高智商爬上去笑罵道:「劉鐵臂,你還欠我錢呢,什麼時候還?」
   劉鐵臂道:「你怎麼帶著生人來?」
   「放心!這幾個都是我的好友,剛犯下命案,從雲水游過來,逃到咱們這兒來的。」
   「殺過人?」劉鐵臂一抱拳,「好漢子!進來吧!」
   眾人從一堆倒塌的磚石木柱穿過,只見院中生著一堆篝火,幾十名壯漢、少年聚在一起,不時發出一陣叫好聲。
   篝火旁有兩人正在角力,其中一個鷹目狼顧,正是義縱;另一個是滿面虬髯的大漢。兩人把臂躬身較量片刻,義縱一聲低喝,腰身一扭,將那名大漢甩到一邊。
   眾人轟然叫好。
   高智商一臉納悶,「不是說賭錢嗎?」
   義縱臉上的傷疤已經好了七、八分,他一邊用褂子擦著脖頸的汗水,一邊走過來對高智商道:「聽說你殺過人?」
   高智商跟他們混在一起,平常牛皮吹得山響,這會兒自然不能掉鏈子,胸脯一挺,「殺過!」
   「好!有樁來錢的大生意,你幹不幹?」
   高智商拍著胸膛道:「兄弟交情,義氣當頭!義哥!我跟你幹了!」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30 03:10

   高智商連什麼事都沒問就一口答應,這般義薄雲天讓義縱也大是佩服,「好漢!我義縱果真沒有看錯人。」他轉身道:「各位兄弟!咱們舞都的豪杰俠士如今都到底齊了,」他手一揮,「今晚共謀大事!」
   眾人紛紛道:「義兄弟!咱們都聽你的!」
   「舞都遊俠兒,一諾為重,生死為輕!」
   有人豪情滿懷地放歌道:「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
   「好!」義縱道:「大伙兒都知道咱們舞都新來一位太守,那老賊當初在濟南都尉就把當地的豪杰盡數下獄,一口氣殺了近百名好漢子,如果讓他來舞都,哪裡還有我們的活路?」
   「沒錯!」有人叫道:「我聽說田大俠因為收留幾名投奔來的好漢,便被那老賊滅門!」
   有人憤然道:「田大俠義氣過人!竟然被這狗賊殺了」
   眾人怒罵聲不絕於耳,有人拔刀往地上亂砍,還有人扯開衣服往胸口血淋淋地劃上一刀,嚎啕大哭。高智商的腿都有些發顫,小聲道:「師傅,我剛才是硬著頭皮上的,這些人一言不合就砍人,我……我這會兒想尿一泡……」
   「別尿褲子裡。」程宗揚轉念一想,攔住正要解褲子的高智商,「上去對著火堆尿,你就說……」他悄聲說了幾句。
   高智商一咬牙,「豁出去了!」
   高智商衝到篝火旁,拉開褲子對著火堆咳咳嗦嗦地尿起來,一邊大叫道:「老賊!小爺尿你一臉!」眾人一片歡呼,紛紛朝高智商竪起拇指。
   高智商彷彿平添百倍勇氣,也顧不得去提褲子,光著屁股朝眾人抱拳,出了半天風頭才得意洋洋地下來。
   那些俠客大聲說著,不時揮舞長刀展現自己的勇武,程宗揚在旁聽著,漸漸起了疑心。義縱對那位太守一路上的行止知之甚詳,如果沿途的遊俠兒都在盯著太守的車隊,互相通風報信也說得過去,可他連太守昨晚私下與本地豪強杜氏見面,還收了杜氏送去的一對玉璧都知道,那不是遊俠兒能打聽出來的。
   「外郡的好漢會助我們一臂之力,在路上將那老賊的車隊拖延一個時辰,待那老賊到舞陽河已經是黃昏時分。河上的渡船我們做過手腳,等老賊上船,駛到中流,就拔下塞子。那老賊護衛雖多,但先渡的最多只有一半,到時趁他們下河南施救,我們就從林中衝出來!」
   義縱狠狠比了一個「殺」的手勢,然後笑道:「那老賊性喜收受賄賂,行囊頗豐,單是運送錢銖、絲帛的大車就有六輛,到時我義縱一介不取!一半的錢銖拿出來扶弱濟困,另一半大伙平分!」
   一眾豪客被他挑動得嗷嗷直叫,恨不得這會兒衝出去廝殺。
   義縱說完,一路過來與眾人交談幾句,不時放聲大笑,揮起拳頭捶打彼此的胸膛;走到程宗揚面前,他讚許道:「好漢子!一看就是殺過人的!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程宗揚。」程宗揚抱了抱拳,「因為殺了一個仇家,不得不亡命天涯。」
   「殺得好!」義縱道:「我等血性男兒,自當快意恩仇!來!幹了這碗!程宗揚接過陶碗一口喝下,然後道:「明日之事,義兄弟盡管吩咐!我這兩位兄弟都是殺人如麻的豪客。」
   「程兄弟遠來是客,怎會讓你上前廝殺?到時跟著義某就是。」
   程宗揚暗暗皺眉,他瘋了才會和一群陌生人劫持新任的太守,原本想借口前去設伏,帶人一走了之,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要他跟在身邊。他摸了摸鬍鬚,難道這小子看出他是假扮的?
   眾人喧鬧一夜,快天亮才陸續睡倒,院中酣聲如雷,程宗揚耐著性子靠在柱上裝作假寐。院子四周都有人把守,禁止出入,顯然是怕走漏風聲。
   高智商爬過來,「師父,咋辦呢?」
   程宗揚閉著眼:「你看呢?」
   高智商狠了狠心,「師父,我倒有個主意,咱們不如賭一把大的……」
   高智商的想法跟他一樣,但那些扎成木排的鐵杉木卻是他沒想到的。程宗揚沒說『你這小子跟我想的一樣』,而是故意道:「萬一辦砸了呢?那些貨物還好說,你的小命還要不要?」
   高智商道:「富貴險中求;真不行咱們就跑路!這跟押寶一樣,輸了最多那些木頭打水漂,贏了賺的就不是那幾根木頭了。」
   這小子倒有幾分眼光,就是賭性太重。程宗揚道:「還有嗎?」
   高智商道:「我就發愁這一個消息怎麼遞出去?這些人盯得太緊了。」
   「別擔心,有人給你傳話。」程宗揚略略提高聲音,「聽到了嗎?」
   朱老頭在暗處哼了一聲,他怕這小子再妄動真氣,誰知道這小子竟把他當成跑腿的。
   天色陰沉沉似乎要下雨。到了辰時,一個青衣男子匆匆過來找到義縱悄悄說了幾句,義縱點了點頭,等那人離開便喝道:「兄弟們!醒醒!幹活了!」

作者: jerryhkk    時間: 2013-12-30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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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31 04:15

【第十八集】第七章
   雨幕中,一行車馬遠遠行來。兩條渡船已經在碼頭守候,前方的幾名士卒解下馬匹牽到船上,然後把車輛推上船。
   一群人埋伏在林中緊緊盯著渡船。程宗揚已經看出來,這些四處招攬來的豪杰有幾個不想幹的,但義縱等人看得極緊,只能被裹脅著跟來。
   雨水順著脖子流進衣內,又濕又冷,程宗揚卻在擔心自己的鬍子,萬一被雨水沖掉就漏餡了,他索性撕下一截衣物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旁邊一名漢子竪起大拇指,然後有樣學樣也撕下衣服抱住頭臉,不多時眾人都蒙上面,你看我我看你,覺得多了幾分安全感。
   渡船來回兩趟,車隊已經渡過三分之一,接著車上下來一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他戴著前高後低的烏色梁冠,腰間用彩綬繫著一只革囊。以名扈從把他扶到船上,船夫竹篙一撐,船只離岸駛往河心。一名扈從撐起傘蓋替主人遮雨,忽然船只打個轉,正在撐篙船夫失足跌入河中。
   船上眾人連忙去救,但船身被滾滾河水沖得不住旋轉,在上面能站穩都不容易。已經過河的士卒蹚進河中趕來救援,誰知那船離河岸還有十幾步遠,竟然開始下沉,接著另一艘船也失去控制。
   岸上的士卒脫了衣物鳧水過去救援,在他們背後的林中,義縱看準機會,大喝一聲:「殺!」幾十名豪杰蜂擁而出。
   程宗揚跟著人群胡亂跑著,一方緊盯著河心。那名中年人已經落水,如今正是盛夏,河中水流正急,他的寬袍大袖在水中累贅無比,雖然有幾名扈從拚死相救,還是被河水沖得分開。
   岸邊已經交起手來,那幫遊俠人多勢眾又出其不意,一交手便砍翻幾名士卒。
   不過有人劈開大車,成串銅銖滾落出來,不少人上來爭搶,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程宗揚對敖潤和劉詔吩咐道:「看好衙內!」然後一頭扎進水裡。
   劉鐵臂也盯著那中年人,那是整個車隊最大肥羊,見程宗揚搶先,他也匆忙跳下水,「我來助你!」
   程宗揚游泳的技術十分平常,但修為放在那裡,一口氣潛游幾十公尺也不在話下,他順著河流飛快地靠近落水的中年人,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
   那中年人並非不會游泳,只是衣物束住手腳,難以施展,眼看被程宗揚扯住衣物,他勉強露出水面喝道:「哪裡來的強盜!敢劫持本官!」
   程宗揚叫道:「別動!」
   中年人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說著拔出短刀,朝程宗揚刺來。
   這麼一耽誤,劉鐵臂也游過來叫道:「快砍了那老賊!他身上肯定有好東西!」
   那中年人還掙扎不休,他的衣物浸了水變得沉重,程宗揚索性把他扯到水下,屏住呼吸扯下他的寬袍,一邊往岸上游去。
   兩人被河水沖出數百步遠,連岸上的廝殺聲也變得模糊。那中年人嗆了水,神情萎頓,一出水面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鐵臂不知道被沖到哪裡,隔著蒹葭也看不清楚。程宗揚費力地把那中年人拖到岸上,說道:「別搞錯了,我是來救你的。」
   那中年人咳了片刻,「你是誰?」
   「草民程宗揚,是宋國的商人。」
   「岸上那些盜賊可是你的同伙?」
   「實言相告,草民只是行商路過此地,手下一名小廝在城中遊蕩,遇上少年密謀劫殺新來的太守。草民雖是異鄉人,卻久聞太守剛直不阿,因此混跡其中與幾個家人相機施救,幸得太守安然無恙。」  
   「原來如此。」那中年人見程宗揚並無惡意,於是鎮靜下來,拱手道:「本官寧成,多謝程先生援手之德。」
   「太守不必客氣,草民雖是行商也知道大義所在。告辭!」
   程宗揚一抱拳,就那麼揚長而去。
   寧成望著他的背影,良久道:「施恩不圖報,此人大有古風。」他忽然臉色一變,急忙往腰間摸去,「不好!」
   程宗揚披著衫子席地而坐,悠然飲著茶。雲如瑤在屋中點起銅爐,將幾件濕衣逐一烘乾。
   寧成脫險之後,立刻命人攔截幾塊正從上游漂下的木排,指揮士卒強行渡河,攻擊群盜。義縱等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此時亂了陣腳,被士卒一衝便死傷數人,剩下的頓時做鳥獸散。
   寧成馬不停蹄地進入舞都,隨即下令封城,全城大索。這一夜還沒過完,那些遊俠豪杰多半已經落綱,只有義縱和幾名少年躲起來。
   高智商和敖潤、劉詔早趁亂溜走,連汗毛都沒掉一根,這會兒還有心情在門外看熱鬧。
   各處坊市雞飛狗跳,不斷有人被士卒抓到,戴上重枷拖走。高智商的眼睛忽然一亮:「劉鐵臂……那傢伙還欠我錢呢!」
   劉鐵臂的臉上被抽了一鞭,不停滴血,聽到叫嚷聲,忽然叫道:「那個!那個姓高的!也是我們一伙的!」
   高智商想溜已經遲了,兩名膀大腰圓的士卒擠過來,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揪住他,往他的脖子上套根鎖鏈直接拖走。
   富安衝過來使勁作揖,「官爺!官爺!弄錯了!我們衙內……他可不是盜賊啊!」一邊說,一邊掏出錢銖往他們的袖子裡塞。
   士卒接過錢,一把將他推開,喝道:「莫非你也是盜賊?」
   劉詔握住刀柄正要動手,卻被敖潤用肩膀一撞,把他撞到院內,「還不找程頭兒去!」
   劉詔連滾帶爬地奔進來,「程頭兒!大事不好了!」
   程宗揚聽完咧了咧嘴:「好嘛,剛做的人情就得還。」他看著雲如瑤正在烘烤的衣物,說道:「讓那小子在牢裡待一晚,明天我接他出來。」
   舞都太守府裡,一名官吏垂手道:「回太守,為首的盜賊名叫義縱,其姐是平亭侯夫人身邊的女醫。」
   寧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平亭侯……來人!去邳家!」
   「太守,此時天色已晚。」
   「便是連夜去。」寧成冷冷道:「破家縣令,滅門令尹!本官身為二千石,難道平亭侯敢將本官拒之門外?」
   平亭侯邳柴在洛都自有宅邸,留在舞都主事的是他三弟邳壽,這一夜邳壽如坐針氈,竭力應付新來的太守。
   寧成對他的不耐無動於衷,先問完本地的風土人情,然後話鋒一轉,問起邳家在舞都的產業。
   邳壽小心道:「當年吾祖從征有功,被封在舞都,起初實封兩千戶,經過歷年賞𧶽,如今近四千戶。」
   「據說封首陽山也有邳家的封地?」
   「正是。先帝在時,曾將首陽山幾處出產木材的山谷賞𧶽給敝家。」
   「這是天子聖德。」
   「太守說的是,我邳家上下感激不盡。」
   寧成不閒不淡地說著話,一直坐到子時也不著急離開。邳壽心知要出點血,於是咬了咬牙,說道:「聽聞太守渡河時遇襲,在下憂心如焚,太守幸得無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來人啊!在一叫喊之下,但見兩名婢女捧著一只蒙著紅綢的盤子進來。
   「這是邳某一點心意,給太守壓驚,還請太守笑納。」邳壽抓開紅綢,盤內是一疊鑄好的金餅。
   寧成放聲大笑,「邳家資財千萬,拿這點金餅就想打發我寧成嗎?」他大喝一聲,「義縱何在?」
   邳壽打個哆嗦,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這會兒退一步就是滅門之禍,只能硬著頭皮道:「太守明鑒,在下並不認得義縱。」
   「好嘴硬,來人!搜!」邳壽厲聲道:「寧太守,平亭侯府並無義縱此人。」
   寧成冷冷道:「本太守便是搜了又如何?」
   邳壽噎了一下,拱手道:「回太守,世子尚在府中,只怕驚擾世子。」
   「既然如此,本太守更要命人搜查。」寧成道:「萬一有盜賊潛入府上就不只是驚擾世子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數百名士卒將佔據兩坊地的平亭侯府團團圍住,邳壽暗道這廝果然狠辣,連郡兵都調來。
   雙方已經撕破臉,邳壽也不在寧成面前做表面工夫,告退一聲,立即找到世子邳忌:「義縱走了嗎?」
   邳忌長袍博帶,身旁坐著幾個美姬,一邊左擁右抱,一邊用稻粒逗弄玉架上的鸚鵡,「三叔何必慌張?寧老賊膽子再大,難道還敢搜我們平亭侯府?」
   邳壽頓足道:「已經開始搜了!」
   邳忌啪的一掌把鸚鵡打得羽毛亂飛,怒道:「好個匹夫老賊!」
   一道人影從屏風後閃身出來,慷慨道:「我義縱絕不連累世子!這就去見寧老賊,便是橫刀自刎也要濺那老賊一身血!」
   「我堂堂侯府難道連一個豪杰都護不住?」邳忌在堂上走了一圈,「我派人送你出去,到鄉裡躲幾天。」
   邳壽陰聲道:「他已經用符節調來郡兵,如今周圍都被他調來的士卒守住,哪裡出得去?」
   「去冰窖。」邳忌道:「冰窖地方隱秘,能藏兩、三個人,那些郡兵再搜也搜不出來。」
   「多謝世子好意。」義縱毅然道:「我們兄弟六人同生共死,若是藏身冰窖躲過此劫,義某也無顏苟活於世!」
   邳忌頓足道:「換衣服,就跟我身邊。」
   邳家奴僕過千,多幾個人毫不顯眼,邳壽道:「夜裡還好說,天一亮還怎能瞞得住?」
   邳忌又轉了一圈,忽然一笑,「有辦法了!三叔放心,我保證讓義縱兄弟堂堂正正出門,還不連累我們邳家。」
   邳壽心下雖然不安,但知道這個侄子素有智謀,行事果決,一邊急道:「趕快!趕快!」一邊匆匆忙忙往前面去了。
   邳忌從容笑道:「不用擔心你那些兄弟,我有的是辦法。」
   他貼在義縱橫耳邊悄悄說了幾句,義縱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兄弟!」邳忌大笑道:「到時候我要叫寧老賊幹看著你們揚長而去也無計可施,哈哈!」義縱卻暗懷隱憂,寧成橫下心搜查平亭侯府,這般急切倒不像是為了他這個小角色……
   義縱猜的沒錯。寧成真正在意的是他隨身的官印,他在水中掙扎許久,被那個姓程的商人救到岸上,才發現官袍和原本繫在腰間的太守印綬無影無蹤。官印一但失便是死罪,若是走漏風聲被朝廷知曉他遺失官印,頒下懲處的詔書,即使他再找回官印,旨意也不會更改。
   寧成不敢聲張,脫險之後立即渡河攻擊盜賊,把人驅走,然後暗中派人沿河搜索,但往下游找了數十里也一無所獲。官印用革囊盛放,不會輕易沉底,既然沒有蹤影,多半是被人取走。當時離他最近的只有兩人,那名姓程的商人救了他又空手離開,自然不會是那名商人。那麼就是另外一個盜賊,如果是盜賊拿走他的官印再大肆宣揚,立刻便有殺身之禍。
   因此寧成不顧侯府威勢,挺而走險,悍然圍府搜查。這一下把邳家得罪到死處,但丟失官印也是死罪,兩害相權取其輕,寧成便是得罪邳家也顧不得。
   直到天亮還沒有消息傳來,寧成坐在廳中面沉如水,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過了辰時,一名屬吏進來:「稟太守,有一名商人求見。」
   「不見。」
   屬吏喏喏退下。
   寧成忽然道:「哪裡的商人?」
   屬吏停下腳步,「是程氏商會的少東家,說有件東西要送給太守。」
   「請!」程宗揚捧著一只盒子進來,躬身道:「草民見過太守。」
   「果然是你。」寧成屏退左右,盯著盒子道:「此乃何物?」
   「草民昨日渡河,在下游的蒹葭叢中捨得一件衣物,草民不敢私藏,特來獻予太守。」
   寧成打開盒子,只見一件官服疊得整整齊齊,旁邊放著一只革囊,囊上繫著一條青白紅三色相間的綬帶。他隔著革囊一模,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果然是他的太守銀印。「程商人,請坐。」
   程宗揚笑道:「多謝太守賜座。」
   寧成自渡河就陰冷如冰的臉上露出幾許笑意,淡淡道:「不知程商人做什麼生意?」
   「敝商會生意繁多,這次來舞都,一是聽聞先生出任太守,舞都政通人和,升平可期,敝商會有意借太守的光為本地民生效力。」其二!程宗揚毫不隱瞞地說道:「也是為了首陽山的銅礦。」
   寧成點了點頭,「舞都正需要程商人這樣急公好義的商家。」  
   「草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盡說無妨。」
   「草民一名手下昨晚在門前說笑,被捕入獄。」程宗揚苦笑道:「就是那名打聽出消息的小廝。」
   寧成笑道:「還有這等誤會?叫什麼名字?把人放出來吧!」
   一名小吏忽然奔進來,喘著氣道:「太守!不好了!」
   寧成沉下臉,「何事慌張?」
   「那……那幫盜賊……劫持平亭侯的世子!」寧成一怔,接著放聲大笑,比起邳忌在內宅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他霍然起身:「自作孽,不可活!程商人,你也來見見本官的手段!」
   近百名郡兵將一座樓閣圍得水泄不通,周圍哭叫聲響成一片,樓上幾名少年捆住邳忌,將刀架在他的頸間叫道:「都給我滾開!」
   「說你呢!再拿箭指著我,我一刀捅死他!」
   「我們爛命一條!有侯爺的世子給我們陪葬,值了!」
   邳壽嘶聲道:「萬萬不可傷人!你們要什麼財物,我們邳家都給你!」
   寧成大步過來,邳壽聽到動靜,撲通一聲跪下,泣道:「太守,求你救救世子吧!」
   寧成冷冷盯了他一眼,然後抬起頭。
   義縱從邳忌身後露出半張臉,叫道:「寧老賊!給我拿一千金銖,夠用六天的酒肉!再備一艘快船!等爺爺上了船就放了世子,要不然我砍了他的腦袋!」
   邳壽叫道:「一千金銖我們邳家拿得出!拿得出!我這便命人取來!」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3-12-31 07:17

   寧成一言不發,邳壽自作主張派家奴取來金銖,金燦燦地堆在木盤內。
   寧成這才開口,「這是給盜賊的贖金嗎?」
   邳壽泣聲道:「只要能保住世子的性命,再多的錢財我們邳家也肯出。」
   「既然拿得出,便賞給這些士卒吧。」寧成一邊說,一邊從一名箭手手中拿過弓箭,然後張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邳忌的咽喉。
   滿院的哭叫聲戞然而止,所有人瞠目結舌。邳忌望著頸中的利箭,眼珠幾乎瞪出來,接著膀頸一歪,一命嗚呼。
   死寂中,寧成如寒冰般的聲音道:「先帝屢下詔書,有劫持人質索要財物者,一律格殺!不必顧忌人質生死!射!」
   那些士卒怔了片刻才慌忙舉箭。
   雖是盛夏,邳壽卻像掉入冰窖一樣渾身顫抖,滿眼怨毒地死死盯著寧成,「你……我邳家絕不饒過你!」
   寧成喝道:「來人!押下去!」
   邳壽梗著脖子叫道:「寧成!你敢無罪捕人!」
   「先帝有詔,劫持人質者並死!有向盜賊交納贖金者,黥為城垣!」郡兵已攻上樓閣,那些少年知道必死無疑,此時都是狗急跳牆。樓內忽然升起濃煙,卻是有人趁亂放火,不多時整座樓閣就燒成一片火海。
   「幹!我算是見識什麼叫酷吏了!漢國這幫酷吏實在太酷了!」程宗揚興奮地說道:「老頭兒,你沒看見,誰能想得到姓寧的先把人質幹掉了!在場的人全傻了!平亭侯的世子啊!老寧像殺只雞似的,連眼都不眨就射死了,滿院子的人嚇得連哭都不敢哭。還有平亭侯的兄弟,侄子都死了他還擔個罪名,我在旁瞧著都替他冤得慌。」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都不冤,要不是咱們商會的木排,姓寧的早扔河裡喂魚了。」
   「話是這麼說,可沒證據不是嗎?」
   「要啥證據啊?破了家再找證據也不遲。」朱老頭擠眉弄眼地說道:「小程子,你在舞都待著也怪悶的,要說好玩還得說洛都啊!銅駝巷、玉雞坊有的是樂子。」
   程宗揚伸個懶腰,「想去你自己去,我跟寧太守說好了,他把七里坊的遊民清理出去,坊裡的土地交給予我使用,當然,太守佔一半的股份。嘿,這傢伙膽大、心黑、手狠、敢撈錢,是個敢做敢為的角色。」
   朱老頭忍不住了,「小程子啊,你答應大爺的事那時候辦?」
   「大祭的事?那不是秋天嗎?放心吧,真不行我把星月湖爺兒們調過來,把巫宗再滅一遍。」
   朱老頭黑著臉道:「大爺的珠寶!珠寶!說好在洛都開店的事!小程子,你敢黑大爺的錢?」
   程宗揚一拍腦袋,「差點忘了。辦完這邊的事,咱們去洛都風風光光開間店鋪,讓你也過一把掌櫃的癮。」
   朱老頭氣哼哼地走掉,程宗揚回到屋內。
   雲如瑤正在紙上繪圖,「七里坊長兩里,寬一里半,全長七里,是城中最大的一個坊。程郎,你要怎麼做?」
   「臨江樓和武穆王府,我已經吃了大虧。」程宗揚痛定思痛,「計劃雖然不錯,可幾十萬金銖砸進去到現在沒開始賺錢,七里坊不能這麼辦。我要改改思路,一邊建,一邊要想著回本。」
   程宗揚看著紙上的圖案,用手指劃了一道,「這邊沿坊牆的位置全建成店舖,如果能把牆拆掉,改成臨街的店舖最好,但坊牆不能動,只好向坊內開門。高智商買來的木材不用運走,就地用掉。先搭起架子,用草席隔開。貨架放到門口,讓人一眼就能見到。每種商品都要有兩間以上的店舖經營。每隔三五家佈置一間酒肆或茶肆,簡陋點不要緊,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
   程宗揚胸有成竹,不一會兒定下方案。等雲如瑤畫完,他拿著紙張端詳半晌,讚道:「不錯!太有草臺班子的感覺了。」
   寧成一聲令下,官府的差吏風卷殘雲般將七里坊的遊民一掃而空。第二天程宗揚又狠狠震驚一把,一夜之間城外足足懸掛上百顆人頭,一個個血跡未乾,面目猙獰。
   城中已經傳開,新任的太守將七里坊的遊民一並捕拿入獄,連夜審訊,審完直接勾決,連旨意都沒請就斬了近百人。
   「這些都是沒有戶藉的遊民無賴,殺了便殺了。若是良人犯案,本官自會向朝廷請旨。」寧成漫不經心地說道,似乎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閒事,他掀開衣袖放在熏爐上,「聽說你城外設了木棚,只要把七里坊的殘物運來就能換錢銖?」
   「是。草民初來乍到,一是揚名立信,二來也是人手不足。」
   寧成不置可否,以他的主意,把牢裡的罪囚都押過去,便是勞動至死也沒人敢說一個字。
   程宗揚當然不能這麼幹,更要緊的是他要的不是省錢,而是花錢。他在七里坊貼出告示,只要把坊內的垃圾運到城外,便可按照每十斤一枚銅銖的價格換取錢銖,就是十斤爛茅草也是同樣價格。舞都欠缺商業活動,尋常百姓並沒有多少來錢的管道,聽說只要出把力氣就能換錢,立即蜂擁而至。僅僅三天時間,坊內的茅屋、殘柱、碎瓦被拆除一空,所有的花算下來還來不到一百金銖。
   三天過後還不斷有百姓過來想賺取銅銖,但坊內沒有事性可做了。若是以往,百姓中少不得有人鬧起來,但新來的太守大開殺戒,舞都城內各種犯罪頓時絕跡,城中百姓也戰戰兢兢,不敢妄為。
   好在這間新來的商會又貼出告示,招募工匠伐木刨板,搭建房屋,連損壞的坊牆也找人修補。不僅如此,還大量收購竹子、漆料甚至草席,林林總總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劉詔等人這才知道程少主當初的話不是白說的,這一開始忙,大伙一個個跑前跑後,忙得腳不沾地。
   高智商在獄裡待了一夜,出來後嚇得魂不守舍,「師父,你是沒進去,那牢是真他娘的狠啊!敢硬硬脖子就直接把腿打斷!那些好漢一進去就全慫了,別管什麼身份,在獄卒面前都跟孫子似的。」
   「少囉嗦,趕緊幹你的活去!沿牆的棚子三天之內全部搭完。」
   「是!富安!富安!快跟少主走!」
   富安也趕緊鴨子上架,和溤源一起充當發錢的帳房,每天也是忙得暈頭轉向。青面獸身大力強,一個人足能頂五個人使。雲如瑤心細如髮又長於心算,程宗揚把往來的帳目交給她一手打理。僅有的兩個閒人是朱老頭和哈迷蚩,兩個老傢伙在樹蔭下支二張桌子,乘乘涼,喝喝茶。
   就這樣,七里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化。到了七月上旬,從丹陽送來的第一批貨物運抵坊內,次日一早,那些用草席隔開的店鋪全部開張,琳琅滿目的貨物讓舞都人幾乎認不出來這裡就是以前的七里坊。
   沿著坊牆一字排開的店舖雖然簡陋,但每件東西都是新的。六朝的商鋪大多是屋子極深,為了安全,周圍不開窗戶,室內光線陰暗不說,櫃臺又設得極高,貨物都放在裡面的貨架上;想要什麼,店員取出來才能觀瞧。
   七里坊的店舖截然不同,門口一塊刨好的木板充作櫃臺,各種貨物直接擺在木板上。雪白的細鹽用竹筒裝著,大的能盛兩、三斤,小的只有手指粗細,兩枚銅銖就可以買回去嘗嘗味道。
   各種木制的、卞角制的梳子,便宜的只要五枚銅銖一把;色彩繽紛的絹花一枝只要十文錢;根亮的鏠衣針一枚也只要二十文,還附送一卷絲線;木屐上用的牛皮條,兩枚銅銖一根;鮮美的魚鮓用拳頭大的罐子裝著,只要花上十幾枚銅銖就能買一罐。
   走累了,隔幾間店面就有一處茶肆,一枚銅銖就能買一碗梅子湯。那湯用井水冰鎮過,涼冰冰甜絲絲,喝一口便令人暑熱全消。豪爽的漢子們有酒肆,在樹下搭著高大的棚子,既敞亮又通風,三五個人圍著一張小桌席地而坐,一聲吩咐,酒肉便送到面前。
   再往裡有一塊用繩子圍成的空地,兩邊釘著半人高的木樁,中間拉著一根繩索,一名女子在繩上來來去自如,手裡還拋著三顆圓球。繩圈外的看客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這樣的繩技平常只有豪門宴飲才偶爾一見,別說城裡的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吏眷屬也未曾見過。
   七里坊開張的地方不到五分之一,但這五分之一足以讓舞都人流連忘返;開張不到半日,越來越多的百姓湧入七里坊,坊內人聲鼎沸。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3-12-31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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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1-1 03:31

【第十八集】第八章
   一名只有一條手臂的漢子快步走來,雙腳一併,舉起獨臂利落地向程宗揚行了一禮,「程上校!」
   「老陳!你都退役了,用不著敬禮。」
   陳喬笑道:「已經習慣了。」
   陳喬是星月湖大營的老兵,因為是丹陽人,受傷退役後轉入商會,隨即被調到家鄉負責丹陽的商號。接到程宗揚所列的清單之後,秦會之找到離舞都最近的陳喬,讓他就地收購物品、招募人手,以最快速度趕往舞都。
   「運這麼多貨!路上辛苦。」
   「這次的貨物看起來不少,分量倒不重。像那些絹花,幾千枝一個大包就能帶走。丹陽是水陸要津,購買這些貨物沒費多少工夫,就是分裝成小包耽誤兩天。」
   陳喬喝口茶水,「程上校,那些鹽如果換成大包,能多帶一倍。用竹筒裝好就帶不了多少。」
   「舞都這邊和丹陽不一樣。」程宗揚道:「像這種精鹽一斤起碼要三十銅銖,舞都除了豪強,只怕沒有誰捨得買。換成竹筒裝的,一只只要兩枚銅銖,誰都能買來嘗嘗。其實一斤鹽能裝二十小筒,算下來一斤鹽能賣到四十銅銖。魚鮓也是一樣,雖然貴了些但味道鮮美,而且省了鹽錢。如果罐子再小一些,價格再降上一半,買的人會更多。」   
   陳喬仔細聽著,偶爾點點頭。
   「那些人都是你招募的?」
   「有幾個是從就近商號調來的,大部分是招募的。工錢每個月十枚銀銖。」
   「「這工錢比舞都的百姓高多了,但這樣也好,有差距才有攀比的動力。那個技藝人呢?」
   「本來秦執事讓我找幾個說書的,但一直沒遇上,正好這家人坐船到丹陽,於是我把他們請來了。」
   「請得好!如果是說書,他們一開始還未必聽得慣。」
   「招募了二十三人,從商會調來的有五人,都是信得過的。」
   「很好,你先去休息吧。」
   陳喬敬了個禮,轉身離開。雲如瑤從帘後出來,輕輕替程宗揚揉著額角。
   「聽說坊裡好熱鬧呢。」
   「到明天會更熱鬧。」  
   雲如瑤微涼的指尖在他的額角輕輕揉著,「奴家看了帳單細目,那些貨物從丹陽買來,價錢比別處低了兩成。」
   「如果廣陽渠開通,南方的貨物會更便宜。」
   「不過一共才用了六百多金銖……」
   程宗揚笑道:「妳已經看出來了。」
   程宗揚明白她的意思。低廉的成本意味著利潤更高,但總成本太低說明總利潤也不會太高,好比一個雜貨鋪做到百分之百的利潤,也比不上一個樓盤百分之十的利潤!第一批運來的貨物全是價格低廉的日用品,看起來雖然熱鬧,但全賣出去也掙不到幾個錢,能包住雇員的工錢就不錯了。不過程宗揚不打算用這些小店掙錢,他需要的是讓錢有一個流動的管道。
   程宗揚挽著雲如瑤的手,「舞都人手裡的錢不多,所以我要先讓他們賺錢,這樣他們才有錢往外花。我把貨物改成小包裝,讓他們買得起。錢從我手裡流到他們手裡,又從他們手裡流回我手裡。以後我還要花更多錢,讓他們去賺。」
   雲如瑤道:「那些百姓不會把掙的錢花光,有一些錢銖是回不來的。投入越多,留在他們手裡的錢也越多,從哪裡賺錢呢?」
   「錢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況且不是只有錢銖才有價值。我付出錢,他們付出勞動,我得到的是勞動成果。半個月前七里坊還一錢不值,現在已不只是價值千金了。只要不出亂子,坊裡的土地就能穩穩升值。」程宗揚道:「這些都是帳目上算不出來的,也不用算。城內的百姓收入水平提高,消費水平也相應提高,等他們成為穩定的消費群體,下一步就是吸引那些豪強。他們擁有舞都七成的土地,讓他們的財富參與流通,互通有無,妳就不必擔心我會虧錢!怎麼樣?郎君我做生意的手段不差吧?」
   雲如瑤伏在他背上,柔聲道:「郎君這哪裡是做生意的手段?治國也不外如是。十年之後,奴家不敢想七里坊會是什麼模樣。」
   程宗揚握住她的柔荑,「有了七里坊現在的模樣,我也好去找六哥和三哥兩位大舅子談談心。」
   他在舞都花費偌大力氣為的可不是掙錢,而是為了雲如瑤和雲家。
   程宗揚躊躇滿志地再次登門,亮不意外地再次被拒之門外,他鍥而不捨,接連登門候教。這一次雲家態度與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雲家庭的拒絕多少有幾分照顧家族顏面的意思,這一回雲蒼峰和雲秀峰避而不見,雲家上下都對他冷若冰霜,態度僵硬得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程宗揚原想著木已成舟,自己放低身段給足雲家面子,不愁雲家不拉受,但雲家的態度讓他的信心動搖起來。
   這天程宗揚又從雲家掃興而返,敖潤騎著快馬匆忙奔來:「程頭兒!太守讓你往府裡去。」
   太守寧成在舞都大開殺戒,殺得人頭滾滾。郡中遊俠少年聞風而逃,旬日之間整個舞都便肅然一清。寧成歷任太守,每到一地都破家無數,雖然抑制地方上的豪強,但是百姓都畏其酷烈,只要他在任,市面都蕭條不少。
   這一次七里坊的開張給寧成的肅殺手段帶來一抹始料未及的亮色。如今的七里坊成為舞都人休閒的最好去處,店舖雖然簡陋,但勝在貨色齊全,而且家家戶戶都買得起,因此客人越來越多,即使不買不什麼東西,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等程氏商會再次貼出告示,用極低的租金向城中商鋪出租鋪面,城中其他幾處店舖或試探著開分號,或者整個店舖全部遷來。本地人的參與使七里坊人氣更旺,竟然在寧成治下出現難得的繁華景象。
   只要能得到朝廷的認可,寧成對於治下是否繁華毫不關心,但七里坊有他一半的收益,情況自然不同。程宗揚發現,寧成這位酷吏不僅治民如狼治羊,手段凶狠,撈起錢來也夠凶狠,對於豪強的賄賂來者不拒,甚至登門索要。
   程宗揚有時心裡嘀咕,他不會是把程氏商會送到虎口裡了吧?好在寧成只是舞都一郡的太守,手再長也伸不出漢國。況且寧成只是個不廉潔的酷吏,並非喪心病狂的殺人狂,就是殺雞取卵也要等雞養色了再殺。
   事實上對於程宗揚這個外地商人,寧成頗有好感。程宗揚一介布衣,時常出入太守府,所受的禮遇比起城中豪強只高不低。那些豪強見到新任的太守都像見了老虎一樣戰戰兢兢,程宗揚卻能與寧成談笑風生。寧成有時索賄賂也不瞞程宗揚,一方面這是寧成對程宗揚信任有加,另一方面也是寧成不認為這個外路商人會有什麼威脅。
   程宗揚馳入城門,看到一個穿著赭衣的罪囚正在兵丁押解下,用蘿筐往城頭搬運石料。他的頭髮被髡得乾乾淨淨,剃成一個光頭,脖子上套著鐵圈,臉上刺了字,神情怔怔的像丟了魂似的被兵丁驅趕。如果不是當日見過,程宗揚怎麼也認不出這是當年跺跺腳,整個舞都都要晃三晃的邳家三老爺。
   寧成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派人進山開始採礦,不日便有詔書,首陽山的銅礦由官府招募商家開採,收取賦稅。」
   程宗揚知道漢國的地方官權力極大,卻沒想到會這麼大,一句話便把銅礦給他了?招標呢?公示呢?官府起碼找兩個人象征性地討論一下吧?即使這些都沒有,賦稅怎麼收?工匠怎麼管理?難道還是他的一句話?
   首陽山的銅礦程宗揚已經打聽過,是上一任太守在時,有人在山中採到孔雀石,當時的太守命人進山勘察,找到礦脈,採出的礦石品相極佳。據推算,首陽山一年能開採礦石近十萬鈞,出銅三萬鈞,鑄成銅珠超過六萬貫;除去開採和治練的成本,獲利在兩萬貫以上。但那條礦脈延伸到邳家封地內,因此邳家認為銅礦應該是自己的,不許官府涉足。
   寧成以雷霆手段射殺平亭侯世子,把邳壽黥為城旦,令舞都豪強聞風喪膽,可邳家貴為侯爵,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肯定要找回來。
   寧成對迫在眉睫的威脅視若無睹,鎮定自若地處理差事。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毫不手軟,似乎絲毫不擔心朝廷會降罪於他,程宗揚都在納悶地他哪來的底氣。
   程宗揚猶豫一下,「平亭侯……」
   「本官已將邳家惡行寫成奏折上書宮中。按慣例,宮內會寫成策書遣侍中赴平亭侯府,詔其詣廷尉詔獄對質。平亭侯若是明白,此時便該伏劍自刎。」寧成冷哼一聲,「我倒是盼著他不要自殺。」
   程宗揚不明白漢國有什慣例,不過寧成說得這麼篤定,他也沒有好擔心的,畢竟就算天塌下來也先壓死寧成。
   從太守府出來,程宗揚直接去了七里坊。奸臣兄辦事確實令人放心。陳喬上路的同時,秦會之還調動幾處商號往舞都送貨,如今又來了兩批貨物。這些貨物都仔細安排過,數量不多,有三五個人便可押運,而這些人手也留在舞都。貨物仍是以日用品為主,臨安和晴州出產的各種奢侈品沒有納入清單,現在七里坊的商鋪還是雜貨鋪的標準,那些奢侈品運來白白跌了身價。
   坊中更顯熱鬧,除了沿牆的一排商鋪,又用木板土牆隔出幾座院子。昨天,七里坊第一家客棧開張營業,雖然是茅棚柴扉大通鋪,但周邊鄉鎮的百姓在城中誤了時辰,因為宵禁無法出城,也能有落腳的地方。好在是盛夏,住宿要求不高,只要能擋風遮雨就行。據程宗揚所知,富安招攬城中商號入駐的時候,還順手招了幾個清理流民無家可歸的遊女,弄個小小的行院。如今的七里坊稱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坊中打理的人手不過五十餘人,每天逗留的客人超過五千人。好在有寧成的鐵腕治理,城中治安不是一般的好,原本不太安分的那些,這會兒人頭都在城外掛著呢。
   七里坊的熱鬧只集中在東面一隅,坊中高達八成的土地還空著。想要掙城中大戶的錢當然不能靠這些草棚子,但程宗揚不準備投入重金大肆建造樓堂館閣,在他的計劃裡,七里坊應該靠本身的收益滾動發展,不是成為又一個資金黑洞,因此坊中被一道土牆隔開,剩下的土地建好一處開放一處,逐漸提高水平。
   程宗揚一路走來看到的場面雖然熱鬧,但不色失望。往來的客人雖多,不過都是城中的百姓,那些大戶至今沒有表露出任何興趣,甚至連他們的家奴也不見蹤影。程宗揚暗自搖頭,他都不知道那些豪強是太過封閉,還是對外來者抱有戒心,到現在都沒有往七里坊花一文錢。
   其實程宗揚猜錯了,那些豪強大族頂尖的就幾百人,剩下的庶友、家奴都有心思到坊裡看熱鬧,但邳家前車之鋻猶在,那些豪強都嚴厲約束家人,生怕被寧太守抓到把柄,破家滅門。
   被土牆隔開的大塊空地中有幾座新建的院子。現在坊裡林林總總有五十餘人,往後數量還會不斷增加,程宗揚早早劃出區域做為商會將來的總部。幾間簡單的房子一搭,程宗揚就搬過來,畢竟都在坊內,做事也方便。
   進入內坊,只見一隊車馬停在新建的院子前,馮源正帶著人搬運貨物。青面獸一身力氣不是蓋的,扛著小山般的貨物還奔走如飛,看來得宰只羊好好犒勞他。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高智商那小子呢?」
   「哈爺帶著他勞柴去了。」
   程宗揚不禁失笑,他把挖溝蓋房這些重活扔給高智商打理,但不管那小子多忙,哈迷蚩每天給他定下的劈柴數額雷打不動。
   程宗揚這才回道:「這批貨是哪兒來的?」
   馮源道:「臨安。」
   「秦會之怎麼搞的?從臨安運貨這麼浪費的事他也幹?」程宗揚說著進了院子,卻看到一名杏紅衫子的少女正站在門邊。她側身福了一福,想笑,眼眶先紅了,「公子……」
   「雁兒,妳怎麼來了?哈!怪不得老秦從臨安運貨過來,原來是順路啊!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雁兒收起淚水,不好意思地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是想哭……」
   程宗揚打趣道:「我看妳不是想我,是想妳紫媽媽了吧?」
   雁兒小聲道:「都想。」
   程宗揚哈哈大笑,攬住雁兒的柔肩進到屋中。他的屋子與其他人區別不大,都是趕工出來的,反正也不用住在這裡,只是掩人耳目,畢竟蛋屋不好隨便讓人看見。
   看到蛋屋的門關著,程宗揚有些奇怪,「妳紫媽媽在幹嘛?」說著拉開密封的屋門。
   一陣笑鬧聲從隔音堪稱完美的蛋屋中傳出,花枝招展的景象讓程宗揚嚇了一跳。蛋屋的空間雖然不小,但住了這麼久,程宗揚已經習慣裡面只有小紫和雲如瑤兩個人。這時屋裡卻香風陣陣,麗影雜陳。小紫和雲如瑤坐在中間的椅子上,腳邊卧著雪雪。旁邊站著三名體態妖嬈的女子,她們穿著黑色皮裝,雪白的大眼和腰腹裸露出來,流露火辣的風情。臉上雖然戴著面具看不出面容,但腳下穿的高踭鞋卻是他家女奴專用的款式。不用說,就是原本和雁兒留在臨安的三名侍奴;驚理、罌粟女和蛇夫人。
   小紫面前的圓桌上跪著一名美少婦,她伏著身,朱紅色羅裙掀到腰間,娥眉微微顰起,變長的睫毛不住輕顫,流露出柔婉而妖媚旳羞態,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嬌柔的外表下有多危險。
   「凝美人兒怎麼來了?」
   小紫笑道:「想你了哦。」
   雲如瑤盈盈起身,紅著臉道:「郎君。」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1-1 04:43

   程宗揚走過去,只見阮香凝下身一絲不掛,裸露著雪團般的美臀和兩條雪滑玉腿。她的雙手摟著屁股,將白生生的臀肉分得敞開,露出嬌嫩的羞處和柔軟的肛洞。
   「妳們這是做什麼?」
   小紫笑道:「瑤姐姐想把後面也給你用,又不知道怎麼做。可是人家也沒做過,幫不了她,正好這幾個丫頭來了,瑤姐姐就問她們是怎麼和你做的。」
   「這還用問?做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紫摟住雲如瑤的腰肢笑道:「那可不行,瑤姐姐身子弱,哪裡能和她們一樣?好了,你去跟雁兒親熱吧,我和瑤姐姐還要問她們呢。」
   程宗揚一把將雁兒橫抱起來,「雁兒,我們走!」
   雁兒抱著那只布偶,羞不可抑地把臉埋在主人懷中。
   久別的相逢,雁兒在他身上流露出初破體時一樣吃痛的神情。程宗揚的動作愈發溫存,先淺後深,一點一點進入少女柔嫩的蜜腔中。雁兒眼眶含淚卻咬著唇,乖乖迎全他的進出。
   雁兒的容貌雖然不及死丫頭那樣奪目,但也是個出色的小美人兒,尤其是她像小羊一樣溫順的樣子最惹人憐愛,讓人禁不住想把她擁在懷中小心呵護。
   少女嬌美的玉體鮮嫩無比,使程宗揚傾注更多熱情。雁兒白嫩的雙足搭在她肩頭,隨著他的挺動,圓潤雙乳在胸前微微抖顫,似乎願意就這樣陪著他到天荒地老。
   良久,程宗揚身體一沉,粗硬的陽具深深插進雁兒滑膩的蜜穴間,在她體內劇烈地噴射起來。
   程宗揚把雁兒擁在懷中,「在臨安還好嗎?」
   雁兒臉上帶著羞澀的痛楚,一邊用絲帕把他下身抹拭乾淨,一邊柔聲明說道:「還好。」
   「別的人呢?」
   「都還好啊!秦執事很忙,只偶爾來一趟,匆匆說幾句話就走,不過每次都有些不放心的樣子。」
   程宗揚臨行時吩咐秦會之,讓他隔段時間去看看驚理等人有沒有什麼異動。雁兒和那幾個女子待在一起就是一只小白兔陪著三條毒蛇,雖然有娃娃,萬一被反咬一口也不得了。
   「祁四哥派人來過一趟,送了些吃的用的。還有翠煙姐姐,上個月剛生個兒子。」
   「已經生了?」程宗揚又驚又喜又是遺憾,他還說要喝吳大刀兒子的滿月酒,可眼下天南地北,想見一面都不容易。程宗揚懊惱地說道:「居然沒趕上……不行,我得給吳大刀和柳姐兒送份厚禮。」
   「奴婢已經替公子送過了,一對金麒麟、一副長命鎖,還有小寶寶戴的小鐲子、小腳鈴。」
   「我在太泉古陣還有禮物帶給他們呢,也不知道小侯爺來不來得及送到?」
   數日前林清浦傳來消息,蕭遙逸等人已得知彼此平安,離開蒼瀾折返建康。武二郎則揣著「情書」帶著白仙兒去南荒。程宗揚不知道武二是怎麼想的,居然帶著小三去求親,只能說二爺的腦子跟別人不一樣。不過他也好不了多少,求親能求成冤家,實在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
   從夷陵派去的人已經與莫如霖等人見過面,同時接走徐君房,不久就能送到臨安。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秦太監也活著回來,還被宋主特命入宮。據說宋主狠狠誇了他一通,然後把他打發到選鋒營,繼續在鳥不生蛋的地方為國效力。
   程宗揚把這些事拋到一邊,說到禮物,他倒想起一件東西,從床邊的背包拿出一只盒子,用「叔叔帶妳看金魚」一樣誘惑的口氣對雁兒說道:「妳看這是什麼?」
   雁兒驚叫一聲,「好漂亮的娃娃!哎呀,她儇會眨眼睛……」
   程宗揚笑道:「她還會跳舞呢。」
   雁兒抱著那個娃娃愛不釋手,一會兒摸摸她的小鼻子,一會兒摸摸她的小腳丫,忽然她抬起臉在程宗揚的唇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程宗揚指指另一邊唇角,「這邊也要。」
   雁兒害羞地揚起臉,接著被程宗揚狠狠吻住。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卻是阮香凝被一名侍奴扒開屁股,另一名侍奴用手指插進她柔嫩的屁眼內,摸擬肛交的動作。
   雲如瑤好奇地說道:「郎君便是這樣做的嗎?」
   阮香凝羞媚地說道:「奴婢第一次是在水榭上。那天公子來了興致,讓奴婢伏在欄杆邊,從後面給奴婢後庭開苞。」
   雲如瑤用衣袖掩口輕笑道:「好腌臢……」
   「奴婢第一次不曉事,後來每次用過馬桶都會用溫水灌腸,把後庭清洗乾淨,除去異味,然後抹上酥油、香露,待公子來了興致便能隨意使用。」  
   雁兒忽然笑了起來,程宗揚道:「笑什麼呢?」
   「奴婢是想起凝奴的姐姐。」雁兒小聲笑道:「那位梁夫人見著阮女俠總是盛氣凌人的樣子。後來阮女俠不知怎麼拿到一種藥丸,梁夫人一天不吃就像失了魂一樣,只能天天討好阮女俠。紫姑娘雖然不在,但她們兩個每天都來園子裡請安,那天聽她們說起來我才知道,阮女俠竟然把梁夫人打發去做她丈夫的姘頭。」
   程宗揚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阮香琳竟然幹出這種事,就算為了報復黃鶯憐,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話說回來,阮香琳這麼做未嘗沒有補償丈夫的意思。
   「師師呢?」
   「師師姑娘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出去雲遊,秦先生已經派人去找她。」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他現在可以確定,師師一時不小心成了死丫頭引魂術的試驗品,死丫頭也許只是惡作劇,但李師師那樣自尊心極強的女子肯定無法接受這種玩笑。不過引魂術只是大人心底的慾望,李師師到底怎麼選擇,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宗揚道:「累了嗎?」
   雁兒搖頭道:「不累。」
   「那我帶妳到坊裡走走。」說著程宗揚提高聲音,「死丫頭,別玩了!該穿衣服的穿衣服,大伙兒一起去。」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尋常店舖此時已關門謝客,坊內的店舖卻點著油燈照常營業。坊內的客人雖比白天略少,但在這個時代稱得上熱鬧非凡。   
   雁兒問道:「不是有宵禁嗎?」
   「宵禁只是禁止路上通行,坊裡是不管的。這裡的客人有些是旁邊的街坊,等開始打更再走不遲。有些是外鄉來的,今晚趕不回去便在坊中留宿。還有一些是路過的商人,因為坊中吃住都有,價錢也便宜,便在此落腳。」
   雲如瑤早已習慣足不出戶的生活,雖然住在坊內,也是頭一次出來,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旁邊櫃臺上的絹花。她在雲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以雲家的豪富,她房中一年四季鮮花不斷,哪裡用得上絹花?這些廉價的小商品倒是第一次見。
   程宗揚指了指,「這種的多少錢一枝?」
   「每枝二十五銅銖。」  
   程宗揚拿出一枚銀銖買了幾枝。雲如瑤和雁兒面露欣喜,各自戴在髻上,小紫卻把自己的一枝給懷裡的雪雪戴上。三名侍奴平常都在暗處,並不露面,倒是阮香凝得了一枝。
   售貨的小二自然認識東家,推辭不收,程宗揚卻道:「我若白拿,看似佔了便宜,但這銀銖放在我手裡還是一枚銀銖。你得了這枚銀銖帳面就多了一枚銀銖,就會向城中百姓購買物品,城中的百姓手中也多了一枚;百姓再到坊裡花用,又回到商會;到年中付薪,這枚銀銖發到你手中,等於又多了一枚。這枚銀銖在我手中只等於一枚,流動起來等於四枚銀銖了。」
   小二連聲稱是,小心接過銀銖。
   等程宗揚走遠,旁邊一名伴當道:「東家說了什麼?」
   小二茫然道:「我也聽不明白,一枚銀銖咋就變成四枚銀銖了?」
   伴當咂了咂嘴,「難怪東家能掙大錢。」
   暮鼓敲響的同時,一匹快馬奔進坊內,一直守在太守府打探消息的敖潤找到程宗揚:「程頭兒,平亭侯下詔獄了!」

作者: yuklchanyl    時間: 2014-1-2 17:00

引用:
原帖由 jerryhkk 於 2013-12-30 02:22 PM 發表
關於六朝以後的發展,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

作者說, 因為銷售不好, 讓發行商蝕本, 有可能被腰斬.  
不過, 就算被腰斬, 作者話也會完成漢國的故事.

我自己都係係呢度第一次接觸到呢本好書, 如果被腰斬, 我都 ...
這本書如果腰斬真的十分可惜。它已經轉型由甜古為一本穿越小說。不過也種下了減·少讀者的危機。一.只喜愛看有味古的會放棄,但有心的又很少中途加入。二.出書實在太慢了,每一次差不多忘記了以前的程節,令到讀者愈來愈少。
不過作者的確下了不少功夫在考究和細節,但以前的那一部<阿里布達年代記>出了十年,今次可能會更長呢!有沒有機會看完?真是未知之素!!




作者: 六索    時間: 2014-1-11 16:35

我唔知作者條link,或者電子書點買?可唔可以比條link來,唔該哂。




作者: kit8807    時間: 2014-1-12 00:43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yuklchanyl    時間: 2014-1-17 16:06

頂返上第一版。




作者: tanker71    時間: 2014-1-24 21:23

Push! Push!




作者: laukarhing    時間: 2014-1-29 15:09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六索    時間: 2014-1-31 10:10

我都幫手頂一下




作者: yuklchanyl    時間: 2014-2-12 08:07

又頂上去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2-22 06:22

第十九集【第一章】
   程宗揚踏著靠在牆頭的木梯﹐望著遠處的平亭侯府。這處舞都最大的府邸此時被郡兵包圍得水泄不通﹐如狼似處的兵卒從各處坊門湧入府中﹐無論男女一律套上鐵鏈﹐關入囚車。侯府內的眷屬、姬妾、奴僕、婢女不下千人﹐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下﹐一個個駭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如砧上魚肉一般聽任擺佈。宵禁的大街上行人絕跡﹐但在暗處不知有多少雙膽戰心驚的眼睛盯著這邊。
   「不對啊。」程宗揚道:「新來的太守才上任幾天?就算他已經把邳家橫行不法的劣跡上奏朝廷﹐可朝廷剛剛才下詔令﹐把平亭侯逮入詔獄的案子都還沒開始審﹐他怎麼就抓人了?還是從主子到奴才滿門抄斬的陣勢?根本沒道理啊!」
   「小程子﹐這你就不懂了吧。」朱老頭道:「當年周大將軍下獄論罪之後﹐漢國就定下規矩﹐三公九卿、王侯顯貴按例不入獄﹐以免受辱於小人﹐這叫刑不上大夫。」
   「漢國高官貴族們的待遇這麼好?連入獄都不用?」
   「那當然。」朱老頭道:「接到詔書﹐該服毒的服毒﹐該上吊就上吊。再體面一點的就伏劍自盡﹐反正不能入獄。」
   「停!停!停!你說王侯不能入獄﹐結果是一接到詔書就乾脆自殺?」程宗揚都糊塗了﹐「詔書不是讓人去對質嗎?萬一是冤枉的呢?」
   「冤枉也得死啊!你還沒聽明白﹐要緊的是『下詔』!天子一下詔﹐意思就是『你趕緊死吧』!接到詔書還覺得自己冤枉、想對質﹐還要討個說法﹐給自己弄個清白就更該死了。」程宗揚好不容易才繞過這個彎﹐「你的意思是、天子一下詔﹐就是讓接詔書的人去死?」
   「廢話!天子若不想殺人﹐根本不會下詔。」
   「可他要是不死呢?」
   「那就是不給天子面子﹐不講規矩。」朱老頭道:「漢國人是很質樸的﹐一般來說﹐對於這種破壞規矩的敗類﹐朝廷處置方法很簡單!」朱老頭右手用力往下一劈﹐「一個字;滅族。」
   「滅族?」朱老頭欣然道:「孺子可教也。」
   程宗揚終於明白這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平亭侯闔門入獄其實與邳家究竟幹了多少橫行不法的惡事沒有太大關係﹐要緊的是天子的態度讓平亭侯去死。
   「平亭候怎麼得罪天子?」
   「看到他的府邸有多大嗎?」
   朱老頭答非所問﹐程宗揚卻若有所悟。平亭侯一個侯爵﹐僅在首陽山就有十幾萬畝的封地﹐食邑四千戶。這些人口和田地都屬於封國所有﹐甚至地方官府都不得管束。漢國封侯數百﹐還有一堆更大的諸侯王﹐按照法律他們有權力自闢僚屬﹐在封地設置家宰、家丞、家臣﹐儼然是一個小小的獨立王國。若是守成之主還好說﹐遇上一個有為之主﹐肯定要想方設法打擊這些勢力。
   朱老頭道:「去年天子祭祀﹐因為諸侯奉獻的祭品不足﹐就撤掉好幾個諸侯王﹐何況平亭侯是被當地太守上奏有罪。」
   程宗揚徹底明白過來。說起來平亭侯確實是挺冤枉的﹐天子跟撈魚一樣﹐撈著誰算誰倒霉。問題是天子想滅誰也需要一個理由﹐寧成就把這個理由送到天子面前﹐就此把邳家送上不歸路。
   如果說剛才程宗揚還在納悶﹐為什麼寧太守認為平亭侯會自殺﹐現在他反而奇怪﹐平亭侯為什麼不自殺呢?
   「心存僥倖唄。」朱老頭道:「如果換個人﹐也許他就活下來了﹐可惜遇到這位寧太守。」
   「痛快點!你再不痛快點把話說明白﹐我就給你個痛快!」
   「小程子﹐你別急啊﹐大爺這不正在說嗎?」朱老頭道:「如今的天子登基以來﹐就有七次大赦天下。平亭侯就是指望到九月間天子再次大赦﹐自己熬一個月就能脫罪。可惜啊可惜﹐這位寧太守連一個月時間都不肯給他。」
   從平亭侯入詔獄到定罪﹐按正常流程起碼要一個月時間。如果運氣好﹐遇上大赦﹐收拾收拾就能回家﹐可寧成這酷吏狠到骨子裡﹐根本不等詔書就把邳家全族下獄。此舉雖然已經越過律法的底線﹐但正合了天子的心意﹐說白了﹐寧成這樣的酷吏就是帝王的鷹犬﹐只為君主一個人的權力服務﹐抄家滅族視為等閒﹐甚至連法律也不放在眼裡。平亭侯的小手段在寧成面前不堪一擊﹐邳家這回是凶多吉少了。
   程宗揚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留下一句話:「開礦吧。」
   邳家覆滅﹐有人歡喜有人憂。城中豪強個個心驚﹐一牆之隔的七里坊卻是一派盛世景象。城中的宵禁只是限制街上行人往來﹐坊內就是徹底不休也無人來管。如今七里坊除了繩技﹐又多了漢國百姓喜聞樂見的角抵之戲﹐幾名力士在場中角抵﹐不時贏得陣陣喝彩聲。
   連日來﹐隨著在坊中停留的客人不斷增多﹐路邊的攤販也推出消夜。雖然品種很簡單﹐無非面餅、醬汁再加一碗熱湯﹐但對於飢腸轆轆的客人不啻於雪中送炭。
   一路走來不時看到有人席地而坐﹐彈鋏高歌。
   「漢人樸實剛勁﹐多慷慨悲歌之士。」朱老頭道:「以其寧折必彎﹐因之過剛易折。」
   漢國不是沒有奸猾之徒﹐但大多光明磊落﹐即使玩弄手段也直來直去﹐寧為玉碎﹐不作瓦全。像寧成這樣直接滅門的酷吏、奉詔便慷慨自盡的王公重臣﹐在宋國根本難以想象。你讓高俅自殺試試?宋主若派人拿著詔書質問﹐那傢伙肯定一邊大呼冤枉﹐一邊千方百計找出告黑狀的是誰﹐然後反咬一口。
   把寧成換成秦會之﹐也不會擺明車馬和邳家對著幹﹐多半是笑裡藏刀﹐虛與委蛇﹐然後找準機會密奏天子﹐一擊斃命。像寧成這樣雖然痛快﹐但他沒給邳家留後路﹐同樣也沒有給自己留後路﹐一旦失去天子的庇護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程宗揚道:「老頭兒﹐漢國怎麼就出了你這個敗類呢?」
   「老夫大業未成﹐豈能輕死?」
   「什麼大業?」程宗揚用玩笑的口吻道:「王子復仇記嗎?」
   朱老頭負著手﹐冷哼一聲﹐一邊踱步﹐一邊長聲歌道:「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
   一場角抵分出勝負﹐喝彩聲再次響起﹐歡騰的人群掩住朱老頭略顯落寞的背影。
   「舞都不能再待了。」程宗揚道:「我得去趟洛都﹐要不老頭非瘋不可。」小紫道:「好啊。聽說洛都很好玩。」
   程宗揚歉然道:「瑤兒﹐我本來想帶妳堂堂正正回雲家﹐免得妳與家人不合。但現在……」
   想起家事﹐雲如瑤黯然神傷﹐搖頭道:「不妨的。」她的目光微微閃了幾下﹐然後抬起臉﹐「奴家卻有個主意!郎君可否再留幾日?」
   「多留幾天當然可以﹐只不過六哥和三哥出門遠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兩位哥哥必定在堡中。」雲如瑤下定決心﹐起身道:「小紫妹妹﹐妳的婢女借我使喚幾天﹐可使得?」
   小紫笑吟吟道:「好啊。」
   程宗揚不解地問道:「瑤兒﹐妳要做什麼?」
   雲如瑤嫣然一笑﹐「過得幾日﹐郎君便知曉了。」
   雲如瑤喚上雁兒去了鄰室。程宗揚換上一副口水長流的豬哥表情﹐獰笑著對小紫道:「死丫頭﹐雁兒也陪過妳了﹐怎麼也讓輪到妳吧?」小紫抬起臉甜甜一笑﹐伸手將阮香凝推到他懷中。
   「啊……」阮香凝低叫一聲﹐昂起柔頸﹐精緻的雙眉緊緊顰起。
   程宗揚挺起小腹﹐重重壓在充滿彈性的雪臀上﹐陽具像鐵棒一樣深深捅入阮香凝體內。這些天雖然與雲如瑤交頸纏綿﹐但她身子嬌弱﹐他在交合中總不免留幾分力氣。這會兒騎在凝美人兒豐滿肥翹、又白又嫩的大屁股上﹐程宗揚拋開所有顧忌﹐肆無忌憚地狂插猛送。
   阮香凝順從地伏在主人身下婉轉承歡﹐但她久曠多時﹐被沒有半點憐惜的主人粗暴地進入體內﹐身體本能地有些不適。她蹙起娥眉﹐下體傳來陣陣滯結的痛楚。
   「多拉A夢!」
   阮香凝嬌軀一顫﹐目光變得渙散。
   程宗揚懶得搞什麼前戲﹐直接用阮香凝自己的瞑寂術控制她的身體﹐然後強迫她進入高潮。
   「凝奴﹐浪一個。」
   阮香凝蜜穴抽動一下﹐隨即淫汁四溢﹐一瞬間變得滑膩無比﹐陽具輕易貫入蜜穴﹐頂住花心。
   「很好。現在把妳的小妹妹剝開﹐用妳全身的力氣讓它一直保持發浪的狀態。
   然後自己計數﹐主人每幹妳一百下﹐就浪出水來。」
   阮香凝伏在地上﹐細白的玉指抱住臀肉﹐將羞處掰得敞開﹐露出玉戶間紅膩如脂的蜜肉。高翹的雪腎間﹐嬌艷的性器像花瓣一樣綻開﹐濕媚的穴口彷彿一張小嘴﹐在肉棒上不停抽動。她顫抖著翹起屁股﹐體內柔膩的蜜腔不停收縮﹐程宗揚身體不動就能感覺她的下體不住收緊﹐來回擠弄陽具﹐不時擠出一股清亮的蜜汁。
   不多時﹐阮香凝身體一陣顫抖﹐白美的雪臀哆嗦著收緊﹐一股陰精從蜜穴深處湧出。程宗揚氣輪微微一動﹐將一絲陰精納入丹田。
   阮香凝意識仍然清醒﹐肉體卻完全處於主人控制之下﹐那根火熱的陽具在她痙攣的蜜穴中抽送著﹐每到一百下就迸發出一波高潮。短短兩刻鐘﹐阮香凝連泄六次身﹐陰精被榨取一空。
   眼看阮香凝玉體亂顫﹐屁股高翹著一聳一聳地泄身﹐程宗揚拔出陽具﹐對著她柔嫩的後庭用力幹進去。
   阮香凝發出一聲悲鳴﹐塗過酥油的屁眼兒在粗硬的龜頭下沒有絲毫抵抗﹐就被擠得圓圓張開。肉棒硬邦邦搗入肛中﹐豐膩的雪臀彷彿被粗大的棒身擠得膨脹起來。
   良久﹐程宗揚低吼一聲﹐在她屁眼裡劇烈地噴射起來﹐而後鬆開身下的少婦﹐仰身靠在床榻上﹐赤裸的身上滿是汗水。
   阮香凝像白羊一樣赤條條地伏在他腿間﹐雪白的屁股仍在微微顫抖﹐臀間兩個肉孔還殘留著縱淫的痕跡﹐一股白濁的濃精從肛中溢出﹐順著臀溝緩緩淌下。
   阮香凝滿臉羞紅﹐小聲道:「奴婢想公子……把奴婢收為妾侍……」
   「嗯?」
   「奴婢願意一生一世都服侍公子……」
   「現在不就是嗎?」阮香凝囁嚅一下﹐低聲道:「奴婢的姐姐已經許給公子為妾……」
   「妳們姐妹這也要比?難道妳覺得現在的身份不如她?」
   「奴婢不敢嫉妒姐姐﹐只是……阿姐對奴婢恨之入骨。」
   「妳當上妾侍﹐她就不恨妳了嗎?」
   「那位梁夫人原本一直看不起姐姐﹐後來阿姐拜見過公子的長輩﹐被公子納為妾侍﹐梁夫人就不敢對姐姐盛氣凌人﹐還千方百計討好姐姐。公子可能不知曉﹐那位梁夫人每日都去姐姐家裡﹐結果有次姐夫喝醉污了她的身子﹐也不敢聲張。後來姐姐知道﹐與姐夫大鬧一場﹐分府別居。」
   這是又一個版本。當初阮香琳被程宗揚納為妾室﹐在劉娥面前立誓恪守婦道﹐為他守貞﹐自家的丈夫倒成了擺設。所謂「李寅臣酒後強暴梁夫人」﹐其實是阮香琳故意把梁夫人送去供丈夫消遣﹐用來補償丈夫。
   程宗揚沒想到的是﹐阮香琳竟然借機與丈夫分居!既為他守貞﹐又暗中給丈夫補償﹐外面還不露絲毫破綻﹐果然是個夠精明的女子;只有黃鶯憐倒霉成了夫妻兩人擺佈的玩物。
   尌於梁夫人與李總鏢頭勾搭到一處﹐程宗揚沒什麼感覺﹐他從來都不覺得黃鶯憐是他的女人﹐就像游嬋與他交情同一般﹐他也沒打算把游嬋收入房中﹐反而勸她嫁人!占有欲那麼強﹐逛一趟青樓還不把所有的妓女都贖回家?
   程宗揚沒有開口﹐只摟住她的粉頸﹐把陽具捅進她柔艷的紅唇間﹐慢條斯理地插弄她的小嘴。
   阮香凝嘴巴被占住﹐知道主人不想讓她多嘴﹐於是伸出香舌殷勤地舔舐起來。
   「喔……哈!」暴喝聲中﹐利斧疾劈而下﹐木柴朝兩邊飛開﹐斧刃深深砍進木樁。
   「哈大叔!看到了沒?」高智商嚷道:「五百!整整五百!少爺我一口氣劈完連氣都不喘的!咳!咳!」
   哈迷蚩耷拉著眼皮﹐僅剩的一只獨眼翻了翻﹐乾巴巴道:「再加五百。」
   「大叔!饒了我吧!我剛才是吹牛的﹐你瞧﹐我膀子都朣了!大叔……饒命啊……」高智商抱著哈迷蚩的大腿嚎啕大哭﹐要不是他的褲子也歸自己洗﹐順便就把鼻涕都抹他的腿上。
   「六百。」
   高智商瞬間收起眼淚﹐痛快地說道:「五百就五百!哈大叔你放心﹐我一根不少給你劈出來﹐絕對不耽誤你燒茶!大叔﹐你等著啊!」
   高智商操起斧頭﹐玩命地劈了起來。
   程宗揚抱著肩晃過來﹐笑眯眯地說道:「劈柴啊?好、好、好!聽說有位姓耿的少俠就是從小劈打熬底子﹐後來練成一身超凡脫俗的修為﹐還娶了一堆美女……小子﹐好好劈柴啊。有前途!」
   「真的?」高智商掄掉衣物﹐拍著精瘦的胸膛道:「師父!你就瞧我的吧!啊……呀……嘿!」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對哈迷蚩笑道:「老爺子辛苦﹐這小子還聽話吧?」老獸人提起木頭﹐往石臼上砰的敲了一記!高智商聽在耳中﹐小腿頓時哆嗦一下。哈迷蚩弓著背﹐斑駁的皮毛彷彿一頭枯瘦的老狼﹐神情木然地說道:「還行。」程宗揚笑道:「哈老爺子好手段﹐短短幾個月﹐這小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肚子也沒了﹐腰腿也結實了﹐整個人精氣神都不樣了。」他壓低聲音﹐「不過這小子養尊處優慣了﹐一下子瘦成這樣﹐不會出事吧?說起來小兔崽子才十七歲。正在發育呢。」
   「十七?」哈迷蚩皺起眉﹐然後搖了搖頭。
   程宗揚道:「讓這臭小子劈柴是為他好﹐不過一大清早就劈一千根木頭﹐是不是多了點?又沒人指望讓他當衝鋒陷陣的猛將﹐身體能結實點就行了。」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2-21 09:13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2-22 10:12

   「他的上肩骨已經長實﹐」哈迷蚩道:「再不拉開便晚了。」
   哈迷蚩絲毫不肯通融﹐程宗揚只好作罷。五百根木柴劈完起碼要大半個時辰﹐以高智商現在的力氣﹐就是劈到中午也不稀奇。程宗揚本來想叫高智商﹐聽聽他開礦的主意﹐但天大地大不如老獸人的規矩大﹐這會兒只好先撂開手。
   敖潤、馮源和富安一大早就被打發出去﹐四處尋找開礦的工匠。但舞都最好的匠人、最出色的歌姬、最能幹的僕役全在豪強家裡﹐三人忙碌一上午﹐只找到一些散戶。
   程宗揚一看就知道吐糟﹐首陽山的銅礦位於深山﹐需要的人力絕對不是小數目﹐從其他地方招募工匠肯定不實際。舞都無論人力還是土地、物資都被豪強壟斷﹐他們不配合﹐一般人根本做不下來。難怪當初官府貼出告示。願意來的外地商人也寥寥無幾;寧成這麼痛快就把銅礦扔給他﹐多半也是因為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
   「師父別慌﹐這事好辦!」高智商光著膀子﹐由富安拿葯酒在肩膀上用力擦著﹐齜牙咧嘴地說道:「我跟爹爹說一聲﹐讓他調兩千名禁軍過來﹐保證吃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連工錢都不用發﹐直接跟我爹爹結帳就行。」
   「打住!調兩千名宋軍來舞都?明天兩國就得打起來。」
   富安也誠懇地說道:「衙內這主意好是好﹐就是有點難。」
   馮源道:「要不跟本地豪強商量商量?從他們手裡雇傭些家奴?」
   「寧太守攞明要跟本地豪強對著幹﹐咱們再去和他們穿一條褲子﹐本地的豪強不放心﹐太守那邊也不落實好。」
   高智商眼睛忽然一亮﹐「罪囚啊!這事我爹幹過﹐跟地方官府勾搭好﹐派一隊禁軍看著﹐把罪囚押到河裡淘金賺了不少錢呢。」
   富安趕緊道:「衙內﹐你喝醉了。」
   高智商斥道:「你這胡塗狗奴才﹐跟我師父有什麼不能說的?對吧﹐師父?」程宗揚苦笑道:「對﹐但在別人面前千萬別說。」
   「師父放心﹐我有分寸。師父﹐你覺得我這主意怎麼樣?」
   「我看不怎麼樣﹐開礦不是幾百名人力的事﹐幾千名罪囚去哪找?」
   「邳家啊!據說光家奴就有好幾千人。」
   「家奴不全是罪犯。」
   「罪犯不罪犯還不是老寧一句話的事﹐說你是罪犯就是罪犯﹐敢不服?罪加一等。」高智商爬起來道:「師父﹐我去跟老寧說!只要老寧出馬﹐保證那些家奴只有磕頭的份。」
   高智商初生的之犢不怕虎﹐換身體面衣服﹐帶著馮源和青面獸登門拜訪。誰知寧太守去了牢獄﹐據說正在日夜不息地審理邳家罪行﹐一邊審﹐一邊把罪名確鑿的囚犯順手勾決。寧成怎麼審案﹐沒人知道﹐反正天一亮就不斷看到有人頭被送出來﹐掛在城門外。
   城中豪強百般打聽﹐到了第三天又送出幾個獄卒和小吏的腦袋與那些罪囚作伴﹐城中的豪強立刻偃旗息鼓﹐把大門關得緊緊的﹐連下人也不得隨便出入。
   程宗揚原本覺得用罪犯當勞力不是什麼好主意﹐這會兒不由得提心吊膽﹐生怕寧成一時興起﹐把人全殺完了。
   高智商天天登門﹐後來廝混熟了﹐索性住在太守的耳房裡﹐隨時等著寧成回來。太守府的耳房原本是給訪客等候用的﹐但寧成在舞都殺得血氣沖天﹐耳房裡別說客人﹐連個鬼影都沒有﹐倒是便宜高智商。
   彌漫整個舞都的凜凜殺氣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七里坊的生意﹐一連幾日雲如瑤終於找到敖潤﹐讓他在坊中劃出一塊地﹐簡單地圍了土牆﹐搭起架子﹐一應草圖都是她親手所繪。
   程宗揚沒留在屋裡醉生夢死﹐既然有空就繼續到雲家登門求見﹐但他的待遇比高智商慘多了﹐別說耳房﹐連吊橋都沒摸著;每天天一亮就去﹐天快黑才悻悻然回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第三天傍晚﹐寧成終於從牢獄回來更衣。高智商趕著見了一面﹐夜裡才醉醺醺地回來。
   高智商大著舌頭道:「都……都說好了﹐一……一千罪囚﹐保…保證身強力壯……師……師父﹐我不錯吧?」說著如一灘軟泥般醉倒。
   程宗揚道:「怎麼醉成這樣?」
   高智商哼了兩聲﹐忽然睜開眼﹐直著眼睛道:「我……我沒吃肉!跟哈大叔說……說……」說完才放心地醉倒。
   馮源道:「寧太守聽說衙內是家主的伴當﹐很給面子﹐專門留衙內用飯。席間又聽說是他先打聽到城內群盜欲對太守不利﹐更是十分高興。衙內一說開礦要用罪囚﹐太守就說早該如此﹐邳家那些家奴仗勢欺人﹐橫行鄉裡﹐正該狠狠懲誡一番。當下讓人拿來名冊﹐先從獄中其他囚犯中勾出一百多人﹐剩下的從邳家名冊中勾足。等明天黥了面就能打發到山裡。」
   程宗揚呆了半晌﹐感嘆道:「什麼叫效率!漢國官員這作風﹐太剛勁樸實了!但一下勾八百多人!眞的沒問題嗎?」
   「寧太守說﹐算他們運氣好﹐本來有四百多人定的是死罪﹐如今除了幾十個罪行嚴重要的﹐其他像打過人的、搶過雞的都免死了﹐那些罪囚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呢。」
   打人偷雞都是死罪?不知道寧成是以什麼罪名入刑的﹐不過想想也知道﹐多半是輕罪重處﹐小事變大事﹐大事變砍頭。豪強都滅了﹐殺這些豪門家奴﹐寧成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這些又不是沒有戶籍的流民﹐他怎麼也說殺就殺?不用請旨?」
   馮源道:「據說寧太守上奏時已經順道請了旨意﹐前日剛送到才開始砍頭。」效率實在太高了﹐連審帶判加上請旨殺頭﹐一點都不耽誤。
   程宗揚抱著手臂在室內轉了一圈:「這事寧太守能做﹐咱們不能這麼做。畢竟寧成的舞都太守也不能當一輩子。咱們做生意的圖的是長久﹐回復寧太守﹐這些囚犯既然罪行不重﹐在我們程氏商會做滿三年即可離開。工作期間﹐每月工錢有一半由商會交給官府﹐一半由商會代存﹐期滿一並領取。期滿後如果願意留在礦場上做工﹐工錢翻倍﹐而且商會將在城中給他提供房屋。」
   馮源掂量道:「程頭兒﹐這是不是太寬厚了?給工錢就罷了﹐再高薪厚賞收容這些人﹐好像……不大値當。」
   「人少﹐哪像臨安﹐隨便一家瓦子都熱熱鬧鬧的。」
   「不是人少﹐舞都的人口一點都不少﹐但平民太少。舞都十幾家豪強﹐佔了七成土地、超過八成的財富﹐大批人口成為他們的家奴和部曲﹐城中的平民全加起來﹐還不及他們家奴的三分之一。
   我厚待那些罪囚不是因為我是濫好人﹐而是因為七里坊的繁榮需要更多的平民。」
   程宗揚道:「每多一戶有消費能力的平民﹐七里坊就能多一批顧客﹐地位也穩定一分﹐到時即使寧成遷官他處﹐七里坊也能支撐下來。」
   馮源乾笑兩聲﹐「雖然我聽不太明白﹐可程頭兒肯定是高贍遠矚。」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你的馬屁功夫要跟老秦好好學學。」
   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動靜。   
   程宗揚愕然道:「怎麼回事?」
   馮源湊過去看了一眼﹐「哦﹐吃飯時寧太守發落罪囚中的女眷﹐本來依律該落為官奴婢﹐但寧太守說本地官員用不著這些﹐一律發賣。衙內說咱們這兒缺人﹐就把她們都買回來。」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2-23 13:42

Thanks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2-24 01:38

【第二章】
   簡陋的院子裡﹐一百餘名獲罪的女奴滿滿跪了一地﹐她們穿著紅土染過的粗布囚衣﹐釵簪都被剝去﹐一個個披頭散髮﹐不少人還赤著腳﹐神情惶恐間帶著認命的麻木。
   雲如瑤坐在椅中﹐一邊看著案上的木簡﹐一邊慢慢道:「官賣罪奴一百二十六人都去坊裡做工﹐未免太多了些。這樣吧﹐三分之一留在內院使喚﹐三分之一在坊中各處商鋪幫工﹐餘下的﹐坊裡要開一間青樓﹐名叫遊治臺。雁兒﹐妳問問﹐願意去的便分派出去。」
   那些女子略微有些生氣﹐雁兒問了一下﹐有一半願意在內院當婢女﹐願意去商鋪做工的不到二十人﹐肯去青樓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雲如瑤嗔道:「雁丫頭﹐不是這樣問的。」她略略提高聲音﹐「妳們都聽清楚了﹐願意去商鋪的﹐只要與商會簽下做工的契約﹐待做滿期限便可自行選擇留下﹐或離去。當奴婢的簽的都是奴契﹐非主人開恩不得贖身。至於去遊治臺的﹐平日錦衣玉食﹐還有小婢服侍﹐比尋常小姐也不差。」
   下面的女子互相看著﹐但沒有開口。
   雲如瑤也不著急﹐她拿起一枝木簡看著上面的姓名、年齡﹐然後抬眼望著前面一個女子﹐柔聲道:「妳是邳壽家的夫人?」
   那女子低聲道:「是。」
   「看著倒年輕。」
   「奴婢是續弦。」
   雲如瑤微微一笑﹐「眼下這些奴婢裡﹐妳算是正經的主母。」
   「不敢。」少夫人低聲道:「奴願意服侍夫人。」
   雲如瑤搖了搖頭﹐「不行的﹐邳家雖然沒了﹐但有妳以往的身份﹐這些奴婢總不免三心兩意。既然妳已經被商會買下﹐要妳做個榜樣才是。」
   雲如瑤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吧﹐看妳還有幾分姿色﹐年紀也不大﹐便去遊治臺好了。」
   邳家少夫人脹紅臉﹐半晌才低聲哀求道:「求夫人開恩。」
   「妳嫁入邳家不過六年﹐不計被妳隨便發賣出去的妾婢﹐單是杖斃的小婢就有五個。」雲如瑤拿起茶水淺淺飲了一口﹐淡淡道:「莫非妳以為我就不能杖斃一個罪奴嗎?」
   那婦人渾身一顫﹐臉色雪白地低下頭。
   「雁兒﹐帶她去吧﹐只要聽話、肯用心做事﹐衣飾、飲食都比照她在邳家的用度﹐不得虧欠。」
   雲如瑤放下茶杯﹐又拿起一枝竹簡﹐「邳家三女是那個?」
   一個少女小聲道:「奴婢願一生一世服侍主人。」
   雲如瑤輕笑道:「那怎麼行?妳一個嬌小姐﹐起居睡卧都要人服侍﹐哪裡會服侍人?還是去遊治臺讓人服侍好了。」
   少女泣聲道:「求夫人垂憐……奴婢還未曾出閣﹐若是……只有一死……」雲如瑤柔聲道:「妳且站起來。」
   少女顫微微站起身﹐她十七、八歲年紀﹐容貌姣好﹐一頭青絲用布條扎住﹐氣色比其她女子好了許多。從侯府淪入獄中﹐她的傲氣已經蕩然無存﹐目光中多了幾分畏懼。
   「難得衣裳這般整潔﹐看來在牢中沒有吃多少苦頭。」雲如瑤吩咐道:「蛇奴﹐妳去看看。」
   一個戴著面具的侍奴如鬼魅般現出身形﹐她身上穿著黑亮的皮革﹐腰間繫著一條布滿丁結的長鞭﹐雖然沒有開口﹐但給眾人帶來巨大的壓力。場中溫度彷彿憑空低了幾度﹐眾人都屏住呼吸。她繞著三小姐走了一圈﹐伸手撈起衣角。
   蛇夫人摸了摸下裳幾點不起眼的污跡﹐然後舔了舔指尖﹐「是血跡。」
   邳家三小姐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坐倒在地。
   雲如瑤柔聲道:「妳們在牢中﹐每三人一顆窩頭﹐一瓢水﹐到得第二天便有人忍不住﹐向獄卒乞食﹐三小姐難道忘了嗎?」
   少女雙手掩面﹐低低哭泣起來。
   雲如瑤笑了笑:「莫以為我是心腸軟的。雁兒﹐帶她下去餓兩天﹐她便知該怎麼做了。」
   院中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一連處置兩個邳家的女眷﹐一個是主母﹐一個是未出閣的小姐﹐都被打發去青樓﹐剩下的婢妾不敢出聲﹐屏息聽著新主人的發落。
   雲如瑤道:「不管妳們以前是什麼身份﹐如今都是我商會的奴婢。我們雖是商家﹐行事也有分寸。妳們之間能吃苦、肯上進的﹐自可去鋪上做工﹐不想操努﹐又不能守身如玉的﹐去青樓也是彼此兩便。」雲如瑤淡淡道:「就這樣吧。雁兒﹐妳們去分派。」
   滿院的女子被分別帶下﹐不多時便陸續散開。
   程宗揚笑道:「還眞有幾分主母的樣子。」
   雲如瑤起身幫他除下外衣﹐一邊道:「多誇了小紫妹妹﹐若不是她讓那幾個侍奴打聽出底細﹐奴家也難讓這些人服貼。」
   「遊治臺?」程宗揚有些奇怪的問道:「坊里有這東西?不會是富安招來的那些吧?」
   「不是那個。」雲如瑤道:「是奴家讓人建的。不說來往的客商﹐便是商會的人也要有個消遣的去處。」
   程宗揚躊躇一下﹐「讓人去當妓女是不是不太好?」
   雲如瑤用團扇掩住小嘴﹐輕笑道:「難怪小紫妹妹說你是濫好人……郎君放心﹐挑去遊治臺的都是有緣由的。像邳家的少夫人欠著好幾條人命﹐那位三小姐也是個浮浪的性子。邳家有志氣的﹐當初破家時就已經自盡﹐獨留下她們兩個﹐顯然是不捨得死。她們既然打定主意忍辱也要苟活﹐我又何必好心供養著她們?」
   程宗揚暗自嘆口氣﹐雖然他並不認可﹐但雲如瑤說的確實沒錯。她們雖然哭哭啼啼。既然選擇苟活﹐未嘗不知道自己的下場﹐雲如瑤只是沒有給她們僥倖的機會。
   雲如瑤道:「其她的多半是邳家的歌姬﹐她們平素錦衣玉食﹐以色事人﹐既做不得工又難以使喚。商會裡都是些年輕力壯的男子﹐眼下來了這些女人﹐說不定要鬧出什麼事。與其放在別處彼此不相安﹐不若把那些不安分的打發出去﹐不來免得鬧出事端﹐壞了風氣﹐一來遊治臺的衣食比照邳家待遇﹐她們也好享受幾日。況且我也讓雁兒問了﹐總要願意才好打發去。」
   程宗揚略微安心一些﹐只要不是逼良為娼就好。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女子都是罪奴﹐稱不上什麼良家。「妳作主就行。院裡留的奴婢夠不夠用?」
   雲如瑤白了他一眼﹐「郎君是覺得留得太多了吧?」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多個奴婢﹐在他看來確實是挺多的。「商會這麼多男子﹐總要留些合適的﹐將來好婚配。」雲如瑤笑著推他一把﹐「可不是給你留的。」
  「有我瑤兒珠玉在前﹐那些庸脂俗粉﹐我連看都懶得看!」程宗揚氣節十足地說著﹐一邊抱起雲如瑤往屋內走去。
   雲如瑤攔住他的手﹐小聲道:「奴家今晚要和小紫妹妹說些話﹐讓凝奴陪你好了!
  「辦完事再說﹐只要妳乖乖的﹐最多半個時辰……」
   …………
  「這也太簡陋了。」程宗揚拍了拍還沒有上漆的木柱﹐搖了搖頭。
   這座被命名為「遊治臺」的建築只用短短數日就建造完畢﹐能這麼快不是因為漢國的工匠效率驚人﹐而是整個建築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大廳的主體是三十二根鐵杉木組成的柱子﹐正面一排四根﹐一共八排。那些柱子牢牢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的高度超過兩丈﹐間距中間略寬﹐兩邊略窄。外面用竹子編成籬笆﹐掛上草做為牆壁。由於沒有足夠大的苫席﹐建築只在兩邊苫頭﹐中間部分的頂部空著﹐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的星光。
   程宗揚抬頭望著柱頂:「連大樑都沒有﹐這還能叫房子嗎?」
   馮源道:「外面看起來是寒酸了些﹐但裡面還過得去。」
   程宗揚舉步入內﹐只見整個大廳沿著柱子左右兩列隔出十二個獨立的房間﹐最後一排被單獨隔開﹐裡面架上木梯﹐做成上下兩層的內樓。與外表的簡陋不同﹐廳內的地上鋪著猩紅的地毯﹐四周掛著繪滿圖案的絨幕﹐張起幾重五彩的輕紗﹐再加上幾盞十六瓣的蓮花燈﹐立刻顯得華麗起來。
   程宗揚正在查看﹐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古怪!古怪!衛七少﹐你們漢國的院子裡幹嘛要搭座木臺子?」
   旁邊一個公子哥兒道:「我也是頭一次見﹐莫不是搭了腳手?」
   「我見識不多﹐」高智商道:「可哪有這麼低的腳手?要說是勾欄也沒有這種直來直去﹐還不帶欄杆的。」
   程宗揚不禁莞爾﹐大廳正中兩排木柱之間有一座長長的木臺﹐從內樓一直延伸到大廳前端。木臺寬及丈許﹐高度卻只有兩尺﹐猛然一看的確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公子拍了拍木料:「這些木材都沒有脫過水﹐雖然鐵杉木質地實密堅固﹐不脫也能使用﹐但總不及曬乾的耐久。」
   高智商道:「脫水要好幾年﹐先湊合著用吧。咦?師父!師父!」
   高智商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師父!你也在啊!這是城裡衛家的七公子!單名一個衛字。這是我師父﹐盤江程氏的少主﹐程氏商會的東家。」
   衛衡拱手道:「久仰!久仰!」
   程宗揚有些意外﹐舞都的豪強對寧成畏如猛虎﹐連帶的對自己也敬而遠之﹐沒想到高智商這個冒名的小廝倒和他們先拉上關係。」
   程宗揚心笑著拱手﹐「久仰!」
   高智商道:「衛七少在家裡也聽說七里坊熱鬧﹐今天正好有空﹐一起來逛逛。師父﹐咱們這遊治臺怎麼跟別的地方都不一樣?」
   那木臺程宗揚一看就知道是死丫頭的主意﹐他敢打賭﹐這丁型臺在整個六朝都沒有。
   程宗揚笑道:「這是遊治臺的特色﹐衛公子若有興趣不妨觀賞一番。」
   衛衡也不客套﹐抱拳道:「叨擾!」
   馮源進去吩咐幾聲﹐隨即幾名小婢搬來几案、座榻﹐奉上瓜果酒水。
   漢國平常都是席地跪坐﹐看到座榻﹐衛衡不免有些新奇﹐「這是胡床?」
   「這比胡床舒服。」高智商脫了鞋往榻上隨意一靠﹐招呼道:「衛七少﹐嘗嘗這酒﹐臨安大內的內府流香!能在舞都喝到可不容易。」
   衛衡結交高智商原本是投石問路﹐他出身舞都的豪強大族﹐其實不把這個小廝放在眼裡﹐不過此時看到高智商的作派﹐雖然其貌不揚﹐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番貴氣﹐顯然是享受慣的﹐不禁暗自訝異。
   高智商挻著臉道:「師父﹐有什麼好玩的?」
   程宗揚笑道:「多半是讓那些女子走走路吧。」
   「哦……」高智商恍然大悟﹐其實一點都不明白﹐但這不妨碍他吹噓﹐一臉自負地說道:「七少﹐邳家的歌姬你以前見過吧?」
   衛衡微微一笑﹐「倒是見過一些。」
   「有我們商會調教過﹐保證和你以前見過的不一樣!」高智商轉頭道:「對吧﹐師父?」
   程宗揚笑道:「怕是讓衛公子見笑了。」
   小婢們斟了酒﹐奉上瓜果﹐她們都是邳家的婢女﹐剛從牢獄出來﹐一個個餘驚未消﹐好在都是伺候慣的﹐並不生疏﹐反而更加小心謹愼。
   程宗揚欠了欠身﹐「衛公子少坐﹐我去後面看看。」
   「程少主客氣了。」
   程宗揚走到後面的隔間﹐高智商追上來笑嘻嘻地道:「前日我從太守府裡出來﹐正好遇見他路過﹐攀談幾句就認識了。我打聽過﹐他是衛家庶子﹐平常沒人管束﹐是個好遊蕩的﹐與城裡豪強的子弟大都相熟。」
   難怪衛衡會與智商結交。漢國嫡庶分明﹐一般的庶子比起家奴身分也高不了多少。不過這些庶子畢竟出身富貴﹐平素出沒豪門﹐倒是上上下下都能說得上話。衛家主動讓子弟接近他﹐打的主意不問可知。
   程宗揚怕的是舞都豪強把門一關﹐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他們肯露面最好不過。馮源道:「要不要我再請些人來?有幾個買木料的客人跟我相熟﹐如今都在城裡﹐多叫幾個人也熱鬧。」
   程宗揚盤算一下﹐「不能叫太多﹐有三四個人就行。遊治臺還沒開張﹐今晚只當是請幾個好友私下聚聚吧!」
   「成「」馮源答應一聲﹐自去叫人。
   高智商也想走﹐程宗揚道:「既然來了就跟我一起轉轉吧。」
   高智商跟著程宗揚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地方還不錯﹐就是住的擠了些。」內樓是臺中諸女暫時的棲身處。雲如瑤所料不差﹐除了幾個侍妾﹐願意來的都是邳家昔日的歌妓。這些女子原本就是邳家豢養來供客人歡娛的玩物﹐聽聞遊治臺的衣食用度都比別處高出幾等﹐便有不少人暗暗動了心思。再看到連以往的主母也被打發來接客﹐這些女子紛紛拋開矜持﹐雁兒一問便點頭應允。願意到遊治臺接客的妓女一共二十四人﹐再加上十幾名婢女都住在內樓﹐確實擁擠了些。
   兩人剛踏入樓內便聞到撲鼻的脂粉香氣。聽到聲音﹐一個女子從樓裡出來﹐她身材高挑﹐穿著天青色紗衣﹐寬大的衣袖從肘間垂下﹐露出兩條雪藕般的手臂;衣襟開成心型﹐酥胸半露﹐白花花的蕩人心魄。
   高智商一看﹐身體就酥了半邊﹐連口水流出來都未察覺。那女子容貌艷麗﹐身材飽滿﹐充滿成熟而性感的風情。見到高智商的呆樣﹐她眼波一轉﹐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笑容有三分媚艷﹐倒有九分挑逗。高智商三魂頓時飛了兩魂﹐直勾勾盯著那女子﹐半晌才喃喃道:「師父﹐這美人兒是誰?」
   「你紫姐姐的節奴。」
   高智商像被人抽了一記耳光似的清醒過來﹐立刻擦去口水﹐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樣﹐一點多餘的想法都沒有。
   程宗揚道:「我徒兒還嫩著﹐少施展妳們那些媚衛。」
   蛇夫人連忙收起媚態﹐躬身道:「是。」
   「雁兒呢?」
   「雁姑娘不喜歡此地﹐讓奴婢和罌奴在此照看。」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2-24 03:53

   遊治臺畢竟是青樓﹐雁兒不肯來也可以理解﹐程宗揚不明白的是瑤丫頭的心思﹐她一個豪門千金竟然建了一座青樓﹐這事如果傳揚出去﹐雲家的面子還往哪裡擺?
   程宗揚心裡嘀咕﹐她不會是打算用這種方法逼哥哥們服軟吧?如果眞是這樣﹐瑤丫頭只怕是打錯主意。憑他對雲蒼峰和雲秀峰的了解﹐這兩人一個外和內剛﹐一個面冷心熱﹐都不是會受人要脅的性子。
   雲如瑤與他私奔已經突破雲家的底線﹐再搖身一變成青樓的老鴇﹐雲家知道後非但不可能讓步﹐反目成仇的可能性倒是是高到爆燈。雲如瑤眞要這樣敗壞雲家的名頭﹐只會讓兄妹間原有的情分化為烏有﹐使事態徹底無法收拾。
   程宗揚正是因為放心不下﹐才趕在遊治臺開張之前來看看。
   蛇夫人看出主人懷著心事﹐不敢過去撩撥﹐她挽著高智商的手笑道:「衙內方才是說地方狹窄嗎?」
   被主人警告之後﹐蛇夫人不敢再施展媚術。她妝容依舊﹐但眉眼間少了那番驚心動魄的媚態﹐在高智商面前像個溫和的大姐姐一樣親切近人。
   高智商長吁一口氣﹐頓時輕鬆起來﹐笑嘻嘻地道:「我是怕蛇姐姐這樣的美人兒被擠壞了。」
   「好個油嘴的小子。」蛇夫人笑道:「這遊治臺的房間都是紫媽媽和瑤夫人安排好的﹐你瞧﹐外面有十二間綉閣﹐將來遊治臺的十二金釵每人一間名為金釵閣。剩下的兩人一間住在內樓﹐算不得擠。」
   「什麼十二金釵?」
   蛇夫人笑道:「這是瑤夫人的主意﹐等遊治臺開張﹐便從樓裡的姑娘中間選出十二個最受客人憐受的美人兒﹐號稱十二金釵。到時不僅自己住一間大房﹐享受錦衣玉食﹐還有小婢服侍﹐比起小姐也不差。」
   說話間﹐三人上了樓﹐中間一處大廳內聚著十幾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見到兩名男子過來﹐那些女子眉眼含春﹐有意無意地流露出幾分挑逗。當日這些女子蓬頭囚衣﹐程宗揚沒看出什麼好﹐此時從頭到腳妝飾一新﹐一個個亮麗奪目﹐確實有幾分姿色。
   柱子邊跪著一名女子﹐她烏亮的髮絲挽成偏在一旁的墮馬髻﹐白晳的面孔精心妝扮過﹐眉枝如畫﹐只是這會兒雙手抬起﹐頭頂扶著一只茶盞﹐身子直挺挺地跪著﹐一動也不敢動。
   穿著丹紅衫子的罌粟女在她面前﹐見到程宗揚進來便屈膝道:「主人。」
   程宗揚認出那女子是邳家的少夫人﹐「怎麼回事?」
   「小桃紅在樓裡跟人爭吵﹐奴婢教她規矩…」
   「小桃紅?」
   罌粟女笑道:「是瑤夫人給她起的新名字。」
   程宗揚不記得那位少夫人原來叫什麼﹐但她出身名門﹐名字總不會差﹐如今換成「小桃紅」﹐頓時顯得風塵味十足。
   蛇夫人喝道:「賤婢!還不見過主子?」
   那女子難堪地側過臉﹐低聲道:「老爺。」
   程宗揚懶得問她們為何爭吵﹐吩咐一句:「伺候好衙內。」然後往裡面的房間走去。
   推開門便看到一條小白狗﹐牠四肢伏地﹐身體微微後蹲﹐耳朵和尾巴竪得高高的﹐氣勢洶洶地盯著他﹐喉嚨發出狺狺的狀聲﹐充滿威脅。
   程宗揚腳一勾﹐把小賤狗掃地出門﹐然後砰的閞上門。
   「就知道妳在這裡。」
   「別吵……」小紫神情專注地拿著銅鑷﹐把一個細如米粒的零件裝進機括﹐喀的一聲輕響﹐那個零件立刻旋轉起來。
   「都說聰明人能一心兩用﹐一邊做飯﹐一邊還不耽誤生孩子﹐妳不能分一半心思跟我說說話?」
   「大笨瓜。」
   「搞什麼飛機?」
   程宗揚湊過來﹐突然大叫一聲:「幹!眞的能飛啊?」小紫合上機括﹐那個拇指大的物體像金龜子一樣飛起來﹐在空中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程宗揚一臉驚愕﹐小紫卻不滿地皺了皺鼻尖:「還不行。」她一把抓住那個物體﹐指尖輕巧跳動著﹐片刻間﹐那個物體被拆成一堆細小的零件。
   小紫專心致志地調整部件﹐雙眼亮晶晶的﹐不時閃動起異樣的光芒。程宗揚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不捨得離開﹐只好在一旁三心兩意地等著。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程宗揚皺了皺眉﹐起身出去。
   「怎麼回事?」
   罌粟女道:「賽玉墜﹐就是邳家那小姐﹐要從樓上跳下去尋死﹐幸好被衙內攔住。」
   程宗揚一陣火大﹐她要眞想死早在牢裡死﹐何必等到這會兒來鬧?
   蛇夫人也道:「客人已經來了。」
   程宗揚道:「雖然來的只是衛家一個庶子﹐但舞都的豪強都看著咱們。不安分的先捆起來﹐免得出亂子。給瑤姑娘幫忙的是妳們兩個?」
   「是。」
   「一會兒誰去下面?」
   蛇夫人道:「是奴婢。」
   「罌奴﹐看好她們﹐想死可以﹐別打擾旁人﹐明白了嗎?」
   罌粟女面露難色:「瑤夫人有差事交給奴婢。」
   「高智商!」程宗揚吩咐道:「你看著她們。」
   「我?」高智商一臉愕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怎麼?跟著你哈大叔白練了?」
   高智商一挺胸﹐「是!」
   「別讓客人等得太久﹐妳們去吧。」
   兩名侍奴領命退下﹐帶著哥妓陸續離開﹐不多時便人去樓空。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2-26 03:22

【第三章】
   夜色已至﹐廳中燈光逐漸亮起。遊治臺頂部沒有完全封頂﹐通風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廳內輕紗飄舞﹐上風處放著兩只熏爐﹐爐中香氣四溢﹐如蘭似麝﹐襯著如水的月光﹐宛如仙境。
   玻璃在六朝並不罕見﹐臺中的燈盞上都加了玻璃罩﹐淡黃的光焰在風中微微搖曳﹐隔著淺綠的玻璃﹐透出水晶一樣的光澤。
   廳中的客人除了衛衡﹐還有三名前來購買木材的賓客﹐其中一名是來自晴州的商賈﹐另兩名是諸侯負責採辦的家臣。他們都見慣豪門的富貴﹐遊治臺的陳設雖然精緻﹐但算不上精奇﹐只是對那座木臺頗覺好奇。
   程宗揚與眾人見了禮﹐寒暄幾句。兩名家臣都是漢國諸侯門下﹐前來購買鐵杉木時與馮源和高智商等人打過交道。如今邳家犯事﹐山間的採伐已經停止﹐兩人只好在舞都停留﹐等待復工。七里坊雖然熱鬧﹐但終究剛開張﹐連間象樣的客棧都沒有﹐他們都住在驛館﹐這次是馮源專門把他們請來。
   那名商賈倒是住在坊內﹐他沒有文書﹐只能在客棧落腳。七里坊一建成﹐他就搬過來﹐這時含笑起身拱手道:「鄙姓程﹐單名一個鄭字。」
   程宗揚心裡嘀咕:這位也姓程?不會是我的哪位老祖宗吧?
   「久仰!久仰!」程宗揚客套幾句﹐笑道:「遊治臺要到明日才開張﹐幾位都是我們七里坊的好友﹐今晚才特意請諸位來看看﹐如果有哪裡不妥還請諸位多多指教。」
   開業之前小範圍的私下聚會﹐顯然是把幾人當成朋友。幾人都覺得面上有光﹐笑道:「少主客氣了。單看遊治臺的佈局便知少主眼光見識非同一般﹐今日叨擾﹐實屬有幸。」
   臺後傳來一陣絲弦的輕響﹐宛如一泓清泉﹐令人暑意盡去。接著有人吹起笛簫﹐曲聲柔婉動人。
   「好!」程鄭先讚了一聲。
   絲竹聲中﹐木臺上香影搖曳﹐一個麗人從臺後拖邐走來。隨著她的腳步﹐佈置在木臺兩邊的燈盞逐一亮起﹐不過燈盞亮度並不高﹐又放得極低﹐只看到她妖嬈的身影在燈光間微微一亮﹐又沒入黑暗﹐驚鴻一瞥間流露出萬種風情。
   那女子走到臺前﹐腳邊最後兩盞燈也亮了起來。在她身後﹐木臺兩側璀璨的燈光猶如群星﹐與空中的月色相映成輝。身形卻朦朧不清﹐只能看到那女子穿著一雙奇特的鞋子﹐那鞋子前端窄窄地貼著地面﹐後面卻是一根又細又長的尖根。鞋底緊貼著纖足柔美的曲線﹐鞋面猶如水晶般透明﹐露出裡面一雙白生生的玉足。接著是白美的小腿和青色的裙裾。再往上﹐燈光變得模糊﹐只能看到腰腿和胸首的輸廓。
   六朝豪門飲宴通宵達旦的不在少數﹐但都是紅燭高燒﹐燈影交織﹐光線越亮越好。遊治臺其道而行之﹐卻是別具風味﹐幾名客人都不由自主地從坐榻上直起腰﹐身體微微前傾﹐想看清這女子是何等尤物。
   忽然一道雪亮的光柱從天而降﹐從頭到腳將那女子籠罩在光柱下。那女子曼妙的身影彷彿從夜色間脫穎而出﹐整個人變得明亮而耀眼﹐令周圍和星月和燈盞都變得黯然無光。
   所有的光線似乎匯聚在那女子身上﹐使她的每一根髮絲都清晰無比﹐甚至比白晝下更加奪目。她的雙手握在身前﹐臂上纏著輕紗﹐翩然若仙﹐精心修飾過的眉眼媚艷生姿﹐心型的襟領間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胸乳﹐在光線照射下﹐白膩的肌膚彷彿發出光來。
   那女子嬌聲道:「今夕何夕﹐各位嘉客玉趾光臨﹐聚此遊治之臺。敝處別無長技﹐唯有幾件新裁的衣裳。奴家已經讓女兒們換上﹐以娛耳目。」
   話音未落﹐光柱隨即消失﹐臺上重新陷入黑暗。幾位客人來不及驚嘆便聽到一陣悠揚的樂曲聲﹐接著光柱落在木臺後方。這回眾人終於看清楚﹐光柱落在臺上形成一個圓形光圈﹐一個女子沐浴在耀目的白光下﹐帶著流溢的光華冉冉行來。
   她穿著一件紅色薄衫﹐裁剪極為精緻﹐衣領下方鏤空出一個水滴狀的開口﹐露出雪滑的乳溝。尤為出奇的是她的衣裳下襬從腰側開岔﹐變成前後兩片長裾﹐裸露出裡面的玉腿。兩片長裾只有一掌寬窄﹐彷彿鮮紅的流蘇垂在腿間。
   雪亮的光柱下﹐兩條修長潔白的美腿完全暴露出來﹐在臺上優美她邁著步子。隨著她腳步的移動﹐裙裾在腿間蕩來蕩去﹐似乎隨時都會滑開﹐露出兩條大腿間誘人的妙處。賓客們的目光隨之搖蕩﹐心神搖曳。
   在衛衡等人看來﹐超過二十步的木臺原本覺得實在太長﹐然而此時卻短得令人髮指﹐彷彿短短一瞬間﹐眾人連女子長得什麼容貌都沒看清﹐就走到盡頭。光線隨之消失﹐只剩下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輪廓。
   程宗揚好笑之餘又有幾分讚嘆﹐瑤丫頭和紫丫頭湊在一起果然是奇思妙想層出不窮﹐不僅從太泉古陣帶來的衣物派上用場﹐還想起用手電影筒來打光。
   放在六朝﹐效果確實夠震憾的。話說回來﹐太泉出品的手電筒亮度的確夠強﹐快趕上探照燈了。
   絲竹聲漸漸低落﹐最後消失無痕﹐接著飄渺的歌聲響起:「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一個盛妝女子伴著歌聲踏上木臺﹐她穿著華麗的長裙﹐衣料在幽藍中帶著星星﹐點點暗紫色﹐走動間散發出水晶一樣的光芒。她的長裙後襬拖到臺上﹐前面收到膝上﹐鑲著蓬鬆的花邊﹐就像一簇怒放的繁花﹐中間露出一雙白生生的小腿。一直走到木臺中央﹐光柱慢慢向後移去﹐眾人才發現她長裙的鏤空的﹐露出白玉一樣的背部。
   簫聲響起﹐又一個女子出現在木臺上。這一次光柱先落在她的腿上﹐只見她雙腿裹著一雙薄如蟬翼的長襪﹐那襪子竟然是從未見過的黑色﹐從腳尖一直到大腿中部﹐完整勾勒出腿部柔美的曲線﹐長襪上方則是兩截雪白的大腿。她大腿豐滿圓潤﹐在黑色絲襪襯托下不僅愈顯白嫩﹐而且充滿妖冶的魅力。
   停頓片刻之後﹐光柱再往上移﹐照出她股間窄小的內褲。那條內褲呈三角狀﹐與絲襪一樣是黑色質地﹐細薄無比﹐在強光照射下薄得幾乎透明﹐甚至連私處的形態都隱約可見。
   幾名客人早已看得目眩神馳﹐連衛衡也氣血翻湧﹐一手拿著酒樽﹐一手緊緊按著座榻的扶手﹐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
   程鄭抹了把汗﹐低聲對程宗揚道:「這遊治臺果然令人大開眼界﹐單是走這幾步便佔盡風情﹐佩服!佩服!」
   程宗揚笑道:「時間匆忙﹐太過簡陋﹐兄臺若不嫌棄﹐往後多多光臨。」
   「好說!好說!如此絕妙美色﹐便是趕我也趕不走的。」
   兩人說笑幾句﹐程鄭道:「鄙人祖籍秦國﹐近年來才遷居晴州。方才聽聞少主也是同宗﹐不知少主是哪一支?」
   程宗揚胡謅道:「當年祖上為了避禍﹐遷居盤江﹐如今已經有幾百年。早年的族譜早已散失﹐到底出自哪裡﹐我也說不上來。」
   程鄭感嘆道:「敝宗居秦也不過是數十年前的事﹐再往前也是渺茫難尋。但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往後兄弟這裡﹐我可要多多打攪。」
   「老兄來光臨是給我面子。」程宗揚拿出一張竹制描金的卡片﹐「這張VIP貴賓卡還請老兄笑納﹐不僅七里坊﹐只要是我盤江程氏的產業﹐都會把老兄待如上賓。」
   「VIP」程鄭看了看﹐然後小心收好。
   周圍發出一陣驚嘆﹐兩人抬眼看去﹐只見臺上是一道朦朧的白色身影﹐燈光還沒有移來﹐只能看到她身體的曲線﹐從足到首沒有絲毫衣服的痕跡﹐竟然是身無寸縷﹐只是在暗處模糊不清。
   光圈在木臺上移動著﹐先照到她的足尖﹐然後攀上光潔的小腿﹐接著是玉膝、大腿……一路都是白得耀眼的肌膚。光柱快要移到大腿根部時﹐她玉手忽然一展﹐一片粉紅色的雲幕展開﹐卻是一柄巨大折扇正巧將身體遮住。折扇邊緣鑲著柔軟的花邊﹐張開時將她的軀幹大半掩住﹐只露出粉臂玉腿。
   燈光下﹐那女子面帶春意﹐白美的玉足柔柔落下﹐娉娉裊裊地從臺上走來﹐她雙手各有一柄折扇﹐一柄掩在身前﹐一柄遮在身後﹐中間的玉體若隱若現﹐就像磁石一樣牢牢吸引眾人的目光。
   走到木臺中央﹐她的身體忽然一旋﹐兩柄折扇仍然一柄在前﹐一柄在後﹐只是交換位置。每個人都知道她交換時胴體裸露出來﹐但驚鴻一瞥間誰也沒看多清多少﹐不過那種香艷而且旋旎的風情﹐比單純的裸露更誘人百倍。
   衛衡拍著扶手怪叫一聲﹐再忍耐不住﹐叫道:「程少主!這個我要了!」程宗揚笑道:「衛公子何必著急?後面還有。」
   衛衡道:「不成不成!這些美人兒太會勾引人!我衛七自負見過不少美色﹐這會兒才知道自己是傻瓜。瞧瞧這些美人身兒一個個都跟仙女下凡似的!再看下去我就該撲到臺上出醜了!就這個美人兒!多少纏頭?我加兩倍!」
   程宗揚笑道:「遊治臺還沒開張﹐要什麼纏頭?既然衛公子喜歡﹐就讓她來陪公子好了。」
   那女子媚聲道:「奴家聽衛公子吩咐。」
   「那好!」衛衡跳下座榻﹐嚷道:「妳先把扇子放下來!眞活活饞死我!」那女子嫣然一笑﹐收起折扇﹐露出光潔的玉體﹐只見她雙乳高聳﹐乳尖上蓋了一個比錢銖大不了多少的粉紅罩子﹐只勉強遮住乳暈﹐上面還用細鏈掛著兩只銀鈴。下身遮羞的褻衣更是幾條比手指還細的絲線﹐前面一塊兩指寬的布料淺淺遮住羞處。
   衛衡躍到臺邊﹐一把抱起她白光光的雙腿﹐就那麼往閣中走去。
   兩名諸侯的家臣早已看得心浮氣躁﹐主人既然發話﹐當即各自挑了一名自己中意的美人兒。程鄭也隨著眾人選了一個﹐分別帶入閣中享受。不多時﹐兩邊的錦閣便亮起燈火﹐帷幕中隱隱傳來淫聲笑語。
   外面絲竹聲一響起﹐高智商心裡就像貓抓似的坐卧不寧。他本來就是愛玩樂的性子﹐如果不是這幾個月被哈迷蚩教訓﹐多少知道些分寸﹐這會兒早就飛奔出去與眾人同歡。
   房裡還有兩女子﹐一個是邳家小姐﹐另一個是邳家那位年輕的夫人。她們手腳都被捆著放在床上﹐床帷垂下﹐只露出兩對纖足。
   帳內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公子……」
   高智商拿著燈盞過去﹐一手掀開帳子。那位邳家小姐因為鬧著要跳樓﹐怕她叫嚷﹐嘴巴還被塞住﹐開口是那個標緻的少婦。
   她輕聲道:「奴家手腳都麻了……求公子幫幫忙﹐把奴家的繩子鬆開……」
   「那可不行。」高智商一口回絕﹐「下令捆妳們的是我師父﹐沒有我師父的吩咐﹐誰也不敢解開繩子。」他打量那少婦幾眼﹐笑嘻嘻地道:「妳叫什麼名字。」
   「奴家……」少婦露出幾分羞色﹐小聲道:「小桃紅……」
   「好名字。」高智商涎著臉道:「繩子我不敢幫妳解﹐要不我替妳揉揉?」少婦垂目不語﹐高智商對這種事情智商不是一般高﹐當下踢掉鞋子爬到床上﹐把枕頭往旁邊的邳小姐頭上一丟﹐遮住她的視線﹐然後把那婦人抱在懷中。
   「哎呀!好痛……」
   「膝蓋都腫了啊!妳怎麼得罪那兩個侍奴姐姐﹐被她們的罰跪?」
   少婦眼含淚光﹐「奴家被那幾個賤婢嘲笑﹐一時氣憤不過還了句嘴﹐就被兩個姐姐罰跪!」
   「她們幹嘛笑妳?」
   「奴家又不是她們那樣歌妓出身……有些事……一時做不來……」
   「這就是妳的不是。」高智商道:「都是女人﹐她們做得﹐妳有什麼做不得的?像妳們這樣壞了事的人家﹐本少爺也見過幾個。別管原來什麼樣的富貴﹐倒了臺就是落勢的鳳凰不如雞。我跟妳說﹐以前在臨安的時候﹐有位侯爺落勢﹐我們十三太保的兄弟把那侯爺的夫人。小姐都弄來當奴婢﹐在席間讓她們光著屁股斟茶奉酒。那個侯爺夫人又白又嫩又水靈﹐我們兄弟一邊喝酒﹐一邊輪流上她﹐眞是過癮」
   聽他說得露骨﹐少婦臉上時紅時白﹐過會兒才道:「奴家聽她們都叫公子衙內?」
   「沒錯!」高智商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是正經的衙內都指揮使﹐響噹噹的武職!」
   「公子原來是貴人家子弟。」
   「那當然!我爹是宋國太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管事的富安、劉詔他們都是我爹爹的手下。」
   高智商對自己的家世一點都不隱瞞﹐可那婦人當他是吹噓。但即便他是信口開河﹐新主人對他的看重卻作不得假。這些日子雖然樓裡的衣食用度沒有虧待她們﹐但到底是青樓。她縱然家破人亡﹐終究有幾分姿色﹐怎甘心做個倚門賣笑的娼婦?少婦一邊被他揉弄﹐一邊嬌喘細細地小聲道:「奴家蒲柳之姿﹐若能中公子的意﹐只求能與公子為奴為婢……」
   高智商大搖其頭:「這可不成。我現在隨著師父修行﹐還要牽馬劈柴﹐若敢在身邊留個奴婢﹐哈大叔非要打死我不可。噢﹐我知道了﹐妳想找個靠山對不對?」
   少婦臉上一紅﹐她卻不知道這個瘦伶伶的小子是臨安響噹噹的花花太歲﹐最擅長的就是淫人妻女﹐她就是一聲不響、橫眉冷對還少不得受他撩撥﹐何況這會兒魚在砧上?沒等她反應過來﹐高智商摟住她的粉頸滿滿地親了一個嘴﹐然後去解她的衣帶。少婦大窘﹐本能地掙扎幾下。
   高智商拍著胸膛道:「有我罩著﹐保證臺裡的女人不敢隨便欺負妳。」
   少婦悄悄朝旁邊的邳小姐看了一眼。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2-25 10:08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2-26 09:52

   「她有什麼好看的?」高智商道:「跟妳說﹐本公子就喜歡妳這樣的女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風情有風情﹐比那種未經人事的丫頭片子強多了。」
   高智商一邊說﹐一邊在她身上摸弄﹐「妳叫什麼來著?」
   「小桃紅。不要……」少婦攔住他的手﹐「有人……」
   「她在旁邊又怎麼樣?」高智商張開手﹐毫不客氣地在邳小姐的胸乳上捏了幾把。少女手腳被縛﹐嘴巴也被塞住﹐只在枕下發出唔唔幾聲低泣。
   「怕是一會兒有人會來……」
   「底下才剛開始﹐至少得到一個時辰。」高智商被哈迷蚩管束得死死的﹐這幾個月別說女色﹐連女人的手都沒拉過﹐這會兒早已按捺不住﹐摟住少婦就要求歡﹐「小桃紅親親﹐咱們也來樂一樂……」高智商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小桃紅滿面羞態﹐半推半就地被他摟著腰扯開衣帶﹐把裙子拽到臀上。她手腳都被捆著﹐即使到了這時候﹐高智商也沒有鬆開繩索﹐只把她的裙子和褻褲扒到腳間﹐露出一截白光光的身子﹐接著將她雙膝一分開﹐一手伸到她股間。
   這少年竟然是個老手!能進到遊冶臺的男人不多﹐這少年算是一個﹐小桃紅原想讓他嘗些甜頭好有個依仗﹐最好是引得他為她贖身﹐好脫離苦海。沒想到他竟然深暗其道﹐只摸弄幾下﹐她整個身子便軟了。她的雙膝被那少年分得張開﹐敞露出下體的羞處﹐那少年一手在她股間那個羞人的地方又揉又捻﹐不多時便讓她玉體亂顫﹐蜜穴水汪汪吐出蜜汁。
   高智商在臨安跟師父學了一點房中術﹐這會兒施展出來﹐沒幾下就搞定小桃紅。他抱著少婦翻個身﹐讓她趴在床邊。
   小桃紅雙手被綁在身後﹐上身伏在床上﹐豐腴肥美的大白屁股高高翹起。高智商扒開她的臀肉﹐先讚了一聲﹐然後解開褲子對著她濕膩的蜜穴硬生生搗進去﹐一邊捅弄﹐一邊連聲叫道:「爽快!爽快!」
   床榻甚高﹐小桃紅的雙膝跪得紅腫﹐又挨不到地面﹐只能彎著一雙玉腿貼在床邊﹐雙足緊緊並著﹐用趾尖勉強支撐身體。隨著少年用力挺動﹐又白又嫩的粉臀被他撞得亂顫﹐蜜穴被那根硬邦邦的陽具來回搗弄﹐整個人都彷彿飛上雲端﹐情不自禁地「咦咦呀呀」叫出聲來。
   兩個正幹得興起﹐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群女子笑鬧著湧入房中。小桃紅身子被遮在帳中﹐又自意亂情迷﹐對外面的聲音恍若未覺。
   那些女子看到紗帳亂晃,連忙相顧噤聲﹐一個女子躡手躡腳地走近﹐然後猛地揭開帳子﹐嬌喝一聲:「好啊!」然後笑道:「快來啊﹐這娼婦正讓人幹屁股呢!」
   小桃紅像被毒蛇咬中一樣﹐身體劇烈一抖﹐潮紅的玉頰一瞬間血色全無。身後傳來一陣哄笑﹐有人揶揄道:「哎喲﹐少奶奶﹐這一會兒工夫就跟人搞上了?」
   「平常裝得人模人樣﹐原來是個下賤胚子。」
   「少奶奶這是攀高枝﹐咱們在下面辛苦﹐她倒好﹐先攀上衙內了。」
   「什麼少奶奶?邳家沒了﹐她這只金鳳凰如今也被剝得光溜溜的。」   
   「哪裡是鳳凰?就是只發騷的小母狗﹐瞧她的浪樣﹐背地裡不定怎麼搖臀擺尾﹐討衙內歡心呢。」
   私下交歡被人撞破﹐ 身下的女子駭得肝膽俱裂﹐高智商卻是滿不在乎。他在臨安時﹐單是身邊伺候的姬妾就有十幾個。平常交歡至少也要三五個姬接、小婢在旁服侍,要不就是和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處狂淫亂嫖;有時看中誰家的妻女﹐想方設法弄來﹐讓人按著手腳行奸也是常事。倒是像平常夫妻一樣﹐只有一男一女的情景還從來沒有過。
   諸女圍攏過來﹐一邊張望﹐一邊笑語不絕。高智商不僅面不改容﹐反而得意洋洋﹐別說就十幾個女子﹐便是再多幾倍人家高衙內也玩過。他費力地挺弄陽具﹐一邊沒心沒肺地笑道:「這小騷貨夾得還眞緊。」
   小桃紅玉臉雪白﹐臀部肌肉繃緊﹐穴口嫩肉緊緊夾住肉棒根部﹐高智商挺弄幾下居然沒拔出分毫。
   周圍看笑話的諸女也覺出異樣﹐有人道:「莫不是這娼婦受驚﹐下面鎖緊了?」
   「姐姐說笑﹐哪裡能鎖緊?」
   「怎麼沒有?以前在府裡﹐邳家那些殺千刀的老爺們弄來各種牲口在院子交尾﹐我親眼看到一公一母兩條狗連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
   「人又不是狗!大家都是女子﹐誰下面不是肉長的?何曾有過這種事?」旁邊的女子嬌聲道:「衙內﹐讓奴婢看看可成。」
   高智商道:「本少爺的陽物不是隨便看的。」
   那女子笑道:「衙內的陽物在小桃紅身子裡﹐如婢想看也看不到。只是這娼婦下面夾得太緊﹐奴婢想瞧瞧稀奇。”
   高智商嘻皮笑臉地說道:「想看﹐讓本少爺親一個。」
   那女子毫不猶豫地獻上香吻﹐讓他痛快地親吻一番。高智商手一揮:「隨便看!」
   嬌笑聲中﹐諸女紛紛伸出手將小桃紅緊繃的臀肉掰開。少婦身體緊繃著﹐白艷的粉臀被十幾只玉手扒得敞開﹐整個蜜穴完全綻露出來。她的蜜穴被陽具塞得滿滿的﹐穴口圓圓張開﹐只露出一圈細細的紅肉。
   一個女子翹起蘭花指在她的穴口捫弄幾下﹐驚嘆道:「果然好緊呢。」
   「奴家也來試試。」
   「哎呀!這娼婦的騷穴像長在衙內的肉棒上面一樣﹐一點縫隙都沒有。」
   明知道自己顏面盡失﹐淪為世人的笑柄﹐但小桃紅幾乎顧不得羞憤。剛才的驚嚇使她險些暈厥﹐等她清醒過來才發現﹐不僅臀部﹐包括大腿內側和腹下的肌肉全都繃得死死的﹐任她怎麼使力都無法鬆動分毫。
   她的舌頭像被釘住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下身繃得越緊﹐越發心急;越心急﹐越無法放鬆。她又羞又怕又痛﹐不會兒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
   一個女子冷漠地說道:「鬧什麼呢?」
   諸女笑聲戞然而止﹐一個女子陪笑道:「回蛇姐姐﹐這賤婢背地裡和衙內交歡﹐被奴婢們撞破﹐結果衙內的肉棒夾在裡面﹐拔不出來。」
   蛇夫人走過來﹐一手伸到少婦臀間摸弄片刻﹐抬頭道:「衙內﹐試試用力拔出可成?」
   高智商扎馬步一樣擺好架勢﹐「來吧!」
   蛇夫人側身坐在床上﹐雙手抱住少婦白嫩的雪臀﹐朝兩邊用力扳開。高智商擰腰往後一扯﹐小桃紅痛得尖叫一聲﹐臀間蜜穴被扯得微微鼓起﹐卻仍未能鬆開。倒是高智商陽具根部的血管猛地鼓脹一下﹐看起來像是要斷裂一樣﹐引得周圍女子一片驚叫。
   高智商也嚇了一跳﹐連忙停住﹐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誇少爺我練過!要不這下就廢了!」
   蛇夫人拔下簪子橫咬在齒間﹐然後兩手抱住少婦白生生的雪臀﹐像揉麵團一樣來回揉弄。等小桃紅呼吸略微放鬆後﹐蛇夫人取下簪子對著她的會陰部位穩穩刺了一下小桃紅的會部。
   小桃紅尖叫一聲﹐屁股像觸電一般劇顫起來。蛇夫人手腕一轉﹐用簪尾在她會陰中一攪﹐只聽啵的一聲﹐陽具猛然從蜜穴中拽出﹐帶出一篷熱騰騰的淫液。
   周圍的女子又是一片驚呼﹐然後一個個掩口而笑:「有蛇姐姐在﹐小娼婦下面夾得再緊﹐也得給蛇姐姐乖乖張開。」
   「小桃紅﹐還不快謝謝蛇姐?」
   高智商看了看自己的傢伙﹐然後吁出一口氣:「還好﹐還好﹐」
   蛇夫人笑道:「衙內既然喜歡﹐盡管拿這賤婢取樂。姑娘們﹐過來給衙內助興。」
   諸女笑著上前﹐有的把小桃紅還在顫抖的臀肉扒開;有智商剝開她的秘處﹐露出紅腫的穴口;還有的伸出玉手殷勤扶住高智商的陽具﹐送到她臀下;剩下幾名女子分別托起兩人的腰臀﹐前推後送。高智商不用費半點力氣﹐就被她們推著幹進少婦體內。
   小桃紅也被人摟住腰﹐把她的大白屁股往高智商胯下亂墩。她的臀部被扒得敞開﹐圓潤的臀球幾乎被掰成一個張開的平面﹐露出裡面雪滑的臀溝和蜜穴。柔艷的性器彷彿一朵嬌弱的鮮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根陽具硬硬插入來回抽送。
   她敞露著自己最羞恥的部位﹐羞處每一絲顫抖、每一處細小的褶皺、每一滴淫液的濺出。包括蜜穴被插弄時每一個反應和變化﹐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叫小桃紅。」高智商讚嘆道:「這名字起得眞貼切!妳們瞧瞧這屁股不就是個大白桃嗎?順著將股溝掰開﹐裡面的美肉又紅又嫩﹐還跟水蜜桃一樣濕答答的直淌水。」
   諸女都笑道:「夫人名字起得好﹐衙內解得也好﹐還有這娼婦也知道湊趣﹐把屁股養得又白又嫩﹐留著讓衙內取樂。」
   另一個女子道:「哎喲﹐這裡還有一個。」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2-26 06:56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 02:26

第四章
   幾名女子七手八腳地把邳小姐扯過來:「這個叫賽玉墜﹐姐妹們都來看看﹐到底是哪裡賽玉墜”
   邳家小姐雖然被枕頭遮住面孔﹐周圍的交談卻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嘴巴被塞住﹐作聲不得。
   顯然邳家對下人遠稱不上寬厚﹐這些歌妓對邳家兩位主母、小姐即使算不得恨之入骨﹐也是充滿鄙夷和怨氣。當下幾名女子一起動﹐不一會兒把改名賽玉墜的邳小姐剝得精光。
   她們在邳家都是專供淫樂的玩物﹐這會兒終於找到機會把昔日所受的羞辱全還在邳小姐身上。她們先扯住賽玉墜的乳頭﹐讓高衙內觀賞她乳頭的顏色嫩不嫩﹐然後擰住賽玉墜的手臂﹐讓她挺起胸乳﹐像拍皮球一樣來回拍打﹐看那對玉乳夠不夠豐滿、彈性如何﹐接著又把那對漂高的乳房揉弄成各種形狀﹐讓衙內欣賞取樂。
   等擺佈完那對乳房﹐幾名女子架起賽玉墜的雙腿,把她的大腿扯成一條直線﹐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前將她未曾嫁人的性器剝開來﹐讓人隨意觀瞧。
   賽玉墜也頗有幾分美色﹐下體小巧而精緻﹐一條光潔的肉縫白白嫩嫩﹐下面是一個水滴狀的凹陷﹐果然像玉墜一般。
   旁邊的女子忽然驚笑起來﹐卻是發現她雖然還未閣﹐卻已不是完璧﹐不由又是一番奚落。這時罌粟女走進來﹐她讓人撐開賽玉墜的嫩穴﹐然後啐了一口﹐抬手給她一記耳光。
   罌粟女和遊冶臺一眾艷妓對賽玉墜奚落笑罵﹐用刻薄的語句將她譏刺得體無完膚。等賽玉墜哭得梨花帶雨﹐蛇夫人才出面來做好人﹐她攔住諸女﹐又對賽玉墜道:「到底是妳自己不檢點﹐不知自重﹐也難怪她們笑話妳。這樣吧﹐妳已經是破過身的﹐便當著眾人的面前和衙內好生交合一番﹐讓大伙看個樂子﹐今日便饒過妳﹐如何?」
   賽玉墜還沒有開口﹐高智商卻道:「本少爺不喜歡吃嫩的﹐還是小桃紅對本少爺的胃口。」
   蛇夫人笑道:「衙內看不上妳呢﹐不若這些姐妹裡妳自己挑一個吧。」
   旁邊一個女子笑道:「便讓奴婢來伺候小姐。」
   「哪裡要姐姐辛苦?我來便是。」
   眾女又是一番糾纏﹐賽玉墜哪裡敢讓她們「伺候?」最後她好生央求蛇夫人﹐等蛇夫人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臨幸她時﹐心裡反而生出一絲感激。
   罌粟人與蛇夫人對視一眼﹐各自含笑。等賽玉墜爬到床上﹐與正被人臠弄的小桃紅並肩躺在一處﹐罌粟女便吩咐道:「把燈熄了。」
   諸女紛紛吹滅燈燭﹐接著光芒亮起﹐將賽玉墜白生生的玉股照得一片雪亮。
   蛇夫人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挺起下身又黑又粗的膠質陽具﹐對著賽玉墜柔嫩的肉穴插進去。
   程宗揚坐在榻上﹐一手挽著雲如瑤柔軟的腰肢。在他手邊﹐一顆光球色影變幻﹐裡面的狂歡仍在繼續。高智商那小子已經射過兩次還沒絲毫疲軟的跡象﹐看來體力大有長進。小桃紅被他從後面、前面各幹了一回﹐這會兒已經渾身無力﹐被人架著騎在高智商腰間上下套弄﹐用她的蜜穴給衙內的肉棒玩倒澆蠟燭。
   旁邊的賽玉墜一雙粉腿被人抬在空中﹐股間如玉墜般小巧的嫩穴被一根粗黑的膠棒捅在裡面來回插弄。羞處被一片刺眼的光芒照得雪亮﹐穴口一圈紅肉纏在棒上﹐隨著棒身挺弄、翻進翻出而帶出一股淫水。她的腳尖晃動著﹐不時擰緊﹐觸電般一陣哆嗦﹐濕淋淋的蜜穴淫液橫流﹐不停泄著身。
   「蛇奴是用了什麼春藥吧?」
   雲如瑤右手挾著一枝筆﹐尾指按著帳冊﹐雙眼一目十行地掃過;左手放在算盤上﹐指尖輕柔地跳動著﹐算珠發出流水般輕快聲音﹐一邊道:「蛇奴那根棒子抹足藥膏﹐便是浪女也要泄足一個時辰。」
   「這樣不太好吧?小桃紅就罷了﹐可是賽玉墜畢竟是未出嫁的嬌小姐。」
   雲如瑤一眼掃過便將整頁的數字盡數收入眼底﹐撥算盤的左手幾乎沒有絲毫停頓、﹐只用了一刻鐘便將七里坊二十家店舖全天的帳目清理完畢。
   她放下筆﹐柔聲道:「若是奴家告訴郎君﹐那個賽玉墜曾經因為小婢倒的水略燙一些﹐就讓人把小婢拉去鞭打以至斃命﹐郎君是不是好受一些?若是郎君再知道因為一個侍姬衝撞她﹐賽玉墜就讓人把一只野貓塞到那侍姬褲中﹐然後扎緊褲腳﹐命人用竹枝抽打野貓直到打死﹐郎君是不是覺得她今日所受﹐是不是報應不爽呢?」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嘆道:「原來邳家的人這麼壞。」
   雲如瑤笑道:「假的啦。」
   「怎麼回事?妳編故事?」
   「小桃紅殺婢的事在舞都城盡人皆知﹐奴家倒沒有冤枉她﹐但冤枉不冤枉又有什麼分別?」雲如瑤道:「她們既然做了奴婢﹐要做的是順從主人﹐以往是賢是惡、是好是壞都無關緊要。難道郎君以為﹐眼前這些事只該壞人承受﹐好人就受不得?」
   程宗揚想了想﹐「還是有區別的。」
   雲如瑤笑道:「但與我有什麼關係?我要的只是乖巧聽話的奴婢﹐她就是十世善人、天仙下凡﹐不聽話也不是好奴婢﹐少不得使盡手段也要馴服她。她便是十世惡人﹐凶悍如蛇奴、罌奴﹐殺人如麻﹐只要乖乖聽話﹐也是好奴婢。」她曼聲道:「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揚不是想為誰討個公道﹐只是一時有些排解不開。而雲如瑤嬌弱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如此冷靜而不受情緒影響的心﹐倒比他更像一個典型的商人。
   「掉文啊?」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再來幾句。」
   雲如瑤玉臉生暈﹐嬌聲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駭之外﹐奴之於郎君﹐唯放浪今世﹐以求歡愉。」
   「那句話是什麼來著?享受上等人的生活﹐下等人的情慾。妳也太文縐縐了。瑤奴!罰妳把屁股舉起來﹐讓老爺享受一番。」
   「是﹐老爺。」雲如瑤乖乖跪下來﹐像個馴服的女奴一樣伏下身子﹐嬌滴滴地道:「不知老爺要讓奴婢怎麼樣服侍?」
   程宗揚壞笑「當然是妳最喜歡的。」
   「哎呀……」雲如瑤一手掩著臀部﹐露出又驚又羞的誘人神情﹐怯生生道:「老爺又要弄奴婢的後庭……花!」
   「什麼後庭花?就是屁眼兒!小婊子﹐老爺第一次幹妳的屁眼兒﹐剛插進一半﹐妳就泄了身子。這次罰妳自己扶著老爺的大肉棒﹐塞到妳的屁眼兒裡面。」
   雲如瑤一邊寬衣解帶﹐露出雪滑的玉臀﹐一邊又濕又媚地膩聲道:「是﹐老爺……」
   天還未亮便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程宗揚霍然起身﹐披上衣物便衝出去。只見夜色中﹐一道黑影揮舞著棍子﹐把一個瘦子打得滿地亂滾。那小子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嚎﹐一邊叫道:「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旁邊房門打開﹐敖潤探頭看了看﹐然後縮回去﹐接著馮源提著褲子出來﹐一邊看著院內的暴力行為搖搖頭﹐一邊唉聲嘆氣地走到牆邊撒泡尿﹐然後又回屋裡接著睡回籠覺。劉詔也出了門小心在遠處看著﹐看到狠辣處不由得暗暗倒吸涼氣。
   青面獸揉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叔公﹐蚊子甚多。」
   哈迷蚩點了點頭﹐一邊劈頭蓋臉地臭揍﹐一邊替高智商趕蚊子。高智商抱著腦袋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木杖從他的肩、背、腰、臂一直打到腳踭上﹐打得像觸電一樣不住抽搐﹐一邊發出變調的尖叫﹐連滾的力氣都沒有了。
   富安也湊過來﹐捧個茶壺在旁看著﹐兩撇鼠鬚心痛得直哆嗦。
   程宗揚愕然道:「大半夜的﹐這是幹嘛?小兔崽子又幹什麼了﹐讓哈老爺子揍成這樣?」
   富安搖了搖頭﹐沒有答話﹐只安慰道:「衙內﹐忍忍啊……」
   高智商怪叫道:「師公!救命啊師父!啊!啊!哈大叔要打死我啊!」
   「小子﹐你幹嘛了?」
   「我錯了!哈大叔我錯了!我再也不碰女人了!」
   富安道:「哈爺定的規定﹐叫衙內半年之內食素戒色。衙內也眞的﹐再忍幾個月就過去了﹐唉……」
   程宗揚知道高智商破了色戒﹐卻萬萬沒想到那小子會冒了這麼大的鳳風險也要搞那個小桃紅﹐色膽也太大了……
   哈迷蚩的木杖如雨點般落下﹐高智商的叫聲也越來越低。程宗揚心裡直犯嘀咕:老獸人不會一口氣把這小子打死吧?
   富安倒是見怪不怪﹐說道:「程爺別擔心﹐現在好多了﹐十天半個月才打一回。聽馮大法說﹐剛開始一天打三頓﹐有時候高興了還多打兩頓。」
   怪不得高智商這麼乖﹐換誰一天幾頓的挨揍也得老實下來。
   哈迷蚩足足打了一頓飯工夫才住手﹐然後不動聲色地柱著木杖 離開。青面獸搬過一只酒壇拍開﹐把烈酒往高智商身上一潑﹐接著張開大手狠勁揉著。高智商一邊「哎喲!哎喲!」地慘叫﹐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水……水……」
   富安捧著茶壺蹲下來﹐喂他喝了幾口水﹐等青面獸揉完﹐便和劉詔一起把高智商扶到屋內。
   程宗揚也沒了睡覺意﹐跟過去看著高智商齜牙咧嘴的模樣:「小子﹐知道要挨打你還瞎搞?」
   高智商委屈地說道:「師父﹐你教的房中術好是好﹐可久戰不射那個太不好練了﹐這頓打我挨得眞冤。」
   「沒打死就不錯。」程宗揚嘖嘖兩聲﹐「哈老爺子下手夠狠的﹐小子﹐怎麼樣?」
   高智商咧嘴道:「哈大叔是哪兒痛打哪兒﹐你不知道﹐那棍子落下來的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啊﹐痛得我活活是要命了。可等他打完﹐睡上那麼一覺﹐除了屁股還有點疼﹐胳膊腿都沒事﹐有時候還覺得挺舒坦的……師父﹐」
   高智商有點擔心地說道:「你說我這不會是賤骨頭吧?怎麼打成這灰孫子的屌樣﹐我還覺得舒坦呢?」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腦袋:「行了﹐看來是打不壞。瞇一會兒趕緊起來劈柴﹐免得哈老爺子睡完回籠覺再揍你一頓。」
   遊冶臺的香艷表演沒有立即引起轟動﹐因為當天在座的只有衛衡一個舞都子弟。但第二天遊冶臺正式開張的時候﹐一直龜縮在己宅的舞都豪強們﹐有一半人家的子弟、少年騎馬乘車來到七里坊。
   他們輕蔑地打量著遊治臺簡陋的外觀﹐對衛衡天花亂墜的描述抱以極大的懷疑﹐甚至有人當場打道回府!女人這種物品﹐這些豪強家裡多的是。
   結果第二天﹐回去的那些腸子都悔青了﹐觀摩遊冶臺表演的子弟們當晚無一例外都在臺中留宿﹐回去之後用比衛衡更誇張十倍的口氣把遊冶臺讚得天上少有、世間無雙。
   次日﹐遊冶臺冠蓋雲集﹐不僅留客的十二間錦閣全部爆滿﹐連內樓也擠進數人。最紅的一名艷妓有數人爭奪﹐最後是杜家一位少爺開出三百金銖的纏頭﹐才抱得美人歸。
   程宗揚看著雲如瑤整理過的收支帳目﹐道:「好嘛﹐這一晚的收入夠把這些罪奴買好幾遍的。」
   「「可惜只有十幾個房間﹐接不了多少客人。」
   「無論如何不能擴建﹐就保持現在的規模。十二金釵這個噱頭不能丟。」程宗揚道:「房間不夠可以弄鐘點房﹐按一個鐘半個小時辰收費。」
   雲如瑤道:「只怕接的客人太多了。」
   「又不是做滿一整天。遊冶臺每天酉時開門迎客﹐頭一個時辰喝茶飲酒﹐聽聽小曲。戌時開始表演﹐也不用太密集﹐二十四個人分成三個時辰﹐加上叫價的時間﹐平均每人一劇鐘﹐再加上接客﹐半個時辰足夠了。戌時、亥時、子時﹐到丑時結束。過夜從丑時到辰時﹐也是三個時辰。最多接七名客人。當晚身價最高的是花魁﹐第二天最後出場﹐頂多接一、兩個客人。其實我看那些女人長得都差不多﹐就是衣服不一樣﹐妳讓她們輪流換過衣服登場﹐也好休息一下。」
   雲如瑤一手支著下巴﹐含笑看著他﹐眼裡滿滿的都是喜悅。
   程宗揚停下來﹐拉著她的手道:「其實賺錢根本不重要﹐我擔心外人知道遊冶臺是妳在後面籌劃﹐惹得雲三哥六哥他們發火。」
   雲如瑤道:「郎君可知,如今七里坊生意最好的是哪裡嗎?」
   「不是遊冶臺嗎?」
   「遊冶臺賺的金銖佔了整個七裏坊八成還多,但七里坊客人最多、人氣最旺的,是遊冶臺對面巷中一家餅肆。」雲如瑤道:「遊冶臺便是坐滿也不過一、二百 人,但那些客人帶的隨從少則兩、三人,多則數十人。遊冶臺酉時開門,許多客人申時便來等候,到了酉時用餐時,主人們在臺中宴飮,隨從們只能在餅肆買些餅來 吃。」
   「這倒是個商機,要不要把餅肆擴建一下,多些花色?」
   「切切不可。」
   「為什麼?」
   雲如瑤輕笑道:「因為奴家已經吩咐過,從明日起,奴家便去餅肆做工。」 程宗揚怔了 一會兒,不放心地說道:「妳會做餅嗎?」
   「奴家可以學啊。」
   「開什麼玩笑?妳摸過麵粉嗎?不說摸過,妳見過麵粉什麼樣嗎?」
   雲如瑤尋思道:「奴家小時似乎見過。」
   「麵粉都沒摸過,更別說燒過灶,妳能做出什麼餅來?」
   雲如瑤甜甜笑道:「哥哥們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狹小的房間內蒸騰著逼人的熱氣,昏暗的油燈籠罩著一圈淡黃的光暈。程宗揚 抓起肩頭的布巾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把衣袖挽到肘上。他先端起半盆麵粉灑在床那麼寬的案板上,然後從足夠燉一頭牛的麵盤裏取出牛犢那麼大的麵圑,埋著頭吭吭哧哧地揉起來。
   隔壁傳來柴火燃燒時劈劈啪啪的爆響,程宗揚吼道:「高智商!你這個廢物!水都快燒乾了!還不趕快把蒸匣擺上去丨」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3-3 04:14 PM 編輯 ]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3-2 06:41

Thanks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4 05:17

   「來啦!」高智商躐進來,把一撂蒸匣往肩上一扛,小跑著奔進廚房。
   程宗揚一通猛揉,把麵團揉成巨蟒般的一長條,然後抄起板刀,手起刀落,案板聲密集得如同雨點一樣,將麵團切成均勻的拳頭大小,再拋到案板盡頭通向裡間的工作窗中。
   雁兒赤著雙臂,將切好的麵團擀成一塊塊厚薄一致的麵餅,然後灑上佐料。整個餅肆只她一個是幹過廚房活的,力氣雖然比不上別人,幹得卻是又快又穩,不一會兒旁邊就擺滿擀好的餅。
   高智商搬著拾空的蒸匣奔進來,一邊把擀好的麵餅碼放好,一邊叫道:「師 父!師娘說外面客人多,讓你快點丨」
   程宗揚梆梆地剁著麵團,一邊吼道:「死丫頭!蔥花!蔥花!妳切的蔥花呢!」
   裡面卻沒有人應聲。
   「死丫頭!叫妳呢!」程宗揚又喊了 一遍。
   雁兒探出頭來,「紫姑娘說屋裏太熱,半個時辰前帶著雪雪走了。」
   「幹!她離灶房遠遠的,切個蔥花還有驚理給她打扇,她還嫌熱?」程宗揚一頭是火,吼道:「蔥花!蔥花!趕緊叫兩個人來切蔥花!」
   雁兒趕緊又道:「已經切好了。」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隻臉盆大的蜘蛛從裏間爬出來,兩對前肢擰到背後,一對拿著幾根大蒽上下翻動,靈巧地剝著蔥皮。另一對前肢末端鋒利得如同手術刀,在空中來回飛舞,將剝好的大蔥切成碎花。
   蜘蛛背後背著一隻銅盆,蔥花像下雪一樣落下,裡面已經密密地堆了一滿盆。等蜘蛛爬到案板旁,幾根大蔥正好切完。它的後腳撐起身體,穩穩將盆子舉到案板上,嘩的倒進容納調味品的大盆裏,還砰砰磕了幾下,然後把盆往背上一放,搖搖擺擺地離開。
   程宗揚瞪著那隻金屬蜘蛛,半晌才怒吼道:「死丫頭!和麵比切蔥花簡單一萬倍好不好!妳先弄個和麵的不行嘛!」
   餅肆外人山人海,把小小的店鋪圍得水泄不通。客人們一個個伸長手臂,爭相叫道:「我的!我的!」
   臺面上放著一迭熱氣騰騰的蒸籠,旁邊是一隻大毛竹做的竹筒。客人們直接把錢銖丟在竹筒裏,雲如瑤一邊聽著銅銖落入竹筒的聲音,一邊拾著蒸餅,一邊甜甜笑道:「六文三個,請拿好;兩文一個,請拿好;十文五個,多送一個,一共六個, 請拿好……」
   剛到酉時,遊冶臺已經高朋滿座,除了舞都的豪強子弟,還有過往商人、周邊鄉鎭聞訊而來的大戶。客人只有幾十人,他們帶來的隨從足有四、五百人,這時都趕到餅肆來買新出爐的蒸餅。
   不是因為這家餅肆的餅有多好﹐裏麵那幫烏合之眾能把麵餅蒸熟就算不錯﹐而主要這是遊冶臺附近,包括整個七里坊的唯一一家餅肆,更要緊的是肆中新來了一位當爐賣餅的美人兒。
   這美人兒在隨從們中間引起的轟動絕不比遊冶臺的豔妓在舞都引起轟動小,在那些隨從們看來,這個賣餅的美女比遊冶臺的豔妓還強上幾分,可惜他們的主人都被遊冶臺花樣翻新的表演迷得七葷八素,就像蜜蜂見蜜糖一樣黏在遊冶臺不肯離開,倒是便宜這些隨從們借著買餅的機會大飽眼福。
   天氣本就炎熱,再加上餅肆與廚房連在一起,裡面更熱上幾分。美人兒穿著一件翠綠的半袖衫子,裸著兩條白淨的小臂,那小手就像白玉似的。那些買餅的客人最盼望的是吃到她親手遞來的餅子,有些膽大的還趁機在她的手上摸一把。
   美人兒 即使被人摸到也不生氣,最多嗔怪地瞪他們一眼。
   來買餅的除了隨從還有七里坊的客人們,不少人買了餅還不走,一邊啃著餅,一邊盯著美人兒。有時蒸餅太熱,她撿過幾張就會把小手放在嘴邊輕輕吹著,那副嬌媚的俏態讓人連蒸餅是什麼味道都忘了。
   餅肆一整天的生意都集中在酉時到戌時這一個多時辰裡。程宗揚忙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把最後一盆麵和完,滿頭大汗地鑽出廚房,先把褂子脫下來擰幹,然後用布巾滿頭滿臉地擦著。
   雁兒體力不濟,幹到一半就吃不消,又找了個廚娘擀餅,但她一直沒有離開,這時端著涼好的開水遞來,一邊接過布巾細細幫程宗揚抹拭。
   程宗揚一口氣喝完,然後放下杯子,活動一下肩膀。以他現在的修為就是打一場惡仗也能撐下來,可這一個多時辰枯燥單調的重複勞動實在把他累慘了。
   高智商也從廚房鑽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褂子有氣無力地揚風。
   「都蒸上了?」
   「蒸上了……」高智商喘氣道:「娘啊,可算是蒸完了。一匣十二張餅,一鍋十一匣,今晚蒸了十鍋……媽呀!快一千五百張餅!三張一斤,光麵粉就是五百來斤!師父,你揉多了五、六個給我啊!」
   「累了回去歇著吧。」
   高智商都快哭了,「柴我還沒劈呢……師父,救命啊……」
   頭兩天的生意才幾百張餅,程宗揚見高智商閒著,乾脆把他叫過來打下手,沒想到今晚翻了快一倍。看著這小子累得像狗一樣,他也有些於心不忍:「別嚎了,我跟老哈說一聲,今晚就免了,明天補齊吧。」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來,「謝師父!」
   「喂,小子,你往哪去?」
   「遊冶臺啊!」高智商眉飛色舞地說道:「師父,你教我的功夫眞棒!衛七少 跟我學了兩招,現在看見我比看見他爹都親。我們說好了,今晚找小桃紅,我教他 怎麼走旱路!小桃紅那屁股,哎喲,就像一盆白花花的豆腐似的……」
   「小子,你是記吃不記打啊,小心哈老爺子再抽你一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打死我也認了!」高智商一溜煙地跑了。
   程宗揚回頭看著滿臉飛紅的雁兒,低笑道:「要不我們今晚也走一趟?」
   雁兒咬著唇,聲如蚊蚋地應道:「是。」
   「看妳嚇的,臉都白了……」程宗揚挽住她的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低笑道: 「今晚就饒妳一次,不過一會兒我弄瑤兒的時候,妳要乖乖在床上伺候。」
   雁兒含羞道:「是……」
   過了戌時,夜色已深,餅肆的客人漸漸散去,還剩下五、六個客人等著買蒸餅。 程宗揚眼角忽然一跳,抬頭往巷口看去。巷中行人不多,對面的遊冶臺熱鬧非凡,車馬一直排到院外,卻有一輛馬車孤零零地停在巷口。車窗上鑲著淡綠色玻璃,車廂上刻著一個小小的標記,正是一個「雲」字。
   「叮叮當當」,幾枚銅銖落入竹筒,雲如瑤揀出蒸餅遞過去,「請拿好。」 那客人嘿嘿一笑,順勢去摸她的小手,卻被雲如搖輕巧地躲開。
   那漢子不高興了,眼看周圍人少,一邊伸手強摸,一邊流裏流氣地說道:「嘿, 妳這個小娘皮子!」忽然一隻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接著一提,把他扔出去幾丈遠。
   那漢子摔得幾乎閉過氣去,掙扎著爬起來想找回場子,卻見剛才摔他的那人已 經叉著手退開,餅肆前則立著一個神情冷漠的中年人。
   那漢子剛想叫罵,臉色忽然一變,打個哆嗦,連餅也不敢撿,埋著頭悄悄跑開。
   雲如瑤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柔聲道:「六哥哥。」
   雲秀峰目光冰冷而挑剔地打量她。她用青布包著頭,身上的衣物看起來雖然漂亮,卻不是什麼貴重布料;在家裏的時候,就是她貼身小婢穿的衣物也比現在強上幾分。昔日的首飾她都留     在家中,這會兒耳垂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小小的耳洞。至於脂粉,她在家極少用,如今在肆中賣餅,倒在唇上淺淺用了些胭脂。
   雲秀峰還記得,因為體內的寒毒,如瑤從小就病懨懨的,即使盛夏也要裹著狐裘禦寒,略走幾步便嬌怯難支。然而此時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臉色卻沒有以往氣血不足時的蒼白,皮膚白裏透紅,平添幾分嬌豔。忙了一晚,她沒有絲毫倦意,連指尖被燙得發紅也掩藏不住眉眼間洋溢的喜悅。
   聽說自家呵護萬端的小妹居然拋頭露面,在七裏坊餅肆賣餅,雲蒼峰勃然大怒,當即要找姓程的禽獸分說清楚,雲秀峰卻阻止他。姓程的小子打什麼算盤,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無非是知道雲家看重面子,好激他們出麵,藉此索利。
   雲秀峰勸住三哥,自己卻在堡中咬牙切齒三天,然後親自來到七裏坊。並不是他按捺不住,而是要當面告訴姓程的,想拿如瑤要挾雲家是徹頭徹尾打錯算盤,想搞什麼勾當,趁早收場,免得枉費心機。
   然而此時站在櫃台前,親眼看到妹妹從一個嬌怯的少女變成風韻十足的少婦,雲秀峰的心突然軟了。兄弟多年來千辛萬苦求醫尋藥,無非是想讓妹妹能像平常女子一樣平平安安長大,將來嫁一個靠得住的男人,有一個好的歸宿。
   姓程的小子雖然混賬透頂,可如瑤此時的笑臉和喜悅,不正是他們兄弟多年來汲汲以求的嗎?
   雲秀峰一肚子的怒氣在妹妹的笑容前悄然化去,原本打算上門冷冰冰嘲諷一番,此時卻是和緩的口氣,溫言道:「回去吧。」
   雲如瑤笑著,眼眶卻紅了,咬著唇沒有作聲。
   「妳的嫁妝都在堡中,回去收拾一下。」雲秀峰停頓一下,用厭惡的口氣道:「讓那小子風風光光來娶。」
   雲如瑤笑著垂淚,哽咽道:「哥哥,是瑤兒不好,惹你們生氣了……我什麼都 不要,只要你們能認我這個妹妹……我就滿意了,那些嫁妝都給丹琉便是……」
   「胡說!」雲秀峰斥道:「妳沒聽說那小子還要兩房正妻嗎?妳的嫁妝若是菲薄了,將來被她們欺負怎麼辦?」
   程宗揚早就湊過來,趕緊插口道:「六哥放心,我拿性命擔保,絕不讓瑤兒受半點委屈。」
   「瑤兒也是你能叫的嗎?」雲秀峰看見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怒道:「滾 過去!」
   程宗揚趕緊退開,免得大舅子發飆。
   雲秀峰又想起什麼,喝道:「滾回來!」
   程宗揚連忙上前,老實地把姿態放得極低,「六哥,您吩咐。」
   雲秀峰冷著臉道:「人接過來住哪裏?」
   「暫時住在七里坊,將來回臨安,我準備把翠微園買下來。」
   「七里坊也能住?」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舞都的房子不太好買。」
   雲秀峰的話雖然蠻橫,但也沒錯,七里坊的房屋都是趕工趕出來的,說是棚子更合適,用來當新房確實委屈雲如瑤。至於舞都的豪宅,不用想全是本地豪強的產業,拿錢都買不來。邳家倒是沒人,但那房子已沒入官產,即使能買也不吉利。其他宅院都是些大號的草房,程宗揚看著都覺得寒酸,何況雲家?
   雲秀峰不由分說地吩咐道:「把後坊隔開,建一處宅院。」
   程宗揚苦笑道:「六哥明鑒,七里坊都拆成平地,要重新建一處宅院起碼要半年。」
   雲秀峰微微回頭,後面一名賬房模樣的老者上前一步:「七間開房,前後三進,只要人手充足,五個月應該能建完。只是時令不對,花園的布置多少要費一番工夫。」
   「五個月太久。」
   「堡中剛運來一批水泥準備加固堡牆,如果用在此地,再多調派些人手三、四個月便差不多了。」
   雲秀峰點了點頭,「就這樣吧。」
   雲如瑤道:「哥哥有賜,妹妹不敢推辭,只是……這房子怎麼建,讓妹妹來畫 草圖好不好?」
   雲秀峰皸起眉頭,「熬心血的事情少做,妳想要什麼式樣,我找兩個工匠來 畫。」
   「多謝哥哥。」
   雲秀峰放緩口氣,「跟我回去吧。」
   程宗揚和雲如瑤大吃一驚,程宗揚趕緊道:「已經宵禁了,六哥不如也在此委屈一夜,明天咱們再作商量。」
   馬車徐徐馳來,上面掛著一塊宵禁通行的令牌。
   雲秀峰道:「婚姻六禮,先是納采,然後問名,然後納吉、納征、請期、迎親﹐不懂就去問!」
   「我問!我問!可你不能把瑤兒帶走啊丨」雲秀峰目光森然地盯著他。
   程宗揚硬著頭皮撐了一會兒,只好認輸。雲家答應這門親事,算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人還沒過門,他就留著雲如瑤不讓回家,這也太不講究;問題是一講究,他今晚的床上就空了一大半。而且聽雲六哥的意思,按照婚禮的規矩,婚前兩人都不能再見面,起碼得分離三、四個月。
   雲如瑤嬌怯怯道:「夜間行車太過顚簸……妹妹明日回去可行?」
   雲秀峰遲疑一下,點頭道:「明日一早,我派人過來接妳。」
   雲如瑤笑靨如花地說道:「謝謝哥。」
   雲秀峰心情也好了許多,忽然一抬手,幾枚錢銖落入竹筒。
   雲如瑤笑道:「一共十一枚銅銖,蒸餅兩文一張,應是五張半,買五送一,當是六張,多出一枚銅銖,當是半張。」
   雲如瑤將一張蒸餅齊齊分成兩半,「一半給哥哥,一半給程郎。」
   雲秀峰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接過蒸餅上了馬車。
   馬車馳出七里坊,在深夜的街道上緩緩前行。雲秀峰拿著半張餅,良久咬了一口,皺起眉自言自語道:「這做的什麼蒸餅!」說著還是把餅一口一口吃完。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3-6 12:57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7 01:16

第五章
   這一夜的七里坊到處是歡聲笑語,隨著那些豪強子弟帶著家丁進入坊中,人氣立刻止跌回升,短短幾日,不少店鋪的收益都翻了一倍。按照程氏商會定下的規矩,各處店鋪的店員到年底都會獲得豐厚的分紅,此時在心裏數數自己應得的一份,那些店員都笑得合不攏嘴。
   遊冶臺內更是燈紅酒綠,長樂無極。十二間錦閣內處處春光融融。那些女子原本在邳家只是尋常歌妓,如今在遊冶臺重新亮相,靠著新奇的妝扮,幾乎被人捧成仙子,不知多少人盼著一親芳澤,讓她們享受到從未有過的尊貴和榮寵。
   那些客人大開眼界,不惜一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有幸能成為入幕之賓的更是志滿意得,以為人生至樂無過於此。臺中郎情妾意,笑語不絕,連高智商也盡顯花花太歲的本色,半硬半軟把小桃紅哄弄一番,走了她的旱路。
   一片歡悅中,只有程宗揚和雲如瑤充滿離別的傷感。雲如瑤一旦歸家,自然不可能時時來坊中,程宗揚更不可能再溜到堡中偷香竊玉。
   兩人正値情濃,三個月的分離看起來如此漫長,這一夜他們緊緊擁在一起纏綿不已,似乎要將未來幾個月的歡愉一次用盡。直到天亮,雲如瑤才拖著酸軟的身體起身更衣。
   雲家來接人的居然是雲蒼峰,他一張臉本來拉得老長,可雲如瑤像小時候一樣跑過來抱住他,紅著眼睛叫道:「三哥哥……」雲蒼峰也再拉不下臉,溫言道:「快 上車吧。」
   車隊的護衛首領是雲家聘請來的高手雷奇,一見到程宗揚就本能地繃緊腰背,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雙手,唯恐他再變出一枝電棍,流露出十足的戒心。直到離開七裏坊,雷奇才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肌肉鬆開,背後的冷汗刷的流了下來。
   雲蒼峰卻沒有跟隨車隊離開,隻對程宗揚道:「隨我來。」
   七里坊以往的殘垣斷壁已搬遷一空,隻剩下一些可充作材料的青石和來不及搬 走的巨大石礎。
   雲蒼峰停下腳步,歎道:「如今的舞都城,只怕沒有人知道這七里坊原是我雲家的產業。」
   程宗揚怔了一下,他只聽說七里坊遭受兵災之後就衰落下來,卻不知道與雲氏有關。
   雲蒼峰道:「我雲氏先祖便是在這七里坊以玻璃起家。晉室南遷,我雲氏舉族遷至建康,先父殫思極慮,一意回歸故土,可始終沒收回七里坊,直到大兄在時,才購下舞陽河畔的土地。    大兄過世後,六弟在此建起雲家塢堡,迄今不過十餘年。」
   「原來如此!不瞞三哥,這七里坊不是我購下的,而是無主的官地。寧太守掃清流民,交予小弟經營,想購買下來怕是要大費周章。」
   雲蒼峰道:「想重新收回七里坊自然不是易事。先父當年找到一個機會,不惜重金求購,幾乎耗盡家產,結果全都付之東流。若非如此,又怎會讓岳賊趁虛而入,奪走我雲家祖傳的玻璃坊?」
   程宗揚很想配合雲蒼峰痛罵岳鳥人一番,最後還是幹笑兩聲作罷。
   兩人所在的空地被土牆隔開,周圍再無人跡。雲蒼峰走到一處僻靜的位置,然後從袖中取出一隻精巧的皮囊小心打開,露出蛋形的金屬球。片刻後一座灰蒙蒙的小屋出現在他手中。
   雲蒼峰不言聲地進到屋內,等程宗揚進來隨即拉上房門。這個蛋屋比程宗揚的稍小一些,只有一室一廳對於雲蒼峰來說已經夠用了。
   「坐。」雲蒼峰在廳中的座椅坐下,一邊從懷中拿出一隻銅扁壺兩隻小小的酒杯,一邊說道:「這屋子神乎其技,連我也不敢輕易在旁人面前顯露,不過在荒郊野外可省了不少心思。」
   雲蒼峰專程來到七里坊,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還特意用上隔音的蛋屋,肯定有要緊的事。程宗揚也不說話,只靜靜等著他開口。
   雲蒼峰斟滿酒卻沒有舉杯,只道:「世人皆知我雲氏富甲晉國,你可知我雲氏是如何聚斂財富?」
   程宗揚想了一下,「據我所知,雲家在各行各業都有涉足,尤其是獲准自鑄銅銖﹐當然財源滾滾。」
   「錯了。」雲蒼峰道:「雲家名下的產業雖多,可自從出讓玻璃行之後,始終沒有徹底控製哪一行的生意。雖然涉足極多,但以純利論,遠遠比不上晴州的巨商,只能佔據晉國一隅。至於鑄錢,六朝銅銖都有統一製式,鑄造銅銖獲利並不豐厚。」
   雲蒼峰停頓片刻,緩緩道:「何況我雲家根本沒有銅山,哪裡能鑄出銅銖?」
   程宗揚這下眞是大吃一驚,「晉國不是劃了兩座銅山給你們嗎?」
   「那兩處銅山早已開採一空,只是外人不知曉罷了。」
   「雲家連銅礦都沒有,難道你們每年鑄造的銅銖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我雲氏鑄造銅銖,來源無非兩途:一是用銀銖收購銅錠,鑄成錢銖;二是用銀銖兌換大批銅銖,品相好的修飾一番,不好的便回爐重鑄。」
   程宗揚一臉不可思議,「都是用銀銖換的?那不是只剩賠錢了嗎?」
   「不錯!我們雲氏每年鑄造銅銖三十萬貫,算上收購、儲運和鑄造的成本,每年淨虧三萬銀銖。」
   程宗揚呆了半天,「你們用銀銖買銅錠,換銅銖,貼上人工、運費,再回爐重新鑄成銅銖,還淨賠三萬銀銖?你們的銀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正是。」
   程宗揚霍地站起來,「開玩笑吧?三哥!哪片天往下掉銀銖啊?」
   雲蒼峰卻沒有回答,而是慢慢道:「如瑤的母親是先父的姬妾,因此如瑤也是庶出的。」
   程宗揚冷靜一些,點頭道:「我聽說了,不過你們雲家對瑤兒不是一般的好,
   別說庶出,就是嫡出的千金小姐也沒有幾個及得上她。」
   「如瑤的母親並未與先父成親,因此如瑤只能是庶出,但我們兄弟都視如瑤為嫡出。」
   程宗揚乾笑兩聲,這該算是家傳了。老爺子弄個女人,不清不白沒有名分;雲老哥年輕時也是幹過拐了老婆私奔的事;雲丹琉的爹娘好像也不是什麼明媒正娶。有瑤丫頭父兄在前作榜樣,他帶她私奔算是不讓先賢了。
   「如瑤身體不好,一直藏在深閨,外界極少有人知曉,便是一些故舊也隻知道 先父有一個寵姬因難產而亡。」
   程宗揚的心頭枰抨跳了起來,意識到他正在聽聞雲家最隱密的內幕。
   「你不是想知道哪片天掉銀銖嗎?」雲蒼峰道:「先父當年遠赴海外,從石見國帶回如瑤的母親,後來便有了如瑤。其後每隔數年,我們雲氏會派船遠赴石見國,說是運回各種海外奇珍,其實裏面有一艘船上滿載的都是白銀。」
   程宗揚怔了半晌,「那些白銀是石見國的?白送給你們的?為什麼要白送你們一船的白銀?」
   雲蒼峰緩緩搖頭,「其中的緣由只有先父和大兄知曉,但大兄突然過世,並未留下隻言詞組﹐只是我們雲家的船隻每次到港之後,只要出示信物便有人送來備好的白銀,十餘年來皆是如此。」
   「誰的信物?我那位岳父大人?」
   雲蒼峰深深看了他一眼,「如瑤母親的信物。」
   程宗揚怔了半晌,這是什麼意思?那些白銀是如瑤母親的?難道他無意中娶了個銀娃娃回來?滿船的白銀啊!就算載重隻有一百噸,也是幾十萬金銖!而且還是每隔幾年就有一批!
   程宗揚問道:「如瑤的母親究竟是誰?」
   「如瑤的母親過世後,只留下兩枚印章。」雲蒼峰取出一大一小兩枚印鑒,「一枚是取銀的信物,一枚是她留下的私章。」
   程宗揚翻過來一看, 一枚印章上刻著「石見之王」,另一枚刻的是「三條秀子」。
   「此事除了我和六弟,連五弟也不曾知曉。每次前往石見的都是我們雲家最親信的族人,上一次去的是丹琉,但她只以為那是生意上的交往,不知道此事與她姑姑還有所關聯。」
   程宗揚放下印章,隨即拋出一個問題:「如瑤為什麼會中了寒毒?」
   雲如瑤體內的寒毒與月霜如出一轍,如果下手的是同一人,兩件事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如果下手的人是衝著雲如瑤來的,究竟是因為如瑤的身分,還是其他緣故?
   雲蒼峰露出一絲愧疚與痛苦混雜的神色,「如瑤的母親並非難產而死……當時事起倉促,我與六弟正千里奔喪,卻被賊人闖入家中。」
   「奔喪?誰死了?」
   「大兄,他在行商途中遇刺身亡。」雲蒼峰道:「我與六弟前去處理後事,家中突然生變,除了五弟遊學在外,尙在家中的一兄、四弟、三個侄兒連同如瑤的母親盡遭人毒手。一夜之間,我雲家留在建康的男丁為之一空。
   「我們兄弟推敲多時,行凶之人在行刺大兄之後,就趕往我雲氏家中,要斬草除根。那人的目標原本不是如瑤和她母親,但如瑤與丹琉年齡相若,家裏人也稱呼為小姐,結果如瑤替丹琉挨了 一掌,如瑤的母親也受此無妄之災,當場橫死。如瑤雖然留口氣,卻寒毒入體,始終纏綿病榻。」
   雲蒼峰沉默良久,然後歎道:「我們雲家虧欠她們母女甚多。」
   「那人為什麼要刺殺雲大哥?」
   雲蒼峰搖頭道:「大兄當時為討回先父購買七里坊的巨款,常年居住洛都,所行之事多涉機密,外界無人知曉。我和六弟只能推測,大兄也許是卷入宮廷秘事才禍生不測。」 ‘
   程宗揚明白過來,雲家對雲如瑤的寵溺與呵護除了因為源源不斷的白銀,更因為她們母女是受了雲家連累,才道致如瑤中了寒毒,讓雲家對如瑤滿懷愧疚。當然雲家對這個小妹的喜愛是眞的,否則不會在求親之事上如此斤斤計較,唯恐妹妹受半點委屈。
   「這些事情如瑤知道嗎?」
   「如瑤身子羸弱,我們怎麼敢讓她再勞費心神?」雲蒼峰道:「那些嫁妝你不要推辭,原本都是如瑤的。」
   父母過世時,雲如瑤尙在繈褓,如果雲家兄弟有一點私心,完全可以把這個秘密帶入墳墓。但雙方剛定下親事,雲蒼峰就親自趕來,將這個秘密對他合盤托出,這分情義夠重。
   按程宗揚的意思,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橫財他並不想受,可這筆橫財歸根結柢是雲如瑤的,他又不好替她作主,便道:「我會轉告雲瑤,看她如何處置。」
   雲蒼峰忽然湊近過來,低聲道:「如瑤的寒毒是不是有了起色?」
   程宗揚尷尬地咳了兩聲.,含糊道,「好像是吧……」
   雲蒼峰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把,一張老臉笑得跟菊花一樣。對他們兄弟而言, 如瑤能夠無恙比從石見國滿載的銀船更重百倍。
   雲蒼峰把酒滿上,「喝!今天不醉無歸!」
   「老哥,大清早就喝酒不太好吧?」
   「少廢話!這酒是我專門煉過的,一壇上好的玉壺春隻能煉出半瓶。一瓶不如夠,這裏還有兩瓶!姓程的,你這小子夠無恥啊,居然敢拐我家如瑤私奔!」
   「雲老哥,我是跟你學的……」
   「還嘴硬?我那麼多優點你怎麼不學!」
   「雲老哥,你剛升級成大舅子,態度怎麼就變得好惡劣啊……」
   「我們把小妹看得跟心尖一樣,結果被你這小子拐走了,你還指望我們給你什麼好臉色?」
   雲蒼峰本來是玩笑,說著突然淚如雨下。如瑤雖然是妹妹,但年齡相差懸殊,他們兄弟一直是以女兒看待。這些年來為了讓她能順順利利長大,兄弟幾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妹妹終於有了歸宿,他心裡反而空落落的。
   雖然自己說很不合適,但周圍沒有別人,程宗揚只好勸道:「雲老哥!這是喜事。」
   雲蒼峰一抹淚水,「當然是喜事!」說著舉杯一飮而盡,豪情大發地叫道:「來!會須一飮三百杯!」
   雲蒼峰帶來的烈酒果然夠勁道,兩人喝光三瓶酒。程宗揚隻覺腦袋變成三個, 看什麼都是成雙成對的。雲蒼峰喝得形象全無,他歪倒在座椅下,帽子丟在一旁,口中呼著酒氣,嘟囔道:「再……再來一瓶……」
   程宗揚摸索著找到床邊那一半金屬殼,用力擰了兩下,堅固的蛋殼立即軟化翻卷過來,像流淌的絲綢一樣收入殼內。他呼口氣接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仰麵倒在地上。
   半醉半醒間,程宗揚感覺自己被人攙扶著回到房中,接著有人抬來木桶,幫他脫去衣衫鞋襪並扶進桶中,然後一雙柔滑的手掌在他身上遊走。鼻端飄來陣陣香風,依稀有人在幫他沐浴。
程宗揚酒意上湧,醉醺醺地張開手臂,摟住那女子道:「瑤兒……」說著親了過去。
   那女子略微推讓一下便被他吻住唇瓣,接著程宗揚雙臂一緊,把她拖進木桶,一邊去扯她的衣物。
   旁邊傳來吃吃的嬌笑,程宗揚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摟著一臉尷尬的驚理。旁邊的雁兒滿臉飛紅,阮香凝一手掩著口正在偷笑。
   小紫坐在木桶邊緣,兩隻雪白的纖足垂在水上,笑道:「程頭兒,你喝醉了呢。」
   程宗揚這才想起雲如瑤已經回家,索性厚著臉皮打個酒嗝,裝成爛醉如泥的樣子嚷道:「我沒……沒醉!」說著抱住小紫的雙腿,把她也拖進水中。
   正値夏日,諸女在室內都穿著薄薄的輕紗,一沾水就變得透明。薄紗下小紫光滑嬌軀的曲線像白玉一樣瑩潤,一張不施脂粉的玉臉更是像寶石一樣精致動人。 雖然弄濕了衣物,她眼中卻滿滿的都是狡黠而靈動的笑意,只有他才能看出她眼底 最深處那一抹讓人心疼的傷痛。
   程宗揚擁住小紫,鼻端埋在她耳側的髮絲間,嗅著她香甜而美妙的氣息,彷佛迷醉一樣不肯醒來;在酒精的刺激下雙臂不由自主地越擁越緊。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7 01:56

   忽然一個人影跌過來,卻是阮香凝被雁兒推了一把,撞上桶側,發出一聲嬌呼。
   程宗揚伸臂摟住凝美人兒的纖腰,一邊醉笑道:「雁兒,妳也跟紫媽媽學壞了啊。」
   雁兒俏臉微紅,她對小紫的情形約略知道一些,怕主子喝醉硬來,才趕緊讓阮香凝去救火。
   阮香凝美目波光流轉,先帶了三分媚意,接著她一聲嬌呼,卻是被程宗揚潑了一身水,從頭到腳淋得濕透。驚理趁機退開戴上面具。
   程宗揚一手抱著小紫,一手把阮香凝扯進桶中,剝去她蔽體的紗衣。阮香凝半身浸在水中,輕紗漂浮在水面上,露出一具白滑的胴體。
   小紫笑道:「凝奴好乖呢,程頭兒你來幹她啊。」
   程宗揚噴了口酒氣,醉醺醺道:「死丫頭……我……我要和妳一起幹她……雁……兒!雁兒!」
   程宗揚讓雁兒拿來一枝從太泉古陣帶回的仿眞膠棒,接著抱住小紫把她放在木桶邊沿親手為她戴上,然後屈指在膠棒頂端一彈,滿含醉意地笑道:「很囂張嘛。」
   小紫見他喝得爛醉酒氣鬱結,原本只翹起唇角笑吟吟地看著他任他胡鬧, 這時被他調侃臉上不禁紅了。緊接著程宗揚挺起自己的家夥與那根膠棒並在一起,一臉得戚地說道:「怎麼樣?」
   程宗揚臭美的樣子讓小紫笑出聲來,那絲尷尬與不安也化解無蹤。
   雖然又練九陽神功,又常鑽研房中術,但程宗揚的下面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變得碩大無朋,不過顏色紅潤氣血健旺顯得十分健康,這會兒硬邦邦、直挺挺地翹著,充滿勃勃生機。
   程宗揚打個酒嗝,然後喝道:「凝奴,乖乖趴好!把屁股翹起來!」
   阮香凝乖乖伏下身子,木桶中的水本來不滿,剛才又被潑出大半,剩下的已經不多。阮香凝雙膝分開跪在桶底,渾圓肥翹的大白屁股露在水面上,濕淋淋的臀肉白花花一片,淫豔至極。
   程宗揚卻沒理會她,只抱起小紫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接著陽具一挺從她腿間穿過,與那根膠棒一上一下並在一處。
   若是平時程宗揚絕不敢這麼跟死丫頭玩,但這會兒仗著酒意再荒唐的事也做了。小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露出一絲羞怯,但在程宗揚的醉態下只順著他的心意讓他擺布。
   程宗揚醉眼迷離地說道:「雁兒的屁股很漂亮嘛。」
   雁兒小聲道:「是凝奴啦……」
   程宗揚恍然大悟,「我說怎麼變大了呢……」他往阮香凝臀上拍了一記,在小紫耳邊笑道:「怪不得這麼風騒……」
   小紫微微瞇起眼睛,在場的諸女不約而同感覺到一股寒意。驚理悄悄退開隱入暗處;雁兒趕緊低下頭;阮香凝屛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抖一口。對這位媽媽不僅是她,宅裏的奴婢都怕到骨子裡,誰敢看紫媽媽的窘態?
   倒是一向挺溫和的主人這回趁著酒興玩得很嗨,他一手抱著小紫的腰肢,一手扶著那根膠棒放到阮香凝臀溝間,頂住小巧的肉孔,然後把陽具擠進她的秘處沒入穴口,一邊說道:「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一 !」說著用力一挺腰身,小腹頂住小紫的圓臀,膠棒連同陽具同時幹進凝美人兒白生生的粉臀內。
   兩個肉穴同時被硬邦邦的棒身貫入,阮香凝渾身顫抖一下,雙膝撐住木桶緊緊咬住唇瓣。
   程宗揚慢慢挺動陽具,感受著身下柔滑而粉嫩的觸感。小紫光滑的雪臀貼在他腹下,傳來銷魂的軟膩和彈性,那層輕紗薄得彷佛不存在一般。他火熱的陽具從小紫的腿縫間穿過,在她的玉股間一抽一送,頂端沒入下面白豔的雪臀內,那種感覺彷佛在與身下的玉人交合。
   程宗揚吐口酒氣,然後閉上眼把臉埋在小紫的粉頸間,緊緊擁住她香軟的玉體不肯鬆開,下身挺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小紫順從地被他擁在懷中也同樣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陽具在自己下體磨擦時,那火熱而堅硬的觸感。
   氤氳的水氣不斷升起,少女粉嫩的玉股像水一樣柔滑,隨著陽具的挺弄香膩得彷佛要融化一樣。耳鬢廝摩間小紫玉體的香氣愈發芬芳,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 一起,兩顆心跳動著節奏越來越劇烈。
   小紫雪嫩的圓臀在薄紗下若隱若現,程宗揚每次挺動都將她的圓臀壓得一陣顫抖。在她身下如霞團般的美臀高翹著,兩根棒身在她的臀溝間時進時出。
   程宗揚的醉意越來越強烈,忽然繃的一聲輕響,他扯斷小紫腰間的皮帶,然後撕開她身下的輕紗,將她翻過身分開她雪嫩的雙腿用力捅入。
   小紫擁著他的腰背,毫無保留地綻露出下體嬌媚的秘處迎向他的陽具。火熱的棒身貼著下體柔嫩的蜜肉,在滑潤的花唇間穿過,使小紫的嬌軀一陣輕顫。
   程宗揚伏下頭朝她紅豔的小嘴吻過去。唇舌相接,小紫吐出香舌任他吸吮,一邊微微挺起下體,讓他的陽具擠入得更深。
   雖然陽具緊貼著自己的穴口抽動,隨時可能一不小心進入體內,但小紫絲毫沒有退縮,她相信這個男人﹐雖然她擔心得要死、雖然隨時可能出現意外,但她相信大笨瓜,相信他能保護自己,不需要任何理由。
   木桶內水花四溢不時潑濺出來。阮香凝渾身濕透,勉強抬起螓首免得被水嗆到,一邊竭力翹起雪臀。那根粗大的膠棒深深插在她的臀縫中,下面的蜜穴被陽具來回捅弄,每一次進入,肥白的臀肉就微微繃緊,顯然這種兩穴齊入的感覺帶給她強烈的刺激。但她知道自己隻是一件道具﹐只順從地任他們享用。
   沒有人理會她這件道具的感受,無論是程宗揚還是小紫都早已把身下這個多餘的奴婢拋開。小紫偎依在程宗揚懷中雙手擁住他的頸子,仰起嬌美的面孔與他親吻,一邊迎合他的抽送;雖然並沒有進入,兩人卻彷佛正在做著最親密的交合。
   「大笨瓜……」小紫在他的耳畔呢噥著,美眸閃爍著動人的光澤。
   「別說話,讓我多幹妳一會兒……」
   「好……」
   雲蒼峰一直醉到午後才醒,程宗揚也沒跟自己的大舅子客氣,直接從遊冶臺找了兩個姿色出眾的美妓服侍,另外派罌粟女暗中監視,免得他醉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雲蒼峰喝了一碗醒酒湯,終於清醒過來。他躺在竹椅上由一名美妓揉著頭,一邊哂道:「酒量不過爾爾!」
   程宗揚叫道:「我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老哥大清早硬拉著灌酒,何況我喝得不算少了吧?多半都是我喝的。」
   雲蒼峰老氣橫秋地說道:「我像你這樣年紀,喝上兩斤烈酒也不在話下。」
   程宗揚道:「那是,單看大小姐的酒量就知道雲家幾位爺都是海量。說起來怎麼沒見到大小姐呢?」
   「丹琉出門了。」雲蒼峰歎道:「不瞞你說,我原想給丹琉找個歸宿,沒想到陰差陽錯成全了你和如瑤。」
   程宗揚心裡猛跳兩下,雲老哥還眞想搓合他和雲丹琉!雲大小姐美是夠美,可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他有一個月霜就夠了,敢把雲丹琉娶過來,兩隻胭脂虎非鬥到天崩地裂不可,到時他就是虎口邊那塊倒霉的點心,想想就頭皮發麻。
   程宗揚趕緊轉過話題道:「如今是八月初,房舍要到十一月間才能妥當,如今事情都已經定下,我準備出門一趟,十月底趕回來迎親。」
   雲蒼峰皺眉道:「去何處?」
   程宗揚道:「不蹣雲老哥,是黑魔……」
   雲蒼峰忽然打斷他,「等等!」
   他從袖中摸出一枝蠟封的竹筒,稍微擺布幾下然後啪的捏碎,竹筒間升起一 朵暗青色的耳狀雲朵。雲蒼峰抬手一拂,雲朵沒入美妓眉間,正在為他揉捏肩膀的美妓身體微微僵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
   「這六識禁絕丹能封閉六識之一,好在不會留下後患,十二個時辰之後便恢復如初。」雲蒼峰道:「言不傳六耳,切切愼重。」
   程宗揚汗顏道:「雲老哥教訓的是。」
   雲蒼峰低聲道:「是鴆羽殤侯?」
「是!雲家和……」
   雲蒼峰點了點頭,「殤侯當年與大兄有些交情,僻居南荒之後,我們雲家因為南荒商路的關係也偶有聯絡,但交情說不上太深。」
   程宗揚斟酌一下,既然連雲蒼峰都未必知道朱老頭的身分,他也不好揭破,只道:「確實是殤侯的事。」
   雲蒼峰道:「此話我原本不該說,但殤侯本尊……在六朝仇家極多,能不沾惹盡量不要沾惹。」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殤侯的仇家是誰?為什麼結仇?」
   雲蒼峰壓低聲音,「他當年毒殺太平道的大賢良師,激起漢國群雄義憤,後來漢國白道盟主出面,邀請五陵少年、六朝豪傑數百人,與殤侯相約決戰,結果被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毒殺數十英俠,以至結怨天下。」
   死老頭的腦袋被驢踢了吧?岳鳥人拉仇恨好歹是一次拉一個,堅持不懈幾十年才拉那麼多仇家。朱老頭倒好,一次拉一群!有本事就把他們全毒死拉倒,卻毒死幾十個漏了幾百個!做人這麼差勁,能逃到南荒實在是走了狗原運。
   「他這次倒不是報仇的,是黑魔海自己的事。」程宗揚道:「對了雲老哥,小心黑魔海的臥底。」
   雲蒼峰皺眉道:「何出此言?」
   「這是劍玉姬說的,眞假我說不準。」
   程宗揚說了首尾,雲蒼峰思索片刻,「黑魔海盯上我們雲家倒不稀奇,只是他們到底打什麼主意?」
   劍玉姬是什麼心思,他要能知道就好了,程宗揚道:「黑魔海的廿年大祭在即, 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等我和殤侯辦完事再作計較。」
   雲蒼峰點了點頭。
   「我一早明日啟程,就不向六哥辭行了。」
   「你少登門兩趟六弟和我還能多活兩年。」雲蒼峰苦笑道:「老實說!你那幾日一登門,我和六弟都心裏發慌,不知道你又要搞什麼花樣,給我們出什麼難題。」
   程宗揚叫屈道:「我也是被逼無奈,誰讓六爺看不上我呢?」
   雲蒼峰道:「拉倒吧!你的盤江程氏能瞞過別人,還能瞞得過我?連你的底細都摸不清楚,把你換成我們兄弟能放心嗎?」
   程宗揚乾笑兩聲,外人也許覺得程、雲兩家聯姻門當戶對,但雲蒼峰跟他一同走過南荒,對他知根知底;對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家夥,雲家答應這門親事是冒了巨大的風險,他誠懇地說道:「雲老哥放心,我絕不會負了如瑤。」
   雲蒼峰歎口氣,「都三平妻了,還能負到哪去?我不妨把話說清楚,雖然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但只要如瑤過得不如意,我們雲家肯定要把如搖接回去。到時她願意留在雲家也好,願意再嫁也好,你都不得糾纏。」
   程宗揚拍著胸膛道:「雲老哥放心好了。」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3-10 03:07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1 04:06

【第六章】
   太守府內﹐寧成寬袍長帶﹐意態從容。單看他坦然自若的神情﹐任誰也看不出﹐他是漢國有名的酷吏﹐剛剛破滅平亭侯邳家﹐親手勾決上百死囚﹐在舞都殺得人頭滾滾。
   「去洛都嗎?」
   「開礦的奴囚雖然差不多夠了﹐但有手藝的匠人頗有不足。尤其是開挖礦井、通風、排水和冶煉礦石﹐都需要有經驗的老師父。」
   寧成道:「既然是銅礦﹐不如去銅綠山。」
   程宗揚也聽說過銅綠山﹐據稱銅綠山是六朝第一大銅礦﹐從上古開探至今﹐每年出銅數十萬斤﹐冶煉的銅珠佔六朝三分之一﹐是漢國一大財源。但銅綠山靠近雲水﹐與洛都南轅北轍。
   「在下已經派人赴銅綠山招募工匠﹐但銅綠山的礦井都是官營﹐輕易不好募人﹐少不得要去洛都打點一番。」
   寧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顯然對他的「打點」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對。寧成雖是酷吏﹐卻不是廉吏﹐只是在他看來﹐即使把漢朝文武都打點過來也不如天子一言﹐實在是白費力氣。
   程宗揚道:「明日一早﹐在下便啟程北上﹐快則一月﹐慢則三月﹐必定要回舞都。太守若有事盡管吩咐。」
   程宗揚原本想借用寧成的門路﹐如果寧成有禮物要送給洛都的重臣﹐他正好捎去﹐順便搭上關係。但他忘了寧成不是高俅﹐身為漢國有名的酷吏﹐寧成只對君主負責﹐這種授人以柄的事連想都不會想。
   最後程宗揚把寧成在七里坊應得的一份收益雙手奉上﹐寧成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順便與盤江程氏簽了一份為期十年的地契﹐把七里坊交予盤江程氏經營﹐除此之外並無多言﹐因此程宗揚離開太守府﹐倒是一身輕鬆。
   赴銅綠山招募工匠的事﹐程宗揚不是隨口敷衍﹐早早就派人去。他已經決定將舞都的生意暫時交給星月湖大營退役的陳喬打理﹐坊中的生意雖然都是微利甚至貼錢﹐但遊冶臺的收入能夠支撐﹐再加上官方的寧成還有雲家暗中幫忙照看﹐短短兩、三個月不至於出什麼意外。
   至於高智商﹐雖然這趟出來的收獲已超過預期﹐但程宗揚沒打算就這麼讓人回去。他去洛都﹐少不得要與漢國的豪門貴族打交道﹐把高智商帶去一趟﹐也沒算白來漢國。
   最後程宗揚定下北上漢國的人選﹐除了朱老頭和小紫﹐同行的還有高智商、敖潤、馮源、哈迷蚩、青面獸和富安、劉詔等人﹐以及鵬翼社調來的幾名馭手。
   這一下程氏商會在舞都的要緊人物差不多走個乾乾淨淨﹐程宗揚決意趕赴洛都時﹐已經通知秦會之把蘭姑和游嬋送來﹐好接手遊冶臺﹐但眼下只能暫時把雁兒留下來管理內務;院香凝知書識字﹐也留下來給她做幫手。驚理和罌粟女兩名侍奴暗中隨行﹐護衛的任務則交給蛇夫人。小事由雁兒自行處理﹐如果是大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雲家塢找雲如瑤處置。
   這樣安排完﹐雁兒自然滿心不捨﹐於是當晚程宗揚把她招到床上﹐好好安慰一番。雁兒在榻上柔如春水﹐但畢竟嬌軀難支;玩到興起時﹐程宗揚又把阮香凝和蛇夫人也喚來﹐一直鬧到天亮才依依不捨地上路。
   渡過舞陽河便是通往宛洛的官道。程宗揚曾經走過晋、宋的官道﹐由於沒有橡膠﹐馬車多是木制包鐵的硬輪﹐常年累月行駛下來﹐路面往往被軋出深及尺許的轍﹐再加上風吹雨淋﹐有些路段幾乎陷入有半個人深。漢國每到農閒季節都會征發徭役修葺道路﹐寬及兩丈的路面用土墊過﹐甚是平坦。路旁栽著楊樹﹐雖是盛夏﹐仍帶來陣陣涼意。
   與宋國不同的是﹐宋國田地大都已經開墾﹐一眼望去原野莽莽﹐顯得蒼涼而空曠。
   由於帶著財物﹐隊伍裡有三輛大車﹐小紫和幾名侍奴佔了一輛。馮源不慣騎馬﹐與高俅府中的管家富安合乘一輛﹐剩下的或是乘馬﹐或是步行﹐加上鵬翼社調來的馭手﹐一行二十餘人﹐看起來浩浩蕩蕩。
   程宗揚一臉深沉地看著前面的朱老頭﹐雖然是大熱天﹐他還猥瑣地攏著手﹐像蝦米一樣佝僂著腰騎在驢背上面倒著騎!這老東西兩眼瞇著﹐腦袋一栽一栽﹐似乎隨時都會從驢屁股上上栽下來。
   程宗揚看了半路﹐實在不能忍了﹐「老頭﹐你哪來的驢?」
   朱老頭的眼睛眨巴兩下﹐樂滋滋地道:「大爺運氣好﹐今兒一早出門撿到一根繩子。大爺一琢磨﹐正好少根腰帶﹐不撿白不撿啊!大爺撿起繩子這麼一扯﹐哎喲!繩後面還繫頭驢!你說大爺這運氣﹐這是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下來的一頭驢?」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是偷的啊!」
   「啥偷的?啥偷的?」朱老頭不樂意地說道:「大爺就撿了根繩﹐後面拴著驢關我啥事?你就是說到天邊﹐這事大爺也理直氣壯!撿根繩犯哪家的王法?紫丫頭﹐妳說是不是?」
   小紫道:「雪雪眞乖﹐再翻個白眼給他看。」
   「丫頭﹐妳胳膊肘往外拐啊。」
   「誰讓你把我送給他?」小紫道:「人家現在是程頭兒的床奴。」
   朱老頭氣哼哼地道:「你們就掂記著那點事吧。」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們那個大祭還有一個多月﹐趕得上嗎?」
   「趕到洛都就趕上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在洛都啊!」
   朱老頭不屑地冷笑一聲﹐」世間有些俗人以為黑魔海總壇是在凡間﹐處心積慮尋找總壇所在。」
   「哎喲﹐老頭兒﹐你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黑魔海總壇不在凡間﹐難道還在天上?」
   「正是!」朱老頭傲然道:「我黑魔海上應天相﹐在東則在東門青龍﹐在西則在西白虎﹐在南則在南宮朱雀﹐在北則在北宮玄武。」
   「老頭!東宮青龍﹐西宮白虎我都聽過﹐東門西門?這是你編的吧?」
   「黑魔海占星之術﹐豈同凡俗?」朱老頭道:「每逢大祭﹐黑魔海毒、巫二宗先卜後祭。一卜占星﹐二卜用龜﹐三卜則用筮。占卜所得即為總壇。」
   「占三次?要是占卜的不一樣呢?」
   「得二者為定。」
   「如果三個都不一樣呢?」
   朱老頭嗤道:「這等荒唐之事﹐我黑魔海從未遇見過。」
   小紫道:「一卜占星﹐是定分野。二卜用龜﹐是問凶吉﹐三卜用筮是明天道而已。」
   聽了小紫的解釋﹐程宗揚才明白他又被老傢伙蒙了一回。三次占卜其實是一回事﹐占星以定分野﹐是用天文的十二星次對應地上的十二個區域﹐根據占星所示的﹐星次決定總壇所在。接下來是找只龜殼燒燒﹐察看吉凶﹐最後扔把蓍草﹐對照卦象﹐算算運氣﹐這是封建迷信的大本營啊!
   「二十年前占的是洛都?」
   「可不是嘛。上次巫宗所占乃是鶉火﹐結果大比還沒比完﹐巫宗就被岳賊一鍋踹了。」朱老頭半是得意﹐半是奚落地說道:「我就說他們巫宗不行!占卜觀星還得看我們毒宗!」
   「說了半天﹐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就是臨時辦事處。什麼水平!」程宗揚奚落幾句﹐然後道:「老頭兒﹐你的人馬呢?不會就咱們三個人跟巫宗比劃吧?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雞蛋碰石頭的事﹐我可不幹!」
   程宗揚在南荒屠龍時見識過朱老頭的衛隊實力不凡﹐但憑老傢伙在六朝臭不可聞的名聲﹐那麼一大票人馬敢招搖過市﹐非被滅了不可。
   朱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急啥﹐到了洛都再說。」
   遠處的林梢揚起塵土﹐接著傳來一陣蹄聲﹐一行車馬馳來。最前面是兩名甲士﹐後面是數十名騎手﹐最中間是一名身穿綉衣的官員。他一手持韁﹐一手抱著一根八尺長的竹杖﹐杖身塗身塗金﹐上面裝飾著三重的旄尾﹐氣勢非凡。再往後還有大隊步行的兵卒和華麗的車仗。
   眾人避到道旁﹐看著那名官員在士卒簇擁下一晃而過﹐後面的車仗則足足走了一刻鐘﹐弄得塵土飛揚。
   好不容易等那行人馬走遠﹐程宗揚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人?」
   「綉衣使者。」朱老頭收起嘻笑﹐神情露出幾分冷峻﹐「銜天子之命﹐持節而行﹐捕盗治獄﹐監察王侯百官﹐征調州郡士卒﹐誅殺二千石以下。」
   程宗揚抬手揮了揮灰塵﹐納悶地問道:「你跟他有仇?怎麼這副鳥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背過臉去。
   敖潤縱馬過來﹐說道:「程頭兒﹐離新豐市還有十多里﹐眼看太陽就要到頭頂﹐只怕要快一些了。」
   雖然已經入秋﹐天氣依然炎熱﹐眾人拂曉出發﹐打算中午趕到新豐市落腳休息﹐到傍晚再上路﹐趁夜再走兩個時辰好避開正什的高溫…由於剛才避讓綉衣使者一行﹐耽誤時辰﹐程宗揚看了看太陽的位置﹐然後吩咐一聲﹐眾人立即加快速度。
   舞都與洛都的直線距離不遠﹐但由於首陽山阻隔﹐需要繞行宛洛道。新豐市在舞都以東﹐是舞都通往宛洛道路的必經之地﹐市集雖然不大﹐但以釀酒知名﹐比其他市集富庶得多﹐眾人一進市就聞到濃郁的酒香。
   市內沒有客棧!酒肆倒是不少﹐只是此時生意有些冷清。馮源和敖潤找了處能安置騾馬的酒肆﹐眾人停好車輛﹐把馬匹繫在樹下﹐然後打了水洗去汗意﹐接著店主送來綠豆湯﹐供眾人消渴解暑。
   高智商果不其然又被揍了一頓﹐這會兒還一瘸一拐﹐他拎著哈迷蚩的酒葫蘆找到店主﹐借口打酒﹐讓店主把肆中的酒都拿來嘗嘗。那店主被幾句馬屁一拍﹐笑得連嘴都合不攏﹐獻寶似的把店裡的好酒都拿出來讓他品嘗。
   程宗揚見他左一碗、右一碗喝得不亦樂乎﹐不由得笑道:「哈老爺子﹐你讓這小子戒色﹐怎麼不戒酒啊?」
   哈迷蚩咳了一聲﹐打青面獸聲如洪鐘地替自家叔公答道:「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
   程宗揚一口綠豆湯頓時噴了出來。
   高智商跟店主攀談完﹐揀最貴的酒滿滿灌了一葫蘆﹐得意洋洋地瘸著出來。程宗揚道:「小子行啊﹐只灌了這一葫蘆﹐白喝人家四、五碗酒了。」
   高智商笑嘻嘻地道:「再多喝幾碗他也高興﹐我剛跟店裡談了筆生意﹐讓他們每個月往七里坊送一車酒﹐要新豐市最好的。師父﹐勞駕你幫他寫封書信﹐好讓他們去找陳喬陳大哥。」
   「要這麼多酒幹嘛?」
   「遊冶臺啊!上次從臨安送來的酒已經用了一半。這店裡的酒我嘗了﹐雖然比不上臨安的釀的名酒﹐但比舞都的酒強多了。我剛才試了試﹐跟臨安運來的酒一兌﹐滋味更是不同﹐保證那些土狗喝不出來﹐」高智商伸出一只巴掌翻了翻﹐小聲說道:「價錢至少翻五倍。」
   「幹!你是乾爺的親兒子吧?高俅平常都教你什麼了?」
   「師父﹐這是不是你教我的啊!只要有心﹐到處都是生意。」
   「我教你摻假了嗎?」
   「又不是兌水。」高智商理直氣壯地說道:「誰要問起來﹐就說是我們臨安高太尉府上出的新酒!再說舞都那些土狗往遊冶臺一坐﹐眼珠子都瞪著臺上呢﹐就是給他們喝馬尿也嘗不出來﹐我這算是厚道的。」他琢磨起來:「師父﹐你看我改個名叫高厚道怎麼樣?高智商;別人一聽就覺得我是個特別聰明的奸商﹐嘴上雖然不說﹐心裡都防著呢。叫厚道路多好﹐仁義厚道﹐這名跟我太配了。」
   「跟你爹說去!」
   「行!我回去就跟他說。師父﹐書信你快點寫啊!」
   高智商提著酒葫蘆興衝衝地去找哈迷蚩﹐程宗揚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拿出紙筆給陳喬寫封信﹐讓他根據七里坊的銷量﹐按月從新豐市進酒。
   高智商雖然荒唐了些﹐這事辦得倒不壞﹐從臨安販酒就跟從西湖運水到舞都一樣﹐成本過於昂貴。新豐市離舞都不過數十里﹐又出好酒﹐算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漢國平民通行的是兩餐制﹐上午九點一頓﹐傍晚五點一頓﹐中午並不開火。眾人隨便吃些瓜果﹐便在樹下納涼。等太陽西移﹐酒肆生好爐子﹐整治好幾樣份量實在的菜餚﹐眾人吃完已是傍晚﹐隨即備好車馬準備上路。
   一行人離開酒肆﹐沿街穿過新豐市。程宗揚皺了皺眉﹐放緩速度﹐等小紫的車輛過來﹐他隔著窗子道:「感覺不大對﹐好像後面有人盯著。」
   小紫停了一會兒﹐然後笑道:「是劍玉姬的人。」
   程宗揚頓時一驚﹐「巫宗?」
   「驚理看到他了。」小紫道:「那人看到老頭兒就走了。」
   蛇夫人留在舞都﹐驚理和罌粟女兩女隨行﹐平時都隱在暗處。她們的魂魄與雁兒的娃娃繫在一處﹐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便無法遠離。但小紫身為眞正的女主人﹐臨走前先把她們的魂魄移入了妖鈴中。有她們兩個做眼線﹐小紫等於多了兩雙眼睛和耳朵。
   程宗揚道:「這麼快就被巫宗的人盯上了。」
   小紫笑道:「這已是第三撥了。」
   程宗揚一驚﹐「前面還有誰?」
   「幾個不認識的小卒子﹐只有一個挺古怪﹐沒有露面就退走了。」
   程宗揚想起剛到舞都時﹐他去雲家塢堡求親﹐朱老頭曾經帶著小紫去不知搞些什麼﹐看來是遇到本門的對頭!那人居然在老頭兒的眼皮底下都沒有露出痕跡﹐還眞有幾把刷子。
   「不會吧?咱們是從太泉直接到舞都﹐他們這麼快就派了三撥人來?」劍玉姬如果是得知消息才派人過來﹐這效率實在高得嚇人。
   「不點都不巧。」小紫笑道:「他們一直在舞都盯你的小情況人呢。」
   「幹!他們在打雲家的主意?」
   「也許是吧﹐見到我們還很吃了一驚呢。」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1 04:30

   這倒沒錯﹐朱老頭本來遠在蒼瀾的太泉古陣﹐突然在數千里外的舞都出現﹐任誰都得吃上一驚。
   小紫看出程宗揚的猶豫﹐笑道:「你想回去保護雲姐姐?不用啦﹐他們會跟著我們的。」
   從劍玉姬的舉動來看﹐黑魔海似乎一直在盯著雲家。可她到底在覬覦雲家的什麼?難道黑魔海與打傷雲如瑤的凶手有關係……如果這樣﹐他們為什麼要忍這麼久還不出手?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程宗揚權衡片刻﹐雲家本身也有高手﹐何況他昨天和雲老哥交談時提到黑魔海的事﹐想必雲家已有提防﹐再加上大祭在即﹐巫宗不會在緊要關頭節外生枝﹐因此劍玉姬的人雖然一直盯著雲家﹐但暫時不會有太大威脅。倒是他們像吊死鬼一樣始終跟在後面﹐是個麻煩。
   「老敖!」程宗揚叫來敖潤﹐「黑魔海巫宗的人盯上咱們了。」
   敖潤身體一震﹐握緊刀柄。
   「沒事﹐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出手﹐只不過他們一直盯著﹐咱們什麼事都不用幹了。」
   敖潤道:「程頭兒﹐你的意思是……咱們給他們一個狠的?」
   「幾個小卒子﹐打死也沒什麼用。一會兒我和紫姑娘、朱老頭先走﹐你們按原來計劃趕往洛都﹐到了之後先去鵬翼社。斯爺和盧爺兩位眼下都在洛都﹐跟他們會合﹐然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到洛都也會去鵬翼社。」
   「程頭兒﹐那你呢?」敖潤道:「我跟你們一道走。」
   「不行﹐他們還指望你帶路。」程宗揚道:「放心吧﹐我們三個打不過也跑得過。」
   話雖這麼說﹐程宗揚心裡也有些發緊。自從陰陽魚進入丹田﹐他的肚子裡就像揣個地雷﹐隨時都可能失衡。這些天雖然用雙修之術減輕威脅﹐但最好用的卓美人兒不在身邊﹐效果只能說一般﹐眞要動手還是逃命快一些。
   「給我安排一輛車﹐四匹馬。兩匹馬拉車﹐兩匹馬換著騎﹐速度快一些。」
   「還有老頭呢?多備一匹馬吧?」
   「老頭兒騎著驢﹐不用管他。」
  程宗揚想:既然巫宗的人已經盯上了﹐就讓他們盯著這邊吧!說到底﹐這是黑魔海自己的事﹐犯不著把商會的人也扯進來。況且老頭兒有些勾當未必願意見光﹐到時候敖潤、馮源等人還好說﹐富安和劉詔這些人總不能滅口吧?
   程宗揚安排停當﹐隨即帶著車馬先行一步。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2 08:37

【第七章】
   夜色漸深﹐沿著官道一路行來﹐道旁的曠野逐漸被開墾過的田地代替。皎潔的月光下﹐一片片農田阡陌相連﹐一眼望不到邊際。此時已經秋收﹐農田旁堆著高高的麥秸堆﹐夜風拂來﹐飄散出暖暖的麥香。在樹林中沉睡的村莊也從草苫的房頂換成瓦片﹐顯示當地的富庶與安康。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程宗揚忽然想起遊冶臺的的歌謠﹐不由問道:「這就是宛洛道嗎?」
   朱老頭仰起臉﹐鬍鬚在風中飄揚﹐似乎在聞著夜風中的熟悉氣息﹐良久道:「可不是嘛?洛陽是漢匱都城﹐又稱洛都、洛京﹐宛城在漢國號稱南都。
   從宛城到洛都﹐富戶成群﹐人煙稠密﹐連狗都比別的地方多好幾倍。」
   話音未落﹐傳來幾聲犬吠﹐數名架鷹帶犬的少年縱馬呼嘯而來﹐他們繞著馬車打個轉﹐笑道:「何方來的小娘子?為何在月下行路?」
   程宗揚心頭忐忑﹐他上次遇到這種遊俠少年的經歷還記憶猶新﹐如果他們敢搶死丫頭…那他們也太慘了。
   程宗揚摸了摸腰後的刀柄﹐卻被朱老頭攔住。老頭兒樂呵呵道:「幾個精力過剩的少年郎﹐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盜賊﹐動啥刀子?讓大爺跟他們說說。」
   朱老頭側過身﹐騎著毛驢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少年就笑道:「這驢好玩!」說著拎著鞭子朝驢屁股上抽了一記。
   看驢嘶鳴一聲﹐撒開四腳就跑﹐朱老頭沒坐穩﹐驢子剛奔出幾步﹐他就順著驢屁股溜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撝著屁股「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幾名少年指著老頭哈哈大笑﹐甩鞭子的少年摸出幾枚錢銖辸過去﹐笑道:「起來吧。」
   另一名少年的手臂架著蒼鷹﹐他一邊摸出肉粒﹐一邊道:「小娘子﹐把帘子掀開﹐我給妳看個好玩的。妳瞧瞧!」
   他右手一抬﹐將肉粒高高拋起﹐接著左臂一沉﹐臂上的蒼鷹如箭矢般飛起﹐一口叼住肉粒﹐漂亮的動作博來一片喝彩聲。
   後面一名少年摸出笛子橫在嘴邊﹐清亮的笛聲隨之響起。他一邊吹笛﹐一邊用雙膝操縱馬匹繞車而行。那匹馬依著笛聲的節奏﹐居然走的是順拐﹐兩邊的前、後腿同時邁步﹐那少年像坐在搖籃上一樣舒服地搖來晃去。
   接著一名少年縱馬過來﹐他一手提著韁繩﹐一邊撮唇吹起口哨。馬匹隨著他的口哨聲左右盤旋﹐就像是跳舞一樣﹐充滿歡樂的氣氛。
   程宗揚原本手心裡捏把汗﹐看到他們的舉動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些漢國少年和晋國的浪蕩子、宋國的無賴惡少差不多﹐但比晋、宋兩國的少年多了些節操。雖然嘴上花花﹐舉動倒不出格﹐比如這會兒笑鬧無禁﹐卻沒有人去掀車帘﹐只賣力地又吹又唱、又笑又跳﹐像是一些精力旺盛的孩子﹐極力想吸引別人的注意。
   朱老頭揉著腿過來﹐笑咪咪地看著這些少年﹐一邊道:「這就是漢國的遊俠少年啊。」
   「老頭兒﹐你年輕時不會也幹過這事吧?」
   朱老頭笑而不答﹐只是眼中流露出一絲少有的溫情。
   車前一直沉默的馭手忽然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艷若桃李的俏臉﹐半嗔半喜地說道:「哪裡來的登徒子?何苦擾人?」
   旁邊頓時響起來一片口哨聲﹐近處的少年叫道:「快來快來!看這個趕車的!竟然是個美人兒!天!趕車的都是如此美人兒﹐車裡的美人兒何等絕色?」
   幾名少年都聚攏過來﹐嚷道:「美人兒姐姐﹐妳們是哪裡人?可曾婚配?」
   看著這些少年﹐程宗揚突然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候他和段強一起胡鬧﹐看到美女就吹口哨﹐吸引對方注意的舉動也有過。雖然隔著不知多少時空的距離﹐他卻發現自己非常理解這些漢國少年的好奇與衝動﹐區別只在於他和段強從來沒有像他們這樣心直口快﹐對感情毫無矯飾。
   坐在馭手座位上的罌粟女柔聲道:「我們是舞都人﹐送我家小姐去洛都。今晚要趕到穎川過夜﹐誰知誤了時程。聽說宛洛遊俠最是扶弱濟困﹐不知幾位少俠能不能幫忙給奴家指指路?」
   那些少年鼓噪道:「正是!正是!宛洛遊俠兒任俠好義﹐扶弱濟困正是吾輩所宗!」
   「穎川距此不過十餘里﹐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何用指路?我們來護送妳們!」
   那些少年興沖沖地架鷹走犬﹐在前引路。從朱老頭面前馳過的時候﹐那個投錢的少年道:「老頭兒﹐你沒事吧?」
   朱老頭撝著胯骨﹐「哎喲哎喲」地叫著。那少年跳下馬﹐一手扶著朱老頭的腰﹐把他送上馬背﹐說道:「坐穩了!」然後一拍馬臀﹐馬匹馱著朱老頭穩穩前行。
   程宗揚靠近馬車﹐納悶地說道:「妳幹嘛把他們引過來?」
   小紫道:「他們又不肯走﹐難道要趕開嗎?」
   趕開是不可能的﹐這種熱血沸騰的遊俠少年最是衝動﹐幾句話投緣就能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同樣﹐一言不合﹐他們就敢拋顱灑熱血跟你死拚到底。讓一個弱女子出面﹐激起他們的保護欲﹐倒不失妙著﹐可是他怎麼覺得這麼別扭呢?
   果然﹐剛走幾步﹐那個把坐騎讓給朱老頭、自己步行的少年就走過來﹐不屑地看著程宗揚這個唯一的男子:「你是管家嗎?堂堂七尺男人竟然讓美人兒姐姐駕車?」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瞧瞧﹐打抱不平的來了。這些少年見到不平之事就義氣頓生﹐說好聽的叫熱血正義﹐說不好聽的叫幼稚衝動。他們知道趕車的美女是誰嗎?知道她幹過什麼事、殺過多少嗎?你們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眞相?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就可以指手劃腳?哪來的自信啊?
   程宗揚一肚子腹誹﹐臉上卻帶著笑﹐張口道:「啊?」
   少年剛要發怒﹐罌粟女嬌聲道:「少俠有所不知﹐我們管事是聾的。」
   死丫頭配合得眞好。程宗揚笑咪咪地看著那少年﹐裝成什麼都聽不見的模樣。那少年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說道:「老的老、聾的聾﹐竟讓姐姐這樣的女流之輩趕車﹐要不是遇見我們﹐妳們這一路就得吃苦了。」
   罌粟女感激地說道:「誰說不是呢?辛苦幾位少俠﹐到得穎川自有報酬相贈。」
   少年豪氣地說道:「哪能要妳們的錢?我們宛洛遊俠仗義行事﹐錢財之物不必提起!」
   穎川是宛洛道上的郡城﹐雖然程宗揚手裡有舞都太守簽發的文書﹐但此時已經宵禁﹐想入城少不得要繳一筆不菲的稅金。那些少年得知他們沒有在城中訂下客棧﹐便熱情邀請他們去城外不遠的薛家莊居住。
   「薛家莊的薛大兄是穎川有名的豪俠﹐仗義疏財﹐無人不曉。」
   罌粟女柔聲道:「這麼晚去打擾人家﹐只怕不合適。」
   「無妨!」那些少年道:「薛大兄生平最是好客。你們只要登門求助﹐無所不允﹐何況還有我們呢!」
   罌粟女似乎有幾分不情願﹐推辭半晌﹐拗不過少年們的熱情﹐最後只好應允。
   程宗揚發現裝聾子確實省心﹐這一路那些少年爭相與罌粟女攀談﹐但以為他是聾子﹐沒有一個人過來跟他閒聊﹐耳根子倒是清靜不少。
   抵達薛家莊已經是三更時分﹐這個時辰城中早已宵禁﹐鄉中也一片寂靜﹐一般人家都已關門入睡。薛家莊卻是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一群少年夜半時分呼嘯而來﹐門口穿著黑衣的家丁見怪不怪﹐沒有露出絲毫緊張。他們迎上前接過馬匹﹐接著有人奉上水酒;那些少年在馬上拿過來喝了﹐一邊問道:「薛大兄呢?」
   家丁道:「鄰縣有兩戶人家爭產﹐鬧得不可開交﹐昨日請家主前去調解﹐今晚只怕趕不回來。」
   那些少年都道:「薛大兄急公好義﹐滿郡皆知﹐只有請他去才能服眾。」
   「諸位少俠盡管在此留宿﹐一、兩日內﹐家主必定回來的。」
   「也無他事﹐只是今日在路上遇到一戶人家要去洛都投親﹐夜間無處投宿才來打擾。」
   「這個好辦﹐莊內其他幾個院子都住了人﹐西偏院如今空著﹐請他們入宿就是了。」
   家丁領著眾人入內﹐ 在一處小院安置下來。程宗揚等人雖然來得匆忙﹐但薛家莊常有生人投宿﹐那些家丁都是熟手﹐不多時就安置下來﹐接著擺開酒宴給那些少年接風洗塵。程宗揚是「聾子」﹐那些少年沒來糾纏﹐只拉著朱老頭一同入席。朱老頭一聽說有吃的﹐連腿都不痛了﹐屁顛屁顛地跟著去赴宴。
   裝了一路的聾子啞巴﹐程宗揚也憋得難受﹐等人一走﹐他長長舒口氣﹐打量一下環境。這裡是薛家莊的偏院﹐只有一間能住的房子﹐雖然不大﹐收拾得卻十分整潔﹐旁邊則是柴房。環境雖然一般﹐但倉促間能做到這一步也不錯了。
   小紫從車上下來﹐一只黑黝黝的機械蜘蛛也邁開八條長腿﹐背著鐵箱靈巧地攀下車轅。程宗揚先從小紫懷裡拎著雪雪的耳朵﹐把牠拽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抱起小紫笑道:「我來送小姐安歇。」
   小紫小小打個呵欠﹐「好困呢﹐別來煩人家。」
   「這就嫌我煩了?有妳煩的時候!乖乖讓我抱著睡一覺。」
   「不要﹐人家要一個人睡。」
   「死丫頭﹐這麼不給面子?」
   「雪雪!」小紫叫來小賤狗﹐然後砰的關上門。
   程宗揚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自從那日跟小紫親熱過後﹐死丫頭一到睡覺的時候就避著他﹐看來今晚只好睡馬車了。
   「老爺。」一個聲音柔柔說道。
   程宗揚轉過身看著罌粟女﹐然後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妖媚的婦人嫣然一笑﹐媚態十足地嬌聲道:「媽媽吩咐過﹐老爺每天都要雙修﹐今晚便由奴婢來伺候老爺。」
   「行啊。」程宗揚道:「房子被妳紫媽媽佔了﹐馬車又太窄﹐咱們就湊合點吧﹐來﹐老爺帶妳去柴房滾草堆。」
   程宗揚擁住罌粟女的腰肢﹐把她帶進柴房。柴房裡一半是木柴﹐一半是新刈的麥秸﹐曬乾的秸稈黃燦燦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罌粟女抱著一張毯子﹐腰肢柔柔扭動著走過去﹐俯下身體將毯子鋪在麥秸上﹐收拾平整。然後寬衣解帶﹐脫徥像白羊一般﹐光溜溜地跪在毯子一角。
   程宗揚舒舒服服地往毯子上躺﹐抬臂抱住罌粟女的纖腰﹐把她白生生活的身子拉到身上撫弄。罌粟女側著身﹐一邊被他撫摸﹐一邊幫主人解開衣物﹐然後俯首含住主人的陽物﹐靈巧地吸吮起來。
   算上在太泉古陣收的幾個﹐死丫頭已經有七名侍奴。這些侍奴早就不是雛﹐什麼花樣都玩得出來﹐程宗揚隨手把她的雙腿拉開﹐在她柔膩的秘處揉弄幾下﹐然後伸進去。
   罌粟女迎合地扭動屁股﹐不多時花瓣間便濕淋淋起沁出蜜汁。她俯著身﹐白光光的雙乳在主人腿上滑來滑去﹐雪臀間嬌嫩的性器在主人指下不住變形﹐色澤起來越艷。她吐出陽具﹐低低叫了起來。
   程宗揚道:「聽說妳們三個在臨安常欺負人。」
   罌粟女道:「是媽媽的吩咐﹐說那幾個奴婢剛歸附﹐怕她們不聽話﹐讓奴婢們好好管束。」
   「妳們怎麼管束的?」
   罌粟女道:「其她幾個倒罷了﹐就是阮家那兩個賤奴常有幾分傲氣……」
   「是嗎?她們兩個還有傲氣?」
   「凝奴是因為主人得了她的元紅﹐總覺得比旁人高貴幾分。琳奴是主人納的妾室﹐也覺得與旁人身份不同﹐有時候盛氣凌人﹐行事也不那麼檢點﹐險些露出端倪﹐讓外人知曉。後來蛇奴尋到她的的錯處﹐請示過雁兒姐姐﹐把她們姐妹叫來由奴婢們管教一番﹐才安分下來。」
   這賤人夠直接﹐一聽就知道是阮香凝在枕邊吹風﹐反過來又告了阮氏姐妹一記黑狀。但說到阮香凝和阮香琳行事不夠小心﹐倒是正中要害。阮香凝是見不得光的﹐萬一露出行藏﹐被林沖聽到風聲就麻煩了。
   罌粟女嬌笑著說起阮香凝和阮香琳那對姐妹花被調教時的淫浪模樣﹐程宗揚聽得慾火高熾﹐翻身把那個妖媚的美婦壓到身下用力挺弄起來。
   罌粟女仰身躺在草堆間﹐雙腿被主人架在肩上﹐屁股懸在半空﹐隨著主人的挺動而不住亂顫。蜜穴淫液四溢﹐兩團雪乳在胸前沉甸甸地搖晃著﹐艷態橫生。
   程宗揚幹得興起﹐全然沒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薛家莊的主人薛豪為人慷慨好義﹐莊中無論大門還是院門都從來不關﹐以示坦蕩無私﹐結果等程宗揚聽到動靜﹐來人已經進了院子。
   一個雄渾的聲道:「薛某俗務纏身﹐有失遠迎﹐不知是哪位嘉客光臨?還請一見。晤?」
   客套聲戞然而止﹐顯然聽到柴房裡的動靜。
   程宗揚一開始還以為朱老頭回來了﹐聽到聲音才發覺不妙。他趕緊搗住罌粟女的嘴巴﹐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衣服扔到她身上。
   薛豪自重身份﹐雖然聽出不對也沒有出聲。但他身邊的是好事之徒﹐那些少年聽到聲音﹐當即便有人過來﹐「怎麼回事?是誰在柴房裡?」
   「啊!是那位趕車的姐姐!」
   「聾子!是那個聾子管家!」
   「媽的!我一看他就不是好人!」
   「姐姐莫慌!我來擒住這個淫賊!」
   「死聾子!你竟然敢逼奸!拿下他去見官!」
   幾名少年義憤塡膺地上前﹐要抓住這個淫賊聾子管家。程宗揚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上﹐情急之下大喝一聲:「滾開!」
   「假聾子!」
   「好賊子!敢在我們宛洛遊俠兒眼皮底下裝神弄鬼!」
   「大丈夫坦坦蕩蕩﹐這廝藏頭露尾﹐必是奸人!」
   眾少年頓時大怒﹐蜂擁而上要給這假聾子一個好看﹐沒想到旁邊忽然有人擋在那淫賊身前﹐卻是趕車的美人兒。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2 09:55

   罌粟女叫道:「別亂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姐姐不必說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這淫賊強行按住妳的!」
   「沒錯!姐姐不用怕﹐今日我們兄弟為妳討個公道!」
   「這廝色膽包天﹐先打斷他一條腿再說!」
   一邊是被捉奸在床﹐一邊是正義感爆錶的少年﹐這會兒眞相根本不重要﹐大家各憑想象堅持自己的看法﹐一意維護正義﹐柴房中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
   忽然一聲厲喝:「退開!」
   一條人影揉身擠過來﹐張臂攔住那些少年﹐如臨大敵般盯著那名女子﹐額頭青筋爆起。
   「罌粟女?」
   柴房中頓時安靜下來。
   這五十來歲年紀﹐氣宇軒昂﹐正是薛家莊的莊主薛豪。他衣內勁氣鼓蕩﹐一邊運功護體﹐一邊展臂一推﹐將那些少年推開數步:「這女子是晋國有名的妖女殺手﹐毒如蛇﹐狡如狐﹐你們都退出去!」
   那些少年豈肯退後﹐紛紛道:「有死而已!」
   「情義比金堅﹐生死如羽毛!薛大兄﹐你在哪兒我們兄弟便在哪兒!」
   「沒錯!」程宗揚眼看糾纏不清﹐提聲喝道:「她是罌粟女!不過她刺殺在下不成﹐如今已被在下收為奴婢。我用自己的丫鬟﹐哪裡有什麼逼奸的?」
   「還敢嘴硬!枉我們兄弟那麼信任你們﹐一路前後照應﹐你這賊子竟敢欺瞞我等!」
   薛豪盯了程宗揚一眼﹐然後轉身抱拳向一眾少年作個羅圈揖﹐「請諸位兄弟暫避片刻。」
   「我們不退!」
   「薛大兄!你的安危要緊﹐這對奸夫淫婦都不是好人!」
   程宗揚哭笑不得﹐這算什麼事啊?他們一行要不是跟著那些少年來投宿﹐他惹不上這些麻煩﹐果然便宜不是好佔的。
   薛豪好說歹說﹐才讓那些少年答應離開柴房﹐但都聚在院外﹐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一有不對便衝進來大打出手。
   等那些少年離開﹐程宗揚苦笑道:「薛大俠﹐你這幫兄眞夠義氣的。」
   薛豪道:「不知閣下名諱?」
   「鄙姓程﹐草字宗揚。」
   薛豪皺了皺眉﹐顯然沒想起哪位豪傑是這個名字的。他也不說什麼「久仰大名」之類的客套話﹐沉聲道:「罌粟女在此﹐白骨先生何在?」
   「已經被我殺了。」
   薛豪臉色數變﹐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程宗揚索性對罌粟女道:「罌奴﹐妳認得這薛大俠嗎?」
   「認得。」罌粟女道:「往年奴婢與先夫接過一筆生意﹐曾和薛大俠一幫兄弟交過手﹐不小心殺了其中幾個。」
   難怪當初說起往薛家莊投宿﹐罌粟女會百般推辭﹐她不是客氣﹐而是實打實的不情願。
   程宗揚轉身對薛豪道:「薛大俠已經看到了﹐這賤人已被在下收服﹐做了在下的奴婢。至於以往的恩怨﹐既然她已經為奴﹐少不得由我這個主人擔當起來。薛大俠有要求盡量開口﹐無論錢財還是寶物都好商量。」
   薛豪沉默片刻﹐然後道:「程先生既然收服這個賤人﹐想必藝業驚人﹐但再多的錢物豈能抵得薛某幾位兄弟的性命?」
   薛豪道:「薛某只要她一條性命﹐好告祭諸位兄弟在天之靈﹐還望先生成全。」
   罌粟女一條性命眞不算什麼大事﹐可死丫頭好不容易收服的侍奴如今用著正順手﹐程宗揚豈肯白白扔掉?他想著能用錢解決最好不過﹐可薛豪一口咬定只要取罌粟女的性命﹐甚至寧願以薛家莊的財物相贈﹐來補償程宗揚的損失。
   兩邊不惜財物也要罌粟女的性命﹐彼此條件沒有半點可以通融之處。眼看雙方越南說越僵﹐罌粟女拋個媚眼﹐嬌滴滴地道:「薛大俠既然不肯放過奴家﹐要不奴家就用這身子來補償薛大俠﹐在床上給薛大俠賠罪?」
   「呸!」薛豪一口吐沫啐到罌粟女臉上﹐他對這妖婦恨之入骨﹐被她撩撥幾句頓時大怒﹐抬掌拍出﹐掌風一吐﹐猶如一座大山般直壓過來。
   罌粟女花容失色﹐驚叫道:「嵩陽掌!」
   掌風襲來﹐程宗揚心裡大叫不好。他原本底氣十足﹐他這一方除了小紫﹐剩下幾人都有五級以上的修為﹐而薛家莊的遊俠少年人數雖多少﹐眞正能稱得上高手的只有薛豪一個。他估量著薛豪的實力在五級上下﹐比他最強時還要差一點﹐沒想到薛豪這一掌拍出﹐掌風聚而不散﹐而且一迭一迭重重壓上﹐竟然以五級的修為施展出﹐不遜於六級的高手的威力!
   招數一直是程宗揚的軟肋﹐他早就知道合適的武功招數能讓攻擊威力倍增﹐可他最拿手的五虎斷門刀剛猛有餘﹐精深不足﹐無論配合九陽神功還是太一經都有些難盡人意。至於他的拳腳功夫更不用提﹐比星月湖大營的一般軍士強不了多少。此時在薛豪嵩陽掌的重壓下﹐還沒來得及出手﹐丹田的氣輪就有些失衡的跡象。
   罌粟女渾身脫得光溜溜的﹐想挺刀救人也變不出刀。程宗揚只好勉力提氣出掌﹐暗暗祈禱薛豪的嵩陽掌威力不要太大。要是一掌把他拍死就倒霉到家了。
   忽然一抹衣袖拂來﹐凌厲的掌風驀然消散。剛被掌風卷起的麥秸落下來﹐柴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6 06:14

【第八章】   
   柴間裡鴉雀無聲﹐薛豪呆呆地看著朱老頭﹐半晌後突然省悟過來﹐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抱拳﹐剛抬起手又覺得磕頭更合適﹐於是連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也拋到腦後﹐當即屈膝拜倒﹐雙手抱拳﹐又驚又喜地說道:「居然是前輩?」
   朱老頭有些稀奇﹐「你認得我?」
   「薛某少時曾追隨過田仲大哥。當年前輩與洛下群俠縱橫五陵﹐田仲大哥對前輩推崇備至﹐在下對前輩的風彩也仰慕已久。」
   朱老頭拍了拍後腦杓﹐「原來你是那個姓薛的小娃娃﹐哎喲喲﹐一晃這麼多年﹐你都長這麼大了。」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朱老頭:「我這模樣變了不少﹐你還能認出我當年的樣子?是不是學過什麼辨人的法術?」
   「不瞞前輩﹐在下確實有辨人之術。但並非法術﹐而是靠眼力。」薛豪解釋道:「人面雖有變化﹐但骨相難以更易。況且實在是當年前輩仗劍風流的英姿令人難忘﹐在下數十年來每每思之﹐以為此生再難相見﹐引以為恨。」
   「哈哈﹐你這個小娃娃﹐嘴巴倒是會說。」
   薛豪忍不住道:「當日前輩突然離開﹐在下聽田仲大哥說﹐前輩去了未央宮﹐受封為陽武侯……」
   朱老頭猛咳兩聲﹐「不說了不說了。」
   薛豪也是綠林中打滾的人物﹐立刻轉過話題﹐「一晃四十餘年﹐當年洛下的五陵少年早已風流雲散﹐田仲大哥也去世多年﹐沒想到薛某還能見到前輩。」
   朱老頭感嘆道:「誰說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這麼多年。」
   薛豪與田仲交情顯然非同一般﹐聞言眼眶頓時紅了﹐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大笑道:「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薛某能活到今日﹐已經比田仲大哥多活快二十年﹐此生足矣!」
   一向敢與耗子爭猥瑣的老傢伙似乎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劫﹐腰背慢慢挺直。「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朱老頭忽然提聲吟道:「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朱老頭從席間出來還帶壺酒﹐一闕吟罷﹐舉壺暢飲﹐猶如長鯨吸水﹐痛快至極;雖然還是破衣爛衫﹐卻顯得神彩飛揚﹐頃刻間將一壺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壺遞給薛豪﹐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飲美酒!」
   薛豪接到酒壺﹐一口氣喝乾﹐然後把空壺損到一旁﹐笑道:「痛快!敝莊有美酒千斛﹐請前輩到堂上痛飲﹐今日不醉無歸!」
   朱老頭也不含糊﹐「難得遇上故人﹐走!」
   薛豪當先引路﹐一邊叫來家僕打開酒窖﹐將美酒盡數取來。
   程宗揚一臉不知什麼表情地看著朱老頭﹐「老傢伙﹐你還眞混過遊俠?不是吹牛啊?」
   朱老頭哼了一聲﹐下巴翹得到高高的。
   程宗揚很想說: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嗎?但看到朱老頭得到意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在這會兒揭傷疤﹐打他的老臉﹐只道:「嘖嘖!眞看不出來﹐你還會吟詩呢。」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舉過秀才﹐你以為是假的?」
   「吹死你吧。」程宗揚還很想問問「陽武侯」是怎麼回事﹐但瞧著老頭兒不想說的樣子﹐終究沒有開口。
   朱老頭剛矜持兩分鐘﹐立刻露出猥瑣的面目﹐眉飛色舞地說道:「小程子﹐有好酒啊﹐你來不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還光著身子呢﹐喝個屁!戒酒了!」
   「戒啥酒?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快點啊!給你留著位呢!」朱老頭負著手﹐踱步前去赴宴。
   程宗揚和罌粟女各自拿著衣服留在柴房裡。在程宗揚的逼視下﹐罌粟女身子慢慢矮下去﹐像奴婢一樣伏在零亂的麥秸堆中。她勉強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輕聲道:「老爺﹐奴婢……來服侍……」
   「剛才的腳步聲妳早就聽見了吧?」程宗揚冷冷道:「是不是想著讓姓薛的一頭闖進來﹐好惹得我發火﹐教大家惡鬥一場﹐替妳除掉仇家?」
   罌粟女的聲音顫抖起來﹐「奴婢不敢……」
   「妳都做了還說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眞有妳的﹐都敢算計到主子頭上﹐還有什麼妳們不敢做的?」程宗揚冷笑道:「也就妳紫媽媽藝高人膽大﹐能收拾住妳們幾個妖婦了。」
   罌粟女渾身發抖﹐流露出無比懼意﹐「奴婢知錯了﹐求主子責罰……」
   小紫的聲音傳來:「好了﹐我來處罰她吧。」
   罌粟女發抖的身子頓時僵住﹐然後低頭道:「是﹐媽媽……」
   小紫站在階上﹐星眸微微閃亮﹐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朝屋後的暗處吩咐道:「驚奴﹐妳先服侍老爺泄泄火﹐然後送老爺去赴宴。」
   晨曦下的宛洛落霞風景如畫﹐程宗揚的舉動卻是大煞風景。
   「哇!喔﹏呃!哇哇﹏」程宗揚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伸直喉嚨﹐一陣嘔心瀝血地狂吐。
   朱老頭一臉痛心地說道:「小程子﹐大爺死命攔著不讓你喝﹐你還非要灌那麼多黃湯!瞧瞧!瞧瞧!黃膽都吐出來了吧?」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啐了口吐沫﹐「幹!十七、八個少年輪著勸酒﹐你要敢推辭一聲﹐人家拔出尖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扎個洞!扎得不夠深還要重札﹏我能不喝?」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這是不懂漢國的規矩﹐大爺教你怎麼逃酒﹐他拿刀來﹐你得趕緊接住﹐然後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扎一刀﹐下刀隨便點﹐別比劃﹐一刀下去﹐千萬別試深淺﹐要裝得經常扎一樣。」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擺酒宴﹐喝得天快亮才告終﹐一番痛飲﹐幾乎所有人都酩酊大醉。薛豪在宛洛道上頗有俠名﹐為人甚是磊落。罌粟女的事﹐薛豪得到程宗揚的保證﹐不會縱容她再出來害人之後﹐與他碰了三杯碗酒﹐看在老頭兒的面一笑而過﹐就此罷休。
   薛豪如此豪爽﹐他也不好再藏量﹐程宗揚放開酒量大喝一場﹐結果到這會兒還沒回過勁來。
   「漢國這酒風太狠了。」程宗揚感慨地搖搖頭﹐「對了﹐他們喝醉了唱的那個是什麼歌?萬里什麼什麼的?」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朱老頭唱道:「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對!就是這個!呃……」程宗揚酒勁上來﹐又吐了幾口﹐喘氣道:「這什麼破歌?鬼氣森森的﹐我聽著汗毛都竪起來了﹐一陣一陣的想尿褲子。」
   「小程子﹐你沒聽錯。」朱老頭道:「這是挽歌﹐因為是送葬時挽柩者唱的﹐所以叫挽歌。」
   「沒搞錯吧?喝酒唱什麼挽歌!給誰送葬呢?有毛病吧!」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飊塵。」朱老頭道:「韶光易逝﹐盛時難再﹐生死不過一瞬間。漢國遊俠兒生性豁達﹐視死如歸﹐唱幾句挽歌又如何?」
   程宗揚趁著朱老師頭不在意﹐不無惡意地想到:漢國的遊俠身輕生死重然諾﹐恐怕是因為平均壽命太短﹐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幾年;與其過幾年就死﹐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
   「嘖嘖﹐又在裝秀才了﹐一到漢國你就變態了!」程宗揚道:「老頭兒﹐你這麼喜歡聽﹐等你死了﹐我給你唱那個蒿里什麼的好了。」
   「不行。」朱老頭搖了搖頭﹐「你要給我唱這一首:薤上露﹐何易稀﹏露唏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眼前的宛洛道依然平安繁華﹐悲涼的挽歌卻彷彿在吊挽它無可避免的結局。
   躺在車中﹐程宗揚耳邊彷彿還響著老頭唱的兩首挽歌。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無論是聖賢、帝王還是不世出的名臣猛將﹐一旦埋在土中還分什麼賢愚?
   露唏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人生如朝露﹐可朝露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永遠回不來了。他猛地想起段強。想起那枝要命的箭矢﹐即使是穿越者也和平常人一樣會死的。
   如果自己死了呢……
   朦朧的醉意中﹐程宗揚掙扎著爬起來緊緊抱住小紫﹐像抱住自己的生命一樣不願鬆手。
   「我們結婚吧……」他喃喃說道。
   「好啊。」小紫輕輕揉著他的額角。
   「死丫頭……妳應該讓我求妳好幾次的……不過這樣也好……」程宗揚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一樣﹐捧著小紫精緻的玉臉﹐鼻尖頂著鼻尖道:「我要……我要給妳世上最美的戒指……嘿嘿﹐妳還記得二爺唱的山歌嗎?一只戒指裡……」
   小紫輕輕唱道:「一只戒指裡啊﹐伸手不進兩根手指……一個堅貞的人啊﹐永遠不會生二心……」
   在她輕柔的歌聲裡﹐程宗揚沉沉入睡﹐只是右手與小紫十指緊緊相扣﹐久久不願分開。
   程宗揚低下頭﹐手裡拿著一根根針綉花一樣不斷落下。在他指下是一片白膩的肌膚。銀針刺落﹐雪膚上隨即滾出一滴細小的血跡。與此同時﹐他指下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似乎難以承受針刺的劇痛。
   強烈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照出樹下一具白生生的胴體﹐罌粟女赤條條地伏在一條毯子上。她的額頭滿是冷汗﹐齒間咬著一根剛折下來的柏枝﹐紅艷的唇瓣因為劇痛而變色。
   眾人停在一片林中﹐周圍種滿高大的白楊。陽光雖然暴烈﹐但風起時木葉蕭蕭﹐在酷暑中帶來幾絲難得的涼意。
   朱老頭的名聲在漢國比狗屎都臭﹐雖然不明白薛豪為什麼把老傢伙當成遊俠前輩﹐而沒認出他毒宗魔頭的身份﹐在席間把他敬為上賓﹐但程宗揚擔心再出什麼亂子﹐沒有在薛家莊多留﹐仍按照原來的計劃﹐天剛亮就啟程北上﹐但到底因為沒有在穎川落腳﹐錯過投宿的時辰。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越發酷熱﹐雖然宛洛道上有樹蔭遮蔽﹐但從天剛亮趕路到現在﹐幾匹馬都汗出如漿。眼看目的地還遙遙無期﹐朱老頭的毛驢又拐了前蹄﹐不到半個時辰就甩得連人影都看不見﹐程宗揚只好把馬車停在一處林子裡﹐讓馬匹歇歇﹐順便等老頭兒趕來。
   程宗揚把銀針放在朱砂盒中調了調﹐一邊端詳自己的作品。罌粟女身無寸縷﹐雪白腰臀上佈滿鮮紅的血珠。星星點點的血痕勾勒出花朵紋路﹐彷彿一片妖艷的罌粟花海在她的腰臀上盛開﹐充滿繁麗而邪惡的韻味。
   「一萬針是不是少了點?我這會兒正刺得過癮﹐乾脆從頭到腳都給她刺一遍﹐站出去連衣服都省了。」
   車帘卷起﹐小紫伏在車內?一手支著下巴﹐一手翻著書卷﹐一邊道:「調的朱砂不夠了。」
   「朱砂裡妳調了什麼東西?這麼細的一根小針扎到身上﹐這賤奴就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痛得渾身都在抽。」
   「你猜呢?」
   「妳以為我猜不到嗎?裡面有我的血!妳這個死丫頭﹐趁我喝醉了﹐連我的血都敢亂抽!」
   小紫抬眼笑道:「還有呢?」
   「還有亂七八糟的藥吧?看樣子刺激性不小。」
   「還有最要緊的一樣你沒有說。」
   「什麼東西?」
   「程頭兒﹐你的陽精啊。」
   「我幹!又是精又是血的﹐妳準備把她變成什麼怪物?不對!死丫頭﹐妳又想坑我吧?」
   「才不是呢。」小紫笑道:「人家只是讓她以後再也不敢害你。」
   「少來哄我!她的一魂一魄早被妳讓雁兒收走了﹐再抽她一魂一魄﹐讓不變成傻子?」
   「跟魂魄沒關係。」
   「妳又玩什麼花樣了?」
   「是她的紋身啦。她的紋身從腰臀一直到腹股﹐一共是一萬零一針﹐最後一針是在她陰珠上﹐」小紫笑道:「等到全部刺完﹐紋身的禁制生效﹐她再也不敢害你啦!」
   「是嗎?」程宗揚一臉不信。
   「這些紋身是永遠洗不掉的。從今生往後﹐只要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她身上的紋身就會發紅﹐然後淫慾迭生。程頭兒挨到她身上﹐她就會興奮得渾身發抖﹐比凝奴還要淫浪十倍。」
   「而且她的紋身裡混有程頭兒的精血﹐只屬於程頭兒一個人﹐再也不能和其他男人親密。如果被別的男人進入體內﹐她的紋身就會像刀割一樣的痛。」
   小紫笑道:「是一萬零一個針孔一起痛哦。」
   程宗揚倒吸一口涼氣﹐扎一針就痛成這樣﹐全部紋身都痛起來﹐活活痛死都有。
   「不僅會痛﹐如果一整天沒有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到子時她的紋身上就會像是有蟲蟻噬咬﹐一直痛痒到身體裡﹐要痒夠一個時辰才能化解﹐這是無藥可解的哦。」
   程宗揚原以為是給罌粟女紋個身﹐讓她痛痛就夠了﹐聽到居然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手裡的銀針不由遲疑起來。
   小紫毫不在意地對罌粟女道:「罌奴﹐妳知道了吧?今後程頭兒就是妳的解藥﹐如果想好好的﹐就要讓程頭兒多幹妳幾次。如果太久沒有程頭兒的滋養﹐妳就會整天又痛又痒﹐一直到魂飛魄散。」
   罌粟女玉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咬著木棍﹐只勉強點了點頭。
   「等等!一天沒聞到我的氣味﹐她的紋身禁制就會發作?」
   「是啊。」
   「如果我不幹她﹐她就會死?」
   「沒錯啊。」
   「幹!」程宗揚叫道:「我以後不是要天天帶她嗎?而且她以後也不用派出去辦事﹐還能每天讓我幹她?這太有福利了吧?」
   「大笨瓜﹐你的氣味又不是只在身上﹐要是不信的話﹐到晚上你給她一只襪子。」
   程宗揚黑著臉道:「妳以後派她出去辦事﹐就讓她帶我的一只臭襪子?那陽精呢?總不能讓我滿滿射她一肚子﹐讓她帶著出門吧?」
   「怎麼不可以?你射得越多﹐她越舒服﹐持續的時間也越長。平常時你想幹誰﹐只要讓她嘗一點你的陽精就夠了。比如你幹過驚奴﹐讓罌奴給你舔乾淨﹐或者讓她去舔驚奴都可以。」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16 08:42

   程宗揚乾笑兩聲﹐雖然這賤人是侍奴﹐可這麼用似乎有點超過他的底線。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對她不是折辱﹐而是莫大的恩賜。」
   「我聽著妳怎麼像是把她做成有重度毒癮的癮女﹐我就是她的毒品?」
   小紫笑咪咪地道:「程頭兒﹐你猜對啦。」
   程宗揚琢磨一下﹐「那我要是死了呢?」
   小紫攤開小手﹐「她也只好死了。」
   「沒藥可以救?」
   「除非把她做成沒有知覺的屍妓。」
   罌粟女打個寒噤。
   小紫笑道:「罌奴﹐聽到了嗎?」
   罌粟女取出齒間的木棍﹐勉強笑道:「奴婢知道了。」
   小紫笑吟吟地看著她的眼睛﹐「如果程頭兒出事了﹐妳最好趕快自殺。要不然妳會痛得眼睛往外流血﹐痒得把全身皮肉都抓爛﹐死得慘不忍睹。」
   罌粟女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雖然處置她是他的主意﹐但小紫的處置手段遠遠超過原有的預想。但話說回來﹐他如果死了﹐拉她陪葬也不壞﹐至少讓她少害幾個人。
   「老頭兒怎麼還沒來?他撿那驢不會是死在半路上了吧?」
   說話間﹐遠遠過來一道影子﹐正是朱老頭牽著那頭一拐一拐的破驢﹐沿著道路走來﹐一人一驢孤零零的模樣﹐頗有些「古道、西風、瘦驢」的詩意。
   沒等程宗揚拿老頭兒的驢奚落他幾句﹐朱老頭先開口了﹐他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們:「小程子﹐你咋在這兒歇呢?」
   「宛洛道周邊的田地開墾得太好了﹐方圓十里就這一片象樣的樹林﹐你難道想躺在太陽底下曬成人乾啊?」
   「這是墓地啊。」
   程宗揚嚇了一跳﹐連忙看看周圍:「胡扯吧?哪有墳?」
   「不是墳﹐是墓。」朱老頭道:「堆土稱墳﹐平地稱墓。漢國雖然也講入土為安﹐但庶民百姓的葬地大多都不堆土﹐只在墓前栽楊樹為記!小程子﹐你這會兒就坐在別人的墓上頭。」
   程宗揚連忙跳起來﹐他原本也看出林中有些不太一樣﹐可怎麼也想不到腳下竟然是別人的墓地。
   程宗揚解開馬匹的韁繩:「歇夠了!走了!走了!」
   「小程子﹐讓大爺喘口氣……」
   「你憋一口氣都能跑到洛都﹐還喘什麼氣?趕緊走!到了洛都就把你那破驢宰了﹐炖鍋驢肉湯喝……」
   穎川距洛都只有一百餘里﹐程宗揚原準備中午休息過後﹐四馬換乘﹐連夜趕到洛都﹐盡快與斯明信、盧景等人會合﹐好了解一下漢國如今的形勢。但朱老頭怎麼也不肯扔掉那驢﹐一路上拖拖拉拉﹐想快也快不起來﹐一直走到天黑﹐眾人被一條大河攔住去路。
   夜色下﹐浩浩蕩蕩的河水向北流去﹐兩側各有一座山峰沿著河岸拔地而起﹐彷彿一座森嚴的門戶﹐矗立在天地間。
   朱老頭道:「這就是伊闕﹐天子的門戶。」
   「什麼聲音?」
   河水中不斷傳來水響﹐似乎有人在拍打水面﹐但聲音時南時北、時東時西﹐毫無規律。
   「是河中的鯉魚。」朱老頭道:「每年初秋﹐伊水的赤鯉會聚在伊闕之下爭相跳躍﹐一旦跳過伊闕就能化而為龍。」
   「老頭兒﹐你又在蒙我吧?鯉魚跳龍門是這裡嗎?」
   「小程子﹐你又較眞了不是?你管它是眞的假的?」朱老頭道:「這會兒三更半夜的?﹐啥都看不見。要是白天﹐你從這兒往北看﹐能看到洛都南宮大門前的朱雀闕﹐裡面有數十座宮殿﹐從遠處望去層層迭迭﹐上接雲天﹐其中最高的一座就是崇德殿。」
   「開玩笑吧?這兒離洛都的宮城起碼四十里﹐隔著四十多里能看到洛都裡面的宮殿?」
   「不要小看了洛都的宮城啊!除去地勢﹐崇德殿僅陛階就高達一丈﹐殿高三丈有餘﹐殿內可容納萬人。它的華麗與雄偉豈是你能想象的?要知道這裡隨便發下一封紹書﹐就足以令整個天下震動。」
   程宗揚沒跟老頭兒鬥嘴﹐整個六朝都奉漢帝為天子﹐這話眞不算吹牛。
   朱老頭道:「鯉魚化龍難知眞假﹐但你若從這處天子的門戶一直向前走﹐穿過洛都的平城門﹐南宮的朱雀門﹐然後是平朔殿、平秋萬歲殿、中德殿、崇德殿!甚至能一直走到崇德殿內天子的御座之上。」
   天子御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子!但程宗揚清楚知道﹐無論如何這些人裡也不會有他。
   當皇帝﹐每天批閱的奏章都是論斤秤的﹐如果想偷個懶﹐把事情推給丞相﹐說不定哪天就被丞相和朝廷的權臣架空﹐最後還在歷史上留下昏庸無能的臭名。程宗揚很乾脆地表明態度:「那個位子﹐誰愛坐誰坐﹐反正我是不坐。」朱老頭一張老臉頓時耷拉下來。
   程宗揚安慰道:「老頭兒﹐我看你還挺有精神!趕緊找個女人生個娃﹐我看還來得及。」
   朱老頭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小紫在車中笑道:「你又把他氣走了。」
   「老傢伙說好聽點是神神秘秘﹐說難聽點是鬼鬼崇崇﹐天知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天子的位子是隨便坐的嗎?我不想因為這種沒影的事被人架到火爐子上烤。」程宗揚道:「對我來說﹐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多娶幾房漂亮小妾享受生活才是正道。
   河中的赤鯉還在跳躍﹐不時響起水聲﹐似乎仍在徒勞地想躍過伊闕。
   洛都四面有八座雄關﹐伊闕就是其中之一。這時伊闕已經閉關﹐禁止行人出入﹐程宗揚只好在關外的鎮子找個地方先住下。
   誰知一連走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人﹐程宗揚打聽一下才知道﹐大半都是洛都是各地州郡推舉的秀才﹐讓那些士子看到一條成為新貴的快捷方式﹐因為紛紛趕來﹐希望能憑自己的才學謀得一官半職。
   程宗揚找遍鎭子也沒找到住處﹐索性驅車離開鎭子﹐在伊水河畔找處水草豐茂的地方﹐停好馬車﹐把兩匹拉車的馬解開﹐在牠們的脖頸上拍了拍﹐放牠們自去吃草。另外兩匹馬坐騎則繫在岸邊的柳樹下﹐然後取出蛋屋在車後張開。
   蛋屋外殼是一種不反光的材料﹐灰濛濛的外表毫不起眼﹐在夜間幾乎看不到﹐再用馬車遮掩一下﹐除非走近才能發覺。但有人走近﹐他收起蛋屋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剛收拾好﹐風中忽然傳來一絲隱約的低響﹐接著消失無蹤。
   程宗揚疑雲大起﹐「妳聽到了嗎?」
   小紫道:「在對岸。」
   「好像是個女人。」程宗揚越想越不放心﹐他摸了摸懷中的匕首﹐「我去看看。」
   「我也去。」
   「我沒聽錯吧?妳不是要睡覺嗎?」
   小紫嫣然一笑﹐「人家想游泳了。」
   程宗揚這才想起小紫很久沒有暢游過了﹐對擁有碧鰻族血統的小紫來說﹐離開水的日子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難過。
   程宗揚突發奇想﹐「那個蛋屋密封度很好﹐說不定在水裡也能用。」
   「大笨瓜﹐你會悶死的。」
   「要我說﹐妳們碧鰻族的進化太不完全了﹐應該進化出感染的能力﹐咬我一口﹐把我也變成魚﹐咱們就往水裡一住﹐生一堆魚寶寶。」
   「大笨瓜。」
   兩人說著潛入水中﹐燠熱的天氣裡﹐河水暖暖的﹐充滿愜意的感覺。兩人擁在一起﹐小紫仰著身把他托在水面上﹐一雙美腿像魚尾一樣靈巧地擺動﹐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悄然向對岸游去。
   「不用急﹐」程宗揚道:「驚理不是去了嗎?我們多游一會兒再過去。」

作者: c_ck    時間: 2014-3-29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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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30 10:57

                   【六朝雲夢吟 第二十集】
【第一章】
   夜色下﹐雄偉的伊闕如同拱衛帝京的門戶﹐莊嚴地矗立在伊水兩岸。水面上鯉魚飛躍的聲音不斷響起﹐在月光下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河水彷彿溫暖而柔軟的絲綢﹐讓人愜意得幾乎想睡去。
   「死丫頭﹐」程宗揚道:「自從離開南荒﹐我就覺得妳越來越不精神。開始吧﹐還有精神整天跟我犯壞﹐現在就像蔫了一樣﹐懶洋洋的只想睡覺。喂﹐是不是離開大海太久了?」
   「太笨瓜。」
   程宗揚道:「等老頭的事情辦完﹐我帶妳去海邊。到時候妳想怎麼游就怎麼游﹐想游多久就游多久。要不我們就建一座臨海的別墅﹐一半的房間就建在海面上﹐卧室裡面挖一個游泳池﹐下面直接通著大海。或者我們乾脆把一半的房子建在海裡––」程宗揚正在心想﹐衣角忽然一緊﹐被小紫扯著潛到水下。程宗揚趕緊閉氣﹐一邊睜大眼睛。
   小紫從水中伸過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噤聲﹐一面朝水下潛去。
   岸邊生著大片大片的蘆荻﹐細長的蘆杆彎成弧形﹐被頂端沉甸甸的蘆葭壓得向水中傾斜﹐梢頭露出一團團白色的蘆花。小紫像魚一樣靈巧地在蘆根的縫隙間游動著﹐沒有碰到一根蘆葦。
   程宗揚一口氣用盡﹐想露出水面透口氣﹐卻被小紫拉住。她一手攀住程宗揚的脖頸﹐精緻的面孔貼過來﹐吻住他的嘴唇﹐輕輕喥了口氣。程宗揚胸中煩悶盡去﹐口中胸中充滿了少女香甜的氣息。兩人挽著手﹐靜悄悄停在一片蘆葦叢中。
   一輛馬車傾斜著陷在蘆葦蕩裡﹐蘆杆被車轍軋得東倒西歪。馭手倒在車旁﹐背心處有一個血洞﹐正不斷湧出血沫。
   馬車的帘子被利刃切開﹐一名戴著面紗的少女驚懼地蜷著身﹐躲在車廂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她雙手抱著肩膀﹐拚命搖著頭﹐「不是我﹐不是我……」
   一名蒙著面孔的黑衣人把她扯出來﹐一把揪下面紗﹐托起她的下巴﹐在月光下看了兩眼﹐然後朝後面的同伴搖了搖頭。
   後面那人眉頭皺起﹐然後一點下巴﹐黑衣人鬆開少女﹐隨即一刀從她胸下刺入﹐刀鋒穿過肋骨﹐準確地刺穿心臟。那少女身體一震﹐軟綿綿倒下。兩人收起刀﹐隨即消息失在蘆葦叢中。
   程宗揚口鼻都沒在水中﹐只在蘆葦叢間露出一雙眼睛。
   沒想到剛到洛都﹐就目睹了這樣一起凶案。那兩名黑衣人動作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自己想阻攔來不及。
   等兩名黑衣人走遠﹐程宗揚從水中出來﹐只見那名少女倒在車廂中﹐胸前被利刃刺穿﹐一件精緻的綢裝沾滿血跡﹐已經斃命。
   凶手是誰﹐受害者是誰﹐原因是什麼?這些都一無所知。
   能看出來的是那輛馬車相當不錯﹐還有少女身上的衣飾﹐絕非一般人家﹐佩戴的簪鉺也價值不菲﹐腰間繫著的一對鴛鴦鳴玉﹐足有半只手掌大﹐玉質瑩白潤澤﹐做工精巧﹐價比黃金﹐不知是哪家的女眷遭此劫難。
   小紫拉起那少女的手﹐摸了摸﹐然後道:「程頭兒。」
   程宗揚接到小紫遞來的手掌﹐發現那少女手掌雖然柔軟﹐但指關節處有一層薄繭﹐顯然是幹慣力氣活的。
   程宗揚從少女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看了看﹐「那兩個人不是劫財的。這簪子起碼值幾十個金銖﹐居然連看都看不看。劫色也不是﹐這衣服還好端端的。」
   小紫道:「那就是復仇了?」
   程宗揚也不敢確定﹐「不好說。」
   這少女顯然是穿了別人的衣物﹐假冒身份﹐但蹊蹺的也在這裡。從她手上的薄繭判斷﹐她所處的環境並不十分優越。但她身上的衣料自己曾在晴州的綢緞店見過﹐是被列為貢品的江陵絲﹐價格不是一般的貴重。從現有的線索推斷﹐很可能是主人家發現自己被仇家盯上﹐於是讓婢女穿越上小姐的衣物﹐引走仇家﹐最終仇人出手﹐只殺了婢女––問題在於這戶人家的背景究竟是什麼?
   這少女既然能冒充主人的身份﹐必定是那位小姐的貼身婢女。但能用得起江陵絲的富貴人家﹐內宅的婢女也是錦衣玉食﹐手上別說繭子﹐就是粗糙一點也未必能伺候小姐。
   從她手上的薄繭推斷﹐那戶人家並不是十分顯貴﹐可如此貴重的江陵絲怎麼會穿在她身上?還有她身上的飾物﹐都是上等的珠玉﹐尤其是那對鴛鴦鳴玉?還有她簪上那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買來。
   一邊是寒門素戶的小婢﹐一邊是華貴之極的衣飾﹐中間這位小姐的身份顯得撲朔迷離。相比之下﹐那兩名殺手的舉動就留下太多信息––看到人被掉包﹐立即殺人滅口﹐顯然是尋仇。殺人之後一芥不取﹐就更昭然若揭了。不會是盜賊﹐也不是外面雇傭的殺手。目標明確﹐行動利落﹐只可能是某家的門客﹐或者部曲。
   程宗揚想了一下﹐把簪子和玉佩收進懷裡﹐然後道:「攝像機呢?讓驚理把這些都錄下來。」
   片刻後﹐驚理從蘆葦蕩中出來﹐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只攝像機﹐說道:「那兩個人走得極快﹐奴婢只照到一個背影﹐不甚清楚。」
   程宗揚指了指馬車﹐「都錄下來。把臉照清楚。還有那個駕車的。這事有點蹊蹺﹐既然如此遇上﹐先留個證據。」
   ……………………………………
   夜色漸漸褪去﹐一縷微亮的光線出現在地平線上﹐照亮了青色的蘆葦﹐金黃的原野﹐還有碧綠的河水。程宗揚坐在蘆葦蕩中﹐手裡拿著一杆碳黑色的魚竿﹐長及兩丈的竿身頂端比蘆莖還要纖細﹐下面垂著一根透明的魚線。
   水面沒有浮子﹐以程宗揚如今知覺的敏銳﹐魚線上再細微的顫動也能感知。他閉上眼﹐享受著輕風的吹拂。忽然間魚線一沉﹐魚竿細細的頂端被墜得彎曲下去﹐形成一個彎弧。
   程宗揚手指微微放鬆﹐確定魚已經上鉤﹐才緩一下緊兩下﹐那樣不疾不徐的穩穩收回。
   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那條魚在水下不斷掙扎﹐試圖擺脫魚鉤。纖細的魚竿梢搖擺著﹐似乎隨時都會折斷。程宗揚卻沒有絲毫擔心﹐這魚竿看似纖細﹐其實堅韌程度遠遠超乎想像。在自己並不徹底的測試中﹐無論魚竿還是魚線﹐掛上半噸的物體都沒問題﹐就算咬鉤的是條鱷魚也能釣起來。
   水面的晃動越來越激烈﹐突然一條鯉魚從水下躍起﹐赤紅的魚鰭在陽光下閃爍著﹐幾乎躍上竿頭。
   程宗揚右手往後一甩﹐不等鯉魚落下﹐就將它高高提起﹐順勢扯到岸上。
   鯉魚在蘆葦間濕濘的泥土上不斷跳動﹐程宗揚一邊取下魚鉤﹐一邊折了根蘆葦﹐用蘆杆穿過魚鰓﹐打了個結﹐放在腳邊的水坑中。
   「小程子﹐開張大吉啊。」朱老頭攏著手從蘆葦間鑽出來﹐眼巴巴看著那魚道:「嘖嘖嘖嘖……這魚起碼有三斤多吧?瞧這活蹦亂跳的﹐咕嘟咕嘟炖鍋湯﹐那滋味––鮮得很!」說著狠狠咽了口吐沫。
   程宗揚道:「想吃魚?自己去釣。昨晚是誰把帶的乾糧都給喂驢了?這會兒想白吃?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啊!」
   「小程子﹐大爺那驢不是傷了蹄子嗎?吃你點兒乾糧咋了?」
   「一點兒?你一點兒沒剩好不好!要不是我還帶著魚竿﹐今天早上大家就喝西北風吧。」
   「小程子﹐你咋這麼小心眼兒呢?釣就釣!」朱老頭道:「大爺也帶著竿兒呢!」
   程宗揚斜眼看去﹐只見老頭拿著一根不知從哪根掃帚上撇下來的細竹竿﹐上面綁了根線––還是幾根不同顏色的線胡亂拼接起來的。整副魚竿最值錢的就是魚鉤﹐是一根斷了針鼻的縫衣針彎成的。一根魚竿﹐硬讓老頭弄出色彩鮮明的丐幫混搭風格來。
   朱老頭卻是十分得意﹐「小程子﹐瞧瞧大爺親手做這魚竿!比你那竿兒也不賴吧?」
   程宗揚瞧瞧自己手裡的高科技魚竿﹐再瞧瞧老頭那連叫花子都看不上眼的破竿﹐直想一口啐過去。
   朱老頭還在得瑟﹐「小程子﹐敢不敢跟大爺比比﹐看誰釣得魚多?」
   「哎喲大爺﹐我眞不敢。」程宗揚道:「就你那竿﹐我贏了也丟人!」
   「年紀輕輕﹐咋一點膽子都沒有呢?」朱老頭道:「掛點彩頭!你要贏了﹐大爺那驢歸你!」
   「那驢你千萬留著!萬一碰到失主﹐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程宗揚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老頭﹐你要眞想賭﹐咱們換個彩頭––你要輸了﹐岳鵬舉當年跟你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要是你輸呢?」
   就他那破竿﹐自己要能輸﹐還不如淹死得了。程宗揚大度地說道:「你說!條件隨便開!」
   「大爺也不坑你﹐」朱老頭道:「你要輸了﹐就幫大爺個忙吧……」話音未落﹐老頭兒手忙腳亂地收起他那破竿﹐「哎喲!這可上鉤了!小程子﹐瞧瞧大爺這手藝!這運氣!」
   「等等!」程宗揚叫道:「你那也叫魚!」
   朱老頭的魚竿上掛著條搖頭擺尾的小鰂魚﹐從頭到尾還不足一指長。
   朱老頭老臉笑得菊花一樣﹐「瞧你的﹐這不是魚難道是驢?」
   「你就釣一百條也比不上我這一條啊!」
   「看誰釣得魚多––有一條算一條﹐你就算釣上一條驢那麼大的魚﹐那也算一條。哎喲!又上鉤了……」
   朱老頭根本不帶挑的﹐釣上來的就算魚﹐一會兒工夫就釣了五六條﹐最大的一條差不多有巴掌大﹐由於太大﹐還險些把魚線給扯掉。
   程宗揚釣得也不慢﹐可他用的魚鉤根本釣不了小魚﹐最小一條也有一斤多﹐這會兒只釣了三條。
   「老頭兒!先說清楚幫什麼忙!你耍賴﹐我立馬翻臉!」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兒小忙––給大爺買點東西!」
   「什麼東西?」
   「洛都西邊的正門叫雍門﹐雍門往北﹐叫上西門。雍門和上西門之間那塊叫金市。」朱老頭道:「金市裡面都是做生意的﹐大大小小的鋪面﹐差不多有四五百家……」
   「先別急!」程宗揚放下魚竿﹐從腰包裡拿出一張紙條。
   漢國的貿易大都在城中固定區域進行﹐稱為市。出發之前﹐他先讓人整理了洛都最重要的商業區﹐一共九個市﹐這會兒從頭看到尾﹐壓根兒沒找到朱老頭所說的金市。
   「老頭兒﹐你又蒙我的吧?洛都九市﹐哪兒有金市?」
   「小程子﹐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記的九個市﹐是六朝人做生意的地方。金市的生意﹐可不止六朝﹐什麼大食、大秦的胡商﹐都在金市。」
   程宗揚半信半疑﹐「看不出來﹐你還搞進出口貿易––你想買什麼?外面販來的珠寶珍玩﹐還是玉石香料?」
   朱老頭道:「大爺膲著﹐你的七里坊弄得不壞……你就給大爺買條街吧。」
   程宗揚一聽眼都紅了﹐痛斥道:「買個火雞!買條街?你說得輕巧!那得多少錢你知道不知道?換成金銖﹐能把你砸死幾百次還有剩的!」
   「小程子﹐賭不賭?」
   「傻瓜才跟你……」程宗揚突然精神一振﹐喝道:「賭了!」
   朱老頭竪起大拇指﹐「有志氣!」
   說著又一條魚上鉤﹐朱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趕緊提竿﹐卻見魚鉤上掛了半條魚……
   一刻鐘後﹐程宗揚神態悠然地坐在蘆葦蕩中﹐他手腕漂亮地一抖﹐魚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透明的魚線筆直飛出﹐掛著蚯蚓的魚鉤落入水中﹐立刻一沉﹐輕輕鬆鬆就有魚兒咬鉤。
   程宗揚一邊收杆﹐一邊搖頭嘆道:「這水裡的魚也太多了﹐隨便釣都能釣上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啊。」
   朱老頭黑著臉蹲在一邊﹐自從釣上來那半條魚之後﹐老頭兒就走了霉運。不知從哪兒游過來一群食肉的黑色魚之後﹐把近岸的小魚一掃而空。那些黑魚體沉力大﹐在岸邊橫衝直撞﹐朱老頭不小心釣住一條﹐差點連魚竿都賠進去。
   相比之下﹐程宗揚運氣好到爆錶﹐離岸邊三四丈外一片蘆葦蕩裡﹐聚著一窩正值繁殖期的鯉魚﹐只要下竿就沒有落空的時候。他的魚竿拉開足足兩丈有餘﹐魚線一甩﹐輕易就甩出四丈。朱老頭可就慘了﹐那根竹竿才五尺﹐加上魚線也不到一丈﹐連魚群的毛都摸不著。
   眼看那群黑魚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朱老頭再也坐不住了﹐趕緊挪個地方。他剛找了片地方坐下﹐又想起什麼﹐屁股跟著了火似的躥起來。結果晚了一步﹐他前腳剛走﹐後腳那群黑魚就游了過來﹐把他那一窩用葦葉穿起來的小魚吃了個乾乾淨淨。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伸出兩根手指﹐「二十比零!瞧瞧這事弄得……要不我分你兩條?免得你老人家的臉面丟到河裡撿不起來。」
   朱老頭黑著臉道:「紫丫頭!這臭小子有什麼好的?妳就這麼幫他?」
   小紫浮出水面﹐笑道:「人家已經上了程頭兒的床了﹐程頭兒要是輸了﹐人家也沒面子啊。」
   「妳就是想讓他贏﹐也好歹給大爺留一條啊。」
   小紫笑道:「最大的一條給你好了。」
   一條鱗片金黃﹐背鰭火紅的肥鯉從水中躍出﹐直接咬上朱老頭的竹竿﹐那鯉魚足有三尺多長﹐兩條的鯉鬚遊龍般扭動著﹐巨大的力量險些把竹竿咬啐。
   朱老頭臉色由陰轉晴﹐急忙一手勾住魚鰓﹐笑得嘴巴都合不攏﹐「赤鰭金鯉啊!小程子!快燒火去!趕緊炖鍋魚湯﹐大爺嘗嘗鮮!」
   程宗揚把釣的魚大都放回水中﹐只留了兩條剖洗乾淨﹐從鰓後切開﹐挑去腥筋﹐用蘆葦穿了﹐掛在車旁。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3-30 11:54

Good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30 13:05

   程宗揚穿越以來﹐一多半時間都在路上跋涉﹐別的辛苦算了﹐只是說到做飯﹐氣就不打一處來。最初跟著吳大刀那些糙漢﹐論打架沒一個孬種﹐論做飯個頂個的廢柴﹐能把東西燒熱就算不錯了﹐口感那倆字什麼意思壓根沒人懂。太泉之行跟著武二和蕭遙逸﹐武二就不提了﹐那廝就是一牲口﹐幹活從來不沾邊﹐吃的時候不合味﹐還要嘰歪幾句﹐程宗揚不止一次想把鍋扣到那廝臉上。小侯爺倒是沒架子﹐給什麼吃什麼﹐從來不挑剔……意思是只要「你們」做的﹐再難吃我也吃。讓我生火做飯﹐免談!
   相比之下﹐這是最有希望的一趟﹐隊伍裡足足有三個女人。可做飯的時候﹐程宗揚才知道不管什麼時代﹐職業女性全都靠不住!
   小紫對烹飪沒興趣﹐如果按她的口味﹐大伙最好都別動火﹐全吃生的最好﹐口感豐富﹐還有營養。罌粟女和驚理是女殺手﹐只擅長吃苦﹐不擅長吃飯。如果一頓飯能做出幾個花樣﹐也幹不了這一行。程宗揚也很想和大家一樣﹐湊合點塡飽肚子得了。但味如嚼蠟地吃過一頓她們做的晚餐﹐出於對自己味覺的負責﹐程宗揚只好重新抄起鍋勺。
   這一回太陽竟然從西邊出來了﹐老傢伙居然親自動手做了鍋魚湯。魚頭和魚尾做了個焦溜頭尾﹐多出來的魚肉做了個紅燒﹐一點都沒浪費。
   朱老頭道:「洛都的鯉魚﹐可是天下難得的美味啊。」
   程宗揚嘗了嘗魚湯﹐頓時狠狠震驚了一把﹐「都說龍肉是天上的美味﹐這魚都快變成龍了﹐難怪老頭捨得動手。」
   「白龍下淵﹐化而為魚。」小紫道:「要躍過龍門﹐才好再變成龍。」
   紅日初升﹐縈繞在兩岸間的水氣漸漸散開﹐遠方的景物漸變得清晰。伊闕彷彿一座敞開的大門﹐露出門後一座巍峨的大城。雄偉的城牆沿著地不線整齊鋪開﹐兩座用漢白玉砌成的樓闕高聳入雲﹐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朱雀圖案﹐彷彿倚天而立的衛士拱衛著宮城﹐城內數不清的宮殿樓閣連成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四尊巨大的金人分列四方﹐它們手持承接甘露的銅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宮城最高處﹐是一座宏偉無比的宮殿﹐即使隔著數十里的距離﹐依然能感受到它驚人的氣勢。
   程宗揚望著那座夢境般華麗的帝京﹐良久嘆道:「這麼高的龍門﹐想躍過去可不容易。」
   …………………………………
   伊闕的關門外人如潮湧﹐每天都有無數人爭相湧入這座繁華的帝都。走在人群中﹐程宗揚明顯感受到漢國與晋宋兩國不同的風氣。
   漢國尚武之風極盛﹐漢國只禁止民間持有勁弩和鎧甲﹐其他不論﹐因此往來的旅人大人多佩戴刀劍。讓程宗揚驚奇的是﹐漢國佩戴武器最多的並非遊俠少年﹐而是士人。無論是頭戴高冠的官員﹐還是結著方巾的文人士子﹐無一例外都腰佩長劍。並且還不是晋國貴族那種鑲金嵌玉﹐裝飾性遠大於實用性的寶劍﹐而是眞正用於格鬥的長劍。大多數人的劍鞘和劍穗都有些陳舊﹐顯然經常用。
   他們無論乘馬還是徒步﹐都挺身按劍而行﹐一個個神情磊落﹐氣宇軒昂。挺拔的身姿﹐腰懸的長劍﹐使漢國的文士迥異於晋宋士子的文采風流﹐顯得剛勁質樸﹐充滿尚武豪放的氣慨。
   漢國的豪傑佩刀最多。刀乃百兵之王﹐無論騎戰還是步戰﹐刀都是最容易操縱﹐也最容易發揮威力的武器。街頭巷尾短兵相接之際﹐一病長刀在手﹐就等於多了一條性命。
   少年多用彈弓﹐他們鞍側往往一邊懸著弓匣﹐一邊掛著盛滿彈丸的革囊﹐最明顯的標誌則是坐騎旁帶著籠頭的烈犬﹐還有臂上架的蒼鷹。可以說只要架鷹走犬的﹐都是遊俠少年。
   還有一種行人也帶著弓﹐但他們所用的箭矢別具一格﹐尾端都繫著極細的絲線。這些人是擅長戈射的獵戶﹐箭尾的絲線能夠有效地收回箭矢和獵物。因此携帶弓矢的同時﹐他們多半會在肩頭上扛著一柄獵叉﹐上面懸掛著捕獲的獵物。
   另一種帶的多是短刀﹐刀鞘錯金塗銀﹐甚至用犀角、象牙為柄。這些是家資豪富的商人﹐武器往往是外露的財富。
   漢國貴族佩戴的多是短劍﹐劍鞘上嵌著象徵的寶石和白玉﹐華麗非凡。他們騎著駿馬﹐在城群奴僕的簇擁迤邐行來﹐充滿了王侯貴族的傲慢與尊貴。
   還有一些携帶著頂端開刃的刻刀﹐那些是中低級的官吏。漢國雖然以造紙聞名﹐但官方檔案多是以竹簡和大簡為主﹐以便於長期保存。漢國不用科舉﹐官員大都是推舉而來﹐吏員則是世襲。擅長律法的刀筆吏﹐在漢國是一股令人畏懼的力量。
   程宗揚牽著坐騎﹐隨著人流湧入關門﹐一路看得目不暇接。忽然身邊傳來一聲慘叫。一名中年人剛走到門下﹐一名少年突然猛撲過來﹐從懷中拔出尖刀﹐狠狠刺進他背心。那中年人慘叫著撲倒﹐接著一名體格雄壯的豪士飛身而出﹐拔刀斬下他的頭顱。
   門前一片嘩然﹐行人紛紛退避。少年拋下尖刀﹐用衣服包住滾落的頭顱﹐閃身鑽入人群﹐消失不見。那名豪士卻把染血的長刀往面前一插﹐神態從容地在屍體旁盤膝坐下﹐放聲喝道:「天誅小人!」
   「好漢子!」旁邊一群少年高聲叫好。
   關門前守著一隊朱衣黑甲的士卒﹐血案剛一發生﹐士卒們就立刻圍來﹐迅速將那名豪士帶走。
   周圍的目擊者議論紛紛﹐程宗揚扭過頭﹐一臉不解地望著朱老頭﹐「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漢國治安有這麼亂嗎?」
   「這是尋仇﹐輕易不會傷及無辜。」朱老頭見怪不怪地說道:「沒瞧見已經有人抵命了嗎?」
   「說殺人就殺人﹐這個也太……太質樸了吧?」
   一名少年大聲道:「這賊子敢陷害郭大俠!今日伏誅﹐乃是天意!」
   在那些少年大肆宣揚下﹐程宗揚很快弄明白了來龍去脈。按照漢國的習俗﹐天子即位就開始修建陵墓﹐如今天子登基十餘年﹐陵墓已經建成大半。漢國十分重視厚葬﹐天子的陵墓並不是一座簡單的墳墓﹐而是模仿世間宮室建起的寢宮。除了陵墓之外﹐還有一整套的城池宮殿﹐一切都與世間一樣。為了讓帝王死後仍能享受世間的繁華﹐漢國甚至會在陵墓周圍建起城市。把附近的豪族富戶遷到陵區。有名的五陵少年就是這些富戶的子弟。
   當今天子也是這樣做的﹐但他氣魄更大﹐直接下詔將漢國所有家產三百萬貫以上的富戶全部遷至新建的陵區。據說編入遷徙名冊的足有六萬戶﹐漢國豪族的鼎盛可見一斑。
   而這些被遷徙的富戶中﹐有一位聲名赫赫的布衣大俠﹐名聲大得連程宗揚在幾千年後都聽說過:郭解。作為遊俠傳中的重點人物﹐這個名字幾乎就等於大俠的名詞。
   問題是郭解名聲雖然響亮﹐家產其實並不多﹐離三萬貫差著一大截。但當地官吏覺得他留在本地是個大麻煩﹐於是把他的名字也報了上去。郭解的門客和交好的友人多方聯絡﹐希望能把郭解從名冊中剔除﹐甚至找到大司馬大將軍霍子孟﹐向天子轉述郭解家貧﹐不適合遷徙。誰知一向對大司馬言聽計從的天子很驚訝地反問:「郭解一介布衣﹐居然能找到大司馬親自說情﹐難道會很窮嗎?」
   霍大司馬無言以對﹐只好不再提及此事。
   等到郭解遷徙時﹐由於家貧﹐各方受過他恩惠的人家都送來錢財資助﹐但當地的官員居然禁止郭解見客。郭解門下都是豪勇之士﹐被一個小吏欺到頭上﹐當即大怒﹐刺殺了為首姓揚的掾吏。
   漢國豪傑慷慨悲歌﹐郭解的門客固然氣血豪雄﹐揚家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輩。揚家送葬之後﹐立即派人赴洛都告狀﹐卻沒想到已經有人守在伊闕﹐以至於釀成血案。
   那些少年﹐包括殺人的豪士﹐其實根本沒見過郭解﹐只是欽佩於郭解素日裡行俠仗義﹐才毅然出手。為了不連累郭解﹐動手的豪士還主動留下來頂罪。

作者: limc    時間: 2014-3-30 15:22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3-30 22:19

Thanks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31 03:12

【第二章】
   伊闕往來的行人本來就多﹐眼下又出了這樣一樁血案﹐士卒們還沒有清理乾淨﹐周圍已經觀者如堵。聽到那些少年慷慨激昂的訴說﹐眾人大聲叫好﹐不少人砍刀斬地﹐感嘆這些俠士的義氣。只有一名文士說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郭解之輩﹐動輒殺人﹐何得稱賢?」
   那些少年聞言怒道:「郭大俠仗義疏財﹐急人之所急﹐為人排憂解難﹐不顧己身。俠義之氣﹐世間無雙!哪裡來的腐儒﹐也敢非議郭大俠!」
   那文士毫不退讓﹐「郭解其人﹐不過是自喜為俠﹐說來說去﹐無非是好名而已。」
   一眾少年群情激憤﹐「胡說!郭大俠行俠仗義﹐從不使人知曉。只是受助者感念郭大俠的恩惠﹐才宣揚出去。便是我等遊俠兒﹐偶然有機會為郭大俠效力﹐也從來不曾留名。哪裡像你們這些腐儒沽名釣譽!」
   文士道:「俠以武犯禁﹐有郭大俠作榜樣﹐教出你們這幫睚眥必報的少年﹐一怒而殺人﹐置王法於何地?」
   守衛的士卒被雙方的爭吵驚動﹐重新過來。那些少年翻身上馬﹐對那文士叫道:「腐儒!可敢留下姓名!」
   文士郎聲道:「河間鄭子卿!此番來京﹐求學於雲臺書院。諸位若有指教﹐鄭某自當靜候!」
   少年憤怒地盯了他一眼﹐然後呼嘯一聲﹐離開關隘。
   程宗揚好奇地看著那名士﹐這小子眞有幾分膽量﹐敢和一群熱血沸騰的遊俠少年當街爭吵。把自己換成這個儒士﹐還眞不一定敢出頭﹐不是打不過﹐實在是犯不著。
   太史公的遊俠列傳自己只是略略翻過﹐隱約記得郭解的下場是族滅﹐但究竟為什麼被族滅﹐就沒有什麼印象了。如果歷史沒有走樣的話﹐被勒令遷徏之後﹐郭解的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了。雖然自己對這個列入正史﹐名震千古的大俠很有幾分好奇﹐但趕在人家臨死的時候拉關係﹐顯然不夠明智。
   「先去找鵬翼社。」程宗揚找出自記的地址看了一眼﹐「通商裡﹐位於洛都西北﹐緊鄰西市。上面說西市是洛都九市最大的一個﹐看樣子地方不錯啊。」
   朱老頭樂呵呵看了場熱鬧﹐倒是沒說什麼酸話。這會兒正背著手牽著跛驢走在前面﹐路過茶肆時﹐他忽然停住腳步﹐佝僂的腰背微微挺直。
   一個瘦削的男子坐在茶肆中喝茶﹐他低著頭﹐對朱老頭的目光視若無睹﹐端茶的手指紋些未動。一碗茶喝完﹐他徐徐放下茶碗﹐一枚一枚數出銅銖﹐放在桌上﹐然後站起身﹐慢慢抬起面孔。
   那男子身材極高﹐程宗揚感覺比自己還高出一頭﹐臉色出奇的蒼白﹐幾乎能看到皮膚下細細的血管。他頭髮蒼白﹐卻看不出多少年紀。極端點說﹐從三四十到五六十﹐甚至更大一些都有可能。
   他與朱老頭對視一眼﹐那雙看似平常的眸子卻彷彿藏著一對鋒利的鉤子﹐目光掃來﹐程宗揚這個旁觀者都感覺得眼睛彷彿被刺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閉了下眼。再看時﹐那男子已經離開茶肆﹐只剩一個背影漸行漸遠。
   程宗揚心裡狠狠跳了幾下﹐那男子步履並不快﹐在一群行人中毫不起眼﹐但就剛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走出十幾步遠﹐再眨一下眼睛﹐便消失不見﹐就跟大白天活見鬼了一樣。
   朱老頭開口道:「小程子﹐你自己進城吧。過幾日﹐我去找你。」
   「哦。」程宗揚一句話都沒問﹐牽著馬就要離開。
   「紫丫頭跟我一起去。」
   「啥!」程宗揚一聽就炸毛了﹐「死丫頭可是我的人!憑什麼跟你走?」
   朱老頭沉聲道:「這是我們黑魔海的事。」
   「少來!誰死乞白賴讓我幫忙的?這會兒想起來我是外人了?要不然死丫頭跟我走﹐要不然我跟你們一起去﹐想把死丫頭帶走?沒門!」程宗揚一點都不客氣﹐「你一個老傢伙帶著我的女人去冒險﹐憑什麼啊!」
   「祭祀之後才是大比﹐按照規矩﹐大比之前﹐任何一方都不會動手。這次只是與巫宗諸人見面。」
   「要見面也是我去見!死丫頭那點兒功夫能幹什麼?當初你跪下來求我﹐不就是想讓我出面跟他們打擂臺嗎?」
   朱老頭道:「誰跪下來求你了?」
   「少扯那些細節!說吧!你們那個大比﹐出面的是死丫頭還是我?我先跟你說——讓死丫頭出面肯定不行!」
   朱老頭眨巴眼道:「那你讓我說啥?」
   「程頭兒﹐宗門的大比拚不是兩個人上去打擂臺的。」小紫道:「這次與他們見面﹐就是要定下如何選出天命之侯。大祭是在下個月﹐即使有危險﹐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那都是老黃歷了。別忘了巫宗已經被滅過一次﹐講規矩的都差不多死光光了﹐萬一他們不守規矩怎麼辦?」程宗揚壓低聲音道:「我是怕他們來陰的。」
   「小程子﹐你這是看不起大爺啊。」朱老頭叫屈道:「啥陰的陽的﹐文的武的﹐玩啥大爺也不怕。再說了﹐你就是看不起我﹐也不能看不起紫丫頭啊。」
   「耳朵竪那麼長幹嘛!我們說個悄悄話你也偷聽!」
   朱老頭臊眉搭眼地轉過臉。程宗揚握住小紫的手﹐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焦慮。要知道﹐老頭選的弟子原本是鬼巫王﹐小紫連湊數的都不算。即使老頭已經無可選擇﹐不得不回心轉意﹐自己仍然充滿擔心。
   「不要擔心啦。」小紫輕笑道:「人家會把太一經拿回來﹐解決掉你肚子裡的麻煩。」
   「太一經算什麼?連妳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說來說去﹐程宗揚只有一句﹐「我跟妳一起去。」
   小紫翹起唇角﹐「黑魔海是我的﹐不能讓你插手。」
   程宗揚很想說妳別想什麼嫁妝的事﹐我只要妳好好的。但終於沒有說出口。外人也許只看到小紫如何霸道和狠辣﹐自己卻知道她心思有多麼纖細和敏感﹐在她心裡﹐一粒砂子都不能有。
   程宗揚沉默片刻﹐「妳們只有兩個人。太危險。」
   「石敬瑭已經在這裡了。況且毒宗在漢國也不是一點人脈都沒有。如果單論人數﹐也許我們比巫宗還要多呢。」
   老頭兒既然敢來﹐肯定有幾分底氣﹐但程宗揚擔心的是老傢伙太不靠譜。老頭兒對小紫不壞﹐可他辦事的風格充滿了天馬行空﹐沒頭沒腦﹐即不普通又不文藝的二逼氣質﹐實在太不讓人放心了。
   良久﹐程宗揚道:「小心劍玉姬。」
   「知道啦。」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整天想著她﹐等人家比完﹐把她叫來給你暖床好不好?」
   「開什麼玩笑?那賤人從裡到外都是冷的﹐還暖床呢。」程宗揚緊緊擁著小紫的香軟的身體﹐在她耳邊道:「別把對手想得太簡單。如果有危險﹐寧殺錯﹐勿放過。」
   讓他這樣的濫好人說出這樣決絕的話﹐小紫美目不由微微閃動了一下﹐接著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想說的話﹐被你先說了呢。」她伸出舌尖﹐在程宗揚耳根輕輕舔了一下﹐用柔軟到幾乎快要融化的聲音道:「程頭兒﹐等人家回來﹐幫你吹蕭好不好……」
   「死丫頭!」
   程宗揚很想板起臉﹐以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但聽到這句話﹐即使在滿腔焦慮中﹐他仍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讓小紫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
   遠在伊闕便能看到洛都巍峨的宮殿﹐這座六朝的帝京似乎近在眼前﹐實際上還有相隔四十餘里﹐程宗揚直到午後才趕到洛都城下。
   洛都北依邙山﹐南鄰洛水﹐最初的城沁南北長九里﹐東西寬六里﹐被稱為九六城。現在城市早已擴張數倍﹐以往的九六城變成內城。洛都九市中原來位於城外的馬市和南市納入外郭﹐成為城區的一部份﹐整個城市也被拉成正方形。
   洛都外城的城牆高六丈﹐城上每隔一百步建有一座望樓﹐牆外則是浩浩蕩蕩的洛水。外郭之內﹐是一座同樣建有城牆的內城﹐再往裡﹐則是宮城。與其餘五朝的都城不同﹐洛都的宮城有兩座﹐南北各一﹐分別被稱為南宮和北宮。宮內樓閣相望﹐十丈以上的高樓便有十餘座﹐最高的甚至超過二十丈﹐超乎想像的規模讓程宗揚這個見識過未來世界各種摩天大厦的穿越者也不禁驚嘆﹐難怪四十里外就能看到。
   程宗揚穿過洛水上的津陽橋﹐從西南角的津門進入城中。作為漢國的都城﹐六朝聞名的帝京﹐洛都的繁華與舞都不啻於雲泥之別﹐至少城中沒有看到一座茅草苫頂的泥坯房﹐道路兩旁三兩層的房屋比比皆是。與舞都相似的是﹐城中同樣被街道分成一個個里坊。夕陽下﹐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淡橙色的餘輝中﹐華麗得彷彿夢幻。
   鵬翼社所在的通商里位於洛都西北﹐離城門還有十幾里。程宗揚一路查間﹐終於在傍晚找到鵬翼社。
   小紫離開時並沒有帶上驚理和罌粟女﹐程宗揚也不好帶她們去鵬翼社﹐先把她們安置在毗鄰的西市﹐然後才登門拜訪。
   鵬翼社在漢國的生意剛開張不久﹐鋪面並不大﹐社內只有幾個人﹐但由於是車馬行﹐裡面的庭院極為寬敞﹐足以容納下幾十輛車馬。分社的管事蔣安世是一個年過四旬的漢子﹐他原本在孟老大的直屬營﹐作為星月湖大營年紀最大的一批戰士﹐蔣安世已經娶妻生子﹐江州之戰後被派往洛都﹐負責鵬翼社的經營。
   蔣安世腳後跟一碰﹐抬手行了個軍禮﹐「程上校!」
   直接登門的程宗揚倒是有些意外﹐「你認得我?」
   蔣安世笑道:「早就聽大營的兄弟們說過。但沒想到程上校來得這麼快。」
   「是陳喬說的吧?他的消息倒挺快。」
   蔣安世肅容道:「鵬翼社洛都分社一共七人﹐在外四人﹐社中三人﹐按照孟上校的命令﹐從今日起﹐一律聽從程上校的指揮。」
   程宗揚笑道:「四哥和五哥還沒有升職﹐我怎麼成上校了?」
   蔣安世道:「程上校也許不知道﹐上個月﹐星月湖大營的改編已經全部完成。新組建的星月湖大營一共是三個團﹐九個營。程上校是一團的團長﹐下屬三個營的營長:杜元勝、臧修和吳三桂都晋陞為少校﹐因此程團長和侯團長一起晋陞為上校。」
   星月湖大營重組﹐程宗揚接手了謝藝、蕭遙逸的舊部﹐並且新建了自己的直屬營。斯明信、盧景和孟非卿的直屬營合並為三團﹐由孟非卿出任團長﹐但三人都把隊伍交給了月霜﹐放手讓她接管軍隊。斯明信和盧景騰出手來趕赴洛都﹐其實也是變相退役﹐從軍務脫身﹐作為暗棋隱在幕後。如今星月湖大營的戰鬥力最強的莫過於侯玄的二團﹐崔茂和王韜都在軍中坐鎭。眞要打起來﹐程宗揚估計自己的一團和月丫頭的三團聯手﹐也幹不過二團…
   江州之戰獲勝﹐杜元勝和臧修晋陞少校在情理之中﹐吳三桂也成為校官倒讓人意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面子﹐還是因為吳三桂確實有這個本事。但無論如何﹐星月湖大營的軍銜在停滯十餘年之後 ﹐因為戰功而全面晋陞﹐到底是件難得的喜事。
   程宗揚笑道:「侯二哥終於升職了。再打一仗﹐就該晋級將官了。」
   程宗揚詢問了幾句社中的情況﹐然後道:「來漢國之前﹐我聽說洛都發生了一些事﹐四哥專門趕來處理﹐他現在不在嗎?」
   「斯中校和盧中校在樂津里落腳﹐平常只在西市見面。」
   程宗揚明白過來﹐鵬翼社明面上做的是正當生意﹐斯明信與盧景另外的身份則是殺手﹐雙方平時接觸都十分謹慎——畢竟岳鳥人迎風臭十里的名聲在那兒擺著﹐由不得他們不小心。
   「我這樣上門沒危險吧?」
   蔣安世道:「無妨。我們鵬翼社的生意與鏢局有些相仿﹐平時來往的客人什麼樣的都有﹐街坊已經見怪不怪。程上校這會兒登門﹐也不算出格的。」
   「這就好。」程宗揚道:「洛都的事情現在如何?」
   蔣安世搖了搖頭﹐「嚴先生至今沒有音訊。斯中校一直在追查﹐但嚴先生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洛都的事情﹐早在臨安時﹐匡仲玉就透露過一些內幕。後來盧景送月霜來臨安﹐將整樁事情向自己和盤托出。
   風波亭之變前﹐岳鵬舉曾經派人往洛都送過一批物品﹐接受者是石室書院的山長嚴君平。按照約定﹐書院方面每月會報一次平安﹐表示這批東西安然無恙﹐直到訊息中出現「日出東方」﹐意味著這批物品將重新交還給星月湖諸人。但今年年初﹐來自書院的訊息突然中斷。
   當時江州之戰還未結束﹐星月湖群雄無暇他顧。戰後根據程宗揚佈局六朝的建議﹐鵬翼社正式在洛都開設分社﹐派遣蔣安世赴洛。同時前來的還有斯明信﹐他一邊暗中幫鵬翼社穩住腳步﹐一邊查找嚴君平的下落。臨安事了﹐盧景也一並北上。
   程宗揚原想著有八駿中的幻駒和雲驂一起坐鎭﹐什麼事會拿不下來?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順利。
   程宗揚對所謂的寶物一點想法都沒有﹐倒不是自己不貪圖寶物﹐實在是岳鳥人的作風讓人不敢恭維﹐箱子裡面塞磚頭冒充寶物這種事﹐他絕對幹得出來。作為比自己更熟悉岳鵬舉的人﹐孟非卿顯然也對此不抱什麼希望﹐他在意的是嚴君平的下落﹐以及星月湖大營可能存在的敵人。
   星月湖大營解散之後﹐群雄在六朝各地潛藏十餘年﹐江州一戰剛露出鋒芒﹐洛都的嚴君平失去聯絡﹐這絕不是巧合﹐顯然是有人一直在盯著星月湖大營。
   「不找出這個人﹐弄清他的來歷﹐有何圖謀﹐我們在江州也寢食難安。」孟非卿在水鏡中這樣說道。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3-31 04:36

   程宗揚很有自知之明﹐斯明信和盧景都搞不定的事﹐自己能搞定才見鬼了。因此對這件事並不是太在意﹐他來洛都﹐眞正在乎的還是小紫﹐連老頭的事都是附帶的。但沒想到剛到洛都﹐自己就被甩了﹐眼下居然面臨著無事可做的局面。再置之不理﹐未免說不過去…
   程宗揚問清聯絡方式﹐隨即悄然離開了鵬翼社。
   …………………………………
   樂津里與商里只隔著西市﹐是洛都有名的聲色犬馬之地。日暮時分﹐正是高朋滿座的時候﹐幾處佈置奢華的樓閣前停滿車馬﹐擠得水泄不通﹐絲竹聲伴隨著賓主的笑鬧不斷傳來。
   程宗揚沒有停留﹐一路繞進背巷﹐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巷側幾株垂柳綠條如絲﹐柳下是一口水井﹐石製的井欄被磨得光滑無比﹐上面還有幾道繩子磨出的深痕。一名婦人搖著轆﹐汲上一桶水﹐然後傾入腳邊的瓦罐中。
   幾縷炊煙從房舍後裊裊升起﹐一名婢女提著水桶出來﹐將廢水傾入道路中央的水孔裡﹐水聲在陶質的管道中響起﹐漸漸消失。幾名童子騎著竹馬跑來﹐揮舞著小小的木刀﹐模擬著城人的遊俠兒﹐在巷中嬉樂。
   幾戶人家在巷側鋪上草蓆﹐擺上甑鼎等餐具﹐家人分別列座用餐﹐陌生人路過時﹐往往會受到邀請。有的豪士徑直入席﹐向主人道一聲謝﹐便旁若無人的豪飲大嚼﹐好客的主人絲毫不以為怪﹐反而頻頻持觴勸飲。
   宵禁的梆子聲響起﹐里坊大門「吱吱啞啞」關上。里長帶著幾名嗇夫在坊內走了一遭﹐看看有沒有作奸犯科的﹐然後在木簡上草草畫了幾筆﹐各自回家。太平時節﹐這些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程宗揚一路繞到側巷﹐找到一處門前掛著「陽泉暴氏」木牌子的人家﹐推門而入。
   盧景蹲在階前﹐面前放著兩只破碗﹐一邊「嘠崩嘠崩」嚼著炒酥的黃豆﹐一邊抿著酒﹐見到程宗揚﹐只翻了翻眼睛﹐把碗推了推。
   程宗揚往地上一坐﹐抄了把豆子﹐「我還以為你們會在城裡的僻處﹐沒有人領路﹐連門都找不到呢。沒想到竟然連牌子都掛出來了。」
   「住在那種鳥地方﹐去哪兒接生意?」
   「陽泉暴氏……這是誰編的?」
   「老四當年在路邊撿的。這些年在外面都用這招牌。別說﹐還怪好使。」盧景抿了口酒﹐把碗推給他﹐「紫姑娘呢?」
   程宗揚灌了一口﹐「跟老頭辦點事。」
   「睡過沒有?」
   「噗……」程宗揚一口酒噴了出來﹐喘著氣道:「沒有。」
   「廢物!」
   「喂﹐五哥﹐你該算是大舅子吧?有你這樣的嗎?」
   盧景翻了個白眼﹐「女人﹐早點睡了﹐生個娃就安分了。」
   程宗揚腹誹道:你說的是別人吧?讓小紫生個娃……想想就恐怖﹐再來一個死丫頭那樣的﹐那得禍害多少人?
   程宗揚顧左右而言他﹐「四哥呢?」
   「幹活呢。要七八天才能回來。」
   「什麼活?」
   「生意。」盧景道:「過日子不花錢啊?」
   當初星月湖大營解散後﹐群雄隱身市井﹐各謀生路﹐不過那些傷殘退役的戰士﹐還有戰殁同袍的家屬﹐一直是由大營撫養。負擔那麼重﹐孟老大這些年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也就是在江州立足之後才好一些。
   盧景耳朵忽然一動﹐片刻後程宗揚也聽到腳步聲﹐「有人上門?」
   盧景拍了拍手﹐「生意。」
   ………………………………………
   房舍中點了一盞油燈﹐盧景大半面孔都隱藏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對面的草蓆上﹐坐著一個中年人。他戴著一頂便帽﹐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衣﹐看起來和街市上隨處可見的平民百姓沒有什麼區別。
   「敝人姓唐﹐在都中做些小生意。」那人客氣地說道:「在晴州時聽朋友們說起過陽暴氏信譽卓著。今日有件事﹐想委托足下。」
   盧景冷冷道:「說。」
   「城西往函谷關途中有個上湯。三日之前﹐敝人有位朋友路過當地﹐隔牆聽到幾句高論﹐當時未曾放在心上。今日偶經一事﹐方知與世外高人失之交臂。敝人此來﹐實是受朋友所托﹐想請先生尋找此人。」
   「上湯何處?」
   「一家客棧。」
   「那人是男是女﹐何等年紀?」
   「不知。」
   「是上湯人﹐還是路過的客人?是來洛都還是從洛都離開?」
   「不知。」
   「那人的高論是什麼?」
   姓唐的中年人謹慎地說道:「先生見諒﹐實難相告。」
   盧景聲音沒有半點變化﹐「那你讓我找什麼?」
   「我那位朋友偶然聽聞﹐因聲音太過模糊﹐難以辨認。如今只想先生找出當時在客棧的有什麼人﹐都是什麼身份﹐如今在哪裡駐足?我那位朋友自會去一一拜訪。」那人補充了一句﹐「一定要全部找到。」
   「去找客棧的侍者詢問便是。何必來此?」
   姓唐的中年人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家客棧昨日失火﹐被燒得乾乾淨淨﹐客棧的主人也葬身火場。」
   盧景沉默片刻﹐「年紀、身份、來歷﹐是男是女一無所知﹐只知道三日前在一家被燒光的客棧住過——你是讓我把這些人全部找出來?」
   姓唐的中年人道:「敝人也知道此事確實為難。但此事關係甚重﹐吾友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位高人﹐又不知從何入手。聽聞陽泉暴氏能為人所不能﹐才請足下幫忙。」
   程宗揚坐在屏風後面﹐越聽越稀奇。一個人路過外地一間客棧﹐聽到裡面有人說話﹐幾天之後突然想起來回去尋找﹐結果客棧已經被燒成白地——那還能找個屁啊。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個毛啊找?
   盧景冷冰冰來個獅子大開口﹐「若要那人性命﹐一千金銖起價。」
   姓唐的中年人連忙道:「並非殺人﹐只是想請先生找到當晚在客棧留宿的客人﹐是何姓名、如今在何處。因為是世外高人﹐如果可能﹐還請先生不要打擾其人﹐只要知道姓名﹐吾友自會前去拜訪﹐以免有失禮數。」
   「上湯是西去函谷關的必經之地﹐平日過往的旅者數以千計。那家客棧即使只是尋常門店﹐每日出入的也有數十人。」
   「先生只須找到八月九日戌時到次日寅時之間﹐在店中停留的客人即可。」姓唐的中年人道:「無論是不是那位世外高人﹐只要是當時在店內的客人﹐每找到一人﹐敝人都願付三百金銖。」
   程宗揚聽得有些心動﹐三百金銖啊﹐平常人一年的收入也就十個金銖左右﹐三百金銖什麼概念?不過轉念一想﹐這任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就是給一萬金銖也是白搭。
   盧景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響起﹐「五百。」
   「可。」姓唐的中年人一口應諾﹐「不過限在十日之內。超過十日﹐每找到一人只得三百金銖。一月之後就不須再找。」
   「先付六成?」
   姓唐的中年人二話不說﹐拿出三卷封好的金銖﹐每卷一百枚﹐「還有一事要囑咐先生﹐言不傳六耳﹐你我之外﹐此事切不可有第三人知曉。」
   盧景忽然道:「你不怕我拿了金銖遠走高飛嗎?」
   「疑人不用﹐用人……」那人停頓了一下﹐「自然不會有疑心。」說著又強調道:「務必請先生全部找到﹐一個不漏。」
   雙方約好傳遞消息的方式﹐姓唐的中年人告辭離開。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3-31 13:12

Good
作者: joema5202000    時間: 2014-4-1 21:47     標題: 多采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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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cwood    時間: 2014-4-2 01:36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3 00:10

【第三章】
   程宗揚從屏風後出來﹐「這人是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呢?」
   「身份一看就是假的。什麼做的小生意?隨手拿出三百金銖﹐眼都不眨。而且你看到沒有?他走的時侯﹐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樣子﹐倒是滿臉憂心忡忡﹐我瞧著﹐他根本就沒指望你能找到那些人﹐說不定他從頭到尾編的都是故事﹐那些人壓根就不存在。」
   「金銖可是眞的。況且﹐」盧景拿起一封金銖掂了掂﹐說道:「穎陽侯可不是喜歡開玩的人。」
   「誰?」
   「那人雖然換上布衣﹐但鞋子來不及換﹐鞋尖有根扯斷的線頭﹐斷痕尚新﹐顯然上面原本嵌著明珠。他右手中指有繭﹐是常用刀筆留下的痕跡。一般書吏穿不起珠履﹐穿得起珠履的極少會用刀筆。穿珠履又擅用刀筆的﹐只有權貴家的門客或是家奴。」
   「那你怎麼知道是穎陽侯呢?洛都的王侯起碼有幾十個吧。」
   「你們記得他說那句『疑人不用﹐用人……』﹐」盧景停頓了一下﹐然後道:「是不是有些古怪?」
   程宗揚回憶了一下﹐「是有些奇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樣順口的話﹐他居然說不出來。」
   「不是說不出﹐是因為避諱。」盧景道:「穎陽侯呂不疑的名諱。」
   程宗揚對避諱並不陌生﹐也知道漢國極重避諱﹐尤其是名諱。通常情況下﹐與帝王名字相近的名詞一律都需要改動。比如月宮的嫦娥原名姮娥﹐呂不諱的相國原本是相邦﹐二十四節氣中的驚蟄原本是啟蟄﹐都是因為帝王的名諱而改動。有些還能改過來﹐像是王昭君﹐為避司馬的昭的名諱﹐改成王明君﹐因此關於她的詩都叫明妃曲﹐好歹本名還在﹐只是多了一個別名。而同樣避諱的蔡文姬﹐就很少有人記得她本名是蔡昭姬。
   帝王以下﹐子女對父母﹐門客對主人﹐同樣需要避諱。前者如李賀﹐其父名晋﹐連考進士都受人非議﹐以至鬱鬱而終。還有杜甫﹐傳說詩聖的母親名字是海棠﹐所以終生不咏海棠。後者最有名的例子是馮道﹐他的門客讀老子﹐「道可道﹐非常道」一句﹐讀成:「不可說可不可說﹐非常不可說。」
   姓唐的中年人對。「不疑」二字的遲疑﹐顯然是出於避諱﹐盧景能從中找出事主的名字﹐也算是敏銳。不過程宗揚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皺眉道:「呂氏家族的人?」
   「不錯。」盧景道:「呂家這一代都是廢物﹐倒是這位穎陽侯有好學之名﹐人稱禮賢下士﹐有君子之風。」
   盧景語帶譏誚﹐對呂不疑這位君子十二分的看不上眼。不過這是盧五哥的家風﹐就算把孔聖人搬到他面前﹐也照樣給白眼。倒未必是呂不疑並非君子。
   程宗揚道:「難道穎陽侯眞遇上什麼世外高人了?」
   盧景彈了彈手指﹐「誰知道呢?」
   程宗揚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能讓一位王侯都在意的世外高人——會不會是那位嚴君平?」
   盧景道:「何出此言?」
   「沒有理由。」程宗揚坦白說道:「我只是覺得這事挺蹊蹺。以穎陽侯呂不疑的身份﹐能被他看重的世外高人﹐整個漢國也不會有多少。而這樣的高人多半是成名人物﹐想要去查﹐並非難事。穎陽侯遇到卻難覓蹤跡的高人﹐很可能是哪位成名人物隱名埋姓。嚴君平銷聲匿跡﹐會不會藏身在客棧之中呢?」
   盧景不置可否﹐為了尋找嚴君平的下落﹐他和斯明信幾乎把洛都翻了一遍﹐如果坐在屋中就有人送來線索﹐機率比天上掉餡餅還小。
   程宗揚道:「五哥﹐這生意你接不接?」
   「為什麼不接?」盧景道:「找到一個五百金銖——營裡的兄弟一個月也就是一枚金銖的開銷﹐五百金銖夠我養一個營的。」
   「錢是不少﹐可一點頭緒都沒有﹐怎麼找?」
   「我怎麼知道?」盧景翻著白眼道:「趕緊睡覺﹐明天早點跟我出門!」
   ……………………………………………
   洛都四周雄關林立﹐最有名的莫過於函谷、虎牢、伊闕和轘轅四座雄關。上湯位於洛都與函谷關之間﹐距都城三十餘里﹐是洛都西行的必經之地﹐也是西行的第一個落腳點﹐因此市鎭人口雖然不多﹐卻頗為繁華﹐單是客棧就有十餘家。
   黎明時分﹐平安客棧還沒開門﹐便傳來一陣粗暴的擂門聲﹐「開門!官爺查案!快著些!」
   店主慌忙出來﹐剛卸下門閂﹐房門便被人一腳踹開﹐店主一個踉嗆﹐險此跌倒。
   一名漢子打橫進來﹐他留著一把大鬍子﹐穿著一身油膩膩的皂服﹐衣角掖到腰間﹐褲腳滿是灰土。
   店主一看他的架勢﹐立刻矮了三分。鄉間百姓最怕的倒不是縣官﹐而是這種隷役﹐他們上下勾結﹐黑白通吃﹐一句話就能讓自己破家。何況這位的打扮一看就是鄉中的遊徼——遊徼雖然是主禁盜賊的小吏﹐但店主知道﹐有些遊徼比盜賊還狠。
   那遊徼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仰著臉對他看都不看﹐喝問道:「青天白日﹐連門都不開!莫非做的什麼奸事!」
   「不敢!不敢!」店主連忙說了一堆奉承話。
   遊徼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聽說是你的店著火了?」
   這話換作別人來問﹐店主一口就啐過去﹐你們家才著火了!但差爺開口﹐他頓時鬆了口氣﹐一顆心放回肚裡﹐趕緊說道:「差爺明鑒﹐失火的是鎭外的長興腳店。」
   遊徼大咧咧道:「不是你這裡?」
   我這裡像是著過火嗎?店主陪著小心說道:「不是﹐不是。」
   那遊徼還不肯走﹐反而翻著眼睛道:「什麼時候著火的?」
   店主趕緊道:「前天夜裡。天乾物燥﹐又是半夜失的火﹐聽見動靜房子都已燒穿了﹐孫老頭一家老少﹐沒一個跑出來的。」
   遊徼哼了一聲﹐「我聽說腳店的東家有些仇人﹐是被人挾私報復——」
   「絕無此事!」店主道:「腳店的孫老頭鎭上人都知道﹐最是老實忠厚﹐從不跟人結怨。」
   遊徼翻了翻眼睛﹐「不是你燒的?」
   店主腿一軟﹐差點跪下﹐含血噴人啊!這賊胚上門就是敲詐來的﹐要不能讓他滿意﹐自己不死也得腳層皮。店主趕緊掏出幾枚銀銖塞到遊徼手史﹐低聲道:「差爺打點酒喝——腳店的失火眞跟小人沒關係啊。」
   遊徼掂了掂錢銖的份量﹐然後收到懷中﹐大咧咧道:「不是你就好。官爺同你幾句話﹐可聽仔細了。」
   店主暗暗抹了把汗﹐「是是。」
   遊徼隨便問了幾句﹐無非是這幾日見過什麼生人﹐鎭上有沒有什麼異狀。店主一一作了答﹐那遊徼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渾沒放在心上﹐最後道:「腳店在什麼地方?」
   店主趕緊指了方位﹐送瘟神一樣把差爺送出門去。
   遊徼大步走出巷口﹐一轉身﹐揭下鬍鬚﹐脫下隷服﹐露出裡面一件破舊的褂子﹐然後手掌往臉上一抹﹐落下時﹐剛才一番凶惡的情情已經不翼而飛﹐變得面黃肌瘦﹐愁眉苦臉﹐活像是一個神情憔悴﹐為溫飽奔跑的年輕人。
   時辰尚早﹐街上行人並不太多﹐他有些茫然地區看了四周﹐然後遲疑地朝一處攤肆走去﹐畏縮地抱了抱拳﹐低聲細氣地說道:「敢問大姐﹐不知鎭上的長興腳店還有多遠?」
   攤肆上正在烙餅的婦人停下手﹐「長興腳店?你找那裡做啥?」
   年輕人露出一絲慚愧﹐「我家公子前些日子回鄉﹐雇了腳夫挑運傢俬﹐到現在也沒見人來。那些腳夫是小的雇的﹐事情便著落在小的頭上。聽說他們是在長興腳店落腳﹐小的來找找﹐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婦人同情地說道:「這……只怕是不好找了。呶﹐長興腳店就在那邊。」
   年輕人抱拳長揖﹐「多謝大姐。」說罷匆匆趕去。」
   「等等。」那婦人叫住他﹐「這餅子你拿上。」
   年輕人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有錢……」
   「拿著吧。」那婦人快人快語﹐「看你的樣子總是有幾天沒睡好了。放寬心些﹐左右不過是些傢俬罷了﹐哪裡就不過日子呢?」
    程宗揚佩服地看著他﹐「行啊﹐五哥﹐你這可發財了啊……喲﹐還有張餅。虧心不虧心啊?」
   「不吃拉倒。」
   「別啊。大半夜起來我還沒吃東西呢﹐給我半個。」
   盧景昨晚的「早點出門」﹐可不是一般的早﹐程宗揚剛睡到半夜就被他拖起來﹐兩人跟作賊似的﹐翻牆摸黑出了洛都。城門外﹐蔣安世已經備好馬車﹐連夜馳往上湯。
   程宗揚撕開餅子﹐一邊吃一邊說道:「有事直接問不行嗎?幹嘛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直接去問﹐別人會說嗎?」
   「為什麼不說?」
   「五根手指還不一般呢﹐你會說﹐別人未必會說。何況還是失火滅門的大事﹐萬一背後有風險呢?趨利避害方是人之常情。」
   「花點錢不就行了?」程宗揚道:「咱們現在缺的是時間﹐又不缺這點錢。如果這樣問話要兩天時間﹐花錢用一天就夠了。」
   「花錢買的消息最不可靠。」盧景道:「用一天時間買來的消息﹐只怕要用五天時間來分出其中的眞假。更要緊的是﹐你花錢去買消息﹐只會讓人憑空生出疑心。讓你去當殺手﹐只怕第一鋪生意就把命搭進去。」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好像有點道理……五哥﹐你再教育我幾招。」
   盧景也不藏私﹐「想從別人口中套出話來﹐無非是四招:脅之以威﹐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脅利誘是下著﹐切忌輕用。用時先要看人﹐漢國民風悍勇﹐威武不能屈者大有人在。貿然相逼﹐只會弄巧成拙。」
   「比如方才那位店主﹐自己有家有業﹐又是做著迎來送往的生意﹐輕易不會與人結仇﹐如此便有了三分。縣官不如現管﹐我扮做遊徼﹐進門厲喝﹐看清那店主畏懼隷役的威風﹐這便有了五分。但此時若是一味用強﹐只是落了下乘﹐因此我放出口風﹐說是查旁處的案子。聽到事不關己﹐那店主失了戒心這便有了八分。我再略微一嚇﹐店主塞錢過來﹐知道他膽氣已喪﹐這才有了十分。到此時你再問他﹐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程宗揚聽得佩服不已﹐單是一個逼問就有這麼多學問﹐盧五哥的巨寇世家眞不是白來。
   「那店主說了什麼?」
   「他說初九夜間打烊時﹐見到一行車馬路過。是什麼人他沒看出來﹐但看到車上打著旗。」
   程宗揚精神一振﹐「旗上是什麼字號?」
   「店主不識字。」
   程宗揚一陣鬱悶﹐六朝除了宋國還好一些﹐其他幾國的識字率能到百分之十就燒高香了。
   盧景停頓了一下﹐「……但他記得旗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方框。」
   「回?不對!呂!」程宗揚立刻反應過來。
   「對。小的在上面﹐大的下面﹐中間還條小尾巴。」
   雖然是一條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線索﹐卻是整個事件的拼圖上至關重要的一環——看來盧五哥沒有猜錯﹐那個穎陽侯的門客也沒有說謊﹐初九那天晚上﹐穎陽侯呂不疑確實路過了上湯。
   能從不知情的店主口中得到這條線索﹐已經是意外之喜﹐程宗揚笑道:「對那位賣餅的婦人﹐五哥用的就是動之以情了。」
   「側隱之心﹐人皆有之。這種大嫂你去威逼利誘﹐沒半點用處。動之以情﹐對症下藥才是上策。況且這兩個人也不是隨便選的﹐」盧景道:「那店主的客棧在巷口﹐來往的車馬行人都要從門前經過﹐賣餅的攤肆也是如此。問過這兩處﹐上湯的線索也就查了大半。」
   「我看你跟大嫂沒說多久﹐難道幾句話就打聽清楚了?」
   盧景道:「急什麼?還不到問的時候。」
   兩人一邊說﹐一邊啃著餅子走到鎭外。繞過樹林﹐遠遠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火場。
   整間客棧被燒成白地﹐只能看出客棧的位置離鎭子頗遠﹐緊鄰著大路,原本的房舍已經看不出痕跡﹐院內鋪滿灰燼。
   雖然隔了兩天﹐火場仍彌漫著嗆人的惡臭﹐讓程宗揚不由掩住鼻子。盧景卻視若無睹﹐他在火場中走了一圈﹐不時蹲下來翻檢﹐拿起一塊燒裂的石頭﹐或是幾片碎瓦掃過幾眼。
   屍體已經收殮過﹐其他東西又被一燒而空﹐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盧景拍了拍手﹐指著火場道:「大門在北邊﹐沿路是一道土坯牆﹐東邊是牲口棚西側是兩間通鋪﹐南邊兩間是上房﹐但不光是住人的。」
   「不只是住年?還有什麼?」
   盧景從灰燼中撥出一只倒扣的瓦盅﹐揭開來﹐裡面是幾粒被燒得發白的骨制骰子﹐稍微一捏﹐就化為碎末。
   「賭場?」
   「消遣罷了。」盧景拍了拍手﹐「在腳店住宿的多是窮人。像這樣的通鋪﹐一夜只要十文。若不是此處緊鄰大路﹐穎陽侯未必會路過。」
   程宗揚指著角落裡氣味最嗆人的一片﹐「那是什麼地方?臭得要死。」
   「溷廁。」
   「廁所?廁所裡面怎麼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跟燒焦的肉一樣呢?」
   「那是豬。」
   「有古怪!」程宗揚叫道:「豬怎麼跑廁所裡面了?」
   盧景翻了翻白眼﹐「溷字裡面就有豕。」
   「豬圈跟廁所在一塊?我幹!」
   糞坑上燒死的豬﹐難怪這地方會臭得可怕。
   盧景對他的震驚嗤之以鼻﹐「少見多怪。」
   程宗揚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捂著臭子道:「一點頭緒都沒有。只知道八月初九和長興腳店﹐眼下連店鋪都燒光了﹐還怎麼找?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啊。」
   盧景道:「到時候了。」
   「什麼時候?」
   「問話。」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3 00:34

   年輕人失魂落魄地回來﹐臉色又青又黃。
   烙餅的婦人忍不住道:「找到了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踉蹌著走開﹐忽然停住腳步﹐低聲道:「敢問大姐﹐腳店前幾日可有客人?」
   「孫老頭的腳店離鎭子遠﹐還隔著樹林﹐平常有人進出鎭上也看不到。」
   「腳店平常住的都是什麼人?」
   「那我們可說不准。」婦人道:「孫老頭脾氣古怪﹐平日裡跟鎭上的人也不來往﹐要不怎麼會一個人把腳店蓋到鎭子外面?話說回來﹐他脾氣雖然古怪﹐人卻不壞﹐沒想到遇上這等禍事……」那婦人絮絮叨叨說了半晌﹐見他神情越來越慘淡﹐不由嘆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初八……不對﹐是初九夜間。」年輕人道:「那些腳夫走的時候已經是晌午﹐到鎭上多半是半夜。」
   婦人想了半晌﹐「那天晚上我們家狗子跑出去玩耍﹐飯都涼了還沒叵來。我讓他爹去找﹐他爹不肯﹐我跟他爹吵了一架。我出來找狗子﹐好像看到有人出了鎭子﹐往孫老頭的店裡去…?」
   年輕人連忙道:「是不是個老漢?」
   婦人搖了搖頭﹐「不是。是個書生。我看見他找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了人﹐只好又折回去。」
   「大姐可記得他什麼模樣嗎?」
   「天都黑了﹐哪裡看得清楚?倒是背了五張琴和一只木桶﹐古古怪怪的。」
   …………………………………………
   馬車一路顛簸﹐趕回洛都。程宗揚道:「還有一個可能﹐萬一那書生是從洛都離開的呢?現在說不定已經出了漢國了。」
   盧景道:「那書生一路上找了幾家客棧﹐又折返回去。長興腳店在上湯最西端﹐他若是從洛都出來﹐若是由東往西問過來﹐用不著折返。因此只會是從西往東﹐往洛都方向走。他先遇見長興腳店﹐覺得不滿意﹐又往鎭上找。但鎭上的客棧都已住滿﹐只得折返回去。這才合情合理。」
   程宗揚點點頭「有道理——那你準備怎麼找?去太學把三萬學子的名單要過來﹐一個一個問?」
   洛都人口超過百萬﹐單一個太學就有三萬來自各地的學子﹐整個洛都所有書院加起來﹐遊學的士子不下五萬。想從其找出一個外地來的書生﹐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些﹐更像是從一堆洛都梗米中挑出一粒上湯種植的米粒來。
   盧景敲了敲車廂﹐「去槐市。」
   蔣安世應了一聲﹐驅車駛入廣陽門。
   「那書生徒步趕往洛都﹐家計想必平常﹐一次背著五張琴﹐就是送人也用不了這麼多﹐只會是用來販賣。」
   「那我們該去洛都九市啊?」
   「洛都的學子販賣物只在槐市「」
   程宗揚翻出自己的紙條﹐「槐市?沒有啊。?」
   盧景道:「槐市不在九市之列﹐每逢朔望﹐各地的學子都會雲集在太學附近的槐林之中﹐售賣自己從本郡帶來的各色物品﹐尤其樂器、土產為多。那書生既然帶著琴來販賣﹐那只木桶裡裝得多是蜂蜜。」
   程宗揚抬扛道:「為什麼不能是油?是酒呢?」
   「一桶蜜能換五桶油十桶酒︰換你背哪個?」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然後道:「你剛不是說槐市朔望才開嗎?今天還不到十五呢?」
   「那書生也沒趕上初一。少不得來看看運氣。」
   一個時辰之後﹐馬車駛出洛都城南的開陽門﹐來到一條僻靜的大路上。片刻後﹐馬車停下﹐程宗揚透過車門的細竹帘﹐看到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蒽的樹林﹐路邊竪著一塊半人高的下馬石﹐禁止車馬駛入。
   盧景手腳麻利地換了件舊衣服﹐青布的衫子﹐袖口滿是油跡﹐再加上唇邊黏的兩撇小鬍子﹐活脫脫就像個走街串巷的小販。
   程宗揚笑道:「五哥﹐你這衣服眞夠省的﹐自從做好就沒洗過吧?」
   「總換新衣才惹人生疑呢。來吧!」盧景跳下馬車﹐往林中走去。
   林中全是樹齡超百年的老槐﹐遮天蔽日﹐雖然是中午﹐也不覺炎熱。由於不是開集的時候﹐林中行人寥寥無幾﹐但還有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槐下踫踫運氣。比起其他市集﹐太學的槐市要安靜得多。那些學子在槐下鋪開草蓆﹐擺著自己的貨物。他們攤位上擺的物品都不多﹐但貨色全無重復﹐充滿地方特色。有些還鼓琴弄瑟﹐自得其樂﹐硬是把一個市集弄得像博覽會一樣雅緻起來。
   琴聲悠悠傳來﹐林中愈發顯得幽靜。忽然一個人聲音唐突地打破寧靜﹐「便是你!上次賣我桂枝蜜竟然慘假!」
   學子們都皺起眉﹐往那個惡客望去。
   一個滿袖油的小販拉住一名學子的袖口﹐氣勢洶洶地叫嚷道:「且還我錢來!」
   那學子面前擺著兩張琴﹐被他拉住袖口﹐挑起眉頭道:「荒唐!我何曾賣過桂枝蜜!」
   「怎底不是你!前日我來﹐便在此地﹐那日你席上還擺著一只木桶!若是認錯人﹐便抉了我這對眸子去!」
   學子怒道:「胡說什麼!我哪裡擺過木桶?」
   漢國民風悍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在少數﹐好歹槐市都是學子——太學就在旁邊﹐那學子雖然惱怒﹐總算沒有動手。這些學子也頗具俠義之風﹐見兩人爭吵﹐便有人道:「且放手!你定是認錯人了。本人可以作證﹐這位仁兄從未賣過桂枝蜜。」
   周圍學子紛紛道:「我也可以作證﹐這位兄臺昨日才在此設攤。」
   小販先怯了幾分﹐強撐道:「你們定是串通一氣欺瞞我的!那日他席上拽著五張琴﹐一只桶!哪裡會認錯!」
   「我等太學諸生從不妄言!」那名仗義執言的學子揚聲道:「諸友!誰知是哪位學弟前日在此售琴販蜜?」
   學子們紛紛搖頭:「我太學未有其人。」
   過了一會兒﹐遠處有人道:「可是席上擺著一只木桶的?前日雲臺書院有一位學弟倒是擺了幾張琴﹐一只木桶﹐但桶中非是蜂蜜﹐乃是上好的乾棗。」
   「就是用來蜜漬的乾棗!」小販叫道:「他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槐市的學子行事端正﹐而且有士子的身份在﹐也不怕一個小販鬧事﹐那人當即說道:「上谷郁文奉文。如今正在雲臺書院求學。」
   …………………………………………
   雲臺書院距太學不遠﹐規模小了許多﹐只有數百學子。學舍雖然略顯狹小﹐但窗明几淨﹐青石鋪成的院中﹐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郁奉文剛把背來的五張七弦琴和乾棗換成錢銖﹐但還去欠債﹐所餘也不剩多少。洛都居﹐大不易﹐單靠這點錢﹐只怕兩個月後又要借債。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猶豫是不是要把它也換成錢銖。
   一個英挺的文士舉步進來﹐笑道:「奉文兄!果然是在此地!」
   「原來是鄭兄。」郁奉文揖手向鄭子卿施了一禮。鄭子卿是河間人﹐雖然剛到雲臺書院﹐但為人豪邁﹐兩人一見如故﹐食則同席﹐寢則同室﹐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不知鄭兄找小弟何事?」
   鄭子卿笑道:「不是我找你﹐是這位魯先生。」
   郁奉文抬眼看去﹐只見那位魯先生年過四旬﹐面上頗有風霜之色﹐但意態豪雄﹐非是凡俗之士。
   魯先生拱手道:「久仰郁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郁奉文連忙還禮﹐訝然道:「不知先生何以得知在下?」
   魯先生哈哈一笑﹐招呼身後的年輕人過來﹐「這是舍侄。聽舍侄說陏先生文理俱佳﹐才華出眾﹐今日特來拜會。」
   郁奉文拱手道:「魯兄。」
   程宗揚還沒開始寒暄﹐就被魯先生打斷﹐「敘舊的話往後再說不遲。不瞞郁先生說﹐魯某雖然做的斯文生意﹐但跟斯文二字不沾邊﹐我有話直說﹐你別嫌老魯是個粗人。」
   「先生請說。」
   「魯某開始是間書肆﹐如今有筆生意……哎呀﹐鄭先生﹐你也坐!」
   鄭子卿連忙道:「你們談﹐鄭某先迴避片刻。」
   「哪裡用迴避!我找郁先生談點生意!」
   魯先生越這樣說﹐鄭子卿越不好待下去﹐向幾人告了聲罪﹐辭出門去。
   魯先生摸著大腿道:「鄭先生這就見外了!郁先生﹐我眞說啊。我那書肆從宋國運來幾部書﹐都是經史大著。想找幾個人幫忙抄寫﹐不知郁先生可否願意幫忙?放心!潤筆絕不會虧待先生。」
   郁奉文猶如喜從天降﹐連忙道:「自無不可。」
   那位魯先生甚是大方﹐三言兩語談好薪金﹐比郁奉文設想的要多了一倍。雙方談定明日開始抄寫﹐魯先生解了燃眉之急﹐大喜過望﹐不由分說要請郁奉文喝一杯﹐郁奉文推托不得﹐只得一同出門。


[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4-2 02:20 PM 編輯 ]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4-3 02:18

Good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5 01:45

【第四章】
   三人在書院附近的酒肆找了處雅舍﹐分別離座﹐接著便開始推杯換盞。郁奉文像做夢一樣﹐半個時辰前自己還為衣食發愁﹐誰知天上竟然掉了餡餅﹐還落在自己頭上﹐這次要抄的書卷軼浩繁﹐俸金也頗為不菲﹐如果能全抄下來﹐不但自己依食無憂﹐還能得一筆積蓄。這位魯先生如此大方﹐想必也不難相處。
   郁奉文酒到杯乾﹐不多時便已醉倒。旁邊兩人對視一眼﹐魯先生道:「先生海量!再來一杯!」
   「乾!」郁奉文舉杯飲盡﹐身子一滑﹐險些溜到桌下。
   魯先生吃了顆蠶豆﹐然後道:「前幾日舍侄跟郁先生見過一面﹐侄兒啊﹐是在上湯還是下湯?」
   被這傢伙逮住機會占便宜﹐程宗揚磨著牙道:「上湯。」
   魯先生親切地挽住郁奉文的手腕「是在長興腳店﹐對不對?」
   郁奉文整個人都是暈的﹐聞言只胡亂點了點頭。
   「郁先生在長興腳店遇到什麼人了?」
   「長興腳店……人……嗯?」
   魯先生慢慢道:「上湯的長興腳店。」
   郁奉文猛地抬起頭﹐重重呼著酒氣﹐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試著抬起手﹐手腕卻像被鐵箍牢牢扣住一樣。
   魯先生若無其事地拿起酒杯﹐從容道:」聽說店裡有位高人?不知郁先生是否遇見?」
   郁奉文慌張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程宗揚笑道:「那郁兄遇見了誰呢?」
   「沒有。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那不成了鬼店?」程宗揚溫言道:「郁兄細想想。」
   「我……想不起來。」
   死丫頭要是在這裡就好了﹐凝美人兒也行啊。一個瞑寂術下去﹐保證要什麼有什麼。程宗揚都在猶豫要不要把罌粟女召來。來個色誘﹐隨即又打消了念頭。奴婢再順從﹐也不是這麼用的。
   盧景笑道:「我記得店裡有人賭錢﹐郁先生沒有玩兩手?」
   「你說博戲?」郁奉文略微回過顏色﹐「確實有幾個人在店裡博戲﹐只是郁某囊中羞澀﹐未曾參與。」
   「賭錢是誰?」
   郁奉文噴了口酒氣﹐搖頭道:「不認得。」
   「什麼樣子的?」
   「都是些粗魯無文之輩……」郁奉文使勁想了想﹐「我旁邊鋪上有個拳師﹐說要回鄉成親……好大一只虎頭……」
   「什麼虎頭?」
   「肩上……」
   「他是哪裡人?」
   郁奉文打著酒嗝道:「不……不知道。」
   盧景道:「店裡的客人多不多?」
   「都……都住滿了……」
   程宗揚道:「有沒有一個看著特有學問的老頭?」
   「老者……嘿嘿……」郁奉文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哭出聲來﹐「我沒有……我沒有……」
   盧景急忙問道:「那個拳師去了哪裡?」
   郁奉文已經醉倒過去。
   ………………………………………
   盧景用左手寫下﹐「雲臺書院郁奉文。」然後把紙條卷起﹐塞入繫在鴿足下的銅管裡﹐抬手放飛。
   姓唐的中年人辦事極為穩妥﹐雙方約定之後﹐天不亮就送來一籠信鴿﹐足有十五隻﹐供聯絡之用。
   程宗揚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惜喝得爛醉﹐連店裡有多少人都說不清楚。」
   「十二個人。」盧景道:「兩間通鋪能住八個人﹐兩間上房能住四個人。住滿就是十二名客人。」
   程宗揚見過腳店的通鋪﹐就是在牆加砌一條土炕﹐八個人倒是能睡下﹐但大熱天擠在一處﹐滋味想必不好受。
   「很好。我們現在知道郁奉文、有一個要成親的拳師——剩下十個人﹐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盧景捻著黏在唇上的鬍鬚道:「只有那個拳師了。」
   「怎麼找?他是哪裡人﹐從哪兒來﹐哪兒去﹐什麼時候成親?一點線索都沒有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盧景說著換了衣物。
   「五哥﹐這會兒都宵禁了﹐你去哪兒?」
   盧景邊走邊道:「那拳師既然是回鄉成親﹐有九成可能是從洛都離開的。四天前在上湯﹐就是走得慢些﹐現在也過了函谷關﹐。運氣不好的話﹐他已經到了秦國了。不能耽誤﹐連夜去找。」
   「去哪兒找?」
   「武館。」
   「要是遇上查宵禁的呢?」
   盧景怪眼一翻﹐「當然是你掏錢了。」
   鴿子飛出樂津里﹐在洛都的夜空下盤旋片刻﹐然後穿過樓閣林立的南宮﹐氣勢恢宏的北宮﹐越過矗立的漢闕和望樓﹐往城北蒼翠蒽籠的邙山飛去。
   邙山腳下﹐綠樹環繞間﹐一池碧水在月光下蕩漾著清波。池中的荷花已經凋謝﹐碧綠的荷葉覆蓋在水面上﹐葉上蹲著一只青蛙﹐不時發出鼓鳴。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池旁﹐手裡拿著一杆釣竿﹐在月色婆娑的樹影下靜靜垂釣。
   唐季臣拿著一張紙條匆匆走來﹐「稟侯爺﹐已經找到一個。」
   呂不疑望著魚絲﹐抬起衣袖﹐猛地一揮﹐唐季臣閉上嘴﹐躬身施了一禮﹐悄悄退下。
   「雲臺書院﹐郁奉文。」唐季臣對一名黑衣人道:「去吧。」
   「諾。」黑衣人低沉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唐季臣不放心地囑咐道:「做乾淨些!」
   黑衣人沒有作聲﹐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間。
   「我沒有!我沒有!沒有……」
   郁奉文驚醒過來﹐眼前黑沉沉一片﹐正是半夜時分。想起剛才的夢境﹐他不由得咽了口吐沫﹐只覺得口乾舌燥﹐喉嚨像要冒火一樣。他掙扎著摸往書案﹐想爬起身﹐卻踢翻了榻邊的銅盆。
   鄭子卿聞聲驚醒﹐「郁兄﹐你醒了?」
   「水……」
   鄭子卿道:「我去打水!你別動。」
   鄭子卿拿起門後的瓦罐﹐往後院的井欄處汲水。
   比起前些天的酷暑﹐如今的夜間已經涼爽了許多﹐但學院的宿舍地方狹窄﹐一扇小窗也透不了多少風﹐睡到半夜﹐身上已經出了不少汗。鄭少卿索性脫下褂子﹐先打了桶水沖了沖身上的汗意﹐然後重新打了淨水汲入罐中。
   鄭子卿剛離開井欄﹐忽然看到火光一躍﹐接著火焰升起﹐吞沒了一間房舍。鄭子卿怔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的宿舍失了火。他捧起瓦罐拚命往宿舍奔去﹐一股火浪從大開的話房門中噴出﹐險些把他也卷入其中。
   「郁兄!」鄭子卿舉起盛滿水的瓦罐﹐往火舌上砸去。「光」的一聲﹐瓦罐碎裂﹐清水四溢。火焰微微一頓﹐然後更凶猛地肆虐起來。
   ………………………………………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雄威武館守門的拳師打開門的小窗﹐舉著油燈看了一眼。
   外面是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他抱著一個青布包裹﹐滿臉焦急。
   拳師暗自戒備﹐沉聲道:「何事?」
   小廝道:「大叔﹐行行好﹐我找館裡一位拳師。」
   「找誰?什麼事?」
   「我是范家衣鋪的﹐五天前館裡有位大叔到小店訂了一套衣裳﹐說是回鄉成親﹐讓我們快些做。誰知店裡的裁縫生了急病﹐耽擱了幾日﹐小的怕誤了事﹐一做好就連夜送來。」
   拳師皺了眉﹐「你記錯了。我們館裡沒有拳師成親。」說著「呯」的關上小窗。
   「第五家了。」程宗揚道:「看來咱們運氣不怎麼好的。」
   盧景翻著白眼道:「你小子要能幫著跑跑﹐這會兒就十家了。」
   程宗揚苦笑道:「五哥﹐不是我不想替你跑﹐實在是沒有五哥你這裝嫩的功夫。五哥﹐你是怎麼弄的?皺紋一抹﹐嗓子一捏﹐活脫脫就是個十五小後生。那些拳師都是會家子﹐竟然沒一個看出破綻的。」
   「三更半夜誰能看那麼仔細?」盧景道:「易容只是小術﹐要緊的是說話的口氣﹐走路的姿勢﹐只要做得到位﹐不用看臉就能讓別人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那我可學不來。」程宗揚很有自知之明﹐「幸好武館大都聚在城南﹐要不然來回趕路﹐三天都找不完。」
   「來吧﹐第六家。」
   「求大叔幫忙﹐」小廝哀求道:「要是誤了客人的事﹐小的回去少不得要吃掛落。」
   「你弄錯了。」
   雖然是碰運氣﹐程宗揚心裡還是禁不住一沉。如果城南的武館都找不到﹐那個拳師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洛都武館的﹐唯一的線索到這裡也中斷了。
   拳師不耐煩地說道:「老杜四天前就回去了﹐你現在做好衣服有個屁用?」
   程宗揚一陣狂喜。小廝的聲音沒有半點波動﹐仍是一副焦急的樣子﹐「大叔!大叔﹐杜師傅家在何處?」
   大門「咣」的關上﹐拳師聲音從門縫間飄來﹐「石崤」
   …………………………………………
   石崤位於崤山﹐自函谷關以東﹐山勢一脈相連﹐一直延伸到洛都之北﹐便是埋葬了無數帝王將相的北邙山。
   盧景與程宗揚連夜出城﹐趕到石崤已經是午後﹐在村上一問﹐很容易就打聽到正在籌辦親事的杜家。
   杜家的宅子粉刷一新﹐院中張燈結彩﹐不斷有客人前來賀喜﹐送上禮物。忽然專門請來寫禮單的老儒提高聲音﹐「穎川彭辰﹐賀金萬錢!」
   杜懷一整日迎來送往﹐忙得滿身是汗﹐這會兒剛脫了衣衫﹐在屋裡擦洗﹐聞言一怔﹐隨手拿了件短褂﹐匆忙迎出﹐他只是個平平常常的拳師﹐所在的武館也平平常常﹐來往的親朋好友禮金無非是幾十錢﹐上百錢﹐超一千銅銖的絕對鳳毛麟角。這位穎川彭辰﹐聽起來陌生得緊﹐不知是何來歷﹐竟然一鄭萬錢。
   見到杜懷時﹐程宗揚才知道拳師口中的「老杜」為什麼剛剛成親。杜懷年紀已經過了三十﹐按漢國通常的婚齡﹐兒子都該十三四歲了。他身材魁梧﹐一身肌肉顯然是常年苦練過的﹐只是小了一目﹐右眼留一個巨大的傷口﹐看上去猙獰可怖。
   那位彭辰身材不高﹐但滿身精悍之氣﹐一看就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他快走走來﹐遠遠便笑道:「杜兄弟!恭喜恭喜!」
   杜懷拱手道:「杜某不知彭兄遠來﹐未及更衣﹐尚請見諒。」
   彭辰笑道:「當日在武館匆匆而別﹐未能與兄弟告辭﹐昨日在洛都見到陸兄弟﹐才知道杜兄弟大喜之日將近﹐今日特來道賀!」
   杜懷絲毫想不起自己曾經見過此人﹐只打著哈哈道:「彭兄客氣了﹐快請裡面坐!」
   到房中分賓主坐下﹐杜懷才道:「這位是?」
   「彭某的伴當﹐程兄弟。」
   「哦﹐哦。」杜懷連連點頭﹐那只獨目卻驚疑不定。
   彭辰利落地一卷袖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和程兄弟如今都在穎川薛大俠手下做事。」
   杜懷順頓時改容相向﹐穎川薛豪門的名聲﹐可謂是如雷貫耳﹐即使他受傷後和江湖人打交道不多﹐也聽說薛豪的俠義之名。
   杜懷怕著胸膛道:「兩位有什麼事盡管吩咐!皺一皺眉頭﹐我杜懷算不得好漢!」
   「好漢子!」彭辰讚了一聲﹐毫不掩飾地說道:「敢問杜兄﹐初九晚間﹐是否在上湯的長興腳店落腳。」
   杜懷臉色微微一變﹐停了一下才道:「確有此事。」
   「不知杜兄在店中見過什麼人?」
   杜懷謹慎地說道:「杜某當日到店中天色已晚﹐吃了些乾糧便倒頭大睡﹐委實不記得見過什麼人。」
   「有位書生——杜兄可還記得?」
   「哦﹐有的有的。那書生背了只木桶﹐說是家鄉的乾棗﹐要到洛都販賣。還有幾張琴。」
   彭辰雙目緊緊盯著他﹐沉聲道:「不瞞杜兄弟﹐那書生是某人的仇家﹐有人求到薛大俠面前﹐請薛大俠幫忙。杜兄若能如實相關告﹐不僅我彭辰﹐連薛大俠也領了杜兄弟這份情義。」
   「彭兄弟放心!只要杜某知道的﹐自當相告。」
   「敢問杜兄﹐那書生身體邊可有人同行?」
   杜懷想了半晌﹐然後搖了搖頭﹐「那書生孤身上路﹐並未看到有人同行。」
   「杜兄還記得有誰?若能枣告一二﹐彭某感激不盡。」
   「別的……」杜懷沉吟起來。
   程宗揚在旁提醒道:「是不是有一個老頭?」
   「老頭?有!」杜懷想了起來。
   「他是不是姓嚴?」
   「姓嚴?」杜懷搖頭道:「我不知道。」
   程宗揚笑道:「想來杜兄是拳師﹐對教書先生沒什麼興趣。」
   「教書先生?」杜懷大搖其頭﹐「是個拉琴的。對了﹐還有個女人。」
   「女人?」彭辰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訝色。
   杜懷道:「那個拉琴的老頭過來討錢﹐被她旁邊的男人踢了一筋斗﹐連琴都摔壞了﹐若不是一個疤臉少年扶住﹐只怕要摔個半死。」
   「那女人是哪裡的?鎭上的嗎?」
    杜懷抓了抓腦袋﹐「這我可不知道了。」
   彭辰換了話題﹐「店裡住了多少人﹐杜兄還記得哪?」
   住滿了。」杜懷說道:「我到的晚﹐只剩了袲鋪。」
   「那女人住的上房?」
   「反正她沒在通鋪﹐」杜懷嘿嘿一笑﹐「多半住的上房﹐好接客。」
   「是妓女?」
   杜懷道:「那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哪兒有女人住腳店的?」
   「只有一個女人?」
   杜懷肯定地說道:「住店的就她一個。」
   「你說她還跟著一個男人?」
   杜懷遲疑了一下﹐「我記不清了。」
   彭辰站起身﹐「打擾了。杜兄弟他日若是路過穎川﹐薛大俠一定親自出面道謝。」
   杜懷咧開嘴﹐「客氣!客氣!哎﹐明日便是婚宴﹐今晚我和彭兄弟、程兄弟好好喝一場!」
   彭辰笑道:「我等還要回去稟告薛大俠﹐改日再來打攪﹐告辭!」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5 04:31

   「姓杜的沒說實話啊。」程宗揚道:「我瞧著他說的不盡不實﹐像是藏著什麼不肯說出來。」
   盧景也有同感﹐說道:「能問出這些已經不錯了。再問下去﹐他起了戒心反而不妙。」
   「往好裡說呢﹐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這十二人裡面﹐有一個女人﹐其餘十一個都是男人——是男是女總算分清楚了。」
   「還有一個老人﹐一個少年。」
   「郁奉文、杜懷﹐還有妓女和至少一個嫖客。加上拉琴的老人﹐臉上有疤的少年。」程宗揚撫掌道:「不錯不錯﹐已經有一半了!」
   相比於剛剛接手此事時的一片空白﹐如今的收獲已經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可尋找的難度沒有絲毫降低﹐反而更顯得棘手。
   馬車上帶著鴿籠﹐盧景用炭條寫下「石崤杜懷」﹐然後把紙條卷好﹐塞進鴿足下縏的銅管中﹐抬手放飛。
   昨日接到飛鴿傳書﹐穎陽侯那位門客連夜送來五百金銖﹐包括找到郁奉文的餘款二百金銖﹐還有預付下一個人的三百金銖。兩日工夫﹐就拿到了八百金銖﹐這生意著實做的。不過程宗揚也明白﹐如果換成自己﹐恐怕最初的三百金銖這會兒就該原樣奉還了。
   盧景看著鴿子飛走的方向﹐摸著下巴道:「在邙山啊。」
   時間緊迫﹐兩人沒有在石崤停留﹐問完話便趕返洛都。
   程宗揚道:「盧五哥﹐你不會是要把洛都的青樓都找一遍吧?」
   盧景摸出一把蠶豆﹐蹲在車廂的角落裡慢慢吃著﹐半晌沒有言語。最後他拍了拍手﹐對車外道:「到上湯停一下。」
   駕車的仍是蔣安世﹐雖然他也化了妝﹐用的車馬也與鵬翼社無關﹐但畢竟跟著跑了兩天﹐若有人留意﹐只怕會看出不妥。因此到了上湯﹐兩人便讓他先回洛都﹐自己在鎭上尋找。
   盧景扮作嫖客﹐來找以前相好的妓女﹐在上湯詢問了一遭﹐結果沒有得到任何線索。只打聽出孫老頭老實怕事﹐從不敢沾惹麻煩﹐店裡即便有女子﹐也只會是路過的﹐至於是什麼來歷﹐就無從知曉了。
   天色已晚﹐折騰了兩天盧景卻毫無倦色﹐他趕到長興腳店﹐在滿是灰燼的火場裡踱著步。
   「一間上房住的是妓女和一名嫖客。郁奉文、杜懷、拉琴的老頭睡的通鋪|如果疤臉的少夫單獨住一間上房﹐那麼就是十一個人﹐通鋪還有五個人。」
   「腳夫!」程宗揚道:「既然是腳店﹐住的肯定是腳夫。」
   盧景點了點頭﹐「不錯。」
   「那我們去找腳夫啊。」
   「洛都九市——單是有名號的就有九個﹐其餘還有金市、直市、槐市……在市中謀生的腳夫不下萬人﹐想找幾個腳夫﹐那才是大海撈針一樣。」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麼多?」
   之所以能在槐市找到郁奉文﹐好歹是因為得知他背了五張琴﹐又是遠來的書生﹐很可能會到槐市販賣﹐這些腳夫可全無線索。
   兩人靜默下來﹐盧景白眼望天﹐像入定一樣想著什麼。程宗揚在燒焦的火場中漫無目的地看來看去﹐試圖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線索到這裡似乎已經徹底中斷﹐但程宗揚實在是不甘心。如果一開始就什麼都找不到也就罷了﹐可己經知道有一名妓女當日曾經在這裡停留﹐卻無從入手﹐那種感覺簡直糟透了。
   「虎頭!「盧景雙眼忽然一翻﹐從口中吐出兩個字。
   程宗揚一臉愕然。
   「那書生說起要成親的拳師﹐又遇到肩上好大一個虎頭﹐我原以為說的同一個人﹐」盧景飛快地說道:「但杜懷肩上分明沒有虎頭!郁奉文提到的是當時在場的另外一個人﹐一個在堂上賭錢的﹐肩上刺著虎頭的漢子!」
   程宗揚道:「是洛都的遊俠豪士?」
   「不!肩刺猛虎﹐在腳店博戲﹐九成是當地的地痞!」
   盧景再去鎭上打聽﹐很快得到消息﹐鄰近的下湯有個綽號坐地虎的地痞﹐時常到鎭上來往﹐他肩上便刺著一只虎頭!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程宗揚摩拳擦掌﹐「揪他出來!郁書生和杜拳師不好下手﹐一個地痞有什麼害怕的?他要不肯定說﹐直接往死裡打!」
   盧景也不是什麼聖人君子﹐毫不含糊地說道:「先禮後兵!」
   ………………………………………
   一條粗壯的漢子席地而坐﹐他光著膀子﹐胸口黑乎乎一片巴掌大的護心毛﹐捧著一只油膩的豬肩啃得不亦樂乎﹐在他肩頭﹐一只刺青的虎頭隨著肌肉的動作不住晃動﹐彷彿在發出低沉的吼叫。
   坐地虎摸樣雖然凶惡﹐卻不難打發﹐盧景找到他時﹐這位坐地虎剛在賭場上﹐輸得乾乾淨淨﹐見著兩人帶的酒肉﹐就像餓狼一般﹐接過來便吃、只是坐在虎開口便給了兩人兜頭一桶涼水﹐「初九那天?沒有!我沒在孫老頭的腳店過夜!」
   坐地虎拿起酒碗仰脖猛灌幾口﹐抹著嘴巴道:「我那天是到孫老頭的腳店去過。不過賭了幾把便走了。」
   那個自稱劉四的瘦削漢子給他斟了碗酒﹐笑道:「虎哥別逗我了。有賭錢的地方﹐虎哥還會捨得走?」
   坐地虎瞪了他一眼﹐「我騙你作甚?那晚有貴人來﹐占了上堂。店裡又都住滿了﹐我不走難道在院子裡蹲一夜?」
   有貴人來?不對啊!程宗揚心裡叫道:穎陽侯不是說自己是路過聽到有人說話﹐根本沒進院子嗎?怎麼坐地虎說有貴人進來﹐連上堂都佔了?
   劉四笑道:「哪裡來的貴人連虎哥的面子都不給?是富平侯家﹐還是朝中哪位大將軍大司馬?」
   「我說不准。不過氣派大著呢﹐」坐地虎狠狠啃了口肉﹐含糊說道:「別的不說﹐就那輛車﹐隨便掰下來一塊﹐夠你吃兩年的。」
   劉四驚愕地說道:「既然是這等貴人﹐為何會去孫老頭的腳店?」
   「我哪裡曉得?」坐地處道:「那些護衛都凶惡得很﹐一進來就把不相幹的人都趕了出去。」
   劉四不著邊際地說笑幾句﹐然後轉過話題﹐「別人不知曉﹐我劉四可清楚﹐不管上湯還是下湯﹐能跟虎哥賭藝相提並論的﹐不超過一只手!不知道那天是哪位好漢有膽子敢跟虎哥賭錢?」
   「啥好漢?」坐地虎不屑地說道:「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虎爺隨隨便便就贏了他幾百錢。要不是有人來﹐非把他贏乾淨不可!」
   「吃軟飯的小白臉?怎會住在腳店呢?」
   「誰知道呢?」
   「那小白臉是哪裡人?」
   「不曉得。」
   劉四又幫他斟滿酒﹐笑嘻嘻道:「那小子倒是走運﹐若再賭下去﹐說不定連老婆都輸給虎哥了。」
   坐地虎啐了一口﹐「哪裡是老婆?是那小白臉帶來的姘頭。以為打扮成良家虎爺會看不出來?不就是個做皮肉生意的小賤人?」
   那劉四來了興趣﹐欠過身道:「難道是青樓的粉頭?」
   「指定錯不了。」坐地虎道:「那小賤人光腳穿著木屐﹐拿著條綉花帕子﹐妖裡妖氣﹐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綉的什麼花?」
   「虎爺哪兒認識什麼花啊?那小賤人一直鬧著要回去﹐讓虎爺賭錢都賭不安生。」
   「回哪裡?」
   「不知道。」
   「當日店裡有多少客人?」
   「這誰知道?」
   「後來呢?」
   「後來我哪兒知道?」
   「剛才說虎爺被他們請出去?」
   「哦﹐你說那個——後來那些護衛就把我趕出去﹐關了大門。」
   「為什麼關大門?」
   「這我咋知道?」
   程宗揚聽出來了﹐坐地虎不是推拖﹐實在是一問三不知。像他那樣的賭棍﹐一進賭場﹐眼裡就只有滴溜溜亂轉的骰子﹐耳朵就只有骰子落盅的脆響﹐旁的半點都不放在心上﹐比郁奉文還不如﹐白費了兩人花錢買來的酒食。
   從坐地虎住處出來﹐程宗揚一肚子鬱悶﹐「什麼坐地處?簡直又聾又瞎。」
   盧景抹了抹黏在唇上的小鬍子﹐「他如果沒說錯﹐那女子就在鎭上。」
   「為什麼』」
   「當時已經入夜﹐可那女子『一直鬧著要回去』——若非住在近處﹐哪裡能回去?」
   「那女子是鎭上的妓女?」
   「若是鎭上的妓女﹐哪裡要到腳店住宿?」
   「可她住在鎭上﹐又怎麼不是鎭上的妓女?」
   「只有一種可能——那女子並非妓女﹐而是遊女。」
   妓女與遊女僅一字之差﹐做的生意也大致相同﹐卻是兩種不同的身份。妓女有官妓、私妓﹐共同點是都沒有人身自由。遊女則是無拘無束﹐打個比方﹐更像是幹援助交際。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4-5 07:39

Good
作者: alexdo    時間: 2014-4-7 09:08

推返上去!好心急呀!




作者: jiani_l    時間: 2014-4-7 14:15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9 03:28

【第五章】
   折騰一圈﹐回到上湯已經是半夜。按照程宗揚的經驗﹐在六朝能夠秉燭夜遊的人都不是窮人﹐一般平民夜生活基本等於零﹐這時辰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盧景卻表示﹐現在正是遊女的好時候。
   「找搞援交的小妹?這事兒我在行啊!」
   程宗揚整了整衣物﹐從袖中摸出柄大紅灑金的折扇﹐「刷」的打開﹐擺出一副玉樹林風的架式﹐活似西門大官人。
   盧景看得直翻白眼﹐你在宋國還能蒙點事﹐漢國你一個男人﹐出門不帶劍﹐帶把花嘢胡梢的扇子﹐男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帶刀行嗎?」
   「哪兒有公子哥兒帶刀的?沒長劍﹐用短劍也行。」
   程宗揚趕緊收起折扇﹐把珊瑚匕首拿出來﹐別在腰間。
   盧景眼裡頓時像噴出火苗一樣﹐怪叫道:「珊瑚鐵?這麼一大塊﹐你打算帶著招搖過市?不怕人搶啊!」
   程宗揚警惕地按住匕首﹐「五哥﹐不是你想搶吧?」
   盧景一副包子被狗啃了的表情恨恨看了兩眼﹐然後沒好氣地丟過來一把短劍﹐「拿著。」
   那短劍鞘上鑲金嵌琖﹐華麗非凡﹐可程宗揚接到手中卻發現輕飄飄的﹐純粹是個樣子貨。拔出來一看﹐裡面的劍身乾脆是條塗了銀粉的木片。
   程宗揚牙疼似的吸著涼氣﹐「這也太假了吧?」
  「總比你帶的雙刀強。有玉嗎?君子佩玉﹐要不我再給你弄塊假玉?」
  「免了!」程宗揚從衣內的腰包中掏出一對鴛鴦玉佩﹐繫在腰間。
   盧景眼睛一亮﹐「好玉!哪裡來的?」
   「撿的。」程宗揚沒有隱瞞﹐順口說了那日在伊水遇見的事。
   盧景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事透著幾分蹊蹺﹐但事不關己﹐也未放在心上。
   程宗揚佩劍帶玉﹐頭頂打了個英雄結﹐看起來頗有幾分英武之氣。但盧景覺得不夠順眼﹐在他臉上塗了層薄粉﹐又在眼下添了兩個眼袋﹐弄出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順便在腮下黏了撮鼠鬚﹐這才拍了拍手﹐「成了。」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給我弄氣派點不行嗎?」
   「你想讓人記住你的模樣﹐回頭帶著孩子上門認父嗎?」
   程宗揚嘆了口氣﹐「那就這樣吧。」他舉步欲行﹐然後又停下來﹐「遊女在哪兒?」
   「跟我來吧。」
   「嘖嘖!」程宗揚佩服地說道:「五哥﹐還是你門兒清。」
   盧景毫不在乎他的揶揄﹐「你以為我們老盧家是做什麼的?」
   兩人打扮停當﹐盧景用一塊青布裹了頭﹐扮成蒼頭老僕﹐領著程宗揚往鎭後走去。
   鎭子後面是一條彎彎曲曲的陋巷﹐兩旁土坯的矮牆風吹雨淋日曬﹐已經坍塌多處﹐裡面的房舍倒還乾淨﹐只是沒有半點燈火。
   程宗揚道:「好像沒人?」
   盧景抬頭看了眼月色﹐程宗揚也隨之看去﹐看到天際明晃晃的圓月﹐心頭忽然一動﹐「今天是十五?」
   「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啊。」
   盧景道:「漢國沒多少人過中秋。倒是上巳、寒食更要緊些。」
   「漢國人不過中秋?那月餅呢?」
   「節都不過﹐還吃啥月餅?」
   「五哥﹐你這樣不行啊﹐太沒情調了。」
   「情調是啥?能當飯吃嗎?」
   盧景道:「去桑林。」
   漢國民間多植桑榆﹐上湯也不例外﹐鎭外科就是一片桑林。盧景憑著月下幾點蛛絲馬跡﹐像識途老馬一樣領著程宗揚走了兩里﹐一直走到桑林深處。
   林間透出幾點火光﹐陣陣樂曲伴隨著笑聲不斷傳來。林中的空地上生著一堆篝火﹐周圍聚集著數十名男女。有的正在博戲﹐有的持笙吹奏﹐有的唱著下里巴人的歌謠﹐還有些男女在篝火旁歡笑起舞。人群中頗有幾個俊俏的少年﹐擊築吹笙﹐眉目傳情。幾名女子的舞姿更是妖媚﹐她們腳步輕盈﹐猶如飛舞的白鶴柔綿徘徊﹐飄舞的長袖輕雲般在身體繚繞﹐眩人眼目。
   一名女子席地而坐﹐身前放著一張琴﹐那琴長近丈許﹐雙臂張開也只能撫到一半的長席﹐琴弦更是密集﹐足足有五十弦﹐每妶一柱。好在程宗揚也是在遊治臺混過的﹐認得這正是錦瑟無端五十弦的錦瑟。
   撫瑟的女子雙袖挽在臂間﹐露出兩條雪藕般的手臂﹐唇角微微翹起﹐整個人都彷彿沉浸在音樂的旋律中。由於瑟的規格極大﹐長度相當於兩人的身長﹐她彈奏時動作極為舒展﹐柔美的嬌軀宛如一株姣麗的花枝﹐在錦瑟前俯仰生姿﹐雙臂起落間﹐玉指在弦上飛快地彈過﹐流淌出成串的音符﹐使場中歡快的氣氛愈高漲。
   歡快的音樂已經到了尾聲﹐忽然她指尖一劃﹐絲弦低鳴間﹐曲調中多了一絲悲意。旁邊一名抱箏的女子舉袖彈奏起來﹐一時間悲涼之氣遍佈林間。幾名男子在桑樹下抱劍而坐﹐引吭高歌﹐歌聲蒼涼豪邁。起舞的男女已經散開﹐桑林中只剩下剛勁的箏音與那些男子的慷慨悲音﹐讓人聽得心頭激蕩﹐滿腔熱血都彷彿漸漸沸騰。
   撫琴的女子眼波一轉﹐望著那一主一僕兩名不速之客﹐然後雙手按在瑟上﹐款款起身﹐身姿搖曳著﹐裊裊起來。
   那女子走路的姿勢充滿難言的韻味﹐程宗揚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長相﹐視線就被她雙足吸引。那女子赤著雙足﹐腳下是一雙光滑的木屐﹐雙足雪白如霜。走動時一雙足尖輕盈地點在地上﹐腳跟懸空﹐顯露出纖美的腳掌﹐彷彿是拖著鞋子娉婷而行﹐身姿柔媚動人。
   那女子視線落在程宗揚腰間的玉佩上﹐眼睛微微一亮﹐輕笑道:「君子何處來也?」
   她的姿色很難說比得上驚理和罌粟女﹐但語音清亮纏綿﹐眉眼間的風情更是遠遠勝之。
   程宗揚乾咳一聲﹐用事先準備好的言辭道:「鄙姓方﹐乃是洛陽人氏。」
   女子輕笑道:「君子何事來也?」
   「我想找一個人。」
   那女子莞爾一笑﹐輕輕抱住手臂﹐翹起指尖﹐拖長聲音道:「喔……找何人呢?」
   「昨日鄙人遇到一位故交﹐聽說他在上湯遇到一位仙女﹐特意趕來此地。」
   那女子嬌笑道:「客人好會說話。說吧﹐也許我能幫你們找到呢。」
   「五日前﹐初九夜間﹐長興腳店。」
   程宗揚揮了揮手﹐後面的老僕捧出一只木匣﹐「鄙人願以百金為聘。」
   那女子目光閃亮﹐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你們來得不巧。延玉隨客人去了偃師﹐還要半月方能回來。」說著她嫣然笑道:「延玉雖然不在﹐這裡還有不少姊妹呢。」
   程宗揚還沒來得及開口﹐後面的盧景咳了一聲﹐淡淡道:「我家主人情有獨鐘。」
   那女子笑啐道:「老蒼頭﹐又不是要你的錢。」她轉眸對程宗揚道:「我們燕趙女子不痴纏﹐君子若是有意﹐他日可否來聽我鼓瑟?」
   程宗揚笑道:「當然可以。」
   那女子轉身離開﹐一邊回頭笑道:「記得莫帶他來。」
   ……………………………………………
   月光在銅管光滑的表面上微微一閃﹐一羽灰頸的鴿子蜷起足﹐拍青著翅膀﹐飛向夜空。
   銅管的紙條上只有四個字:延玉、偃師。這也是接到委托的兩天內﹐盧景放飛的第三只鴿子。
   「這麼早就放鴿子?」程宗揚道:「不用問話?」
   「問話是問她有什麼線索﹐她在不在腳店﹐不用問就能確定了。」
   「坐地虎呢?」
   「他又沒在店裡住。」
   「一個就是五百金銖啊。換我就寫上去了。」
   「砸牌子的事我可不幹。」
   程宗揚道:「現在做什麼?去偃師?」
   「睡覺。」
   程宗揚抱怨道:「早說啊﹐我就留在桑林過夜了。」
   「那些漢子是準備半夜去盜墓﹐」盧景陰森森地說道:「你是想讓他們挖開墓穴﹐把你埋進去嗎?」
   「大哥﹐你是嚇唬我的吧!」
   「大半夜坐在墓地上唱歌﹐你以為他們吃飽撐的?」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惱道:「怎麼又是墓地?我幹!」
   「升棺發財啊。這麼好的兆頭﹐你還有牢騷?」
   「半夜聚在一起又唱又跳﹐準備盜墓﹐這風格我還是頭一次見。五哥﹐剛才咱們遇到那些是什麼人?」
   「那些人出自燕趙之地的中山。」盧景說道:「中山土地貧瘠﹐偏又人口眾多﹐民間風俗多以機巧謀食﹐不喜生產。男人相聚遊戲﹐白天殺人搶劫﹐夜間挖墳盜墓﹐制作假貨﹐私鑄錢幣。長得俊俏的﹐就去當歌舞藝人。女子鳴琴鼓瑟﹐遊媚富貴之家——燕趙女子天下知名﹐不僅遍及諸侯﹐連宮中都不少。」
   程宗揚想起曾經讀過漢代一首古詩﹐「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原來自己遇到的就是這些女子﹐果然別有一番風流。
   時近中秋﹐夜間已有了幾許涼意﹐但盧景懶得再去客棧﹐隨便找了處草堆往裡一卧﹐直接天當被地當床。程宗揚見狀﹐只好忍痛拿出蛋屋。果然盧景一見﹐眼睛立刻瞪圓了﹐怪叫道:「快收起來!」
   程宗揚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收起蛋屋﹐「怎麼了?」
   盧景翻起白眼﹐竭力不去看他手裡的蛋屋﹐一邊恨恨道:「你小子滿身是寶啊?跟你說﹐有好東西別讓我們老盧家的看到!哥手痒!」
   程宗揚由衷道:「五哥﹐幸虧你沒去太泉古陣。」
   盧景雙手枕在腦後﹐說道:「我去過﹐在裡面轉了五天﹐除了幾塊破石頭﹐什麼都沒碰到。」
   「什麼時候?」
   「十年前。我和老四去找岳帥。」
   想起寸泉古陣﹐程宗揚心裡一陣不舒服﹐他沒有再提這事﹐問道:「四哥接的什麼生意?」
   「刺殺。」盧景道:「有人出一千金銖﹐想要呂放的命。」
   「呂放是誰?呂家的人?」
   「不是。同姓而已。如今的洛都令。」
   「洛都的主官?四哥連他都敢殺?」
   「一金銖呢。你想殺誰?給我一千銖﹐包你滿意。」
   程宗揚很想說:「你把劍玉姬殺了吧﹐一萬金銖都行!」但也只是想想。
   閒聊幾句﹐程宗揚忽然想起一事﹐「對了﹐五哥沒有聽說過陽武侯?」
   「陽武侯?」盧景道:「從來沒聽過漢國有陽武侯。別是有人蒙你吧?」
   幹!程宗揚肚子裡狂罵﹐死老頭眞是死性不改﹐一路的招搖撞騙!自己怎麼那麼傻﹐居然差點就信了老東西的屁話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睡了﹐睡了!」他往草窩裡一躺﹐心裡恨恨道:死老頭﹐你要敢坑我紫丫頭﹐看我整不死你!
   習慣了能隨身携帶的蛋屋﹐這草窩睡著實在不舒服﹐程宗揚翻了個身﹐眼角忽然一閃﹐似乎有人影掠過。他把老頭扔到腦後﹐對盧景道:「五哥﹐明天去偃師對吧?」
   盧景閉著眼哼了聲。
   「那我先走一步﹐明早在偃師見面。」
   盧景眼都不睜地冷哼道:「快滾!」
   程宗揚哈哈一笑﹐躍起身﹐衝著林中道:「盧五爺早就看見了﹐妳還躲什麼呢?」
   一個女子現出身來﹐聲音微顫著道:「老爺﹐五爺。」
   程宗揚擁住罌粟女發抖的嬌軀﹐毫不客氣地在她臀上捏了一把﹐笑道:「老爺已經問過﹐這鎭子叫上湯﹐原來是有溫泉。五哥喜歡在野地裡喝風﹐咱們泡溫泉去。」
   罌粟女緊緊攥著主人的衣角﹐渾身都在顫抖。昨晚主人先在城南查找各處武館﹐接著又連夜趕往石崤﹐一直沒有顧得上理會她們。由於旁邊的盧景﹐驚理和罌粟女沒有露面﹐只憑藉與主人之間若有若無的聯繫﹐在暗處隨行。
   白天還好﹐可子時剛過﹐罌粟女就感覺到身上被紋刺過的部位像是有蟲蟻爬走﹐傳來一絲絲難忍的痒意。接著爬行變成了噬咬﹐彷彿無數蚊蟲鑽入體內﹐麻痒的感覺透過皮膚、肌肉、血管、骨骼……一直痒到骨髓深處。
   主人當初開玩笑的留下一條用過的汗巾﹐罌粟女趕緊拿出來﹐拼命嗅吸﹐誰知全無用處﹐身上的麻痒絲毫沒有緩解。
   勉強支撐了小半個時辰﹐罌粟女已經幾近崩潰﹐顧不得還有外人在旁﹐便現身出來。
   程宗揚說是要去溫泉﹐可還沒有走出桑林﹐罌奴身體就顫抖得難以自持﹐步履蹣跚﹐幾乎是被程宗揚半拖半抱著行進。
   程宗揚在一棵桑樹下停住腳步﹐把她往樹下一推。
   罌粟女如蒙大赦﹐急忙跪在主人面前﹐哆嗦著雙手幫主人解開衣帶。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色卻一片蒼白﹐連紅唇都失去血色。好不容易解下褲子﹐一根硬梆梆的肉棒躍然而出。聞到那股熟悉的男性氣息﹐使粟女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她張開唇瓣﹐急切地將主人勃起的肉棒納入口中﹐緊緊含住﹐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喜極而泣般的呻吟。
   驚理悄然現身﹐「周圍兩百步﹐沒有人跡。」
   「很好﹐」程宗揚低頭看著罌奴﹐吩咐道:「幫她把衣服脫了。」
   驚理過來跪在罌粟女身後﹐伸手分開她的襟領﹐往兩邊扯開﹐露出雪白的香肩﹐然後往下一扒﹐像剝香蕉一樣將罌粟女的衣衫從肩頭剝到膝下﹐露出裡面一具白生生的肉體。
   明亮的月光下﹐罌粟女白滑的胴體被映得纖毫畢露﹐能清晰看到她白膩的肌膚上綻出一點殷紅﹐接著是兩點、三點、五點……
   殷紅的刺痕連接起來﹐逐漸勾勒成花瓣的紋路﹐彷彿無數妖艷的罌粟花在她肉體上竟相盛開。鮮艷而繁麗的紋身從她纖腰兩側一路向上﹐延伸到乳房下方﹐只在身體中間留下一片白淨如細瓷的肌膚。接著盛開的花朵朝兩側蔓延﹐在腰後相交﹐在腰臀間匯成一片罌粟的花海﹐襯著雪滑的肌膚﹐充滿艷麗而又邪惡的美感。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9 09:00

   罌粟女將雙臂從衣間掙出﹐赤條條跪在主人身前﹐她摟住主人的雙腿﹐姣麗的面孔貼在主人腹下﹐豐挺的乳房緊緊貼在主人膝上﹐挺起粉頸﹐賣力地吞吐著陽具。她動作太過急切﹐粗圓的龜頭硬梆梆捅入喉嚨﹐喉中的脹痛使她眼角迸出淚花﹐但她仍不顧一切吞咽著﹐竭力吸吮著主人的氣味。
   驚理一手伸到罌粟女臀下﹐去挑弄她的羞處。指尖傳來的觸感讓驚理駭然失笑﹐「這賤婢好生淫浪。」
   程宗揚道:「什麼狀況?」
   「老爺來看。」
   程宗揚「啵」的一聲拔出陽具﹐罌粟女嬌喘著﹐唇角垂下一縷唾液。小紫當初說的沒錯﹐罌奴的紋身禁制確實需要主人的氣味才能緩解﹐只不過沒說明是主人的性氣味。
   驚理從後摟住罌粟女的腰肢﹐讓她分開雙膝﹐身子向後仰去。罌粟女上身後仰﹐雙乳在胸前晃動著﹐不停喘息。在她分開的大腿間﹐一只蜜穴毫無遮掩地敞露出來﹐除去毛髮的玉阜又光又滑﹐圓鼓鼓聳起﹐充血的陰唇朝兩邊分開﹐上方的陰蒂鼓起指尖大小﹐色澤赤紅﹐在蜜穴上微微顫動。
   自家奴婢的羞處﹐程宗揚自然是見過的﹐這時看到也有些意外﹐「大了這麼多?怎麼搞的?」
   驚理笑道:「讓罌奴自己來說好了。」
   罌粟女嬌喘道:「聞到老爺的味道……奴婢就動情了……」
   「就是充血也不會漲這麼大吧?沒道理啊。倒像是裡面鼓出來了一樣。」說著程宗揚伸手摸了摸。
   「哎呀……」罌粟女低叫一聲﹐緊繃的身子頓時一陣亂顫﹐密穴像嬌嫩的鮮花一樣翕動著張開﹐柔膩的穴口抽動著淌出一股蜜汁。
   「老爺說得沒錯……是裡面鼓了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是妳們紫媽媽用了什麼藥嗎?」
   「不是……」罌粟女喘道:「女子的陰珠顯露在外的不過四分之一﹐還有四分之三是在體內。」
   程宗揚半信半疑﹐對驚理道:「還有這種事?」
   驚理在旁說道:「奴婢原本也不知曉﹐還是媽媽先看異樣﹐在罌奴、蛇奴和奴婢身上試過才發現的。只是體內的部位被恥骨護住﹐只能在動情時感受到那裡漲漲的。像罌奴這樣鼓脹出來﹐奴婢還從未見過。」
   程宗揚好奇地捻住罌奴的花蒂﹐揉弄下面鼓脹的部分。罌粟女毫不避忌地浪叫著﹐扭動下體迎合他的揉弄﹐讓主人盡情玩弄自己的羞處。
   程宗揚挺身擠入她體內﹐罌奴雙手剝開下體﹐穴口柔膩的蜜肉緊緊包裹著肉棒﹐彷彿一張滑軟無比的小嘴吸住棒身。
   程宗揚一邊挺弄﹐一邊捻住她的花蒂﹐送入一絲眞氣去撩拔她體內的部分。
   眞氣遊走間﹐有時全無反應﹐有時反應強烈得像觸電一樣。隨著他的拔弄﹐罌粟女身體不停戰慄﹐反應也越來越強烈。她兩眼翻白﹐兩團豐乳在胸前來回搖動著﹐乳頭像葡萄一樣硬硬翹起。下體軟膩得彷彿灌滿奶油﹐抽送間又滑又順。
   程宗揚左手揉弄著罌奴﹐右手伸到驚理裙內。驚理順從地鬆開衣帶﹐任由主人伸手到自己腹下﹐剝開肉縫﹐挑住裡面細小的陰珠。
   程宗揚對兩女的說法十分好奇﹐但一上手才發現﹐兩女體內的反應比自己想像的更復雜。由於隔著恥骨﹐只能從恥骨的骨縫間送入眞氣﹐從刺激的結果看兩女無論是反應的強度、時間﹐還是範圍都不盡相同。也許是由於紋身禁制的關係﹐罌粟女的反應明顯比驚理要高出一個級數。
   但程宗揚最大的收獲並不在此﹐而是在兩女身上雙修的效果率比以往都有不同程度提高。罌奴最明顯﹐效率提高了超過一半﹐驚理也有三成。這個收獲非同小可﹐如果自己雙修的效率能提高一半﹐三個月內化解掉丹田內的異狀也並非不可能﹐甚至很快有望突破五級﹐進入第六級通幽的境界。
   程宗揚還想再試﹐但兩女不到一個時辰就相繼泄盡陰精﹐再難以承受。最後兩人並肩伏在一處﹐翹著屁股用後庭輪流服侍﹐才讓主人泄了火。
   這一晚程宗揚沒有再去溫泉﹐就在桑林間席地而眠﹐由兩女在旁服侍。吞下主人精液的罌粟女禁制已消﹐神情愈發嬌媚﹐她媚眼如絲地伏在主人腿間﹐用香舌將主人下體一點一點清理乾淨﹐眼中的媚意幾乎能流淌下來。只可惜她陰精已經被搾取一空﹐至少要半個月之後才能恢復。即使平常交合﹐也要小心避免侵戔過甚﹐傷了元陰。
   晨曦透過林葉﹐罌粟女柔柔給主人梳著頭﹐唇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手上的運作溫柔如水。程宗揚閉目入定﹐展開內視﹐查看自己的經絡。經過一夜的雙修﹐丹田的氣輪穩固了許多﹐那條陰陽魚像是融入丹田一樣﹐變得模糊不清。
   程宗揚睜開眼睛﹐吩咐道:「妳們去樂津里﹐先在陽泉暴氏的寓所落腳﹐休養一下。然後去金市﹐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面。」
   兩女應道:「是。」
   程宗揚原本只打算到洛都走一趟﹐看看漢國的虛實﹐辦完事就返回臨安。但洛都的繁華讓也忍不住心動﹐既然來了﹐不如先設一個鋪面﹐看看有沒有什麼生意可做﹐另外只有一個鵬翼社的落腳點﹐萬一被人盯上﹐不免孤立無援﹐再設一個鋪面﹐也好彼此照應。
   「斯四哥不喜歡說話﹐他如果回來﹐妳別打擾他。」
   「奴婢知道了。」
   「去吧。」
   兩女收拾了衣物﹐消失在林間。
   等她們走遠﹐程宗揚高聲道:「五哥!該起床了!」
   …………………………………………
   紅日初升﹐山路上走來一隊接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喜氣洋洋。杜懷騎著馬走在最前面﹐他咧著嘴﹐滿臉笑容﹐連僅剩的一只獨目都笑得眯了起來﹐後面是新娘乘坐的牛車。
   杜懷年輕時與人鬥毆﹐傷了一只眼睛﹐請來說媒的婆子﹐見到他這副尊容都連連推托﹐以至於年過三旬還未能成親。直到今年﹐杜懷好不容易賺夠一筆錢﹐開了一百多畝地﹐種了幾百棵桑樹﹐又找到媒人重重了許了筆好處﹐這才說了一樁親事。
   結親前杜懷便知道﹐女方並不是黃花閨女﹐而是已經結過兩次親的寡婦。女方頭一個男人是個酒鬼﹐喝醉了居然動手打她﹐那女子大吵一架﹐隨即被娘家接走﹐與丈夫離了婚。後來再嫁一家﹐不上一年丈夫就急病死了。算來那女子還不到十九﹐足足比自小了一輪。
   杜懷聽說對方不嫌棄自己是獨眼﹐趕緊下了聘禮。據說女方長得甚是美貌﹐雖然離過婚﹐又死了丈夫﹐但漢國不講究這些﹐鄉間說他佔了大便宜﹐杜懷心裡也樂開了花﹐唯一有些嘀咕的是﹐那女子嫁了兩次都沒有生養﹐不會是不能生吧?若是生一個帶過來那就好了……
   正喜滋滋的胡思亂想間﹐忽然一聲銳響掠來﹐杜懷抬起頭﹐只見一板利箭筆直射中馬頭﹐只留了半截箭羽露在外面﹐在馬骨間「嗡嗡」顫動。
   一箭能射穿健馬的頭骨﹐箭上的力道可想而知。杜懷滿腔喜意化為烏有﹐耳聽著又一枝利箭急速射來﹐他大喝一聲﹐從跪倒的坐騎上躍起﹐一邊探臂往鞍下摸去。按照武館的規矩﹐長刀都掛在鞍側﹐動手時隨時都能拔出。然而此時伸手卻摸了個空﹐杜懷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想起今日自己結親﹐平日慣用的長刀是凶器﹐早就收了起來。
   十幾匹健馬前後馳出﹐馬上的漢子面露獰色﹐不由分說便大開殺戒。杜懷叫道:「哪裡來的好漢?在下杜懷……」
   「噗」的一聲﹐杜懷請來吹笙的樂手被人斬掉頭顱﹐溫熱的鮮血潑濺出來﹐濺了杜懷一身一臉。
   帶血的長刀順勢劈來﹐杜懷竭力往旁邊一滾﹐才勉強避開。不過片刻﹐十餘人的迎親隊伍就被殺戮一空。杜懷也被刺穿大腿﹐被人按著跪倒在地。他右肩挨了一刀﹐整修手臂幾乎被砍斷﹐此時拖在地上﹐鮮血像泉水一樣湧出。
   一名凶惡的大漢策馬過來﹐揮刀一劈﹐牛車上鮮紅的喜帘被齊齊斬下﹐露出裡面一個俊俏的女子。
   她顫聲道:「你是誰?」
   大漢一刀斬去﹐鮮血頓時飛濺起來。
   「嗷……」瀕死的杜懷像餓狼一樣嚎叫起來﹐「是你們!是你們!呂——」大漢長刀一揮﹐杜懷頭顱驀然飛起﹐沾滿血污的面孔上﹐那只僅剩的獨眼大睜著﹐充滿了驚愕和恐懼。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4-10 18:37

Good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1 23:43

【第六章】
   偃師在洛都以東﹐緊鄰洛水。中秋在漢國雖然只是不起眼的平常節日﹐但正逢望日﹐城中熙熙攘攘﹐盡是趕集的人群。
   程宗揚擠了一身的汗﹐用袖子扇著風道:「都擠成這樣了﹐怎麼找?」
   「先找客棧。」
   程宗揚上下打量著盧景。
   「看什麼?」
   「我看你這回扮成什麼身份。」
   盧景把外衣翻過來﹐變成一身綠色的吏服﹐然後挑開袖口的絲線﹐把袖口一翻﹐放開來﹐變成公服務的寬袖﹐接著取出一條衣帶繫在腰間。
   「追拿逃奴的。」
   盧景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只革囊﹐像模樣的繫在衣帶上﹐露出囊中的黃色緩帶﹐又整了整頭上的方巾﹐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的東西﹐折了幾下,變成一頂進賢冠﹐戴在頭頂﹐最後臉色一板﹐不多不少流露出幾分官威。
   盧景拿出一支嶄新的毛筆﹐簪在冠側﹐然後遞給程宗揚一頂便帽﹐讓他扮成隷役。
   眼看著盧景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食祿二百石的低級官吏﹐連跟班都有了﹐程宗揚不由笑道:「好主意﹐好手段!」
   「還差了點。」
   「差什麼?」
   「狗。」盧景道:「你要帶條狗就更像了。」
   程宗揚倒是見過漢國隷役帶狗的﹐問題小賤狗被小紫帶走了﹐即使沒帶走﹐自己也不能帶條哈巴狗上街巡邏。
   程宗揚道:「湊合點吧﹐這模樣我瞧著已經很能蒙事了。」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這身打扮蒙事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兩人原本打算到客棧雲集的區域﹐從頭開始一家一家找﹐誰知找到的第一家﹐外面就聚著一堆人。
   看到兩人過來﹐那些人像潮水一樣朝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一邊鼓噪道:「來了!來了!」
   什麼來了?說我們自投羅網來了嗎?程宗揚心裡打鼓﹐但這會兒已經騎虎難下﹐盧五哥在前面昂然而行﹐自己實在不好意思掉頭就走﹐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後面﹐心裡納悶這是怎麼回事?
   剛走到客棧大門前﹐店中就連滾帶爬撲出一個錦服胖子﹐他哆嗦著嘴角慘叫道:「官爺終於來了!不關小人的事啊官爺!」
   盧景擺足派頭﹐凝聲道:「慢慢說話。」
   那胖子帶著哭腔道:「他們租了個小院﹐說好不讓人打擾。誰知道……誰知道方才小廝去送餐﹐拍了半天門都沒人應﹐開門進去才知道出了禍事……官爺﹐小人是清白的啊!」
   「住的是什麼人?」
   「一個外地的商家﹐還帶了個妾。」
   「前面帶路。」
   看到現場﹐程宗揚才知道自己來得還眞巧﹐客房內一具男屍身首異處﹐竟然是發生了血案。難怪店主和圍觀的眾人對兩人的身份信之不疑﹐多半他們已經派人往縣裡報案﹐正碰上兩人上門。
   縣裡的隷役隨時會來﹐時間半點也耽誤不得。程宗揚向盧景使了個眼色﹐提醒他胡謅幾句﹐趕緊溜之大吉﹐免得被眞正的縣尉和隷役堵個正著。
   盧景心下會意﹐開口道:「他是什麼時候住店的?」
   「四日前。八月十一。」
   「平常與外人有何來往?」
   「沒有。一直都沒什麼事。也沒見有人來找。」
   盧景裝模作樣的問道﹐畢竟自己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查案的﹐裝裝樣子也就夠了。
   「昨晚可聽到有何異動?」
   「未曾。壓根兒就沒動靜啊官爺!」
   盧景又問了幾句﹐轉身準備離開﹐店裡的小二捧著簿冊進來﹐店主趕緊接過來翻開﹐指著上面道:「這是他落宿時留的。」
   程宗揚一眼看去﹐只見上面寫著:義陽陳鳳﹐延玉。
   盧景半只腳已經踏上門檻﹐這時不動聲色地停下來﹐接過簿冊﹐仔細看了幾眼﹐然後道:「本官要勘驗現場﹐你們先出去。」
   店主一點也不肯在死了人的屋裡多待﹐聞這趕忙出去﹐連院內也沒敢留﹐還體貼的把院門關上。
   程宗揚臉色頓時垮下來﹐「我幹!這也太巧了吧!」
   盧景也沉下臉﹐確實是太巧了﹐兩人作好了尋遍偃師的準備﹐誰知不費半點功夫就找到正主﹐更沒想到找到的會是個死人。
   程宗揚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就出事了呢?」
   盧景也不禁長吁短嘆﹐「五百金銖啊﹐這可打了水漂了。」
   「行了五哥﹐咱們就先別說金銖的事了。」
   「讓開。」
   盧景沒有理會那具男屍﹐直接進了內室﹐入目的場景使兩人都是一震。
   室內的床榻、地板、牆壁、几案……都染滿鮮血。一具女屍就伏在這片血泊中。從女屍的皮膚能看出是一個少女﹐她渾身赤裸﹐嬌嫩的胴體上滿是可怖的傷痕﹐顯然是飽受折磨之後被人虐殺的﹐她右乳印著一個深深的齒痕﹐乳尖幾乎是被人生生咬掉。
   程宗揚看得心驚肉跳﹐單看少女身上的傷痕﹐就能感受她死前所受的種種折磨﹐凶手簡直是以施虐為樂的變態狂﹐完全是在發泄自己變態的慾望!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那少女的頭顱無影無蹤﹐只剩下無頭的屍身。
   盧景在血跡上抹拭了一下﹐「三個時辰之前。」
   「那不是半夜嗎?凶手會是什麼人?」
   盧景一邊看著屍體﹐一邊道:「至少是三個人。她身上傷口雖多﹐但除了斷頭一刀﹐沒有一處致命。也就是她被砍頭之前﹐一直是活著的。」
   程宗揚倒吸一口涼氣﹐果然是變態狂﹐而且還有三個……
   少女屍身的慘狀讓盧景也為之皺眉﹐由於破壞得太過嚴重﹐除了能看出凶手是變態﹐而且非常變態極其變態以外﹐其他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線索。
   兩人找遍房間﹐也沒有找到女屍的頭顱﹐很可能是被凶手帶走。盧景雙眼在室內各種物品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一只背囊上。
   背囊中放著幾件衣物﹐一些散碎銅銖﹐還有一封沒有拆開的銀銖和幾十枚金銖。另外有一小包﹐裡面有幾條絲巾﹐還有一卷的絹帛﹐打開來﹐卻是一幅仕女圖。
   程宗揚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自從進入漢國﹐自己已經目睹不止一起凶殺﹐更邪門的是﹐這些凶殺沒有一起是以劫財為目的的﹐難道血親復仇在漢國這麼盛行?
   此時來不及仔細察看﹐盧景收起背囊﹐出門找到忐忑不安的店主﹐嚴肅地問了幾句話﹐然後摘下帽側的毛筆﹐給他打了個暫扣物品的收條﹐又解開腰間的革囊﹐取出裡面繫著黃綬的銅印﹐蓋上印章。表示官方已經接到店主的報案﹐勘驗過現場﹐然後帶著暫扣的物品揚長而去。
   店中出了這樣的血案﹐店主再無心經營﹐讓人封了院子﹐滿心忐忑地在店內等著﹐只怕惹上禍事。誰知不僅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而且還禍不單行。
   一刻鐘後。偃師縣尉接到報案﹐帶著隷役登門而來﹐自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跳。半個時辰之後﹐偃師城門外貼出告示﹐捉拿兩名冒充官吏的殺人凶手﹐還附帶上了兩人的畫像。
   偃師客棧的無頭血案以飛快的速度往四方傳播﹐卻沒有人知道「兩名凶手」此時仍在偃師﹐甚至就在那家客棧隔壁。
   盧景與程宗揚沒有走遠﹐他們在背巷換過衣物﹐打扮成兩個遠來的行商﹐與匆忙趕來的偃師縣尉擦肩而過﹐堂而皇之地帶著背囊在旁邊客棧開了間房﹐不動聲色地住了進去。
   背囊中的物品並沒有太多線索可言﹐幾件衣物都平平常常﹐一張義陽官府開出的路引﹐證明陳鳳是本地人士﹐年二十五﹐面白無鬚。除此之外沒在任何書信或者便條。
   那幅仕女圖用的絹帛頗為低劣﹐顏料也只是松墨和朱砂。圖上一個女子對鏡而坐﹐頭上梳著高髻﹐看不出什麼異樣。
   程宗揚嘆道:「我還以為找到一個線索﹐就能順藤摸瓜﹐一路查下去。誰知道這麼麻煩﹐剛有點線索就斷掉。」
   盧景道:「八月十一日投宿偃師﹐九日在上湯﹐如果中間沒有別的綠故﹐這個陳鳳多半是坐地虎說的小白臉。」
   陳鳳的頭顱被砍下﹐好歹還扔在室內﹐程宗揚也注意到那人雖然嚇得面容扭曲﹐但臉色挺白﹐當得起小白臉的稱呼。
   但這是猜測﹐程宗揚現在正經體會到什麼糾結。他既希望陳鳳就是那個小白臉﹐又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話﹐就意味著損失翻倍﹐不是五百而是一下丟了一千金銖。一千金銖放到哪兒都不是個小數目﹐有穎陽侯這個冤大頭肯出錢﹐多好的發財機會!結果好不容易找到人﹐卻已經身首異處。一千金銖白白從手邊溜走﹐程宗揚滿心的不甘願﹐可也無可奈何。
   但話說回來﹐如果陳鳳不是那個小白臉﹐就意味著要找的人多了一個﹐又要在大海裡多撈一根針﹐這難度不比五百金銖輕多少。
   程宗揚滿心糾結地嘆了口氣﹐「如果陳鳳當日也在腳店﹐那已經找到了四個人﹐郁奉文、杜懷、陳鳳和延玉。剩下只知道有一個拉琴老人和一個疤面少年。今天這麼巧﹐不如咱們回洛都碰踫運氣﹐說不定還能遇上那個拉琴的老頭。」
   盧景道:「如果要回洛都﹐咱們早就回了﹐何必再留在偃師?」
   「計將安出?」
   盧景起身道:「我們去找腳夫!」
   「為什麼?你不是說不好找嗎?」
   「原本不好找﹐但我們現在知道陳鳳是個商人。」
   「你的意思是……」
   「那幾名腳夫很可能是陳鳳帶來的。」
   「可你怎麼知道那些腳夫在哪兒?偃師嗎?」
   「陳鳳是義陽人﹐義陽最有名的出產是漆器。」盧景道:「我們先去偃師的漆店。」
   程宗揚躍起身﹐「那還等什麼!」
   …………………………………………
   兩天來的經歷﹐使程宗揚對盧景信心滿滿﹐結果一直找到午後﹐兩人才無可奈何的回來。今天的運氣似乎在上午就已經全部用盡﹐他們找遍了偃師所有的漆行、器皿店﹐甚厔所有的腳行﹐都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別說近些天去過上湯的﹐連盧景描述出來的陳鳳﹐都沒有人見過。
   最終盧景不得不放棄這條線索﹐那個陳鳳雖然在偃師﹐卻似乎根本就沒有做與漆器相關的生意。
   回到客棧﹐兩岸隨便吃了點東西。盧景蹲在蓆子上﹐一手拿著窩頭﹐一手用筷子沾著水﹐在案上一邊畫一邊琢磨。
   「兩間上房﹐陳鳳與延玉住了一間﹐郁奉文和杜懷住的是通鋪。另一間上房的客人很可能是疤面少年﹐也可能不是。拉琴的老頭肯定住的通鋪﹐如果這樣的話﹐通鋪還有五個人。」
   盧景啃了口窩頭﹐「一名腳夫能挑一百二十斤﹐如果有五名腳夫﹐就是六百斤。六百斤的貨物﹐會是什麼呢……」
   程宗揚在看那幅仕女圖。自己還是頭一次看到漢國的帛畫﹐繪畫是以線描為主﹐筆法簡練明快﹐看得出繪者的手法十分嫺熟。雖然帛上的顏料非常普通﹐墨汁洇在涓上﹐線條邊緣有些模糊﹐但筆跡勻細流暢。上面的女子眉目秀美﹐頗有幾分姿色。那女子對著鏡子﹐翹起手指,唇上有一點鮮艷的紅色﹐似乎正在塗抹胭脂。朱砂的色彩倒是很鮮艷﹐只是繪者上色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小心﹐連背面都沾了一些……背面?
   程宗揚把那幅帛畫翻過來﹐背面有幾片模糊的紅色﹐連起來隱約能看出一只手掌的形狀。
   程宗揚抬起頭﹐盡量平靜地說道:「五哥﹐你猜這個陳鳳做的什麼生意?」
   盧景用筷子敲著几案﹐「義陽除了漆器﹐還有……」
   「朱砂!」
   盧景停下筷子﹐然後把剩下的半個高梁窩頭一口吞下﹐「回洛都﹐!」
   …………………………………………………
   義陽並不出產朱砂﹐但朱砂在六朝用途極廣﹐既是功效通神藥物﹐也是煉丹、製符時必不可少的原料!同時也是化妝品的重要來源﹐還有另外一項用途是作為漆器的顏料。
   季進前些天剛作成一筆生意﹐豐厚的收益讓他立刻就納了一個小妾。這會兒坐在店裡﹐被午後的陽光一曬﹐整個人都昏昏欲睡﹐他打了個呵欠﹐愈發懷念自己新納的小妾﹐只想趕緊回去沖個涼﹐抱著香噴噴的小妾好好享受一番。
   門前陰影一閃﹐有人進來。季進盡力堆起笑容﹐對客人道:「不知兩位要買些什麼?」
   一名有著兩層下巴﹐看上去肥頭大耳的客人道:「丹砂。」
   季進精神一振﹐「客人算是來對了﹐本店的丹砂都是上好的辰砂!大的一塊就有數斤﹐即使研磨到細如微塵﹐色彩照樣深紅鮮亮!」
   那客人賟著肚子道:「一斤多少錢?」
   季進道:「丹砂都是以両售賣的﹐一両二十錢。」
   旁邊一名客人道:「哪裡要二十錢?十錢就能買一大包。」
   腆著肚子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頭一次來洛都﹐有所不知﹐這裡是直市﹐市中的貨物都是不講價的。」
   季進心頭一喜﹐這胖子是外行啊!洛都的直市確實是言無二價﹐說多少是多少。可此地是南市﹐跟直市八杆子都打不著。
   胖子爽快地說道:「二十就二十!給我稱些。」
   季進臉上上笑開了花﹐「不知客人要多少丹砂?」
   那人張開手掌﹐「五百斤!」
   季進張大嘴巴﹐半晌才道:「實不相瞞﹐小店眼下只有一百多斤。」
   「五百斤都沒有?」
   五百斤可不是小數目﹐如果能賣出去﹐自己再納個小妾的錢就有了。季進打起精神道:「客人若是要的話﹐明日就可以到貨。」
   那客人十分好說話﹐「明日就明日!」
   另一名客人潑冷水道:「五百斤太多了﹐咱們的又搬不動。」
   季進連忙道:「城中有專門的腳行運丹砂﹐不用兩位費半點力氣。」
   「還有專門的腳行?在哪裡?」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2 01:04

   「辰記腳行﹐在通商裡﹐客人一問便知!」季進生怕這筆生意飛了﹐趕緊把專運丹砂的辰記腳店詳詳細細對兩人講了一遍。
   ……………………………………………………
   辰記腳行的經紀搖了搖頭﹐「敝行從不泄漏客人的身份和委托物品﹐兩位所請﹐恕難從命。」
   一身管家打扮的盧景指敲著櫃臺﹐不耐煩地說道:「那幾個腳夫弄壞了我家侯爺用來煉丹的辰砂!識相的就把那幾個人叫過來﹐聽憑我家侯爺發落。若不是不識相——連你的腳行也脫不了干係!」
   那經紀不慍不惱﹐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論﹐若是敝行腳夫的錯﹐敝行自當賠償。但先生說的是六日之前﹐早已時過境遷。敝行自有規矩﹐先生要看當日出城的薄冊﹐恕在下難以從命。」
   管家拍著櫃臺道:「你說是不說!」
   「恕難從命。」
   眼看兩人就要說僵﹐程宗揚傾過身﹐伏在櫃臺上﹐口中說道:「我們也是府裡的下人﹐給侯爺跑腿的。說到底﹐這事只是那幾名腳夫的錯﹐與貴行有什麼干係呢?你說是不是?」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幾枚白亮亮的銖錢。
   經紀盯著那幾枚銀銖﹐慢慢道:「與敝行無關嗎?」
   「當然沒有關係。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爺一旦發怒﹐那就不好說了……」程宗揚說著﹐把幾枚銀銖推到經紀衣袖下。
   經紀態度終於鬆動﹐「若是與敝行無關的話……」他抬手按住那幾枚銀銖,然後咳了一聲﹐「我來看看。」
   經紀一抹﹐把銀銖抹入袖中﹐順勢拿出簿冊﹐抬手翻開﹐「八月初九……」在這裡了。嗯﹐敝行是幾名腳夫去函谷關。」
   「幾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陳嗎?」
   經紀板著臉﹐微微點了點頭﹐口中卻道:「恕難奉告。」
   程宗揚又推了枚銀銖過去﹐「那三名腳夫眼下在行裡呢?」
   經紀飛快地瞟了眼紀錄﹐「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闕挑貨﹐十八日才能回來。石蠻子倒是沒出門。」
   ………………………………………………
   一個瘦削的漢子弓著腰踏進院門﹐那漢子皮膚黝黑﹐身上穿著一件粗葛縫製的短褂﹐他低著頭﹐裸露的肩膀上扛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榆木扁擔﹐張開的胳膊肌肉像鋼絲一樣一條一條隆起。肩上骨頭突起的部位已經被常年累月的重擔磨平﹐此時扁擔穩穩放在上面﹐前後各挑著滿滿一桶水﹐為了防止桶裡的水潑濺出來﹐水上還蓋了兩片荷葉。
   盧景叫了一聲﹐「石蠻子。」
   那漢子抬起頭﹐只見他眼窩凹陷﹐瞳孔是淡淡的黃色﹐虯曲的鬍鬚從兩腮一直連到鬢下﹐卻是一名胡人。
   石蠻子看了兩人一眼﹐然後默不作聲走到院角﹐放下扁擔﹐把兩桶水倒進一口大甕內﹐拿起一只水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喝著。
   盧景與程宗揚交換了一個眼色。洛都多有胡人聚居﹐只是不知道這個石蠻子是被大軍擄獲的胡人奴隷﹐還是賠了本錢無法回鄉的胡商﹐又或者是定居的胡人後裔。
   盧景冷哼一聲﹐板著臉道:「石蠻子﹐你可認得我嗎?」
   石蠻子喝著水﹐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盧景厲聲道:「初九那天﹐你是在上湯的長興腳店吧?」
   石蠻子拿瓢的手晃了一下。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他還擔心石蠻子語言不通﹐連盧五哥說的什麼都聽不懂那就麻煩了。
   盧景擺出惡狠狠的樣子道:「我們是南城武館的!那天我們武館的杜拳師跟你都住的通鋪﹐難道裝作不認識嗎?」
   石蠻子放下水瓢﹐垂著手一言不發。
   「杜兄弟原本回鄉成親﹐帶了一對玉環作聘禮。誰知回去才發覺被人打碎了一只!是不是你幹的?」
   石蠻子低著頭﹐沾在鬍髭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下來﹐也沒有抹拭。
   盧景放緩口氣﹐「杜兄弟說﹐那天通鋪有八個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弄壞的。只不過他也記不清當日通鋪的都是些什麼人﹐所以來問問你。杜兄弟記得那天有個書生﹐對不對?」
   石蠻子一動不動﹐沒有應是﹐也沒有說不是。
   「腳夫一共三名﹐你、牛老四、牛老七﹐對不對?」
   石蠻子默不作聲。
   「剩下三個人﹐有一個拉琴的老頭……」
   石蠻子抬起頭﹐用生澀而怪異的語調道:「胡……琴。是胡……琴……」
   …………………………………………………
   馬車上﹐程宗揚悻悻道:「那蠻子竟然不會說漢話﹐難怪只能當腳夫呢。」
   盧景一拳擂在掌心﹐「原來是拉胡琴的老頭﹐我竟然沒想到!」
   「拉琴的老頭——這個不是咱們早就知道了嗎?」
   「是胡琴。你還記得杜懷說的嗎?那老頭連琴都摔壞了——」盧景沉聲道:「洛都會拉胡琴的不多﹐能修的更少。整個洛都﹐只有一家店鋪是做胡琴的。」
   「在什麼地方?」
   「金市!」
   兩人隨即趕到金市﹐卻撲了個空﹐那家樂行的人都被公卿之家召去演奏﹐今天沒有開張。
   盧景道:「去找牛家兄弟。」
   「又不急在一天。」程宗揚道:「跟著你跑了兩天﹐別說觀賞洛都的景色﹐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乾脆你也別回寓處﹐咱們都到鵬翼社﹐今晚一起聚聚。」
   此時出發﹐到伊闕也是半夜﹐想找兩名腳夫﹐還要等到天明。對此盧景也不反對﹐兩人信步往鵬翼社所在的通商里走去。
   此時正值酉初﹐各處官署開始退衙﹐街上冠蓋雲集﹐熱鬧無比。洛都的熱鬧與臨安也大不相同﹐臨安的熱鬧更貼近市井民眾﹐處處透著平民百姓的喧鬧、熱情和混亂﹐走到街上﹐兩旁的叫賣聲不絕於耳﹐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以前程宗揚看古裝片﹐官員出行舉著「肅靜、迴避」的牌子﹐覺得這些官員太講威排場﹐在臨安街頭才知道那不是擺架子﹐而是現實需求﹐如果不舉牌子﹐就是賈師憲都走不動。
   洛都的熱鬧則是另外一種。街上的人流絲毫不比臨安少﹐但秩序井然。街上行駛的都是有品秩的車乘﹐拉車的馬匹最少也有兩匹﹐多的有四匹奔駛時四匹馬並駕齊驅﹐連步伐也被馭手操控得整齊劃一。車廂大都是敞開式的﹐後部裝著曲柄蓋傘﹐黑漆的車身繪著朱紅的雲紋﹐車上的官員頭戴高冠﹐極具威儀。
   出行的貴族聲勢更為驚人﹐程宗揚就看到一隊車騎﹐前面是近百名持戈帶甲的騎手﹐然後是兩列携弓的騎射手﹐接著是簇擁在馬車旁的數十名親衛、門客﹐後面是兩排長長的僕役、侍女隊伍﹐捧著形形色色的漆盒器皿步行跟隨。數個隊伍綿延一里多長﹐沿途的官員、行人紛紛避讓。
   這等聲勢排場﹐比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旗上大大的「孫」字﹐程宗揚還以為天子從官裡出來了。
   「這家排場夠大的﹐姓孫……」程宗揚原本準備先去太泉古陣﹐然後到建康﹐找雲如瑤﹐來漢國純屬意外﹐根本沒有來得及對漢國朝野做一番了解﹐過會兒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漢國有哪位姓孫的貴族﹐問道:「什麼人?」
   「湖陽君。」
   雖然沒有做功課﹐程宗揚也知道漢國的封君與秦國、昭南不同﹐漢國貴族男為列侯﹐女為封君。這樣的車仗簇擁的竟然是個女子﹐讓程宗揚更意外了。
   「是宗室的公主?可為什麼姓孫呢?」
   「聽說過呂家嗎?」
    「當然聽過﹐後族啊。」
   「湖陽君是呂冀的妻姊。這麼說你就明白了——呂家是劉家的外戚﹐孫家是呂家的外戚。」
   程宗揚一臉的不可思議﹐漢國的外戚飛揚跋扈自己很早就聽說過﹐可隔者幾千年的歷史﹐只當故事看了。直到親眼看見呂家姻親的一個女子都有如此排場﹐他才知道呂家的地位該是如何顯赫——呂家不僅僅是外戚﹐而且是世代外戚。漢國一向有太后聽政的制度﹐論起實際執政的時間﹐呂家只怕不比帝室差多少。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迎著湖陽君的車仗馳來﹐車上立著一個身穿黑色袍服的男子。他一扯韁繩﹐馬車打橫攔在道路正中﹐然後躍下馬車﹐昂然朝湖陽君的車仗走去。
   車仗前方的甲士趕來想拿下這個膽大包天的渾人﹐但看清他的模樣﹐立刻都收斂了氣焰。
   那男子揚聲道:「洛都城門令董宣﹐求見湖陽君。」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4-12 08:12

More Please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3 05:45

【第七章】
   車仗一陣騷動﹐接著騎手朝兩邊退開﹐湖陽君的車駕緩緩上前。湖陽君的馬車是一輛雙轅四輪的大車﹐裝飾著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車帘用數以千計的珍珠串成﹐連車前的馭手也穿著華麗的錦衣。
   一只纖纖玉手挑開車帘﹐用金鉤掛住,然後跪在一旁﹐卻是車內的婢女﹐裡面一個盛裝的妖艷女子才是湖陽君。
   湖陽君露出淺淺的笑意﹐柔聲道:「原來是洛都的卧虎董令。不知董令當街攔住本君的車駕﹐是為何事?」
   董宣朗聲道:「三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闕關前行凶殺人﹐死者是輤縣楊氏族人。」
   湖陽君嘆息道:「此事本君也聽說過。雙方互有仇怨﹐在關前鬥毆﹐致死人命。」
   董宣打斷她﹐「非是鬥毆﹐而是行刺。」
   湖陽君笑容不改﹐「本君聽說乃是互相毆擊。」
   「當時關前目擊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問過﹐眾口一辭﹐都稱是凶徒突然行刺﹐殺死楊某。」
   湖陽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說﹐那就是行刺好了。」
   「行刺的凶手當場被逮﹐眼下已在獄中。」
   湖陽君冷著臉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勞﹐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進爵。董令攔住本君車駕﹐難道是想聽本君的恭喜嗎?」
   「不敢。」董宣面不改色﹐「凶手雖然被逮﹐但董某審理此案時查明﹐此案主謀另有其人。」
   湖陽君冷笑道:「凶手已經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謀。洛都卧虎﹐名不虛傳﹐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當為天子效力﹐死而後已。」
   湖陽君怫然道:「董令自許為天子鷹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內嗎?難道太后剛剛還政﹐就有人欺負到我們孫家頭上?」
   「本令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后。」
   「好個卧虎!」湖陽君沉下臉﹐「你一個小小的城門令﹐也敢攔本君車駕?本君正要入宮拜見太后﹐無暇聽董令的高論。走!」
   「湖陽君盡管入宮﹐馭手卻要留下。」
   湖陽君勃然變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趙調!你身為主謀﹐此時還不認罪嗎?」
   車前的馭手抬起頭﹐卻是一個相貌英俊﹐氣度豪勇的年輕人。
   湖陽君厲聲道:「趙調!你聽他瞎說什麼!快走!」說著她奪過皮鞭﹐朝馬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馬轡﹐手臂猶如鐵柱﹐硬生生勒住邁步的馬匹﹐然後「鏘」一聲﹐拔出佩刀﹐斬在腳邊的地上。
   趙調推開拉住他的湖陽君﹐大聲道:「楊氏乃世之小人!區區一介小吏﹐卻以刀筆殺人﹐陷害當世大俠!天下豪士無不視之如仇!殺之大快人心!」
   董宣冷冷道:「郭解是否冤屈﹐朝廷自有律令﹐爾等私自尋仇﹐當街行凶﹐便是死罪!本令且來問你﹐爾等殺死楊家族人﹐郭解可曾知曉?是否還有他人指使爾等?」
   趙調咬牙一笑﹐「志士行俠﹐不計生死﹐深藏功名﹐我等誅滅幾個小人﹐卻弄得天下皆知﹐眞是羞煞趙調!」
   「既然如此﹐便下車來﹐由本令解送入獄。」
   「士可殺不可辱!」
   趙調扯開錦服往車上一扔﹐露出腰間的佩刀。
   湖陽君扯住他的衣袖﹐尖聲道:「不能去!」
   趙調笑道:「秀兒﹐且放手﹐看我當街誅殺卧虎!」他輕輕撥開湖陽君的手指﹐然後躍下馬車﹐一邊叫道:「等我幹掉這狗官﹐記得給我討個大赦!」
   趙調人在空中﹐長刀已然出鞘﹐接著刀光暴起﹐狂濤般朝董宣卷去。他年紀不大﹐刀法卻甚是精強﹐比起吳戰威還高出一籌。
   董宣面對刀光毫無懼色﹐他一手拉著馬轡﹐然後拔刀﹐只一刀就劈碎了趙調的刀光﹐接著刺眼的血光猛然濺起。
   趙調重重跌落在地﹐喉間鮮血狂湧﹐已經被斬斷喉嚨。
   「趙調!」
   湖陽君尖叫著從車上撲下來﹐抱住趙調的頭頸﹐鮮血一瞬間就染紅了她們的華服。
   「趙調主謀行凶﹐並當街拒捕﹐如今已被本令當場格殺!」
   說完董宣用一塊絲絹抹去刀鋒上的血跡﹐然後收入鞘中﹐旁若無人地轉身登上馬車﹐駕車離開。
   湖陽君手指哆嗦著撫摸著趙調英俊的面孔﹐片刻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接著放聲大哭。她一邊痛哭一邊扯下華麗的外衣﹐蓋在趙調身上﹐扯下裙裾﹐揉成一團墊在趙調腦後﹐輕輕放下他的頭顱﹐不顧自己身處長街之上﹐衣衫不整﹐就那樣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大哭。
   來洛都才幾天﹐程宗揚已經記不清自己見過幾次殺人的場面﹐這一次更猛﹐負責揖盜的城門令攔住湖陽君的車駕﹐當街殺掉了她的馭手——看湖陽君的淒慘的哭狀﹐恐怕還不是馭手這麼簡單。
   趙調也不是凡人﹐當街就敢和官員對決﹐換成宋國那幫文官﹐當街尿褲子也不稀奇。也就是漢國文武區別不明顯﹐才有這種比武將也不遜色的文官。前有寧成﹐後有董宣﹐都不是只知讀書的文弱書生。
   盧景拿著把黃豆津津有味地吃著﹐就差點沒來點酒助興﹐「這小子竟然躲到湖陽君門下﹐難怪沒逮住他。」
   「趙調?你認識?」
   「誰認識他啊。我認識他老大。」盧景狠狠咬了顆黃豆﹐「劇孟。」
   程宗揚想了起來﹐「你不是來洛都找他的嗎?」
   「那小子躲了。媽的﹐」盧景罵了句粗口﹐「當年跟他混得太熟﹐我們兄弟的手段他都知道﹐一聽說我們來洛都﹐就鑽得沒影了。」
   盧景口氣中有幾分無奈﹐他本來找劇孟想說清楚﹐結果劇孟避而不見。有以往的交情在﹐也談不上痛下殺手﹐只好就這麼拖著﹐看是劇孟把握自己熬走﹐還是他撐不住自己跳出來。
   「哈哈﹐」盧景幸災樂禍地笑道:「湖陽君要入宮了。」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湖陽君的盛裝華服都已經除下﹐只剩下裡面染血的雪白紗衣﹐她合上趙調的眼睛﹐然後撐起身﹐不顧自己身上的血跡﹐一路痛哭著往宮城奔去﹐後面的儀仗、婢僕慌忙跟上。
   沉寂片刻之後﹐街頭猛然爆發一片議論聲。湖陽君藏匿元凶﹐城門令當街殺人﹐漢國的外戚與酷吏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番較量﹐豪俠血染當場﹐中間又牽扯到大俠郭解和豪門隱私﹐這場面實在是太勁爆了。
   程宗揚與盧景趁亂擠出人群﹐比起剛才一幕﹐程宗揚更關心另一件事﹐「我剛才聽說﹐漢國的太后還政了?」
   「沒錯。上個月的事。如今天子居南宮﹐太后居北宮。政事都送入南宮由天子處置。」
   洛都的宮城有兩座﹐相距七里﹐分居南北﹐中間有復道相通﹐太后和天子各居一宮﹐省了不少麻煩。但程宗揚更在意的是天子秉政﹐年輕氣盛的君主﹐在太后的陰影下壓抑這麼多年﹐以至於連同樣有過太后聽政經歷的宋國官員都敢當著使節的面嘲笑﹐如今大權在握﹐漢國朝廷的格局肯定會有一番變化。
   「漢國的權臣霍子孟呢?還是大司馬大將軍嗎?」
   「霍子孟是輔命大臣﹐深得太后信任。天子剛剛秉政﹐輕易不會動他。」
   「金蜜謫呢?」
   「天子一掌權﹐就把他放出來了﹐但沒有復職﹐如今賦閒在家。」
   「呂家既然是後族﹐為什麼會讓霍子孟操持大權?」
   「太后親爹死得早﹐她男人死的時候﹐兩個弟弟還小。當時又有眞遼入侵﹐如果不是幾位輔命大臣控制朝局﹐漢國早就大亂了。如今太后的兩個弟弟﹐呂冀和呂不疑都已成年﹐按照漢國慣例﹐大司馬大將軍的頭銜少不得落在呂冀頭上。眼下最大的麻煩只有一個。」
   「什麼麻煩?」
   「軍功啊。」
   漢國朝廷分中朝與外朝﹐丞相是外朝之首﹐輔佐君主﹐總領百官。大將軍則是中朝之首﹐是天子最倚重的重臣。漢國設立中朝的目的﹐正是為了控制丞相過於龐大的權力﹐使天子能夠掌握權柄﹐因此中朝的權力強於外朝﹐大將軍的位次和權力更是在丞相之上。
   但漢國的制度也很嚴格﹐無軍功不得封侯﹐晋位大將軍更是休想。呂冀想當大將軍﹐起碼要有一番說得過去的軍功。
   兩人邊聊邊行﹐走到半路﹐就遇到鵬翼社的人。大庭廣眾下﹐那人也沒有舉手施禮﹐只踫了下腳跟﹐然後道:「商會的人已經到了。」
   高智商一行比自己預計的晚到了一天﹐但正好趕上八月十五的中秋節。程宗揚大喜過望﹐連忙趕回鵬翼社。
   「師傅!」高智商興奮地拍著腰間道:「你瞧!怎麼樣?」
   他腰間掛著一柄圓柄的直劍﹐劍鞘沒有任何裝飾﹐就是一截打通的竹筒﹐程宗揚在洛都的市面上見過﹐這種劍只賣八百銅銖﹐連半個金銖都不到。但高智商一臉得意﹐似乎這劍掛在身上﹐比他爹的屠龍刀還體面。
   盧景道:「這娃是誰?」
   程宗揚笑道:「連五哥也看走眼了?高太尉的寶貝兒子﹐在臨安見過的。」
   盧景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是什麼易容術?活活變了個人!」
   「誰說不是呢。」
   盧景一點都不避忌﹐當面就道:「跟高俅長得可不怎麼像。」
   「廢話。是乾兒子。」程宗揚問道:「這劍哪兒來的?」
   「我自己掙的!」
   「行啊。都能掙錢了。」
   「錢我有。但哈大叔看不起我﹐說我佩把劍不夠丟臉的。路上我露了一手﹐哈大叔當時就服了﹐這才答應我佩劍﹐我就在路邊買了一把。七百七啊!心疼死我了。」
   高智商心痛得連聲吁氣﹐程宗揚對旁邊的馮源道:「這小子在哈大叔面前露什麼臉?」
   「別提了。」馮源道:「過伊闕的時候﹐正遇上當地接連發生幾樁命案﹐所有過往的客商都被嚴查。哈大叔和老獸是獸蠻人﹐路引上寫的是力役﹐誰知被一個姓董的官看出破綻﹐說他們兩個不像是出力的奴僕﹐命士卒圍住不讓走。老敖還是老招﹐過去塞錢﹐直接被姓董的拿下。那會兒正在關前﹐周圍好幾百士卒﹐誰也不敢亂動﹐老敖和哈大叔、老獸一起被在牢裡關了一夜。這是漢國地界﹐劉詔和富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沒招。」
   程宗揚上下打量著他﹐「你們運氣眞好。遇上卧虎還能活著出來。」
   「卧虎?那個姓董的?」
   「可不是嘛。剛才我還見著他當街把一個凶手給就地正法了。」
   馮源聽完也是一陣後怕﹐幸好董宣沒搞株連﹐不然他們這一群人一個都別想跑。
   「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還是衙內的主意。他找到姓董的﹐說軍方準備北伐﹐要和獸蠻交戰﹐當初王大將軍在大草原上全軍覆沒﹐軍方謹慎起見﹐暗中搜集獸蠻人﹐一律送到軍中解剖。兩個獸蠻人是從宋國騙過來的﹐所以寫著力役﹐但一路好吃好喝伺候著﹐等送到軍中﹐就動刀子零碎切開。」
   程宗揚聽得直皺眉﹐「董宣能相信嗎?」
   「馮什麼不信啊?」高智商道:「我身上帶著腰牌呢﹐這兒!」
   高智商揭起衣角﹐露出腰間一塊繫著紅繩的銅牌﹐上面刻著兩行字:「羽林天軍右營騎射.」。
   盧景伸手在他腰帶上一碰﹐紅繩應指鬆開﹐然後翻過手掌﹐銅牌直接落在掌心。整個過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如果不是程宗揚已經有五級的修為﹐幾乎看不出他手指解開紅繩的動作。
   「嘖嘖﹐五哥﹐有你這手藝﹐當扒手也能發啊。」
   高智商一臉崇拜地看著盧景﹐「大叔﹐教教我吧。」
   「想學?先把中指剁一截。」
   高智商立刻閉上嘴。
   盧景拿著銅牌反覆看了幾遍﹐「眞的。」
   程宗揚抬起頭﹐「哪兒來的?」
   高智商道:「師傅﹐你猜我遇到誰了?」
   「誰?」
   「義縱。」
   平亭侯世子被殺之後﹐那些少年在樓上縱火自焚﹐連帶幾名婢女都被燒成焦炭﹐連男女都分不出來﹐最後一個大坑埋掉就算完﹐沒想到義縱竟然逃了出來。
   「他怎麼會有這種腰牌?」
   「師傅﹐你肯定想不到。」高智商道:「那小子從侯府逃出來﹐走投無路﹐只好去投奔他姊姊﹐誰知她姊姊攀上了貴人﹐這小子一步登天﹐混進羽林天軍﹐還當上了散騎中郎﹐手下有一隊的騎射人馬。他這次是專門告假﹐潛回舞都去找當日的同伴﹐打算把他們都招進自己隊中﹐好躲過太守的追捕。我也沾了光﹐混了塊腰牌。」
   「他怎麼當上散騎中郎的?難道羽林天軍就不查他的來歷嗎?」
   「他沒多說﹐我聽著好像是他姊姊結識了宮中什麼貴人﹐後臺硬得很。」
   從盜賊搖身一變﹐成了天子的禁衛軍軍官﹐義縱這轉身華麗很簡直像造假。可高智商手裡的腰牌貨眞價實﹐不打半點折扣﹐也就是說﹐這位臨安有名花花太歲現在已經是羽林天軍的一個騎射手了。」
   「怪不得你要佩把劍呢。」
   馮源苦笑道:「還說呢。衙內信口胡吹的時候﹐我腿肚子都在轉筋﹐生怕姓董的把我們也給下獄了。我還眞沒想到他居然就信了。」
   「這小子是走了狗屎運﹐正好遇上卧虎。」高智商這個說辭﹐換作別人肯定要鬧出事端來﹐但遇上董宣這樣的酷吏﹐覺得軍方總算幹了點正事也說不定。   
   「得了﹐今晚好好喝一場﹐給大伙壓壓驚。老敖呢?」
   「哈大叔呢?」
   「社里有位兄弟腿上受過傷﹐一直沒好利落。剛才見面時哈爺看出來了﹐正給他治呢。」
   「哈大叔還會這一手?」
   「哈爺會不會治我不知道﹐可他那治法太稀罕了……」馮源嘖嘖稱奇。
   盧景道:「是不是鄭賓?臏骨受傷﹐一到天陰就作痛的那個?」
   「就是他。說天明的時候﹐連路都走不動。」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3 08:05

   「他是怎麼治的?」
   「他讓老獸挖了五斤黃土﹐放在鍋裡使勁炒﹐炒得跟細麵一樣?」
   說話間﹐富安滿頭是汗的從廚房裡出來﹐拿起自己的茶壺﹐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高智商道:「富安你個狗才!炒好了嗎?」
   富安向程宗揚打了個招呼﹐抹著汗道:「正炒著呢。」
   盧景翻了個白眼﹐「黃土炒成細麵?走﹐看看去!」
   幾人都覺得好奇﹐跟著盧景進了廚房。只見灶中柴火燒得正旺﹐灶上一口大鐵鍋盛著滿滿一鍋黃土﹐兩名禁軍的士卒正拿著鍋鏟來回翻炒﹐眞炒得像細麵一樣﹐整個廚房都彌漫著熱騰騰的泥土氣息。
   青面獸站在一邊﹐懷裡抱著一只酒壇﹐看到程宗揚進來﹐他咧開大嘴﹐「官人!」
   「閉嘴!你就叫程頭兒!」
   「頭兒!」
   「你抱著酒壇幹嘛呢?」
   青面獸撓了撓腦袋﹐不知道怎麼說﹐索性捧起壇子﹐大嘴一張﹐一口下去一斤黃酒﹐接著「噗」的噴到鍋中。
   霧狀的黃酒灑在滾燙的黃土上﹐立刻蒸騰起來﹐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酒香。
   青面獸道:「這般。」
   富安擠進來﹐「快!快!」兩名軍士加快速度﹐揮舞著鍋鏟翻炒黃土﹐直到淋上的黃酒全部都炒乾。
   富安蹲在灶邊盯著火候﹐「再來!」
   青面獸又吞了口酒﹐這回他脖子仰得有點高﹐「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富安叫道:「趕緊吐出來啊!」
   青面獸老實道:「落肚矣。吐不出。」
   「再來!再來!」
   青面獸重新含了口黃酒﹐噴在土上。兩名軍士賣力地揮舞著鍋鏟﹐把鍋裡的黃土翻炒均勻。那黃土看起來油光發亮﹐酒香四溢﹐即使明知道是黃土﹐還是讓人禁不住口舌生津。
   富安撤了灶火﹐把摻了黃酒炒熟的黃土裝到幾個布袋中。
   鄭賓是崔茂營內的軍士﹐三川口一戰﹐崔茂全軍埋伏在雪裡﹐然後又渡河而戰。鄭賓就是在那一戰中膝蓋中了一箭﹐又在冰河中搏殺多時﹐戰後箭傷一直未能痊癒﹐只好退出現役﹐與蔣安世一同到洛都經營。
   這會兒鄭賓閉著眼睛﹐席地坐在堂上﹐雙腿箕張﹐褲管卷到膝上﹐露出一條粗壯的大腿。他受傷後在冰中苦戰竟日﹐雖然傷口已經平復﹐但寒氣入骨﹐一到陰雨天氣﹐整條腿就像廢了一樣。
   哈米蚩拿著一柄骨刀﹐在他膝蓋周圍來回刮著﹐直到毛孔張開﹐皮膚下滲出一層細密的血點。
   青面獸拎著布袋進來﹐哈米蚩接過布袋﹐往他膝上一按。鄭賓被燙得渾身一緊﹐過了一會兒﹐他眉頭漸漸鬆開﹐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哈米蚩拿過一只布袋﹐放在另一邊完好的膝蓋上﹐然後著膝彎後各墊了一只﹐最後一只布袋則放在他腰下。
   蔣安世在旁邊問道:「怎麼樣?」
   「舒坦!老鄭這腿還從來沒有這麼舒坦過!」鄭賓睜開眼睛﹐攪到堂中多了幾個人﹐忙掙扎著想要起身﹐「盧中校!程上校!」
   盧景按住他的肩頭﹐「你歇著。」然後仔細看著他熱敷的位置﹐甚至醮了點黃土嘗了嘗。
   哈米蚩道:「日用一次﹐使新土炒。一月可癒。」
   蔣安世抱拳道:「只要哈爺治好鄭兄弟的腿﹐沒得說﹐這份恩情我蔣安世記下了!」
   哈米蚩乾巴巴道:「不用你的恩情。」說著竪起一根手指﹐「一只羊。」
   蔣安世怔了一下﹐然後大笑道:「十只!我這就去羊市!」
   程宗揚笑道:「順便買頭豬。都記在帳上!」
   一個粗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程頭兒!你回來了!」
   敖潤扛著一只大筐進了院子﹐右手提著酒壇﹐還牽了只羊。他把羊往馬樁上一栓﹐然後放下筐子﹐「程頭兒﹐我聽見你說買豬?有!有!我跟老劉剛買了一頭!」
   「買的什麼?這麼多?」
   「蒽、薑、葵、菘、純菜、茄子、蘿蔔……」敖潤一樣一樣擺開﹐「這是瓜果﹐西瓜、石榴、葡萄﹐還有幾根黃瓜。這一堆是調味的﹐醬、醋、蜜、油。小心!小心!那一大塊是豆腐!可別弄碎了。還有三只雞﹐五條魚﹐十幾斤牛肉。活羊一頭——今兒吃個新鮮的!這是雞蛋﹐日!這個咋碎了?」
   敖潤撈起一只壓碎的雞蛋﹐一捏一吸﹐咽下肚去﹐順手把蛋殼扔到一邊。
   「這一包呢?」
   「那是餡料﹐棗泥、芝麻、瓜子啥的。」
   「要餡料幹嘛?作元宵?」
   「月餅啊。」
   「喲!你還會做月餅?」
   「老劉說他會做。」
   程宗揚訝然道:「劉詔會做月餅?」
   高智商道:「師傅你忘了?臨安最好的廚子、篾匠、木匠、裁縫、鼓手、泥瓦匠……全都在我們禁軍!劉詔也就學了點皮毛。」
   宋國的禁軍也分好幾類﹐上四軍多少還能拚殺幾下﹐其餘禁軍就是掛個軍士名頭的雜役﹐除了打仗不怎麼在行﹐別的可是樣樣精通。劉詔是高俅專門派來照看他寶貝兒子的﹐手底功夫極硬﹐沒想到竟然還是半個大廚。高俅挑出這麼個人才來﹐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老劉呢?」
   「後邊呢。來了!」
   程宗揚竪起耳朵﹐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門口伸進來一個碩大的豬頭……
   那豬肥頭大耳﹐臉上帶著慈詳的微笑﹐不時發出舒服的哼哼聲。豬頭下面﹐劉詔滿頭大汗﹐兩手牢牢抓住豬的兩條前腿﹐就那麼把一整頭活豬給背了進來。
   程宗揚瞠目結舌﹐半晌才道:「劉兄弟﹐你這是鬧得哪一出?」
   劉詔一翻膀子﹐把豬卸下來﹐抹著汗道:「這豬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扛又扛不成﹐抱又抱不得。我是沒轍了﹐只能背著。老敖﹐兄弟這回算是被你給坑慘了﹐我說買點肉吧﹐你非要買活的!」
   「活的便宜﹐有下水!」敖潤道:「一會兒多給你半掛大腸。」
   「拉倒吧!為半掛大腸我至於嗎?瞧我這身臭汗——我先洗洗去。程頭兒﹐你們先忙著﹐一會兒我給你弄倆樣下酒菜!」
   「殺豬!殺豬!」敖潤樂呵呵說著﹐一腳把豬放翻﹐用膝蓋頂住豬頸﹐從靴筒拔出牛耳尖刀﹐一刀攮進豬喉嚨裡﹐然後往下一划﹐豬腹齊齊剖開﹐裡面的豬心、豬肺、豬肝、大腸﹐熱騰騰地滾落出來。
   幾名禁軍軍士一起動手﹐燒水的燒水﹐拔豬毛的拔豬毛﹐豬頭、豬蹄、肘子……被一一卸下來﹐用大盆裝著﹐豬血也滿滿裝了一盆。
   宋國禁軍擅長百藝的名聲眞不是吹的﹐殺豬比殺人利落多了﹐一會兒工夫就收拾停當﹐連腰花也切好了﹐大鍋一炒就能上席。
   眾人把院門一閉﹐然後搬來草蓆、案几。漢國是席地而坐﹐分席用餐﹐一人一張几案﹐但程宗揚圖個熱鬧﹐指揮眾人在院中鋪好席子﹐然後把案几拼起來﹐留出中間一塊空地。
   說來鵬翼社諸人是東道主﹐商會和禁軍的漢子遠來是客﹐可大家都不講究這些。幾名手快的軍士把瓜果洗好﹐擺在盤中﹐流水般送上﹐其他人洗菜的洗菜﹐刷鍋的刷鍋。高智商幹的是自己的老本行﹐這回不用哈米蚩用棍子發話﹐他就抄起斧子﹐老實跑去劈柴﹐那兩條胳膊細是細﹐但多少有了點肌肉的樣子。
   劈好的木柴由馮源抱著﹐堆到席間的空地上﹐接著一記火法打上去﹐燒起篝火﹐這邊已經有人把刷好醬料的牛肉架在上面燒炙。眾人各忙各的﹐程宗揚根本插不上手去﹐只好拿了串葡萄﹐四處轉悠﹐東邊瞧瞧﹐西邊問問﹐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
   一名軍士牽過羊﹐準備宰來下鍋﹐程宗揚連忙攔住﹐「這羊讓老獸收拾﹐他喜歡吃大塊的。按咱們常吃肉丁一切﹐老獸吃到嘴裡都跟肉餡似的。老獸!這羊你牽去找哈爺﹐問問怎麼吃。」
   青面獸咧開大嘴﹐肉山似的撲過來﹐把羊往腋下一夾﹐就跟夾個兔子似的去找哈米蚩。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7 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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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今生何求 於 2014-4-16 06:27 PM 編輯 ]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7 06:59

【第八章】
   鵬翼社在洛都的分社裡﹐出身星月湖大營的一共七人﹐此時有兩人隨斯明信出門﹐三人在外辦事﹐社中只有蔣安世和鄭賓。不過與高智商等人一路來的還有三名鵬翼社的馭手。這些漢子都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同袍﹐一見面也沒有什麼噓寒問暖的客套﹐幾個人栓好車馬﹐過來打水的打水﹐掃地的掃地﹐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劉詔袖子卷得高高的﹐拿著把菜刀﹐在剖好的豬肉上來回劃﹐盤算著先切哪塊下鍋。程宗揚裝作很內行地指點道:「裡脊來個糖醋的﹐腰裡的五花弄個回鍋肉﹐後臀尖加茄子﹐炒個魚香肉絲﹐扒豬臉要早點下鍋燜著﹐要不煮不透。」
   「成!」劉詔一邊利落地切著﹐一邊叫道:「老蔣!還有大鍋嗎?弄鍋雜碎先滷著﹐一會兒才好出味。」
   蔣安世翻了半天﹐拿出來一個大傢伙﹐「還有這些﹐能使嗎?」
   那是一只圓腹三足的青銅鼎﹐漢國武備極盛﹐鐵料全打成兵器還不夠用﹐民間鐵鍋不多﹐倒昃習慣於用鼎。有些講究的﹐一頓飯要擺五只鼎﹐七只鼎。社裡面的鼎沒有成套的﹐只能湊合著先用﹐好處是它下面直接可以生火﹐不用再佔爐灶。
   幾只銅鼎在篝火旁擺開﹐看起來古風盎然﹐裡面煮的東西卻十分不凡。除了大鍋的滷煮雜碎﹐程宗揚還捐出一只自己從太泉古陣弄出來的肉罐頭﹐打開切成片﹐往鍋裡一丟﹐放上各種菜蔬﹐先大火燒開﹐再小心慢炖﹐不一會兒香氣就飄了起來。
   盧景從堂中出來﹐抽著鼻子轉了一圈﹐然後順著香味摸過來﹐「這是什麼東西?」
   「龍肉!」
   盧景抄起銅匕挑了一片﹐連汁帶水地吞下肚去﹐「味道不錯﹐有點意思。就是淡了點兒。」
   「還沒放鹽呢。」
   程宗揚心裡一動﹐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六朝沒有保鮮技術﹐肉類放得久了就會變質﹐如果做成罐頭呢?高溫殺菌﹐密封處理——密封是個麻煩。馬口鐵是不用想了﹐岳鳥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一批鐵絲﹐至今都沒有像樣的替代品。用壇子倒是個辦法﹐但陶質的容易碎﹐瓷器成本太高﹐而且過放沉重﹐不適合長途販運。
   程宗揚想了一下就放在腦後﹐這種錦上添花的事並非急務﹐有了閒暇再處理也不遲。
   盧景晃到劉詔身邊﹐翻著白眼道:「聽說有個憨貨背著頭豬走了一路﹐是你吧?」
   劉詔臉頓時臊得通紅﹐還沒開口就聽他說道:「刀法不錯。就是腕上的力道差了點。」
   盧景抬手搭在刀背上﹐輕巧地一轉﹐就把刀背從劉詔指間奪了出來﹐然後一連三刀﹐將一方將煮好的白肉切成六塊大小如一的肉丁。
   劉詔是識貨之人﹐一看盧景出手就知道有料﹐只不過他的手法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半晌劉詔打了個突﹐猛地想了起來﹐「原來是盧五爺。」
   「眼力還行。」盧景道:「怕了吧?」
   劉詔笑道:「當年我去大營報名﹐晚了一步沒趕上﹐只好投了禁軍﹐沒想到今日會遇上五爺。」
   程宗揚知道高俅不會隨便派人﹐劉詔即使與星月湖大營沒有淵源﹐多半也有好感﹐才會被高俅暗中引為心腹。
   程宗揚在盧景肩上拍了一把﹐「都忙著呢。晚會兒再敘舊吧。」
   盧景挑了塊最好的肉丁﹐一邊吃一邊去找剛才給鄭賓療傷的老獸人。
   「接著!」有人把揉好的麵團拋了過來。
   劉詔抬接住﹐一邊用麵團杖幹開﹐一邊道﹐「程頭兒﹐我剛才看見你有個鐵盒子?」
   程宗揚開過罐頭就把盒子扔到一邊﹐拿過來道:「是這個嗎?」
   「就它了。」劉詔接過來洗乾淨﹐拿刀背在罐上壓出花型﹐然後用麵團包好﹐餡料﹐在罐中一壓﹐反手磕出﹐一只四面起花的月餅就落在案板上。
   月上中天﹐十餘名漢子圍著篝火﹐熱熱鬧鬧坐了一圈。漢國雖然沒有中秋吃月餅的風俗﹐但這些人大半都是宋國來的﹐中秋之夜﹐在異國他鄉聚在一起﹐賞月食餅﹐別有一番風味。
   敖潤捧起酒碗﹐「程頭兒﹐我先敬你一碗!」
   程宗揚也不含糊﹐「乾!」
   劉詔也拿起酒碗﹐「程頭兒!我劉詔不會說別的﹐只想說:難怪我們太尉看重程頭兒﹐我劉詔是一萬個服氣。先乾為敬!」
   「碰一個!」
   兩人舉碗一碰﹐一飲而盡。
   富安搖著扇子道:「小劉啊﹐我對你是一萬個服氣——那豬我可背不動。」
   滿座轟然大笑﹐劉詔臊著臉道:「得﹐我這個話柄算是落下了。」
   「怨我!怨我!」敖潤舉酒道:「我給哥哥賠罪了。富老哥﹐來來來!咱們也走一個!」
   眾人鬧哄哄飲了一圈﹐程宗揚左右看了看﹐「哈爺跟老獸呢?」
   「煮羊呢。」高智商跳起來﹐「我去瞧瞧!」
   高智商推開門﹐廚房內隨即飄來一股肉香。那肉香濃而不膩﹐讓人一聞就食慾大開﹐肚子裡彷彿有十萬八千個饞蟲同時鑽了出來。
   程宗揚咽了口口水﹐「薑還是老的辣!老術、老豹、老獸這幾個粗坯﹐什麼時候能煮出這麼香的羊肉?」
   房門一響﹐只見青面獸提著一只大鼎從廚中出來。那鼎是社裡最大的一只﹐足有好幾十斤﹐帶湯帶肉一二百斤的份量是有了。青面獸提著鼎耳﹐裡面肉湯翻滾著﹐一只肥羊在湯中載沉載浮。
   敖潤摩拳擦掌﹐「這回咱們可撈著了!」
   程宗揚卻看到高智商跟在後面﹐一手捏著鼻子﹐一張臉比苦瓜還苦。
   等青面獸把肉湯放席間﹐程宗揚立刻明白高智商表情為什麼那麼苦了。鼎裡是一只整羊﹐大火煮得稀爛﹐問題是那羊壓根就沒有洗剝﹐只用刀把羊毛一剃﹐就整個下了鍋。那羊湯濃香撲鼻不假﹐可湯上不僅漂著沒剃淨的羊毛﹐還有一些可疑的黃綠之物﹐不知道是羊肚還是羊腸裡的東西。
   不等著青面獸開口﹐程宗揚就騰的站起來﹐對眾人說道:「哈爺和老獸一路辛苦﹐好不容易才煮只羊﹐這羊我看你們誰敢動!」
   眾人如釋重負﹐趕緊紛紛表示﹐這羊是孝敬哈爺和獸哥的﹐大伙就是饞死也絕不染指。
   青面獸和哈米蚩笑逐顏開﹐兩人撈起熟羊﹐連皮帶骨﹐吃得不亦樂乎。
   那場面堪比噩夢﹐大家都覺得需要喝點酒壓驚﹐趕緊推杯換盞﹐連盧景都喝了兩碗。
   酒助人興﹐席間氣氛越來越熱鬧。敖潤扯著蔣安世猜拳﹐兩人挽著袖子吆五喝六。鄭賓這會兒去熱敷完﹐生龍活虎地和劉詔角力賭酒。富安也下廚做了幾樣小菜﹐眼下抱個茶壺﹐跟馮源用幾枚銅銖博戲取樂。
   程宗揚看了一圈﹐卻見高智商耷拉著腦袋﹐用箸在碗裡撥著﹐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
   程宗揚朝他後腦勺拍了一下﹐「想什麼呢?」
   高智商悶悶道:「想我爹了。」
   「哦……」
   「今天八月十五﹐往年我爹早早就退了朝﹐拉著我在園子裡賞月﹐吃月餅﹐還放孔明燈。去年八月十五﹐我們十三太保去小灜洲玩耍﹐忘了回家。我爹還讓富安給我送錢送衣服。我半夜回去才知道他一直還沒睡﹐還在等我……」高智商停下來﹐過會兒擤了擤鼻子﹐歪著頭道:「你說他怎麼就那麼煩呢?」
   「滾!」
   高智商嘿嘿一笑﹐爬起來叫道:「富安!你個狗才!把那塊肉給我!哈大叔好不容易讓少爺吃頓肉﹐你就只顧著自己吃!」
   高智商說起高俅﹐程宗揚卻是想起了臨安的局勢。當初奸臣兄散布廢止錢銖的謠言時﹐錢莊的儲備金達到最頂點﹐足有一百八十萬金銖的現款。但隨著謠言逐漸平息﹐紙鈔又大量回流。而自己在武穆王府、臨江樓、七里坊以及首陽山銅礦的持續投資﹐還有江州重建﹐都佔用了大量錢銖。
   臨安上次傳來的帳目顯示﹐目前錢莊一共持有紙紗一百二十萬金銖﹐四處分號陸續開張﹐每處存放十萬金銖﹐使目前總庫的儲備金急降。在為銅礦商行調撥十萬金銖的本金之後﹐即使加上在臨安發行的二十萬金銖股份﹐也只有三十五萬金銖。
   如今錢莊持有的全部現款﹐一共七十五萬金銖﹐按照當初的約定﹐下個月初就要歸還雲氏商會的三十萬金銖。同時蔡元長用紙鈔質押的款項﹐還有三個月九萬沒有支付。這樣到九月份﹐錢莊的儲備金會急跌到四十二萬金銖﹐而拋開雲氏商會持有的六十萬金銖紙鈔不談﹐在外流通的紙鈔還有一百二十萬金銖之多。
   按照計劃﹐秦會之將在今日發行第一批無記名股票﹐以每年五成利息籌措十萬金銖﹐用於銅礦商行的投資﹐如果順利的話﹐還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但進入秋季﹐正是各處亟需現款的高峰期﹐一旦發生擠兌﹐錢莊就要崩盤。
   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相比於宋國錢莊的如履薄冰﹐自己在晋國的投資已經初見成效﹐在柳翠煙的打理下﹐織坊每月可穩定出產霓裳絲衣近千件套﹐僅此一項﹐每月就可獲利上萬金銖。
   江州的水泥除去自用以外﹐也陸續向外出售﹐每月收益也有兩萬金銖﹐足夠星月湖大營的開銷。
   不過程宗揚眞正在意的是糧食。糧價相對於去年炒做的高點頗有回落﹐但一直維持在每石八枚銀銖的高價上。眼下各地都開始秋收﹐糧價還會進一步下跌﹐程宗揚準備以每石六枚銀銖的價位吞下五百萬石以上的糧食﹐折算下來需要籌備一百五十萬金銖的巨款。這筆錢除非用紙鈔支付﹐否則把秦會之的兩個腎都賣了也湊不出來。
   來漢國之前﹐程宗揚對漢國的商業只有一點模糊的概念﹐他記得自從漢國把最暴利的鹽、鐵﹐以及釀酒收歸國有之後﹐漢國曾經堪比王侯的大商人就一蹶不振。但來到漢國之後﹐程宗揚發現﹐漢國的專賣政策執行並不徹底。漢國境內有大量的諸侯、列侯封地﹐各地還有大量豪強﹐ 朝廷的法令到達這些地方﹐比一紙空文也強不了多少。
   問題是那些坐擁巨額財富的諸侯、豪強大都對商品交易不感興趣﹐一味追求自給自足﹐寧肯把錢銖埋到地下﹐也不願參與交易。
   程宗揚不得不感嘆實物貨幣對商業發展的負面影響。金、銀、銅這樣的實物貨幣﹐不僅很少有通脹﹐還會因為實物積累超過貨幣的數量而產生通縮。宋代的銅錢埋到清朝照樣能用﹐鑄成銅器價值說不定還會上升。這種情況下﹐除非不斷有新的金、銀和銅礦開發出來﹐並鑄成錢幣﹐否則商品交易很難有大的改觀﹐甚至由於貨幣埋入地下﹐導致交易萎縮。
   紙鈔相當於信用意義上的金銀﹐它的問題在於信用。一旦連政府的信用都靠不住﹐就只能指望老天爺了。但其他天然礦物不是太稀缺﹐就是太普遍﹐很難具有金銀銅在稀缺性和普遍性之間的平衡﹐因此無法替代用金銀。據程宗揚所知﹐在唐國﹐絲帛是可以作為貨幣使用的﹐但絲帛不可能像礦物一樣具有穩定和平均的性質﹐﹐最多只能作為輔幣。一邊是貨幣供應不足﹐一邊是貨幣大量集中﹐怎樣才能讓漢國豪強手中沉淀的財富流動起來呢?
   「程頭兒﹐想什麼呢?」
   貨幣本質的問題程宗揚也就是想想算完﹐後世那麼多大賢都搞不定的事﹐自己如果能幹成﹐活著就可以封神了。不敢說壓孔聖人一頭﹐並肩當個程聖人絕對沒問題。他放下心事﹐笑道:「富兄。」
   「啥兄啊。我就是衙內的狗腿子。」富安倒是豁達﹐「程頭兒要看得起我﹐叫佪老富就成。」
   「行﹐老富。」程宗揚道:「你跟著衙內多久了?」
   「那可早了。」富安道:「那年我爹過世﹐家裡一文錢都沒有﹐只好插個草標賣身葬父。女的有人買﹐童子也行﹐我那年都快三十了﹐又不是個能幹活的﹐跪了一天也沒人理。後來遇見老爺﹐才得了條活路。老富沒啥本事﹐就給老爺當條忠狗﹐好好伺候小少爺。」
   「為虎作倀的事你可沒少幹吧?」
   「只要是衙內高興﹐我不怕缺德。反正我這命也是撿的。再說了﹐衙內也就是喜歡欺負個人﹐調戲婦女啥的﹐」富安喝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道:「那都不叫事。」
   富安這道德觀念太畸形了。程宗揚忍不住道:「太尉怎麼不給衙內找幾個像樣的伴當呢?」
  「我們太尉說了﹐人心是枰秤﹐多少都是有數的。那些人太講自己的良心﹐忠心上頭就差了點。還是我這樣缺德的狗腿子用著放心。」
   程宗揚默默無語﹐半晌拿起酒碗﹐「老富﹐我敬你一個。」
   富安搖手道:「我喝茶。沾了酒萬一衙內喊我﹐聽不見就誤事了。」
   說話間﹐高智商叫道:「富安﹐你個狗才跑哪兒去了!」
   「來咧!」富安拍拍屁股過去﹐「衙內﹐你叫我?」
   「月餅味道不錯﹐包兩個﹐給我爹捎回去。師傅!師傅!你來嘗嘗!「高智商順手把自己吃剩的半個月餅塞給富安﹐拿了塊月餅跑過來。
   程宗揚這輩子還是頭回吃到剛出爐的月餅﹐那月餅是用罐頭模子壓出來的﹐表面烤得焦黃﹐餡料有的是豆沙﹐有的是棗泥﹐裡面摻了酥油、果仁、瓜子仁﹐吃起來香甜可口。
   「行啊劉詔﹐你這手藝在洛都開家餅肆也能混日子。」
   「獻醜!獻醜!」
   敖潤已經有了六七成酒意﹐湊過來小聲道:「老劉﹐你那半掛大腸我給你藏好了。就在你包袱下面﹐半夜自己吃﹐別讓人看見。」
   「八月十五過中秋﹐等你們都睡了﹐我半夜起來﹐賞著月亮吃大腸?」
   「肥著呢﹐咬一口滿嘴流油……」
   程宗揚拍拍他的肩﹐指著遠處道:「是不是那樣?」
   敖潤抬頭看去﹐只見哈米蚩和青面獸正摳出羊腸﹐吃粉條似的吸吸溜溜吃的痛快﹐腸裡的黏液順著他們毛茸茸的大嘴往下滴著﹐老敖當時就沒忍住﹐一口吐了出來。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4-17 08:16

Good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4-17 09:00

   劉詔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道:「糟蹋了﹐糟蹋了。來來來﹐整個腰子壓壓驚。」
   敖潤喘著氣道:「味兒太衝……讓我歇歇……天爺啊﹐那羊湯裡漂的黑豆是啥玩意兒?」
   「別看!再看你昨天吃的都得吐出來。」
   「嘔……」
   盧景蹲在陰影裡﹐面前兩只粗黑的陶碗﹐一只盛著酒﹐一只裝著亂七八糟的雜燴菜﹐這會兒吃的只剩個碗底。
   程宗揚蹲下來﹐分給他半個月餅。
   「四哥有消息嗎?」
   盧景啃了口月餅﹐翻著眼睛看了看月色﹐「這會兒應該得手了。」
   「四哥挑的好日子﹐這會兒去刺殺洛都令……要不要去接應一下?」
   「不用。他在外面躲兩天﹐風聲過去就回來。」
   盧景把酒一喝﹐拿月餅在菜碗裡一抹﹐然後把碗摞起來揣到懷裡﹐「走。」
   程宗揚也不遲疑﹐叫來馮源吩咐兩句﹐與盧景一起離開。
   ………………………………
   「我已經讓鄭賓明天去伊闕﹐找牛家兄弟。」
   「咱們去金市?」
   盧景點了點頭。
   「郁奉文、杜懷、陳鳳、延玉、牛老四、牛老七、石蠻子。找到的是七個﹐還有拉胡琴的老頭和疤臉少年。這已經九個了。」程宗揚感嘆道:「沒想到這事兒還眞能辦成。」
   「還差三個人不知道身份。」
   「三個腳夫總能問出些什麼﹐還有那個拉胡琴的老頭﹐不會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怕這裡面有人是西行的﹐壓根就不在漢國境內。」
   「只要能確定身份﹐剩下的都是姓唐的事。」
   程宗揚嘆了口氣﹐「可惜一直都沒有那個嚴君平的消息。我還想著他要是也在店內﹐咱們就順便辦件要緊事了。」
   「還差三個人呢﹐說不定會在其中。」
   程宗揚忽然道:「五哥﹐跟著你跑了兩天﹐我是大開眼戒﹐可有件事我越想越納悶——不知道你想過沒有?」
   「什麼事?」
   「連一件沒頭沒尾﹐半路碰到一起﹐然後各奔東西的事﹐你都有辦法查到這地步﹐為什麼嚴君平的下落你一直查不出來呢?」
   盧景目光閃了閃﹐「你的意思呢?」
   「如果是意外﹐肯定會有蛛絲馬跡。嚴君平的下落連你和四哥都查不出來﹐我想只有一個可能……」
   「你說。」
   「嚴君平的失蹤和岳帥一樣﹐是有人故意讓你們查不到。」
   盧景身形一凝﹐立在檐角﹐冷冷看著他。
   程宗揚舉手道:「五哥﹐你還是用白眼吧。這樣瞪我﹐我這小心肝都一個勁兒的亂蹦。」
   「他為什麼讓我們查不到?」
   「也許是有不能說的苦衷。比如是想保護你們。」
   「荒唐!我們星月湖大營足以橫掃天下!世間有何勢力能比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同袍更團結?能比我們的忠心更堅定?能比我們的岳帥更英明?能比我們的實力更強大?」
   我不知道。 我就是瞎猜。好了好了﹐等找到嚴君平﹐說不定就眞相大白了呢。」
   盧景不再作聲﹐一路沉默地掠回樂津里。
   寓所房門大開著﹐程宗揚心頭一緊﹐卻看到那個姓唐的中年人正負著手在院中徘徊。
   盧景一按他的肩膀﹐讓他不要現身。接著院角發出一聲貓叫。姓唐的中年人扭頭看去﹐盧景身形一閃﹐輕煙般從他身後掠過。
   片刻後堂中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進來。」
   姓唐的中年人怔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入堂中。程宗揚仔細盯著他的鞋子﹐這次他換了雙布履﹐沒有再露出鞋尖曾經嵌過珍珠的破綻。腰間也沒有懸掛玉佩等物﹐想必是早收了起來。但以他顯露的財富﹐不帶玉就是最大的破綻。
   唐季臣拱手道:「閣下果然有鬼神莫測之能。」
   「何事。」
   盧景聲音很冷淡﹐但他並非故意做冷淡﹐而是為了隱藏聲線。姓唐的即使和他對談過﹐出了這個院子﹐也保證沒辦法憑借聽過的聲音找出他本人來。
   「閣下夤夜方回居處﹐不知可有線索?」
   盧景也不隱瞞﹐「辰記腳行﹐石蠻子、牛老四、牛老七。」
   唐季臣精神一振﹐撫掌道﹕「好!哈哈﹐沒想到先生如此手段﹐竟然又找到三人!我這帶的錢銖可是不夠了。」
   唐季臣說著拿出一包錢銖﹐「這裡是五百金銖。還差一千三百金銖﹐明早立刻送來。」
   盧景眼中寒芒閃動﹐冷漠地說道:「令友已經確認過了嗎?」
   「自然確認過﹐」唐季臣佩服地說道:「閣下所查果然無誤。」
   黑暗中﹐程宗揚頓時變了臉色。
   這個人在說謊!延玉昨夜就已經被殺﹐他那位朋友怎麼可能找到延玉並且確認?除非……他們一接到信鴿﹐就立刻趕到偃師找到延玉﹐然後……殺了她!
   唐季臣道:「不知先生可曾查出﹐當時客棧一共多少客人?」
   盧景冷冷吐出兩個字﹐「九人。」
   唐季臣鬆了口氣﹐「眼下已經有六人﹐那麼還有三人﹐尚請先生辛苦﹐務必全部找到。」
   唐季臣又寒暄幾句﹐然後告辭。
   等他走遠﹐程宗揚從暗處出來﹐面色凝重。接著人影微閃﹐驚理和罌粟女也現身出來。
   「在他之前﹐曾有兩名黑衣人潛入寓所。」驚理道:「那兩人身手強橫﹐但不擅長藏匿﹐因此沒有發現奴婢。稍後不久﹐他才進來。但只在院子裡等待﹐沒月入室。」
   程宗揚沉聲道:「五哥﹐這水似乎有點兒太深了。咱們一開始說不定就被騙了﹐客棧裡根本沒有什麼高人。穎陽侯要找出那些人﹐就是要全部殺死。」
   盧景道:「查一下才知道。」
   「查什麼?」
   「那些人還活著沒有。」
   …………………………………
   鄭子卿黯然道:「官府查看過﹐說郁兄半夜起身﹐擅用燈燭﹐尋致失火。他那晚喝得爛醉……如果我不去打水﹐留在屋裡照顧他就好了。可恨!」
   鄭子卿重重一拍几案﹐懊悔之情溢於言表。
   石崤的山村內﹐前日的張紅掛彩已經被白茫茫的孝布代替。杜懷的老爹嚎啕痛哭﹐「老漢的兒子啊……誰知道……那幫天殺的強盜啊!」
   「那蠻子自己不小心﹐把牆撞塌了﹐關我們腳行什麼事?他一個胡人﹐吃我們行裡﹐住我們行裡﹐還欠著櫃臺一吊多錢!要不是行裡的東家發善心賞了口棺材﹐他死了也是沒人理的路倒屍!」
   鄭賓風塵僕僕地回到寓所﹐「兩個人都死了﹐就在我趕到之前。據說是過伊水的時候翻了船﹐等救上來就已經沒氣了。」
   郁奉文、杜懷、石蠻子、牛老四、牛老七、延玉、陳鳳……紙上的名字每劃去一個﹐程宗揚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們手腳還眞快。」程宗揚道:「算上陳鳳﹐那天在腳店裡的人已經死了七個。加上受牽連的無辜久人:腳店的孫老頭一家﹐杜懷迎親的新娘、樂手﹐至少已經二十條人命了。夠狠!」
   「再加一條。」
   盧景寫下「下湯﹐坐地虎」﹐然後捉了鴿子﹐遞給鄭賓。
   鄭賓鞋跟一碰﹐向盧景敬了個禮﹐「明白!」
   「剩下的鴿子都殺了。」盧景道:「炖點湯喝。」
   「這一籠還不少呢。一次殺光也吃不完﹐留一半明天吃。」
   程宗揚知道盧景把鴿子交給鄭賓﹐不會是讓他就這麼放了﹐而是設法找到鴿子究竟飛到什麼地方﹐誰才是幕後的眞正主使。他對驚理道:「妳去穎陽侯府盡量查清楚八月初九穎陽侯和誰一起去的上湯﹐還有那天發生的事。可以用一切手段。」
   「是。」
   等人全部離開﹐程宗揚道:「八月初九﹐長興腳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穎陽侯為什麼要把當時在腳店的人全部找出來殺掉?如果他那天在客棧﹐當時又為什麼不下手﹐反而捨易取難﹐三天之後才要找外人幫忙?」
   「那晚肯定有事發生。郁奉文不肯說﹐杜懷也有所隱瞞。」盧景道:「陳鳳一個販運丹砂的商人﹐卻藏在沒有任何生意的偃師不見人﹐多半是在躲避什麼。石蠻子聽我們問話的時候﹐非常緊張。我當時以為是他膽怯﹐現在看來﹐多半別有隱情。」
   「書生、拳師、遊女、商人、腳夫……這些陌生人聚在一起到底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難道是在另外三個人身上?」
   「什麼事不清楚﹐但肯定是一件呂不疑要拼命隱瞞的事。為此不惜殺死所有的目擊者和知情人。」
   程宗揚苦笑道:「怪不得姓唐的一個勁兒的說﹐要我們把人全部找齊。等人全部找齊之後﹐就該殺到咱們頭上了。」
   盧景冷笑道:「他昨晚是來試探﹐看我知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他肯定會有一番說辭來掩飾。」
   「連找人的人都要殺﹐腳店發生的事到底有多要命?還有﹐呂不疑為什麼要去上湯?還在一家最低檔的腳店落腳?」程宗揚拍著腦袋道:「媽的﹐我頭都大了。」
   明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一個連鎖謀殺案的漩渦中心﹐盧景卻沒有絲毫慌張﹐他抹了抹手指﹐「咱們去金市。」
   「對。先把線索都找出來!拉胡琴的老師傅﹐千萬別讓我們失望啊。」

作者: chungchungly15    時間: 2014-4-18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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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mc    時間: 2014-4-19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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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chui434    時間: 2014-4-29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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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2 01:23

【六朝雲龍吟】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洛都金市位於城西﹐南接雍門﹐北臨上西門﹐面積超過二百畝。市內一條二十丈寬的大街縱貫南北﹐連接兩端的坊門﹐規模比城中的主路也不遑多讓。大街兩旁分出三條橫街﹐將整個金市劃分為八個區域。裡面店鋪林立﹐充斥著來自異域的奇珍異寶。
   樂行的胡商白白胖胖﹐唇上留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笑容可掬。他飛快地用大拇指抹了抹鬍鬚﹐一邊道:「胡琴?當然是我這裡最好!客官請看﹐敝行胡琴有三弦的﹐兩弦的﹐還有馬頭的……」
   對面的商人態度傲慢地說道:「不光要琴﹐樂工有嗎?」
   「有!洛都能歌善舞的胡姬﹐全都是在小店買的琴﹐學的曲。客官問問周圍的人就知道﹐昨天好幾位公卿派人來召敝行的樂師過去演奏﹐敝行因此還歇業一天。敝行的胡樂姬更是名震洛都!可謂是歌如裂帛﹐舞如天魔……」
   商人搖了搖手﹐「不要年輕鬆的。太不安分。」
   胡商竪起大拇指﹐「行家!」
   那商人道:「在洛都待得太久也不成。本店在舞都﹐習慣了洛都的繁華﹐只怕看不上我們那窮鄉僻壤。」
   「舞都哪裡是窮鄉僻壤?」胡商道:「我聽說舞都七里坊有個遊春臺﹐裡面的歌舞堪稱絕妙!」
   程宗揚道:「是遊治臺。而且遊治臺裡面沒什歌舞﹐就是些奇裝異服。」
   胡商有意試探﹐聞言哈哈一笑﹐說道:「看來是我記錯了。聽客人的意思﹐是要上了年紀﹐剛到洛都的老樂工是嗎?」
  「唔。」商人派頭十足地點了點頭。
   胡商雙掌一合﹐「眞是巧!前日剛有個老樂工來洛都﹐他是草原上最有名的吟遊詩人﹐無論是偉大的單于﹐勇猛的可汗﹐還是星星一樣多的貴族﹐都爭著請他去自己的營帳。」
   那胡商說得天花亂墜﹐但盧景深知這些胡商的伎倆﹐十句裡面有一句眞的就已夠多了。他不以然地說道:「在哪裡?我去見見他。」
   「就在南邊的小客棧裡。」胡商笑眯眯道:「不過話說在前面﹐他是敝店花重金聘來的樂師﹐轉聘的話﹐薪資敝店要抽六成。」
   「先見過再說。」商人道:「若不合用﹐一文錢都沒有。」
   胡商拍著胸膛道:「客官盡管放一萬個心!」
   小客棧店如其名﹐整個客棧夾在兩幢樓之間﹐門面只有五六尺寬﹐伸開手臂都能摸到兩邊的牆壁﹐比起長興腳店也強不了多少。
   兩人沿著吱呀作響的樓梯爬上樓﹐找到胡商說的位置﹐程宗揚抬手敲門﹐誰知房門一碰就開﹐裡面連門閂都沒有。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塊破舊的氈毯上﹐抱著一架摔壞的胡琴﹐勉強地摸索著。
   程宗揚一眼看去﹐心下就涼了半截。那老漢身材不高﹐滿是皺紋的紋的臉上一片蠟黃﹐顯得十分虛弱。更要命的是﹐他的一雙眼睛眯在一起﹐微露的眼縫中半點光彩皆無﹐居然是個瞎子。
   聽到聲音﹐老人扭過頭﹐等他一開口﹐程宗揚心裡徹底涼了﹐那老人的口音竟然比獸蠻人的口音還古怪﹐根本分不出是什麼語言。一個瞎子﹐差不多還算個啞巴﹐根本無法溝通﹐自己找人的路也太坎坷了吧?
   盧景忽然開口說了幾句﹐語調與他有七八分相似﹐勉強能聽出來和六朝的語言相近﹐不過他的問話和老人的回答﹐自己一個字都沒聽懂。
   兩人一問一答﹐交談了一盞茶時間。最後盧景直起腰﹐從袖中拿出幾枚錢銖放在他的氈毯上。
   離開小店﹐程宗揚道:「是他嗎?」
   盧景搖了搖頭﹐「他的話我只能聽懂一兩成。大概是說他從一個叫魁朔的部族來﹐途中與同行的人失散了﹐剛到洛都沒幾天。」
   「還有呢?」
   「沒了。我問的他都聽不懂。」
   「那怎麼辦?找個通譯?對了」程宗揚反應過來﹐「那個胡商––他肯定能聽懂!」
   「不能去找外人。」盧景道:「雖然不知道初九那天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關係重大﹐找胡商只怕橫生枝節。」
   已經出了二十條人命﹐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程宗揚也不願意看到再有無辜的人被卷進來。但胡琴老人目不能視﹐語不能辨﹐難道線索到此又要中斷?
   「等老四回來。」盧景道:「他以前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闖蕩過兩年﹐也許能聽懂他的話。」
   程宗揚一顆心落回肚子裡﹐斯明信一旦回來﹐兩駿齊出﹐整個洛都也沒有多少人能擋住他們。
   「還有一個疤面少年﹐可惜除了臉上有疤以外﹐其他線索一點都沒有。」程宗揚嘆道:「好像又走進死胡同了。」
   「還有一條線索我們沒有找。」盧景道:「管理上湯的捕盗椽。」
   …………………………………
   「長興腳店失火的事?」
   田球心裡一緊。這件案子看似很普通﹐一家腳店失火﹐燒死了店主一家。秋冬之季風乾物燥﹐失火之事常有﹐而且火災並沒有波及其他房舍﹐財物損失也不多﹐因此早在數日前就已經結案。
   但田球清楚﹐那樁失火案與交牘上的根本是兩碼事。死於火災的一共五人﹐均被人用利刃斷喉﹐然後縱火焚屍﹐店主一家闔門被滅﹐沒有一個活口。
   田球還記得自己當時把調查的情況寫在簡牘上﹐遞交給縣尉﹐縣尉對此十分重視﹐當即命他細查此案﹐追拿凶手。但僅僅一個時辰之後﹐縣尉又把他召去﹐當面遞給他幾支重新塡寫過的簡牘﹐命他在上面刻名留印。
   簡牘上的墨痕很新﹐內容與自己的調查很相似﹐但去掉了所有凶殺的痕跡﹐改為一樁普通的失火案。
   田球當了多年差吏﹐一言不發地刻上名字﹐將隨身携帶的銅印醮上硃砂﹐蓋在名字上方﹐然後恭恭敬敬地遞給縣尉。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十分明智﹐因為就在昨夜﹐洛都令呂放暴病身亡﹐接替他的人選﹐正是如今的縣尉。
   田球定了定神﹐不經意地瞟了眼來客。那人雖然身著布衣﹐但頭髮上的壓痕尚在﹐很明顯是武將常戴的弁冠。他虎口厚硬的粗繭﹐只有常年握刀才如出現。更重要的是他隨身佩戴的長刀﹐雖然刀柄用布裹住﹐但柄尾突起的痕跡分明是一柄環首刀––漢國軍方的制式武器。還有他的眼神和身形……只有軍人才會如此剛毅目光和挺拔的身姿。
   「長興腳店失火的事嘛……」田球拉長聲音道:「已經結案了。」
   那名軍人不動聲色﹐「確定是失火?」
   「當然。」田球一口咬定﹐「簡牘上就是這麼寫的。」
   「是否有目擊者?」
   「火災發生在半夜﹐又隔著林子﹐等有人看到﹐房子都已經燒穿。」
   「當時住在店裡的客人呢?」
   「失火是在八月十一的夜間。據鎭上人說﹐腳店十日就已經關門歇業﹐店中並沒有客人。火場也沒有其他屍首。」
   「在此之前呢?」
   「最晚是初九﹐有人去過店裡﹐是附近一個獵戶﹐叫張餘。我查問過﹐他只是去店裡賣獵物。與火災沒什麼關係。」
   軍人站起身﹐收起案上的羽林軍腰牌﹐轉身離開。
   田球鬆了口氣﹐暗暗祈禱這案子趕緊過去。至於當天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
   「打蠟的後生……」
   一名鬚髮斑白的老者在路邊遙遙招手。
   張餘走過去﹐拍了拍肩上的獵叉﹐「老丈﹐要兔子嗎?刐青的幾只!那只白兔是我下套子逮的﹐拿回去就是不吃﹐也能當個玩物。」
   老者看了一會兒﹐滿意地說道:「這幾只我都要了﹐價錢多少?」
   張餘一高興﹐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一共五只兔子﹐有大有小﹐老丈也知道﹐到了市上﹐大的要三四十﹐小的也要二三十個銅銖﹐老丈要的話話﹐給一百二十個銅銖就好。」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幾句﹐砍了五個銅銖的價﹐然後帶著張餘到家裡取錢。張餘順利賣掉獵物﹐心情正好﹐一路和老者閒談。
   路過火場時﹐老者嘆道:「長興腳店也燒了。店裡的孫老頭比我還小兩歲﹐沒想到走到我前頭了。」
   張餘也嘆道:「可不是嘛。失火前兩天﹐我還去店裡賣兔子呢。」
   「咦?那兩天不是歇業了嗎?」
   「沒有。我去那天店還開著。」
   「那是初十……初九……」老者仰臉數著日子﹐「是初九吧?」
   「是初九。」
   「想起來了。」老者嘆了口氣﹐「那天我也去過店裡。孫老頭忙前忙後的﹐我還記得店裡住了一個大漢﹐說是拳師?」
   「對!那拳師姓杜﹐說是要成親﹐滿臉喜氣。看見我帶的兔子﹐還過來問價錢﹐他少了一只眼睛﹐我記得可清了。」
   老者道:「一個拳師也住通鋪﹐那麼多人怎麼擠得下啊……」
   張餘道:「鎭上的客棧都住滿了﹐不住腳店還能住哪兒?別說拳師了﹐我看到有個書生也在通鋪擠著。」
   「老嘍老嘍﹐記不清了。那書生是不是個疤臉的?」
   「疤臉的少年住在上房﹐還帶了個老僕。」
   老者感嘆道:「一老一小的﹐出門在外不容易啊。」
   「老丈是善心人。」張餘說著搖了搖﹐「有些人啊﹐喪盡天良。」
   老者道:「小哥何出此言?」
   「那天我一進腳店﹐就看見賽盧了。」
   「賽盧是哪個?」
   張餘道:「不瞞老丈說﹐賽盧跟我是一個村子的。那小子從不幹正事﹐整天跟那些遊民鬼混﹐還當了扒手。那天在通鋪擠著﹐一雙眼睛瞄來瞄去﹐多半是看中了誰的錢財。」
   老者嗟嘆道:「出門在外﹐遇見扒手可要當心。那天在通鋪的﹐還有……」
   張餘想了一會兒﹐「還有個文士。」
   老者恍然道:「對﹐上了年紀那個。」
   張餘笑道:「老丈又記錯了。那人三四十歲的年紀﹐隨身帶的紙筆。」
   ……………………………………
   張餘拿了錢﹐高高興興走遠。
   程宗揚道:「嚴君平十幾年前就是書院的山長﹐現在起碼也有五十多歲。聽來那個文士並不是他。」
   「天上掉餡餅的事還是不想了。」盧景道:「加上老僕、文士和賽盧﹐現在我們知道那天腳店裡都有誰了––兩間上房﹐一間住的陳鳳和延玉﹐一間是疤面少年和老僕。通鋪八個人﹐分別是郁奉文、杜懷、三名腳夫、胡琴老人、不知名的文士﹐還有那個賽盧。」
   「找賽盧!」程宗揚發了狠﹐「連名姓都有了﹐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你們是什麼人?」外面有人喝問道。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別人院子裡﹐趕緊賠笑道:「我們是過路的﹐走得累了﹐在這裡避避日頭。」
   那漢子神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水桶﹐舀了瓢水﹐遞給鬚髮斑白的盧景﹐粗聲道:「喝吧!」
   盧景黏著鬍子﹐喝水只怕露餡﹐推給程宗揚道:「侄兒﹐你先喝。」
   程宗揚推讓不得﹐只好喝了幾口。
   那漢子不樂意了﹐斥道:「不知禮數的小子!長者未飲﹐你一個侄輩哪裡能先飲?」
   程宗揚肚裡苦笑﹐漢國百姓大有古風﹐行事磊落﹐恩怨分明﹐而且很是古道熱腸﹐看到兩個陌生人在自家院子裡待著﹐不滿之餘﹐還是取水給老者喝。只不過自己挨的這通教訓未免太冤了。
   「大哥教訓的是﹐只是長者賜﹐不敢辭。況且我家叔公上了年紀﹐喝不得涼水。」
   「等著!」那漢子推開廚房的柴門﹐去灶下燒水。
   程宗揚與盧景對視一眼﹐趕緊落荒而逃。
   …………………………………………
   「查出來了。」鄭賓道:「那只鴿子飛去的地方是北邙山一處苑林﹐屬於穎陽侯呂不疑的私產。」
   「果然是他!」程宗揚撫掌道:「這位仁善好學﹐禮腎下士的侯爺﹐背地裡可夠狠的!」
   盧景道:「安世呢?」
   「他和老敖、劉詔一起去了下湯﹐先把坐地虎引開﹐然後我才放的鴿子。」
   「好。」盧景冷冰冰道:「讓我們等著瞧瞧﹐動手殺人的究竟是誰?」
   從遇害的情形成分析﹐行凶者中並沒有太強的高手﹐因此他們先在下湯設好圈套﹐等著聞風而來的殺手主動往裡面跳。以蔣安世、敖潤和劉詔的身手﹐尋常好手來十幾個也不在話下﹐何況對付一個地痞﹐穎陽侯未必會派多少人來。
   樂津里的寓所已經被人盯上﹐眾人會面都放在鵬翼社。此時蔣安世等人出去給殺手下套﹐其他人也沒閒著﹐高智商帶了幾名打扮成隨從的禁軍士卒去打探門路﹐辦理首陽山開礦的正事;馮源去找合適的宅所﹐準備盤下來當作落腳點。富安則暗中去了宋國設在洛都的官邸拜訪﹐看能不能搭上關係;哈米蚩和青面獸相貌駭人﹐出門太過扎眼﹐此時留在社內﹐把兵刃一件件磨得雪亮﹐萬一出了岔子被人盯上﹐也好廝殺。
   程宗揚問道:「驚奴﹐妳打聽的事呢?」
   驚理被派出去查問穎陽侯的動向﹐打聽到初九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此時已經回來﹐聞言答道:「奴婢已經打聽過。初九當日﹐穎陽侯一直在北邙山﹐並沒有去過上湯。」
   程宗揚大為意外﹐脫口道:「怎麼可能?」
   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穎陽侯呂不疑。可驚理調查的結果完全出乎意料﹐呂不疑既然在北邙山﹐那麼初九在上湯是誰?
   「據說是太乙眞宗一位教御來訪﹐洛都喜好黃老之術的公卿之家都去拜會問道。從初七到初九﹐穎陽侯的車駕都在北邙山﹐從未離開。」
   「哪位教御?」
   驚理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她裝作抹唇﹐用絲帕掩飾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個字﹐「卓。」
   程宗揚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幹!」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2 02:34

   驚理若無其事地說道:「一直到初十﹐𩓙陽侯才離開北邙山﹐前往北宮拜見太后﹐午後便又返回苑中。一個月來﹐穎陽侯的車駕從未到過上湯一帶。」驚理停頓了一下﹐然後道:「還要奴婢再查嗎?」
   程宗揚吸了口氣﹐「不用了﹐我直接去問她。」
   眞是橫生波瀾﹐卓雲君遠赴龍池﹐一連數月都沒有消息﹐沒想到在這關口竟然來到洛都﹐而且還和此事最大的嫌疑人呂不疑扯上關係。想起卓美人兒﹐程宗揚心頭不由一片火熱﹐「她在什麼地方?」
   「北邙山﹐上清觀。」
   程宗揚當即對盧景道:「五哥﹐我出去一趟。」
  「太乙眞宗的教御?姓卓的?」
   初九當天穎陽侯呂不疑究竟在什麼地方﹐找到卓雲君一問便知﹐根本不用再費心去打探﹐但這話程宗揚不好直說﹐只含糊道:「我和她打過交道﹐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麼。」
   盧景翻著白眼琢磨了一會兒﹐「太乙眞宗的教御非是浪得虛名之輩。你一個人不大好對付。等老四回來﹐一起出手才穩妥。」
   卓雲君身份特殊﹐除了死丫頭的幾個奴婢﹐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內情。有太乙眞宗教御的名頭在﹐難怪盧景如此愼重﹐但如果他知道眞相﹐白眼估計能翻到後腦勺去。
   程宗揚乾咳兩聲﹐凜然說道:「不必勞煩兩位哥哥!太乙眞宗的教御﹐別人怕﹐我卻不怕!幾句話的事﹐我自己去就行!」
   驚理知道內幕﹐聽主人說得大義凜然﹐只扭頭掩住唇角。
   盧景並非囉嗦之人﹐程宗揚既然說得有把握﹐也不多加勸阻﹐點頭道:「我去找賽盧。」
   ………………………………………
   馬車轆轆駛過長街﹐透過車帘﹐能看到右側氣勢恢宏的宮城。那些雄偉的望樓和闕樓遠在伊闕都能看到﹐此時從旁邊馳過﹐巨大的飛檐斗角彷彿從頭頂凌壓下來﹐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罌粟女像貓咪一樣﹐柔順地伏在主人膝上﹐嬌軀羅衣半褪﹐露出一側雪白的香肩。漢國公卿的車駕因是官用﹐多為單轅雙輪的輕便馬車﹐四面敞露﹐只在車頂加上傘蓋﹐以示無私。私人馬車種類則琳琅滿目﹐最常見的是雙轅四輪的油壁車﹐還有一些以帷幔、薄紗為壁的軟質車廂。而晋國常見的玻璃車窗﹐在漢國幾乎絕跡。倒不是漢國道路比晋國差﹐而是漢國車馬速度要快得多。晋國那些塗脂敷粉﹐出入要婢女攙扶的貴族﹐連乘牛車都嫌太快﹐漢國卻是馬如龍人如虎﹐一路絕塵﹐如果用玻璃作車窗﹐一路不知道要換幾塊。
   程宗揚乘坐的是一輛街頭卷尾隨處可見的油壁車﹐外觀毫無特色﹐保證扔到路上就認不出來﹐車內卻是茵席、錦墊、竹枕一應俱全。他以一個舒服的姿勢斜倚在枕上﹐一手伸進侍奴衣間﹐揉捏著罌奴豐膩的乳肉﹐一邊看著她臉上漸漸浮現的紅暈。
   在禁制紋身的影響下﹐只要自己需要﹐罌奴就是一個隨時都會發情的蕩婦。雖然在理論上﹐任何一個侍奴都必須隨時滿足自己的慾望﹐但罌奴這樣﹐僅僅嗅到自己的氣味﹐淫慾就不受控制的泛濫﹐整具肉體聽任擺佈的淫態﹐只有處於瞑寂術中的凝奴可以相比﹐而且她還是清醒的。
  車內忽然一亮﹐馬車終於馳出的宮闕的陰影。程宗揚抬起眼﹐遠處一條建在半空的復道﹐像彩虹一樣懸在兩宮之間。整條復道由橋拱、回廊和飛檐構成﹐鑲嵌著大塊的雲母和玉石﹐在陽光下金碧輝煌。復道下方是寬闊的街道和大片的苑林。
   馳過天子居住的南宮﹐前方是規模更加宏偉的北宮。宮內林立的樓觀高聳入雲﹐頂部有些裝飾著奇異的飛鳥﹐有些裝飾著威武的神獸﹐在碧藍的天空下金光閃耀﹐充滿神話中才有的氣息。
  漢國最尊貴的皇太后就居住在這座宮殿中﹐她曾經是這個帝國的掌控者﹐也是整個呂氏家族力量的來源。
   「呂雉……」程宗揚念著名漢國皇太后的名諱﹐喃喃道:「這是一個可怕的名字啊……」
   …………………………………
   一片陰雲從天際湧來﹐陽光變得黯淡。秋風卷起枝梢飄零的落葉﹐從漢白玉砌成的雄偉闕樓間穿過﹐越過林立著虎賁甲士的城樓﹐飛入巍峨而森嚴的宮禁。
   龐大的宮殿群落被烏雲的陰影籠罩﹐寂靜得彷彿沉睡。落葉打著轉落入後宮一道不見天日的暗巷﹐在朱紅色的宮牆間飛舞片刻﹐然後越過高牆﹐從一座繪製著白虎的高樓旁邊滑過﹐落在一條筆直的御道上。
   一股長風襲來﹐落葉隨風而起﹐在秋風的裹挾下掠過重重宮禁﹐迎著一座龐大的宮殿飛去。那座宮殿座落在兩丈高的臺階上﹐華麗得如同夢幻。落葉沿著長長的臺階疾飛而起﹐最後撞在一道竹帘上。
   長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曠無比﹐站在一端﹐幾乎看不到另外一端情形。殿內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柱塗滿銀粉﹐上面用金箔貼出雲龍飛鳳的圖案。一名小黃門伏身硊在柱下﹐身形渺小得彷彿一只螻蟻。
   「呯!」珠帘內﹐一只鑲著金線的黑色衣袖拂過﹐將案上一只羊脂玉瓶砸得粉碎。
   一個森冷的聲音道:「再說一遍。」
   「諾。」伏在地上的小黃門深深低下頭﹐「湖陽君入宮後﹐天子立刻召來董宣。責問他衝撞湖陽君車駕﹐殺死湖陽君馭手諸事。董宣當庭承認。天子大怒﹐命甲士取金錘擊殺董宣。董宣說……」
   小黃門偷偷咽了口吐沫﹐「董宣說:『陛下秉政﹐漢室中興﹐今日以一豪奴而殺良臣﹐何以治天下?臣一介鄙夫﹐不敢污御前金錘﹐有傷天子聖德﹐願請自盡!』說完就縱身朝柱上撞去……」
   帘後一個譏誚的聲音道:「沒死嗎?」
   「……沒有。」
   「董宣好硬的腦袋––接著說!」
   「諾。天子見董宣血流滿面﹐怒容稍解﹐轉而命董宣向湖陽君叩頭賠罪﹐董宣不從。天子讓甲士按著董宣的腦袋往下磕﹐可董宣兩手據地﹐硬著脖子﹐周圍的甲士一起去按﹐也沒把他的脖子按下來。」
   「那些廢物甲士﹐留他們何用!」帘後聲音冷笑道:「天子想必不捨得殺他了吧?」
   「天子說﹐董宣殺賊雖然無罪﹐但衝撞湖陽君車駕有過﹐當罰錢十萬﹐以解湖陽君之怒。」
   「十萬錢––可是五十枚金銖呢。天子好大的手筆。」
   小黃門緊緊閉著嘴巴。
   「接著說!」
   小黃門打了個哆嗦﹐連忙道:「諾––天子打發了董宣﹐又安慰了湖陽君幾句﹐湖陽君無奈之下﹐只能謝恩告退。」
   「後來呢?」
   「等湖陽君一走﹐天子讓人從庫中取錢三十萬﹐下令賞𧶽給方才……方才那位強項令。」
   帘後一片寂靜﹐小黃門屏住呼吸﹐額頭的冷汗一滴滴淌下來。
   半晌﹐帘內冷冷道:「很好。你去吧。」
   小黃門伏身貼地﹐像衹螞蟻一樣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5-2 08:48

More please
作者: yuklchanyl    時間: 2014-5-4 00:19

十分感激!两位作者出書好似快番。




作者: limc    時間: 2014-5-4 16:21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7 04:44

【第二章】
   珠帘內立著幾名女子﹐一名鬢腳現出白髮的老婦淡淡道:「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是應當的﹐太后何須動怒?」
   一個穿著黑色宮服的麗人坐在榻上﹐長髮瀑布般披散下來﹐她相貌不過三十許人﹐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玉容脂粉不施﹐雖然冷漠得宛如冰雪﹐仍掩不住逼人的美色。她一雙鳳目冷冷望著殿角未熄的宮燈﹐眼底卻流露出一絲傷感。
   「先帝生有三子﹐驁兒生母早逝﹐哀家唯恐其夭折﹐接入宮中撫養﹐二士年來視如己出﹐為了他的帝位費盡心思––」她無言良久﹐最後嘆道:「終究不是親生的啊……」
   「無論是不是親生﹐太后終歸是太后。」白髮老婦道:「天子生母一定已經沒有人了﹐他不倚仗太后﹐還能倚仗誰呢?倒是天子已經年逾二十﹐至今還沒有子嗣。萬一……」
   「還不是那個賤人。」太后冷冰冰道:「早知如此﹐哀家當初就不該充她入宮。」
   「天子到底是年輕﹐容易被美色所惑。」後面一名身材修長的中年婦人道:「話說回來﹐這位皇后娘娘著實有幾分姿色﹐連奴婢見了﹐也覺得驚艷呢。」
   「宮裡的絕色還少嗎?」白髮婦人道:「先帝御前﹐當年便有多少絕色?如今不都乖乖在宮禁中等死嗎?」
   一名年輕的婦人跪在榻上﹐一邊給太后梳理長髮﹐一邊笑道:「這都是太后的恩德﹐不然先帝殯天時﹐太后一道詔書﹐讓她們殉葬便也罷了。」
   中年婦人道:「殉葬豈不便宜了她們?老侯爺當年過世得早﹐妳沒見過宮裡那些賤人的嘴臉﹐一個個都盯著皇后的位置﹐又是巫蠱﹐又是勾陷﹐只想把娘娘咒死﹐要不就是把娘娘打發到永巷裡去。」
   年輕的婦人給太后盤好髮髻﹐一邊道:「幸好娘娘吉人天相﹐自家撫養的太子終於登基做了天子。」
   中年婦人道:「這也是老天有眼﹐娘娘終於是苦盡甘來。想想當年的日子﹐讓那些賤人舔奴婢的腳趾都不解氣。」
   眾人說笑幾句﹐太后冷厲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她起身在空曠的大殿內緩步走著﹐一邊道:「天子翅膀硬了﹐他願意飛﹐哀家也不能攔著。」
   老婦道:「天子畢竟年輕﹐太后總不能讓他獨個兒單飛﹐終究要給天子找幾個信得過的輔佐。老身見大司馬似有退意……」
   「是嗎?」
   「老身觀其眉間神態﹐頗有此意﹐不然日前也不會告病。」
   太后停下腳步﹐片刻後道:「霍子孟是朝中柱石﹐如今既然患病……義姁﹐妳乃哀家身邊的女醫﹐該去探望一番。」
   「諾。」那年輕的女子應了一聲。
   白髮老婦道:「說來﹐襄邑侯也該晋位了。」
   太后顰了顰眉﹐想發怒﹐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還沒有進宮麼?」
   中年婦人奉了盞茶湯﹐「那日太后斥責得狠了﹐襄邑侯雖然聽話﹐可也是要面子的﹐這幾天都躲著太后呢。」
   太后嘆道:「讓他進宮吧。」
   「諾。」
   「到底還要靠娘家人啊……」太后搖了搖頭﹐自失的一笑﹐然後對旁邊的女醫道:「妳那個弟弟呢?」
   這位義姁正是義縱的親姊﹐她離鄉多年﹐此時卻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醫。她聞言笑道:「霍大司馬親自下令﹐把他補入羽林天軍。再歷練幾年﹐就可以為太后和天子辦事了。」
   太后點了點頭﹐「等他熟知了軍中的規矩﹐就調到北宮來吧。」
   義姁叩首道:「多謝娘娘恩典。」
   「備些禮物便去吧。」
   「諾。」
   義姁退下後﹐殿內還剩下白髮老婦和那名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道:「趙王又派人來了。」
   太后淡淡道:「這次送的什麼?」
   「金銖五千﹐白璧二十雙。美人十名。」
   白髮老婦道:「天子至今尚無子嗣。也難怪趙王心急。」
   中年婦人道:「趙王那位太子與天子同歲﹐近支宗系以趙太子為長﹐若是天子不豫﹐輪也該輪到他了。」
   太后轉開話題﹐「江充還沒有回信嗎?」
   「已經到了舞都。」
   「讓他問過就回來。」
   「寧成那邊……」
   太后道:「一個平亭侯而已﹐且容又子快意。」
   「諾。」
   太后淺淺飲了口茶湯﹐「那些賤婢呢?」
   中年婦人道:「昨晚那兩個受了涼﹐已經喂了藥﹐打發去永巷了。」
   「趙王那邊妳去看看。只說禮物收到了﹐其他什麼都別說。」
   「諾。」
   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婦﹐良久﹐老婦道:「趙太子年長。」
   「哀家省得。」太后道「趙王知趣便罷﹐不然……」
   白髮老婦低低咳了兩聲﹐「那個人來洛都了。」
   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顫﹐然後挺直腰道﹐凜然道:「哪裡來的消息?」
   「有人在穎川見過那個人。」
   「什麼人?」
   「一個叫薛豪的遊俠。」
   「把薛豪帶來。哀家親自問他。」
   老婦道:「謁者剛問了兩句﹐他便橫刀自盡了。」
   太后舉杯往案上摜去﹐恨聲道:「這幫遊俠!」
   「呯」的一聲﹐瓷盞嵌入漆案﹐茶湯潑濺出來﹐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水痕。
   …………………………………
   邙山位於洛都以北﹐在後世是歷代帝王將相最為青睞的埋骨之所。後世有言稱:生在蘇杭﹐死在北邙。以至北邙山上無閒土﹐盡是王侯舊墳塋。但此時的邙山並沒有後世墳墓累累的景象﹐山間古木森森﹐蒼翠如雲。
   細雨紛紛﹐一處精緻的樓觀掩在林間﹐周圍的山林輕雲繚繞﹐宛如一幅煙雨如織的畫卷。
   上清觀規模不大﹐ 建造卻十分用心。整座道觀依山勢分為上下兩處﹐位於下方的建築是一座四方的院落﹐呈甲字型﹐上方是一排靜舍與一座凸出於峭壁之上的樓觀﹐組成丁字型﹐中間由一道乙字型的回廊連接﹐暗合六丁玉女﹐六甲陽神和太乙之數。
   那座樓觀飛鳥一樣凌然於峭壁之巔﹐面對著莽莽群山﹐樓觀周圍三面懸空﹐建著朱紅的遊廊﹐攔內垂著淺黃的竹帘﹐裡面懸掛紗帷。那紗帷薄如蟬翼﹐在觀內望去﹐山間的景物盡收眼底﹐然而就是這樣一道輕妙﹐便將隨著秋雨而來的寒意和潮濕盡數隔絕在外。樓觀內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細雨落在檐頂﹐發出春蠶般細碎的沙沙聲。樓內鋪著白色細藤編成的草席﹐旁邊放著一小爐。一名穿著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她微微俯著身﹐左手挽住右袖﹐挽起爐上的銅壺﹐斟入漆盤上的耳杯中。
   沸水落入杯中﹐發出悅耳的輕響﹐茶葉一片川舒展開來﹐在瓷製的杯盞中呈現出碧青的色澤。
   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捧起茶盤﹐奉到案上﹐然後跪坐在旁。
   未曾髹漆的几案與茶盤一樣﹐保留木質的原色﹐一名穿著杏黃道袍的女子抬起手﹐露出一截雪白光潤的皓腕﹐玉指輕輕拿起耳杯﹐雙手微舉﹐溫言道:「請用茶。」
   水氣蒸騰﹐模糊了她的玉容﹐只能看到她玉頰優美的輪廓和她身上杏黃色的道袍。她舉茶杯的動作從容不迫﹐卻充滿難言的韻律﹐讓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過去。
   對面坐著兩名貴婦﹐她們盤著鬟狀的高髻﹐髮上佩戴著寶石攢成的飾物﹐身上穿著明亮的綢緞。
   一名年輕的貴婦好奇地拿起耳杯﹐「茶葉味苦﹐別家多用米膏合之﹐雜以蜂蜜﹐製成茶餅﹐這樣的清茶卻不多見。」
   六朝飲茶用的大都是茶餅﹐然後煮成茶湯﹐程宗揚喝起來頗不習慣﹐乾脆讓祁遠買了處茶園﹐採下茶葉炒製後自己飲用。卓雲君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隨主人學的飲茶﹐只笑道:「大道至簡﹐清茶一盞﹐眞味盡在其中。」
   對面一個中夫貴婦嘗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她放下耳杯﹐嘆道:「教御比本君還大著幾歲﹐可這些年每次見到教御﹐容貌都一如往日﹐如今看著反倒比本君還小。眞不知教御有何仙術﹐能容顏不凋?」
   卓雲君笑道:「求道之人﹐容顏只是餘事。平城君豈不聞得道之士﹐乃與天地同壽。」
   旁邊的年輕貴婦說道:「教御總說修道﹐可世間這麼多人﹐能修成的又有幾人?本宮聽著都覺得好難。」
   「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公主若有心向道﹐於此修行﹐大有裨益。」
   陽石公主笑了起來﹐「不瞞教御說﹐教御連講了幾日的道宗眞經﹐本宮竪著耳朵還聽得昏昏欲睡。今日沒有外人﹐教御索性傳我等一些法訣如何?」
   卓雲君道:「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哪裡有法訣可傳?」
   「不成!」陽石公主笑著扯住卓雲君的衣袖﹐「妳今日必要傳我們一些法訣方可!」
   平城君也道:「正是!正是!反正外面下著雨﹐妳若不肯﹐我們就纏妳到天明。」
   卓雲君被她倆扯住衣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的紅暈﹐連忙道:「好好﹐我說便是。」
   兩名貴婦笑著鬆開手﹐卓雲君撫了撫衣領﹐略一沉凝﹐展顏笑道:「公主說聽經聽得昏昏欲睡﹐我就傳你們一個睡覺的法子吧。」
   陽石公主失望地說道:「睡覺算什麼道?本宮閉上眼就能睡著。」
   「眾妙皆道。公主飲過茶﹐靜聽我說來。檀兒﹐去取枕被來。」
   平城君、陽石公主與卓雲君相識已久﹐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睡覺之法是什麼,還是依言去掉簪釵﹐解開髮髻。
   少頃卓雲君的弟子沈錦檀取來枕被﹐在席上鋪開。平城君與陽石公主並肩睡下﹐蓋好御寒的薄被﹐閉上雙目。
  「睡時床須厚暖﹐所覆適溫﹐腰腳已下﹐左右宜暖。」卓雲君所言並不十分高深玄奧﹐宛如閒話家常一樣娓娓道來﹐但她的聲音柔和而輕盈﹐伴隨著細細的雨聲﹐彷彿天際飄來一樣空靈。
   「枕宜低﹐頸宜順﹐衣帶須解﹐闊展為宜……」
   兩女呼吸變得柔順﹐心神一片安寧。
   「兩手離身三寸﹐拳微握。雙足相去六寸﹐膝宜鬆。」卓雲君柔聲道:「此時想東方初白﹐日光將出﹐如在面前。乃徐吐氣息﹐口鼻微含﹐氣息自入於內。唇微開﹐徐徐吐之﹐留胸肺一縷未出﹐則徐徐引之……」
   卓雲君聲音愈發柔和﹐「……肺滿乃閉氣息﹐以意引之隨兩肩入臂﹐至手而握。次者氣下入於胃﹐至兩腎間﹐隨髀至兩腳心﹐乃覺皮肉若如蟲行……」
   「以三息為度﹐再吸則不復存肺﹐直引氣入大腸﹐流於臍下﹐飽滿乃止﹐竪雙膝﹐鼓腹九度﹐將氣息散入諸體。氣散而舒雙足﹐以手撫胸而下﹐摩腹繞臍十二度。展趾而上﹐反鉤數度。以使手足潤溫﹐濁氣盡空。」
   「由首至足﹐寸寸鬆之……」
   卓雲君低咏道:「乃鬆爾額……乃鬆爾眉……乃鬆爾頰……乃鬆爾唇……乃鬆頜……」
   「乃鬆頸……乃鬆脊……乃鬆臂……乃鬆爾手……乃鬆腹……乃鬆膝……乃鬆足……身輕如羽……﹐體柔如化……」
   連綿的雨聲在四周響起﹐伴隨著卓雲君的吟咏﹐猶如夢幻。溫暖的樓觀內﹐兩名貴婦沉沉睡去﹐雖然敷著厚厚的脂粉﹐她們的睡容卻像嬰兒一樣恬靜。
   卓雲君柔聲道:「退下吧。」
   「是。」沈錦檀應了一聲﹐輕輕退下。
   卓雲君抬指在兩女頸間輕輕一點﹐然後從袖中拈出一道小符﹐屈指一彈﹐貼在門角﹐隔絕了靜舍了聲音。
   她柔柔起身﹐一雙玉手解開頭頂的髮髻﹐將長髮披散下來﹐然後撫過衣領上。「坐看雲起時﹐行至水窮處」兩行字跡﹐接著往外一分﹐杏黃的道袍飄落在地﹐展露出一具雪滑的玉體。
   卓雲君上身穿著一條透明的黑絲乳罩﹐豐挺的雙乳高高聳起﹐將黑絲撐得彷彿要漲開。下身是一條同樣質地的黑色吊帶襪﹐款式是程宗揚當初親自設計的﹐黑色的花邊貼在肌膚上﹐最大限度地勾勒出腰臀優美的輪廓。
   竹帘微微一動﹐接著紗帷掀開﹐一條身影帶著風雨湧入樓內。卓雲君唇角露出一絲妖媚而又如釋重負的笑意﹐然後並膝而跪﹐深深伏下身子﹐嬌聲道:「主人……」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多日不見﹐卓美人兒愈發明艷﹐白滑的胴體在黑色的內衣襯托下豐膩如雪﹐這時伏在地上﹐腰臀曲線柔美動人﹐流露出萬種風情。
   「起來吧。」
   卓雲君順從地抬起身﹐那對飽滿的雪乳在胸前顫微微晃動著﹐紅嫰的乳頭硬硬翹起﹐宛如兩顆飽脹的葡萄。
   在主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視下﹐卓雲君忽然生出一絲羞赧﹐微微垂下頭﹐避開主人的目光。
   程宗揚訝道:「怎麼還害羞了?」說著毫不客氣地擁住卓雲君的纖腰﹐一手伸到她乳罩下﹐握住那團香暖而柔膩的美肉。
   熟悉的感覺使卓雲君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她仰起身﹐將雙乳聳得更高﹐一邊媚眼如絲地望著主人。
   「知道我要來?」
   卓雲君嬌喘道:「兩里之外﹐奴婢便感應到那兩名侍奴的氣息了。」
   卓雲君和罌奴、驚理一樣﹐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距離相近時﹐這些侍奴能夠互生感應。她修為更高﹐感應也更敏銳﹐罌奴和驚理是在里許之外才感應到卓雲君在樓觀內。
   「她們是誰?」
   「那位是平城君﹐趙王的妻姊﹐與奴婢相識多年。另一位是前帝的幻妹﹐陽石公主。都是訪道而來。」
   程宗揚道:「沒想到妳面子還挺大。」
   「這些貴人富貴已極﹐所求無非養生之術。」卓雲君柔聲道:「她們被奴婢拂過穴道﹐六個時辰之後方醒。主人便是在此……也不妨事的……」
   程宗揚壞笑道:「在此做什麼?」
   卓雲君玉頰升起兩抹紅暈﹐然後嬌滴滴道:「用主人的大肉棒﹐來弄奴婢的淫穴……唔……」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7 06:51

   程宗揚俯身吻住她的紅唇﹐一邊在她身上撫弄。卓雲君仰著身﹐胸罩被撥到乳下﹐兩團白花花的雪乳被主人揉捏得不住變形。她吐出香舌﹐被主人有力的舌尖絞住吸吮﹐玉頰被主人下巴的鬍髭刮蹭著﹐那種酥麻的感覺﹐使她渾身都為之發軟。
   程宗揚席地而坐﹐將卓雲君攬在懷中﹐一邊與她唇舌相接﹐一邊在她胴體上肆意撫弄。
   良久﹐程宗揚鬆開嘴唇﹐卓雲君雙頰潮紅﹐一縷烏亮的髮絲貼在臉側﹐倍顯妖媚。她勉強起身﹐服侍主人脫去淋濕的外衣﹐用巾帕擦乾他身上的水跡。
   程宗揚路上被罌奴撩撥得心下火熱﹐又沒有眞個發泄出來﹐攬住卓雲君的腰肢﹐正準備提槍上了她這匹大白馬﹐卓雲君卻伏在他膝上嬌聲道:「主人坐不慣席子﹐奴這裡有張椅子……」
   說著卓雲君推開室角一扇屏風﹐裡面臨軒擺著一桌一椅。那椅子是用黃花梨木製成﹐扶手合抱呈圈狀﹐十分寬敞。軒窗外竹帘卷起﹐雨點落在窗紗上﹐宛如流淌的玻璃﹐雖是陰雨天氣﹐仍能看到外面鬱鬱青青猶如林海般的古木。
   「這個不錯!」程宗揚一身乾爽地坐在椅中﹐拍了拍大腿。
   卓雲君嫣然一笑﹐扭著腰肢爬在他膝上﹐一面解開滑落的乳罩。
   程宗揚靠在椅背中﹐壞笑道:「我本來想在席上收用妳﹐妳讓我坐在椅子上做什麼?」
   「啊……」卓雲君吃了一驚﹐粉頰一下漲得通紅。
   程宗揚彈了彈她的乳頭﹐「怎麼不說了?」
   卓雲君面紅過耳﹐被主人追問半晌﹐才忸怩地小聲道:「奴婢以為……以為主人要賞玩……奴婢的身子……」
   程宗揚捻住她的乳頭﹐笑道:「妳是不是很喜歡被玩啊?」
   卓雲君羞不可抑地垂下眼睛﹐囁嚅道:「主子以往收用奴婢……都先從頭到腳把玩一番……才弄奴的下面……」
   「怎麼玩?」
   卓雲君羞赧地咬住唇瓣﹐然後抬起眼睛﹐充滿媚意地望著主人﹐溫柔地張開雙腿﹐翹在扶手上﹐將羞處綻露在主人面前。
   美婦光潤的玉阜微微鼓起﹐嬌美的玉戶像花瓣一樣綻開﹐露出裡面一只水汪汪的鳳眼美穴。卓雲君柔媚地說道:「奴婢是主子的專用奴妓﹐整個身子都是主子的玩物……」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下體﹐將柔膩的蜜肉剝開﹐捻住那顆小小的花蒂。卓雲加發出低低的呻吟聲﹐柔嫰而紅艷的玉戶宛如一如鮮花﹐在主人指下顫動﹐那幾根手指就像蜜蜂﹐在她的鮮花中採擷蜜汁。
   「把絲襪脫掉。」
   「是……」
   卓雲君抬起玉腿﹐一點一點褪下絲襪﹐將自己美艷的胴體一絲不掛地裸裎在主人面前。
   雨聲淅淅瀝瀝下個不絕﹐平城君和陽石公主兩位貴婦閉目沉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一屏之隔﹐方才仙姿婉妙的教御此時已被剝成一團白光光的美肉﹐在一個年輕男子膝上玉體橫陳﹐淫態畢露。她面帶紅暈﹐一雙玉腿時開時合﹐粉臀或舉或翹﹐兩只飽滿的雪乳玉球般來回滑動﹐含羞擺出種種姿勢﹐任由主人觀賞把玩。
   程宗揚把她雙腿架在扶手上﹐蜜穴正對著怒脹的陽具﹐然後捧住她的纖腰﹐往下一沉。
   「嘰嚀」一聲﹐龜頭擠入濕膩的穴口。卓雲君低叫一聲﹐雙手扶著主人的膝蓋﹐上身後仰﹐蜜穴抽動著收緊﹐像一張小嘴緊緊含住龜頭。在她胸前﹐兩只渾圓的雪乳搖晃著﹐浮現出一抹潮紅。
   卓雲君兩條白美的玉腿一字型架在扶手上﹐敞露的蜜穴沒有半點阻碍就被侵入﹐肉捧向上頂起﹐直挺挺貫入蜜穴﹐從穴口擠出一股淫水。
   卓雲君星眸半閉﹐紅唇微張﹐美艷的面孔上閃過羞赧而又甜蜜﹐恥辱而又滿足﹐嬌媚而又貞潔……種種神色﹐流露出萬般風情。
   這樣一個不染俗塵的美婦﹐成為自己的玩物﹐說程宗揚不興奮那是假的。他摟住卓雲君的腰肢﹐火熱的陽具在她蜜穴中用力的抽動﹐沒幾下就將她幹得花枝亂顫。
   卓雲君雙膝跪在椅上﹐像是柔弱的少婦一樣赤條條伏在主人胸前﹐白生生的雪臀被主人捧住﹐在主人腰間一起一落﹐對著怒脹的陽具上下套弄。她渾圓的雙乳在主人健壯的胸膛上來回摩擦﹐乳頭不時傳來觸電的酥麻。
   從穴口直到花心﹐整道柔嫰的蜜腔充滿了汁液﹐在肉棒的搗弄下滑膩無比。卓雲君只覺自己每一寸肌膚都被快感佔據﹐身體像要融化一樣﹐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窗外的雨聲不住傳來﹐帶來絲絲縷縷的寒意﹐卓雲君此時就像一個順從的奴妓﹐溫馴地偎依在主人的羽翼之下﹐被主人火熱的氣息所包圍﹐忽然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安寧。只要在主人的庇護下﹐宗門的勾心鬥角﹐血雨腥風﹐都不用再由自己去面對﹐她只要服從主人的命令﹐獲得到主人的恩寵﹐就不必有任何憂愁。
   卓雲君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依戀一個男人﹐論修為﹐他及不上自己;論年紀﹐他比自己年輕許多;即便是占有自己的手段﹐也不那麼光彩。然而自己卻越來越離不開他。
   也許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男人﹐也許是他顯露的能力足以庇護自己﹐讓自己感到安全﹐也許是因為自己有太多欠缺––返回龍池之前﹐卓雲君執著的念頭是與藺采泉那個偽君子一決生死。但媽媽的命令讓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回去﹐在被藺采泉徹底孤立之前﹐拿回屬於自己教御之位的一切。
   紫媽媽挑撰的時機恰到好處﹐藺采泉剛剛坐上掌教的位置﹐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要緊關頭與自己公然翻臉。卓雲君用空洞察的語言向藺采泉表示祝賀﹐對外顯示了太乙眞宗的精誠團結﹐便隨即帶著門下弟子遠走漢國。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絕不會做出如此選擇。因此老奸巨滑如藺采泉﹐也完全沒想到性格一向勇烈的自己會突然改弦易張﹐甚至沒有做出起碼的應對﹐就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開。
   自己與藺采泉都彼此心知﹐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藺采泉在宗門經營多年﹐再與商樂軒聯手﹐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一旦他騰出手來﹐自己就將要面臨來自宗門內部的重重殺機。但此時的卓雲君沒有絲毫擔憂。因為自己是主人的侍奴﹐自己的生命和肉體﹐都屬於這個把自己當成奴妓的年輕人。他們想要除掉自己﹐先要問主人答不答應。
   肉棒的挺動略微一緩﹐卓雲君輕笑起來﹐嬌聲道:「奴趴在椅上﹐主子從後面來弄奴的屁股可好?」
   「眞乖。」程宗揚拍了拍她的屁股﹐然後鬆開手。
   卓雲君大腿間濕淋淋都是水跡﹐她顧不得抹拭﹐便趴在椅上﹐妖媚地朝主人一笑﹐然後雙手伸到臀後﹐分開雪白的臀肉﹐露出臀間嬌滴滴的後庭花。
   肉棒硬硬幹入體內﹐「啊呀!」卓雲君短促地低叫一聲﹐久未被人進入的嫰肛傳來一陣脹痛。
   主人的陽具強壯而又有力﹐她閉上眼﹐忍受著主人給自己帶來的痛楚﹐讓主人把肉棒插在自己最羞恥的部位中﹐盡情抽送。
   「啪」的一聲﹐屁股被主人抽了一記﹐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卓雲君連忙將屁股趐得更高﹐肛洞對著主人陽具的角度﹐讓主人肏得更爽。
   脹痛的感覺漸漸退去﹐屁眼兒在主人的抽送下越來越熱。卓雲君伏著身﹐肥白的屁股雪團一般高高翹起﹐臀側印著一記掌印﹐那只紅嫰的肉孔被肉棒塞得滿滿的﹐周圍不留一絲縫隙。
   卓雲君白膩的肌膚上浮現出淡紅的雲霞﹐顯示出她已經情動十分。隨著肉棒的進出﹐那只嫰肛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像衹小嘴一樣吸吮著肉棒﹐帶著陣陣酥爽的快感。
   程宗揚一口氣挺弄了幾百下﹐最後猛然一挺腰﹐將整根陽具都捅入卓美人兒柔嫰的肛中﹐在她腸道深處劇烈地噴射起來。
   這次射精酣暢淋漓﹐良久程宗揚才「啵」的一聲﹐拔出陽具﹐那只嫰肛像朵雛菊一樣收攏﹐從紅嫰的肉孔中擠出一股濃精。
   卓雲君偎依在主人腳邊﹐用唇舌細細將主人的陽具舐乾淨﹐一邊抬起臉用水汪汪的美目望著主人。
   程宗揚拍了拍大腿﹐「過來。」
   卓雲君爬到他膝上﹐乖乖坐在他懷中。程宗揚伏在她豐膄的雪乳間﹐呼吸著她肌膚的體香﹐良久才吐了口氣。
   卓雲君用手心摸著他下巴﹐「主子累了嗎?」
   程宗揚「嗯」了一聲。連日來的奔波﹐體力上的勞累還在其次﹐消耗更大的則是精力。任何一個細小的蛛絲馬跡都需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自己就像繃緊的弓弦﹐不敢稍有鬆懈。這時放鬆下來﹐只覺得連手指都不想動。
   卓雲君柔聲道:「主人有鬍髭了。」
   程宗揚始終不習慣留鬚﹐一有機會就把鬍鬚剃個乾淨。但這幾天跟著盧景四處奔波﹐根本沒有時間打理。
   「幫我刮。」
   卓雲君沒說什麼﹐她輕柔地從程宗揚膝上下來﹐從書桌下的木格內找出一柄小銀刀﹐幫主人剃去鬍鬚。
   程宗揚閉著眼靠在椅背﹐那柄小銀刀就在他下巴上沙沙輕響﹐一點一點刮到頜下。雪亮的刀鋒貼著皮膚﹐只要輕輕一斜就能劃開他的喉嚨﹐但程宗揚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卓雲君玉指輕柔地挪動著﹐仔細幫主人刮完鬍鬚﹐用絲帕抹淨﹐然後收起小銀刀﹐重又偎依到主人懷中。

作者: limc    時間: 2014-5-7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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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9 03:50

【第三章】
   程宗揚雖然閉著眼睛﹐想放鬆一會兒﹐心頭卻沒有片刻安寧。
   太乙眞宗號稱天下第一宗門﹐門下弟子超過十萬﹐但大也有大的難處﹐大宗門的弊端在太乙眞宗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首先就是內耗嚴重﹐王哲在世時﹐教內已經出現不穩的跡象。隨著師帥身死﹐教內紛爭立刻白熱化。太乙眞宗六大教御﹐夙未央遠走大漠;藺采泉拉攏商樂軒﹐與林之瀾明爭暗鬥;林之瀾索性引入大批教外人士﹐盡數收為弟子﹐極力擴張;齊放鶴與卓雲君更是兵戎相見﹐鬥到兩敗俱傷。而王哲最看重的秋少君﹐乾脆棄教而出﹐形同放逐。
   還有門人冗雜﹐積重難返。太乙眞宗傳承日久﹐枝脈極多﹐雖然以龍闕山為祖庭﹐諸位教御盡出於龍池﹐但各地的支脈也英才輩出。比如一個在教內毫不起眼的支系道觀﹐就出了王珪、米遠志、秦仲越三名踏入第六級通幽境的門人﹐修為不下於諸位教御。這些支系弟子如果能得到教中的扶助﹐成就無可限量。可王珪在教中出頭無望﹐轉而投軍﹐好水川一戰被星月湖八駿聯手擊殺。米遠志被藺采泉當作炮灰﹐死在臨安小瀛洲﹐只剩下一個秦仲越﹐如今音訊皆無。
   庸碌之輩佔據龍池﹐門中俊傑卻不得其用﹐太乙眞宗門下弟子即使有百萬之多﹐也不過是一頭病入膏盲的老虎﹐一旦發生動蕩﹐說不定就會在頃刻間分崩離析。
   程宗揚並不希望太乙眞宗過於強大﹐但也絕不願看到太乙眞宗土崩瓦解。近的有卓雲君﹐遠的有天天跟在月霜馬後吃灰的秋小子﹐太乙眞宗一旦分裂﹐對自己未來的布局將是一大打擊。
   卓雲君堂而皇之出現在洛都﹐意味著太乙眞宗的掌教之爭已經塵埃落定﹐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分裂。程宗揚現在擔心的是﹐以藺采泉的老奸巨猾﹐說不定眞有手腕把一盤散沙的太乙眞宗捏成一團。
   一個分裂的太乙眞宗不符合自己未來的利益﹐而一個強大的太乙眞宗不符合自己目前的利益。一個龐大而虛弱的太乙眞宗﹐才最符合自己的期望。
   卓雲君柔潤的乳房貼在主人溫暖的胸膛間﹐豐翹的臀部貼在主人大腿上﹐臀間前後兩個肉穴濕濕的﹐似乎還殘留著激情過後的酥麻感﹐那種感覺讓她臉紅而又企盼。
   她柔潤的手掌放在主人臍下﹐輕輕揉著。以卓雲君的修為﹐在與主人負距離的接觸之下﹐自然能感受到他丹田的異狀和其中蘊藏的危險。但這種異狀卓雲君也未曾見過﹐她只知道﹐在與自己交合之後﹐主人丹田的異狀略微減輕了一些﹐這讓她很是高興。
   程宗揚睜開眼睛﹐「小紫讓妳來的嗎?」
   「媽媽命奴婢九月之前趕到洛都。」
   程宗揚一聽便明白過來﹐小紫雖然聰慧無雙﹐但修為的短板不是衹靠智力就能彌補的。她製作各種機械﹐用種種手段收服奴婢﹐這一切都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黑魔海大祭做準備。卓雲君身為她手下最強的侍奴﹐在這關鍵時刻當然要放到身邊。
   程宗揚道:「呂不疑––這人妳知道嗎?」
   「穎陽侯是太后親弟﹐雖然官職不顯﹐卻是漢國最要緊的人物之一﹐奴婢自然認得。」
   「八月初九晚上﹐妳知道他在哪裡嗎?」
   卓雲君叵想了一下﹐「八月初十是北岳大帝誕辰﹐初九夜間﹐奴婢在觀中講南華眞經﹐到戌時方散。穎陽侯一直在觀中﹐還用了齋飯。」
   「妳沒記錯吧?」
   卓雲君篤定地說道:「不會記錯。」
   程宗揚越發疑惑﹐呂不疑戌時還在上清觀﹐當然不可能在上湯出現。那麼當晚出現在上湯﹐打著呂字旗號的車駕﹐究竟是誰人所有?
   「主子可是有什麼心事?」
   「盧五哥接了筆生意﹐要找幾個人。」程宗揚簡單說了一下這幾天的經過,連自己的猜測也沒有瞞她﹐然後道:「呂不疑這些天有沒有什麼異樣?」
   「有。初十北岳大帝的誕辰﹐穎陽侯原本要奉祭﹐但那天他剛到不久﹐就被門人叫去﹐然後匆匆離開﹐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與其繼續捕風捉影﹐不如直搗黃龍﹐找呂不疑當面問個明白﹐也好知道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程宗揚索性道:「有沒有辦法把他引出來?」
   卓雲君搖了搖頭﹐「穎陽侯雖名不疑﹐為人卻甚是謹慎﹐出入都有大批家奴隨行。即使聽經時﹐身邊也有幾個隨從形影不離。」
   「這傢伙也太小心了吧?」
   「此觀往來的多是達官貴人﹐奴婢隱約聽過一些傳聞﹐說呂家有一個很厲害的仇人﹐穎陽侯的父親就是死在那個仇人手裡。」
   「穎陽侯的父親?那不是太后的爹嗎?」程宗揚心裡一動﹐「他們的仇人是誰?妳知道嗎?」
   「呂家對此諱莫如深﹐奴家只聽說是暴斃。似乎是被某個仇家毒殺。」
   程宗揚心下雪亮﹐這事九成九是死老頭幹的。太后的親爹死在朱老頭手裡﹐正經的殺父仇人不共戴天。漢國天子駕崩後﹐太后垂帘聽政﹐執掌大權﹐難怪朱老頭會像喪家犬一樣被趕到南荒。
   「呂不疑這些天的動向﹐妳打聽一下。」
   「是。」
   「小心別讓人起了疑心。呂不疑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那件事絕非小可。」
   「奴婢知道了。」卓雲君撫住他的肉棒﹐媚聲道:「主子好硬呢……」說著妖媚的一笑﹐分開雙腿﹐露出自己股間水靈靈的鳳眼美穴。
   有這麼一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坐在大腿上﹐耳鬢廝磨﹐自己想不硬都難。但程宗揚知道卓雲君剛才已經泄出陰精﹐這時主動承歡﹐是拼著傷及元陰﹐也想讓自己多恢復一些。不過黑魔海大祭迫在眉睫﹐讓她實力受創﹐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算了吧。妳要想服侍﹐幫我吹出來好了。」
   卓雲君柔聲道:「主子要雙修才是。不若奴婢叫幾名弟子來服侍主人?」
   程宗揚道:「妳這師傅也太不把弟子當回事了––有出色的給我留著。」
   程宗揚說著推開屏風﹐眼前的情形卻讓他一愣。
   原本在錦衾下沉睡的平城君﹐此時被剝去衣裙﹐赤條條躺在席上﹐罌粟女和驚理正圍著她說笑撫弄。
   程宗揚皺眉道:「妳們在幹什麼?」
   驚理放開手﹐笑道:「奴婢原本衹是好奇這些貴人的身子是什麼樣﹐不成想卻發現一件趣事……主人您瞧。」
   驚理攤開手心﹐手中是一個寸許高的木偶﹐木偶上用細小的暗紅字跡寫著幾組干支﹐似乎是某個人的生辰八字。
   「是在她身上找到的。」
   卓雲君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巫蠱。以詛咒殺人。」
   程宗揚接過來看了一下﹐「這是她藏在身上的?她在詛咒誰?」
   「要看這生辰八字是何人的。」
   程宗揚道:「不會是詛咒漢國的天子吧?」
   卓雲君道:「從生辰八字看﹐這人年紀已然不輕了。」
   從而生辰八字把人找出來?程宗揚趕緊搖頭。這幾天他找人找得想吐﹐實在沒興趣再給自己找事。說到底﹐她詛咒誰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程宗揚放下木偶﹐「把她衣服穿好。現在身處險境﹐妳們兩個別多事。如果露出馬腳﹐這地方就不能待了。」
   兩人幫平城君重新穿好衣物﹐程宗揚對卓雲君道:「鵬翼社人多眼雜﹐妳就別露面了。」
   「是。」
   ………………………………………
   回程時程宗揚沒有乘馬車﹐直接騎馬馳回鵬翼社。一進門﹐他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蔣安世、敖潤和劉詔都在社內﹐正在後院清洗刀上、衣上的血跡。馬廐裡﹐一名赤膊的漢子像蝦米般被捆成一團﹐肩頭上刺著一衹虎頭﹐正是坐地虎。
   「交手了?」
   蔣安世點點頭﹐「來了三個人。我和老敖各放翻一個﹐剩下一個被老劉堵住屋裡﹐眼看闖不出去﹐自殺了。」
   死士!程宗揚心頭一緊。僅僅為對付一個地痞﹐就動用了死士?可見穎陽侯的志在必得。
   程宗揚看了眼坐地虎﹐有點頭痛這傢伙怎麼辦。
   哈米蚩慢吞吞道:「交給我。」
   青面獸拍了拍胸膛﹐然後挑起大拇指﹐意思是叔公很厲害﹐肯定能搞定。
   「給你們了。」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死活不論。」
   程宗揚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但也絕非迂腐的君子。這時候如果還在乎坐地虎的生死﹐只會縛住自己的手腳。對手是連朱老頭都要吃癟的呂氏家族﹐一個不小心﹐十幾名兄弟的性命就被放在刀刃上了。
   盧景翻著白眼﹐臉色十二分的不爽。伏襲坐地虎的手下出事﹐肯定會驚動穎陽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程宗揚這邊還算辦成一件事﹐確認了當晚路過上湯的並非呂不疑﹐他卻是一無所獲。
   「從初九開始﹐就沒有人再見過賽盧。」
   「哪裡的消息?」
   「道上的。」
   以盧景的出身﹐在洛都肯定有他自己的關係。程宗揚不再詢問﹐說道:「我路上已經想過﹐還要去找那些遊女。」
   盧景也是同樣的意思﹐賽盧是扒手﹐又在上湯出現﹐與那些遊民多半相識。
   「那我們去上湯?」
   「用不著。」盧景早有準備﹐「他們來洛都了。道上人說﹐剛有人出手了一批金銀葬器。為首的一個女子。有人認得﹐叫延香。」
   「鼓瑟那個?」
   「很可能。」
   「她們在哪裡落腳?」
   「賭坊。」
   「那我們還等什麼.」
   盧景道:「我要回寓所一趟。」
   姓唐的肯定還會到寓所來﹐一方面是打聽消息﹐一方面是交付應諾的金銖﹐更重要的是確認他們是否生出疑心﹐有沒有遠走高飛。盧景如果回避﹐接踵而來的也許就是穎陽侯派來的殺手。
   樂津里的寓所此時肯定已經遍佈眼線﹐程宗揚沒跟著去湊熱鬧﹐帶上了高智商和馮源兩個﹐在相鄰的治觴里找了處酒肆。
   「城東的步廣里有處宅子怪合適﹐」馮源道:「地方不大﹐但靠近城邊﹐挺安靜﹐出路也方便。就是價錢有點貴﹐要六百金銖。」
   程宗揚一聽便道:「挺便宜啊?先買下來!」
   馮源乾笑兩聲﹐「頭兒﹐那個……老馮囉嗦兩句﹐六百金銖不便宜了﹐折成銅鍾要一百二十萬﹐同樣的宅子﹐在舞都十萬錢就能買到。」
   「你要這麼算﹐」程宗揚道:「同樣一處宅子﹐在舞都只能賣十萬錢﹐在洛都能賣一百二十萬––你選那個?」
   馮源眨了半天眼睛﹐「這咋算的……」
   「買貴不買賤﹐師傅說得沒錯!」高智商道:「師傅﹐開礦的事我問了。」
   程宗揚根本沒顧得上這茬﹐都交給高智商去打理﹐聞言道:「怎麼樣?」
   「我踫見一個管鐵礦的小官﹐剛從山陽來。聽他說﹐現在開礦好辦的很﹐只要在官府簽過文契﹐每年繳夠多少銅料﹐你在礦上幹什麼﹐根本沒人管。」
   「你見的是鐵官?」程宗揚來了興趣﹐「我聽說不少大商人都是靠冶鐵發家的。」
   「那是以前了。他說現在鐵礦不賺錢。」高智商道:「官營的太多﹐漢國鐵官就有四十九處﹐每年的鐵都用不完。如今市面上﹐一斤鐵才二十銅銖。銅官只一處﹐去雲水邊上﹐鄰近丹陽。只要首陽山的礦上能出銅﹐不愁賣不出去。」
   「漢國銅價多少?」
   「現在漲了點﹐一斤銅將近一百五十銅銖。」
   這個價錢比晋國貴出一成多﹐程宗揚道:「用工呢?」
   高智商道:「那個鐵官說﹐他們是官營的﹐礦上用工有兩種﹐一種是卒更﹐每丁每年要出一個月徭役﹐派到礦上的有二百人﹐每月輪換。另一種是刑徒﹐衹要管吃管住﹐別讓跑了就行。」
   程宗揚這才明白寧成什麼毫不遲疑﹐用刑徒開礦根本就是官府慣例﹐養著犯人白吃白住不幹活才是怪事。
   「開支的成本要多少?」
   「便宜!」高智商道:「他們礦上有三百多刑徒﹐每個月衹有吃食的花費﹐才一萬多銅銖。」
   「不能吧?」
   在舞都時程宗揚問過市面上雇工的費用﹐每個月少則五百﹐多則千餘。自己與寧成私下達成的協議﹐派到礦上的刑徒吃住以外每月給二百銅銖馢工錢﹐已經夠黑心了。可聽山陽這個鐵官的說法﹐他們礦上工錢一文沒有﹐吃食每人每天才兩枚銅銖––程宗揚都懷疑他們吃的是不是糧食。
   「這都算多的了。卒更還便宜呢﹐連吃食的錢都不花﹐全是卒更自己帶﹐最苦最累的活都讓卒更去幹。」
   程宗揚聽得納悶﹐「怎麼卒更還不如刑徒?」
   高智商嘿嘿一笑﹐「人家就靠這個發財呢﹐要的就是讓他們幹不下去。」
   「什麼意思?」
   「卒更是征調的平民﹐如果不去﹐就得掏錢﹐叫錢更。官府訂的免役錢﹐一個人兩千銅銖。二百人都掏錢﹐一個月就是四十萬﹐比鐵礦賺錢得還多!」高智商羨慕地說道:「那些鐵官就靠這個富得流油﹐又省心又省事。」
   眞是各有各的門道﹐這種發財的伎倆﹐自己想都想不出來﹐「如果卒更都不來﹐工人夠嗎?」
   「還有刑徒啊。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累死算完。」
   程宗揚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眞了﹐居然在考慮囚犯的待遇。不過話回來﹐自己畢竟是私營的﹐出點工錢﹐官府和囚徒各得一半﹐大家皆大歡喜﹐算是內外保個平安。至於山陽的鐵官這麼搞﹐他很懷疑能不能幹下去。
   忽然耳畔傳來一聲鳴玉的輕響﹐一雙雪白的小手托著木盤伸來﹐將一衹酒壺放在几上。那手又白又嫰﹐宛如細瓷一樣。
   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客人要的酒燙好了。」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9 04:58

   程宗揚抬起頭﹐衹見面前是一個嬌俏的少女。她皮膚白得出奇﹐紅唇猶如一朵小巧的玫瑰﹐雙目凹陷﹐鼻樑高高的﹐一雙碧藍的美目靈動秀美﹐睫毛又彎又長﹐卻是一個漂亮的胡姬。
   洛都的酒肆都是席地而設﹐三人面前擺著尺許高的木几。那胡姬屈膝跪坐﹐把絲繩繫著的滾燙酒壺放在几上﹐然後從木盤中取出飲酒的耳杯﹐用餐的碗盞、匕箸﹐一一擺好。
   她穿著一襲粉色的長裾深衣﹐衣緣鑲著寬大而鮮艷的朱紅色滾邊﹐外面罩著一件淺紅的對襟襦衣﹐腰間垂著兩條紅羅連理絲帶。那胡姬只有十五六歲﹐微微低著頭﹐烏亮的長髮挽成雙鬟﹐耳上戴著一對瑩潤的明珠﹐露出雪白的玉頸。雙眉修長﹐五官與漢國女子迥異﹐雖然是漢裝服飾﹐卻充滿了塞外的風情。
   胡姬擺好酒﹐又去廚下取菜﹐她穿的長裾繞身而繫﹐勾勒出秀美的身材﹐裾尾一直拖到地面﹐走動時搖曳生姿﹐宛如一朵鮮花冉冉而行。
   馮源朝高智商擠了擠眼睛﹐「這小妞怎麼樣?」
   高智商滿不在乎地說道:「還沒開張的小丫頭﹐本衙內沒興趣。」
   馮源感嘆道:「難怪是程頭兒的徒弟呢﹐嫰的都看不入眼啊。」
   「瞎說什麼呢?」程宗揚不樂意了﹐「你哪只眼睛看見哥不喜歡嫰的?」
   馮源嘀咕道:「我哪只眼睛都看見了啊。」
   眼看著胡姬又捧著托盤出來﹐程宗揚斥道:「閉嘴!」
   胡姬將一盤燴好的鯉魚放到案上﹐然後收起木盤﹐嫣然一笑﹐「久等啦﹐請慢用。」她聲音清麗﹐但吐字還有吃力﹐似乎咬著舌尖才能說出來。
   程宗揚心裡忽然一動﹐「妳是魁朔部族的人嗎?」
   胡姬驚訝地張大美目﹐「你怎麼知道呢?」
   「我認識一個魁朔部族的老人﹐說話和妳有點像。」
   「眞的嗎?」胡姬驚喜地說道:「奴和阿爹在洛都住了好多年﹐還沒遇到過故鄉的親人呢。」
   「妳阿爹呢?」
   「阿爹去買粟米了﹐店裡只有我一個人。」胡姬急切地說道:「妳可以告訴我嗎?」
    馮源悄悄竪起大拇指﹐不愧是程頭兒﹐泡妞是有一套。
   程宗揚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車馬聲﹐有人喝道:「讓開!讓開!」
   「哎呀!」胡姬連忙起身﹐「奴忘了收雨篷……」
   「呯」的一聲﹐門外的木架被人撞斷﹐雨篷被整個掀到一邊。胡姬生氣地說道:「你們為什麼要弄壞我的雨篷?」
   一名豪奴道:「這篷子擋我們將軍的車駕!」
   「便是將軍也不能隨便打壞人家的東西!」
   「嘿!這小胡女還挺厲害。我們將軍可是羽林郎﹐天子親衛!」
   爭吵間﹐一輛馬車駛來﹐車上坐著一個俊秀的少年﹐他穿著錦服﹐戴著一頂弁冠﹐雙臂張問﹐懶洋洋地靠在車上﹐唇角帶著一絲輕浮的笑意。
   那豪奴搶先道:「這酒肆的篷子擋了將軍的路。小的已經已把它拆掉了。」
   少年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經意間看到店中的胡姬﹐眼睛頓時一亮。
   「停!」
   少年的慵懶一掃而空﹐他叫停馬車﹐然後利落地躍下來﹐滿面春風地說道:「怎麼能亂拆人家的雨篷呢?趕緊放好!姑娘沒有受驚吧?哈哈﹐這些小的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訓他們。」
   胡姬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少年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地跟著過去﹐笑嘻嘻道:「難道生氣了?放心!我讓他們賠妳一頂新的!來人啊!去買頂新雨篷﹐要最好的!」
   「不要。」胡姬道:「把雨篷放回去就好。我不要你的東西﹐請回吧。」
   「說幾句話而已嘛。」少夫仰頭看了看天﹐驚道:「好像又下雨了﹐我們進去說吧。」
   「已經說完啦。不用進來啦。」
   「哇!原來是酒肆!我正好想喝酒。」
   「沒有位置啦。」
   「那不是還有個空位?哦﹐他們不用進來﹐就我自己。」
   後面的豪奴小聲道:「將軍還等你回去呢。」
   「誤不了事!」少年喝斥一聲﹐然後涎著臉跟著胡姬進了酒肆﹐「不錯!不錯!這地方挺好。」
   胡姬臭著臉道:「你要什麼?」
   少年左右看了看!指著程宗揚的席面道:「跟他們一樣。」
   店內沿牆設著一道土臺﹐上面安放著一排酒甕﹐胡姬拿起覆甕的碟子﹐用竹制的酒提打了一壺酒﹐浸入爐上燒的滾水中﹐然後將一條剖洗好的鯉魚穿好﹐架在爐上燒炙﹐一邊調製魚羹。
   胡姬對他不理不睬﹐那少年卻不點都不見外﹐他一路跟著少女﹐伸著脖子看她打酒、燙酒、做菜﹐一邊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氣﹐「好香。」也不知道是說酒香還是人香。
   馮源悄悄道:「衙內﹐這小子有點像你啊。」
   「我在臨安可比他氣派多了。這種酒家女﹐信不信少爺我勾勾手指﹐就有狗腿子送過來?」高智商抄起筷子嘗了一口﹐「這魚不錯!師傅﹐你來嘗嘗!」
   「不怕挨打?」
   「就吃口魚﹐哈大叔眞要打死我﹐我也認了。」
   程宗揚看著他瘦得脫形的模樣﹐心裡有點不忍﹐這要讓高俅看見﹐保不定怎麼心如刀絞呢。
   「姑娘貴姓?」少年熱情地說道:「我姓馮﹐叫馮子都。是宮裡的羽林……中郎將!姑娘的手好漂亮……」
   胡姬提起絲繩閃到一邊﹐少年的手險些伸到沸手裡。
   程宗揚拿著筷子﹐慢慢扭過頭﹐這傢伙是馮子都?霍子孟的家奴?
   少年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坐到自己席上﹐坐下來他還不安分﹐斜著身俯在几上﹐一手托著腮﹐歪著腦袋打量著那個少女。
   胡姬冷著臉奉上酒食﹐對他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眼角閃過一道亮光﹐胡姬詫異地抬起頭﹐只見一道隱約的光柱從庭中穿過﹐在壁上映出一個盤子大的光圈﹐上面還有著細緻的花紋。
   胡姬訝異地順著光柱看去﹐只見馮子都手裡拿著一只銅鏡﹐鏡面打磨得光澤閃耀﹐毫無瑕疵﹐那紋飾竟然是鐫刻在鏡背上的﹐反射時居然透過鏡面﹐在光影中呈現出來。
   馮子都撥弄著銅鏡﹐炫耀地說道:「這是透光寶鏡﹐一枚就價值百萬!妳瞧鏡身﹐簡直像紙一樣薄。」
   胡姬好奇地往鏡中看了一眼﹐清晰的影像使她吃了一驚﹐「好亮……」
   「寶鏡配佳人!這枚寶鏡﹐只有姑娘這樣的美人兒才配用。」馮子都一邊笑眯眯地說著﹐一邊把銅鏡繫在胡姬的紅羅裾上﹐還打了個同心結。
   胡姬回過神來﹐雪白的小臉立刻漲得通紅﹐她扯了一下沒扯下來﹐索性將羅裾撕開﹐把銅鏡棄之於地。
   「我不要你的東西!拿走!」
   馮子都挑了挑眉毛道:「小美人兒﹐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我馮子都堂堂的羽林郎﹐霍大將軍門下﹐天子親衛﹐妳一點面子都不給?」
   胡姬怫然起身﹐才發現那幾名豪奴也進了店裡﹐像一群秃鷲一樣把她堵在酒肆內﹐一個個目露凶光。
   胡姬慢慢往後退去﹐馮子都把案几一推﹐傲慢地站起身。
   胡姬忽然道:「我是有丈夫的!」說著往旁邊一指﹐「就是他。」

作者: CK85512    時間: 2014-5-9 06:41

More please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11 03:16

【第四章】
   高智商剛夾了一筷子魚肉﹐忽然一根玉指點到自己鼻尖﹐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馮子都﹐又看了看胡姬﹐然後果斷地說道:「妳誰啊?我不認識妳!啊!」
   程宗揚筷尾重重戳在高智商腿上﹐高智商慘叫一聲﹐面對著師傅充滿殺氣的目光﹐立刻道:「老婆!我是跟妳開玩笑的!」
   胡姬鬆了口氣﹐連忙躲在高智商身後。
   馮子都皺眉道:「你是她丈夫?」
   高智商惡狼一樣把魚塞到嘴裡﹐「那還有假?我都睡過幾百次了!」
   胡姬在後面狠狠擰了他一把﹐高智商也不含糊﹐立刻報復回去﹐在她手臂上重重擰了一下。胡姬捂著手臂﹐疼得泫然欲滴。
   馮子都冷笑道:「你蒙誰呢?當我沒長眼睛?」
   「她說是﹐我也說是﹐怎麼看?你不服?」
   「這麼一朵鮮花!你這狗屎也配!」
   「啪!」﹐高智商把筷子往案上一拍﹐「孫子!你罵誰狗屎?」
   馮子都不屑地說道:「瘦得跟雞仔似的﹐還敢跟本將軍叫陣?來人!查查這小子的來歷!本將軍懷疑他是奸細!」
   「誰敢動!」高智商說著﹐「呯」的一聲﹐把一塊腰牌扔到案上。
   看到腰牌上的字跡﹐馮子都臉頰都抽動了一下。那幾名豪奴也面面相覻﹐那腰牌上的官職並不高﹐問題是羽林天軍是天子親衛﹐大多都是功勛貴子弟﹐裡面水深得很﹐隨便一個軍士說不定就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
   馮子都一口氣堵在心裡﹐他仗著霍大將軍的寵信﹐在洛都聲名喧赫﹐一般的官員也不放在眼中﹐可說到底不過是霍家的家奴。羽林天軍那些同袍的底細他比誰都清楚﹐個頂個的有來頭﹐這事如果要鬧大﹐自己眞不定能扛得住。
   「小子﹐你有種!」馮子都撂了一句狠話﹐卻是打起了退堂鼓﹐準備摸清這小子的底細再來收拾他﹐「我們走!」
   胡姬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想起來自己剛才吃了虧﹐氣惱地在高智商臂上擰了幾把。
   高智商躲了幾下沒躲開﹐忽然開口道:「慢著!」
   馮子都回過頭﹐只見那瘦子嘿嘿一笑﹐反手摸出三只骰子﹐在手中拋了拋﹐一邊被胡姬擰著﹐一邊嘻皮笑臉地說道:「要不咱們賭一把?彩頭就是我老婆。你要贏了﹐我老婆立馬歸你。你要輸了﹐就轉身出去﹐往後別登這家店門﹐怎麼樣?」
   胡姬一聽﹐玉臉頓時漲得通紅﹐手指擰得更加用力。
   馮子都盯著高智商手指的動作﹐然後抬起眼睛﹐凜然道:「要賭就按咱們羽林天軍的規矩––角力﹐敢不敢!」
   高智商呆了一下。
   馮子都心裡竊喜﹐這小子瘦得跟螳螂似的﹐渾身都沒二両肉﹐看他拋骰的動作﹐勝負難料。換成角力﹐自己非讓他輸個灰頭土臉不可以。
   馮子都大度地說道:「我也拿點彩頭––只要你贏了﹐這枚銅鏡算你的!你要輸了﹐這小美人兒我可帶走了。」
   胡姬在後面使勁擰著高智商﹐高智商扭頭道:「再擰就把妳輸掉!」
   胡姬停下手指﹐氣憤地瞪著他。
   「怎麼賭?」
   馮子都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胳膊﹐「都是軍中同袍﹐簡單點﹐掰掰腕子!」
   馮源心頭忐忑﹐低聲道:「這小子行不行啊?」
   程宗揚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得看哈爺行不行了。」
   案上的酒食都被撤到底一邊﹐兩人席地而坐﹐各自伸出手臂﹐放在案上。
   高智商一捋起袖子﹐周圍便嘲笑聲四起﹐「這小子胳膊跟柴火棍兒似的﹐還敢跟馮爺掰腕子?」
   「小心把他的小細胳膊給撅折嘍。」
   「小子﹐你還有老婆嗎?我也跟你賭一個!」
   兩人手掌握在一處﹐拇指相扣﹐接著肌肉猛然繃緊。出乎馮子都的意料﹐那瘦子胳膊細是細﹐卻結實得出奇﹐自己傾盡全力一扳﹐竟然沒能把他的手臂扳下去。這傢伙手掌裡滿是硬硬的繭子﹐眞看不出來是幹慣體力活的。
   高智商咬緊牙關﹐沒有多少肉的手腕繃出一條條筋腱﹐他以前也不是沒跟人掰過手腕﹐可誰敢贏高太尉家的衙內啊?是個意思讓他高興一下就完了。說來這還是頭一回正經跟人角力。雖然高智商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憑他以前玩妞還得讓小婢扶著的體質﹐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現在衹能祈佑哈大叔別跟乾爺以前請來的師傅一樣﹐也是忽悠自己的。
   馮子都能進羽林天軍|好歹是練過的﹐底子比高智商強得多。僵持片刻後﹐漸漸佔了上風。
   周圍的豪奴大聲叫好﹐打定主意要這小子的笑話。
   高智商額頭青筋迸起﹐汗水一滴一滴滲了出來。
   胡姬瞪大妙目﹐緊張地看著這一幕。
   馮子都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接著大喝一聲﹐將全身的力氣都使了出來﹐手腕用力一扳。高智商手臂猛地傾斜﹐手臂幾乎觸到几案。
   胡姬都快哭出來了﹐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當彩頭﹐更是羞憤交加﹐伸手往高智商大腿上用力一掐。
   誰知這一下正中要害﹐高智商像被刀砍一樣﹐「嗷鳴」慘叫一聲﹐手臂猛地翻了過來﹐「呯」的一聲拍在案上。
   剛才還在奚落那瘦子的豪奴頓時啞了﹐酒肆內鴉雀無聲。馮子都臉色鐵青﹐高智商也不比他好多少﹐這會兒死命夾著雙腿﹐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不斷滾落﹐臉色又灰又白。
   只有胡姬興奮地拍著手﹐「贏啦!贏啦!」
   「臭丫頭!閉嘴!」高智商慘叫著喝了一聲﹐然後艱難地爬起來﹐哆嗦著嘴唇擺出一副凜然的神情﹐抱拳道:「好漢子!我立地太歲甄厚道生平沒服過誰﹐今日算是服氣了!方才勝負大家心知肚明﹐大恩不言謝﹐將軍仁義之心﹐成全之恩﹐我記下了!這銅鏡絕不敢收﹐還請奉還﹐改日再登門道謝!」
   馮子都愣了一會兒﹐然後打了個哈哈﹐「你知道就就好!」這小子這麼識趣﹐每句話都說到自己心坎裡﹐角力雖然輸了﹐卻輸得滿心舒坦。馮子都臉上的怒色一掃而空﹐重新變的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剛才眞是有意相讓﹐以成人之美。
   「甄厚道是吧?改天找你喝酒!走了!」
   馮子都很義氣地抱抱拳﹐然後帶人風風火火地離開。他這邊剛走﹐高智商就一頭栽到地上﹐夾著腿像蚯蚓一樣蠕動﹐慘叫道:「痛死我了……」
   胡姬驚慌失措﹐一叠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程宗揚道:「手腕斷了吧?」
   胡姬驚叫一聲﹐怎麼也沒想到一場角力﹐會把他手腕掰斷。
   程宗揚道:「先去打點涼水來。」
   胡姬慌忙去打水。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行了﹐還裝呢?」
   高智商嘿嘿一笑﹐爬起來道:「我這不是被逼得沒轍了嗎?嘿!師傅﹐你別說﹐哈大叔教我的一點都不假!剛才掰手腕子﹐掰到一半我就知道贏定了!」
   馮源訝道:「那你裝啥呢?」
   「我要眞贏了他﹐那就結仇了。咱們是來辦事的﹐我平日給師傅添個仇家算什麼事?對吧。師傅?」
   「對。你小子眞有長進。」
   高智商得意地說道:「我爹說我聰明﹐你們還不信。打出來的交情跟別的交情分外不同﹐我再走他的門路就方便多了。」
   馮源道:「那他都走了﹐你還裝啥呢?」
   「那丫頭竟然拿我當擋箭牌﹐我要不把吃的虧都給佔回來﹐我就不姓高!哎喲……」高智商又躺在地上慘叫起來。
   胡姬拿著水過來﹐看著他的慘狀﹐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高智商掙扎著拽住馮源的衣角﹐虛弱地低聲說道:「大哥……幫……幫我揉揉……」
   馮源手一甩﹐「自己揉!」
   胡姬連忙道:「我來幫你揉。」
   她一邊給高智商揉著痛處﹐一邊愧疚地小聲道:「都是我不好……」
   「裡……裡面一點……就是這兒!」
   「咦?好奇怪……」
   「就是這身沒錯!剛才妳掐的!」高智商哭訴道:「都腫了……」
   「對不起啦……」
   「輕點啊。」
   胡姬在他腿間小心揉著﹐一邊擔心地發現他傷處越腫越大。
   高智商舒服地躺在席上﹐得意的朝師傅擠了擠眼。程宗揚剛想開罵﹐忽然間一愣﹐像見鬼一樣直勾勾盯著高智商的臉﹐片刻後他霍然起身﹐離開酒肆。
   高智商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臉﹐對馮源道:「怎麼了?」
   「不知道啊?」馮源爬起來﹐「我去問問!」
   程宗揚走得極快﹐馮源差點沒追上﹐他邊跑邊叫﹐好一容易才喊住程宗揚。
   「程頭兒﹐你去哪兒?」
   「我有點急事﹐先回去一趟。」
   「出了什麼事?」
   「沒事。」
   「你刖才還說有急事!」
   「跟你沒關係。」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別問了。」
   「我們呢?」
   程宗揚鎭靜了一些﹐「難得來洛都﹐你們好好玩吧。」
   程宗揚一路趕回鵬翼社﹐找到哈米蚩劈頭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也不管你怎麼擺治高智商那娃﹐就一條––讓那小子胖起來!越快越好!」
   哈米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句話都沒問。
   哈米蚩並不一定是知道底細﹐事實上連自己都拿不准。只是剛才那一眼﹐讓程宗揚驚覺到高智商的長相竟然與某個人相似。坦白地說﹐相似的地方並不是太多﹐但這一點微小的可能性﹐已經讓程宗揚大吃一驚。這事只有回臨安﹐見到高俅才能問清楚––說不定連高俅也被蒙在鼓裡––岳鳥人什麼事幹不出來?
   這會兒想也是白想﹐程宗揚只好把可能有的秘密藏得更深一些﹐然後岔開話題﹐「五哥呢?」
   ………………………………………………
   盧景把裹好的金銖往箱裡一丟﹐「第七份錢。」
   盧景已給過姓唐的中年人六個名字﹐加上坐地虎就是七個。
   盧景拍了拍手﹐「咱們還有兩天時間。」
   姓唐的中年人顯然還不知道伏襲坐地虎的人已經出事。敖潤等人在下湯把屍體都已經處理乾淨﹐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況最難確認﹐誰知道那些死士是不是一路追殺坐地虎去了外郡?但能夠拖延的時間也有限﹐最多兩又﹐姓唐的中年人肯定會反應過來。
   程宗揚實在想不出﹐究竟會是什麼原因讓穎陽侯殺心大起﹐要把一個腳店裡毫不相干的住客全部殺光?那些客人身份、背景截然不同﹐除了當晚在長興腳店住過﹐沒有絲毫共同點。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晚在腳店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被穎陽侯滅口。可偏偏當晚呂不疑又不在上湯﹐難道是有人冒名幹了什麼勾當?如果是這樣﹐穎陽侯大可去官府報案﹐何必自己動手?
   姓唐的變易身份﹐來委托陽泉暴氏幫忙﹐這件事也透著蹊蹺。但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權衡一遍﹐程宗揚認為姓唐的並不知道盧五哥的眞實身份。他選擇陽泉暴氏﹐很可能確實是聽過陽泉暴氏的名頭﹐最重要的原因是陽泉暴氏本身是晴州人氏﹐只是在洛都寓居﹐比起本地的黑道人物更容易滅口。
   「這漟混水太古怪了。」程宗揚道:「眞不知道是福是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盧景一邊說一邊換好衣物﹐「查到底就知道了。」
   相比於那些無名無姓﹐甚至連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路人﹐找到延香簡直像喝水一樣容易﹐兩人連路都沒繞﹐直接去道上所說的賭場就找到到了那幫遊民。
   賭場位於金市附近一處民宅﹐看上去頗為簡陋﹐進出的客人也不是腰纏萬貫的富豪﹐顯然是私設的賭窩。
   盧景道:「這是朱安世的地盤。」
   程宗揚笑道:「跟老蔣撞名了。」
   盧景和門前的漢子對了幾句切口﹐然後領著程宗揚入內。院中用蒲席搭了一個大篷﹐裡面擠滿了賭客。有些人在玩程宗揚在晋國見過的六博﹐但用來投擲的不是箸﹐而是一種很罕見的骰子﹐足足有十八個面﹐運氣好的﹐一把就能獲勝。有些人在玩射數﹐用碗把錢銖一扣﹐讓人猜是單是雙﹐一把定勝負﹐最是痛快。還有在擲錢﹐倒和宋國的關扑差不多﹐用三枚錢銖輪流投擲﹐以定輸贏。
   兩人隨便擲了幾把﹐然後往內走去。內間也是賭場﹐但用屏風隔出不同的空間﹐以免打擾。裡面的裝飾明顯比外邊高出一籌﹐案上的錢銖也從銅銖變成了銀銖﹐如果遇到豪客﹐一把賭注上萬錢也不稀罕。
   「那邊。」盧景低聲提醒。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一扇屏風後立著幾個男女﹐其中一個身材頎長﹐穿著白色的長裙﹐正是那名鼓瑟的女子。她用的賭具自己還是頭一回見﹐面前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中間隆起數寸﹐頂部呈圓形﹐通體用硃砂調出的紅漆髹過﹐像玉石一樣光滑無比。上面散落著幾枚木製的棋子﹐分為黑白兩色。
   一名男子挽起衣袖﹐右手伸到盤中﹐用眼瞄了片刻﹐然後屈指一彈。被他彈中的黑子滑上圓丘﹐將一枚白子撞開﹐黑子也反彈回來。那男子懊惱地搖搖頭﹐似乎是錯過了一次機會。
   延香挽著一條絲帕﹐然後纖手一揚﹐絲帕飛出﹐甩中下面一枚白子。白子滑上圓丘﹐正擊中一枚黑子。「啪」的一聲脆響﹐那枚黑子被彈飛﹐白子穩穩留在原處﹐飛出的黑子又將另一枚黑子一並擊下﹐等於一次打掉了兩枚黑子。
   兩人一來一往﹐將各自的六枚棋子往中間彈去。延香每拂必中﹐男子幾次試圖扳回劣勢﹐最後都功虧一簣。不多時﹐男子的黑棋就被全部彈飛﹐盤中衹剩下延香的白子。
   延香笑吟吟抬起手掌﹐那男子雖然氣忿﹐還是拿出錢袋﹐往她手中一拍。
   「謝啦。」延香這一局贏了幾十枚銀銖﹐收獲頗豐﹐正待再彈﹐卻訝然扭過臉來。
   「是你?」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11 05:49

   程宗揚還是那副公子哥的打扮﹐身後帶著一名老蒼頭。他笑著拱拱手﹐「幸會!幸會!」
   延香一笑﹐「你莫非是故意跟著我?為何不去找延玉呢?」
   她還不知道延玉被殺的消息?還是別有緣故?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著﹐本來是打聽賽盧的消息﹐話到嘴邊換了一番說辭﹐「太遺憾了﹐我去偃師﹐聽說延玉姑娘已經走了﹐可惜失之交臂。」
   「走了嗎?」延香有些疑惑反問一句﹐旋即笑道:「左右她這幾日也該回來了。公子如此痴心﹐延玉知道也會很開心呢。」
   果然他們沒有得到延玉的死訊。程宗揚笑道:「沒想到姑娘會在這裡﹐今日倒是巧遇。」
   「你也是來賭錢的嗎?」
   「姑娘有興趣來兩把嗎?」
   程宗揚打著立意輸給延香幾局﹐套套交情再說﹐沒想到延香笑著一口回絕﹐「奴家才不跟你賭。你那個老蒼頭眼睛太亮啦。」
   這女子倒是有幾分眼力﹐能看出盧景非同尋常﹐程宗揚衹好道:「其實我是來找人的。」
   「公子又找誰呢?」
   「賽盧––姑娘認識嗎?」
   延香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嬌媚地作了一個嘔吐露的表情﹐「奴家才不認識那種人呢。」
   程宗揚心頭微震:她在撒謊!
   ………………………………………
   朱安世身材高大﹐頷下留著一把長鬚﹐看上去儀表堂堂﹐只是眉角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疤﹐使他神情間多了幾分陰騭。
   「畢竟是在你地盤上﹐還得跟你說一聲。」盧景沒有更換衣物﹐仍舊一副蒼頭的打扮﹐和朱安世說話的口氣卻一點也不見外。
   「遊女?」
   「不錯。」
   「延香?」
   「是她。」
   朱安世揉了揉眉心﹐然後開口道:「半個時辰。」
   走出陋巷﹐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那個叫延香的遊女瞞著話不肯說﹐少不得用點手段。但她在朱安世的地盤裡﹐不給朱安世一個交待就拿人﹐等於打朱安世的臉。」盧景道:「朱安世為人還算仗義﹐但有仇必報﹐是個狠角色。」
   強龍不壓也頭蛇﹐五哥該謹慎的時候還是很謹慎的。程宗揚道:「咱們就在這兒等著?」
   「等著吧。」盧景道:「遊俠重然諾﹐朱安世既然答應了﹐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會把延香交到我們手上。」
   「對了﹐五哥﹐我遇見一個胡姬﹐是魁朔部族的人。」程宗揚把下午的經歷說了一遍﹐然後道:「兩天時間太緊﹐萬一四哥趕不回來﹐也許能找她幫忙﹐問問那個拉胡琴的老頭。」
   「你不怕連累她?」
   「她們就父女兩個﹐還是胡人。等問完話﹐如果他們想回草原﹐就給他們一筆錢﹐想留下﹐商會裡養兩個人也容易。」
   盧景點點頭。他不肯找外人﹐主要還是擔心那個秘密太過重要﹐找來的通譯萬一靠不住﹐反而不妙。那個胡姬與程宗揚等人偶然遇上﹐又有下午的交情﹐安排穩妥的話﹐倒可以試一試。
   ……………………………………
   兩人在外面轉了一圈﹐半個時辰之後回到陋巷。延香已經被喚來﹐在一處宅院中等候﹐見到他們先是一愕﹐然後恍然笑道:「奴家還以為是哪裡的客人﹐原來又是你們。」
   盧景單刀直入﹐「延玉的客人﹐是叫陳鳳嗎?」
   延香俏生生拋了個媚眼﹐嬌聲道:「那位陳先生不是公子的好友嗎?何必再問奴家呢?」
   盧景抬手將一封錢銖丟在案上﹐沉甸甸的份量﹐一聽就知道裡面是金銖。
   延香收起笑話意﹐「延玉出了什麼事嗎?」
   「我們有些事要問妳。妳不用問太多。」
   延香猶豫了一下﹐「你們問吧。」
   「陳鳳做的是什麼生意?」
   「漆料。那次他帶了一批硃砂。」
   「他們那天住在什麼地方?」
   「鎭上。」延香苦笑道:「本來不該隨便讓她跟人走的﹐但阿玉最容易輕信男人﹐被男人說幾句好話﹐心就軟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回來過嗎?」
   「沒有。過夜後﹐她只給鎭上相熟的人家留了句話﹐說要去偃師。」
   「延玉多大年紀?」
   「十六。」
   「身高。」
   「比奴家略矮一些。」
   「賽盧埋在什麼地方?」
   「埋在––」延香忽然停住﹐然後驚恐地張大的眼睛。
   「賽盧那天從腳店出來﹐找到你們﹐想出手幾樣東西。結果你們見財起意﹐殺了賽盧﹐搶了他的財物––是不是?」
   延香呼吸急促起來﹐豐滿的胸部不住起伏。忽然她扭過頭﹐用乞求的眼神看向程宗揚。她本來生得俏美﹐一舉一動都充滿風流韻緻﹐這會兒目露哀求﹐更顯得楚楚動人。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然後一手提起她的手臂﹐手指扣住她肘尖下方的麻筋﹐略一用力。
   一陣難以言說的酸痛感席卷而來﹐延香像觸電一樣﹐半邊身體又麻又痛﹐她尖叫一聲﹐美目迸出淚花。
   程宗揚不喜歡辣手摧花﹐但不意味著他不會這麼做。尤其眼下他已經沒時去慢慢套延香的話。
   「指法太糙。」盧景批評一句﹐然後對延香道:「比他更狠的手法我會五百多種。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們沒殺他。」延香哭得梨花帶雨﹐泣聲道:「他自己去挖墓洞﹐結果中了穢毒。等我們找到怹﹐就已經死了。」
   「他什麼時候找到你們的?」
   「好幾天前﹐天快亮的時候。」
   「他說了什麼?」
   「染有……呀!」
   程宗揚在她另一側的麻筋上一扣﹐延香身子癱軟﹐柔美的肢體像缺氧的魚一樣在席上抽動﹐半響才哽咽道:「眞沒有……」
   「他身上的東西呢?」
   「我們沒有碰他身上的東西……不要!」延香尖叫一聲﹐「他撞了鬼煞﹐沒有人敢碰他﹐我們衹能把他挖出的洞塡上了。」
   「他埋在什麼地方?」
   「上湯﹐桑林裡面……」延香抽泣著說了方位。
   盧景反覆問了幾遍﹐確認無誤﹐才與程宗揚並肩離開。
   「我去上湯。你去金市﹐看住那個胡琴老人。」
   賽盧竟然死了﹐而且還是盜墓時發生意外﹐被人隨便埋在野外。手中本來就不多的線索又斷了一條﹐胡琴老人雖然是個言語不通的瞎子﹐也是目前唯一的指望。如果他再被人滅口﹐線索就徹底斷了。
   「成。」程宗揚一口應諾﹐「我在金市旁邊的落腳點等你。」
   盧景身形一閃﹐倏忽掠過土牆﹐接著一路穿過房越脊﹐往西邊的雍門掠去﹐朦朧的夜色﹐身形宛如一縷輕煙﹐轉眼就消失不見。
   程宗揚按了按腰間用來擺樣子的短劍﹐像漢國士人一樣昂首挺胸﹐步履從容地朝金市走去。
   空氣中傳來一絲波動﹐接著一個人影出現在他身後。程宗揚頭也沒回﹐「穎陽侯有異動。」
   驚理道:「沒有。」
   「什麼事?」
   驚理與罌奴不同﹐她出身於龍宸的殺手﹐很少會主動現身。她此時出現﹐多半有什麼事情。
   「你們剛走﹐朱大俠就派人把那些遊民都殺了。」
   程宗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驚理。
   「他們把人分開叫到旁邊一處宅院裡﹐先動手殺人﹐然後把屍體砍去首級﹐扔進一口枯井。」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朱安世下手如此狠辣﹐竟然在城中殺人越貨。
   「他們剛開始動手﹐似乎很匆忙的樣子。」驚理道:「奴婢不知道那個叫延香的女子主人是不是有用﹐要不要救她下來?」
   「廢話!」程宗揚毫不遲疑﹐轉身掠向來處。
   ……………………………………………
   宅院內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延香雙手捆在一處﹐嘴巴被塞住﹐白裙上沾滿血跡﹐驚恐地瞪大美目﹐眼睜睜攪著自己的親人好友逐一死在刀下。
   朱安世負手立在院中﹐臉色陰沉﹐眉角的刀疤微微跳動。他幾年前犯過一樁大案﹐被官府通緝至今﹐不得不隱身陋巷。誰知今日竟有人摸到他藏身的賭場。朱安世能藏匿至今﹐本身在洛都的勢力也盤根錯節﹐很快有眼線透出消息﹐卻是這些遊民走漏了風聲﹐被人盯上。
   這會兒也不知道他們走漏消息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朱安世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查清他們是否冤枉。幾個遊民而已﹐乾脆殺光﹐免得後患無窮。
   手下迅速收拾細軟﹐備好馬車。朱安世盯了那些遊民一眼﹐然後登上馬車吩咐道:「收拾乾淨。」
   程宗揚趕到時﹐馬車已經絕塵而去﹐院中只剩下兩名大漢負責收尾。他們把死者的話頭顱砍下來﹐裝進麻袋﹐屍體扔進一口枯井。即使事後被人發現﹐這些無法確認身份的屍體也只會成為無頭懸案。
   當一名漢子提著帶血的長刀過來﹐延香眼中衹剩下絕望。那大漢冰冷冷看著她﹐然後抓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撕。延香引以為傲的胸乳跳了出來﹐在冰冷的空氣中微微顫抖。大漢張開手掌﹐朝延香胸乳抓去。
   忽然一條身影從檐上掠下﹐一腳踹在那大漢頸側。那大漢被踢得身體旋轉過來﹐頭下腳上﹐一頭撞在階下﹐頓時昏迷過去。另一名大漢剛把最後一具屍體扔進枯井﹐聞聲立即拔長刀﹐喝道:「誰!」
   那男子沒有答話﹐衹低頭看著延香。與他目光一觸﹐延香立刻認出這個年輕人的面孔。剛剛生出的希冀徹底絕滅﹐絕望重新爬上心頭。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12 01:00

【第五章】
   程宗揚俯身想拉起延香﹐忽然心生警兆﹐身體拚命一斜。間不容髮之際﹐一支匕首貼著頸側飛過﹐彎曲如蛇狀的刀身擊中階上的青石﹐濺起一片石屑。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跨過土牆﹐他身穿黑衣﹐臉上戴著鐵鑄的面具﹐宛如一尊充滿殺氣的魔神﹐揮刀朝程宗揚劈來。
   程宗揚還未站穩﹐便一手探入懷中﹐擊出珊瑚匕首﹐旋身格住長刀。臂上一沉﹐一股眞氣狂湧而來﹐程宗揚瞬間估出對手的修為﹐斜身卸去力道﹐左腿鐵鞭般甩出﹐踢在那人肋下。
   「篷」的一聲悶響﹐那大漢身形一晃﹐揮出的長刀偏到一邊﹐將階下昏迷的漢子攔腰劈開。
   血肉橫飛間﹐程宗揚抱住延香一滾﹐避開刀鋒的範圍。
   牆頭人影聳動﹐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紛紛躍入院中。那些黑衣人默不作聲﹐散發出逼人的殺氣﹐顯然是手上有不少人命的亡命之徒。朱安世那名手下只是尋常的江湖好手﹐不過數招就被砍中小腿﹐跪倒在地。
   「別殺他!」一名黑衣人攔住同伴﹐然後道:「朱安世––去了哪裡?」
   那漢子腿上血如泉湧﹐神情卻毫無懼色。
   黑衣人道:「衹要你說出來﹐立刻賞錢百萬!授職羽林天軍!」
   那漢子放聲大笑﹐「某家豈是貪圖貴之徒!」他一把撕開上衣﹐露出結實的胸膛﹐然後挺起身﹐執刀喝道:「生死!命耳!」
   黑衣人一擁而上﹐刀光交錯間﹐鋒利的長刀砍進他的頭顱﹐劈開他的胸膛﹐斬斷他的手臂﹐劃開他的小腹﹐那漢子卻毫不退縮﹐直到被人亂刀分屍。
   程宗揚已經看清衝進來的黑衣人共有六人﹐其中四人面具上鑄著豹形﹐那名身材最壯碩的大漢和開口的黑衣人﹐面具上則鑄的猛虎﹐而這兩人﹐也是修為最高的兩個﹐。單獨對陣﹐自己有七八成贏面﹐兩人同上﹐自己多半要輸。六個人全上的話﹐肯定是十死無生。
   為首的黑衣人提刀指向程宗揚﹐寒聲道:「朱安世在哪裡?」
   程宗揚苦笑道:「我說我是過路的﹐你信不信?」
   黑衣人冷哼一聲﹐握刀的手掌緩緩收緊。
   「等等!」程宗揚在他們正要出手之際突然開口﹐「你們剛才說的賞金還算不算數?」
   「說出朱安世的下落﹐賞錢百萬﹐授職羽林天軍!」
   「喂﹐」程宗揚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這話泄露了很多信息啊?一開口就賞錢百萬﹐即使王侯貴人雲集的洛都﹐也沒有幾家。授職羽林天軍更要命﹐如果我沒記錯﹐羽林天軍是霍大將軍親自掌管﹐能隨口允諾﹐你們家主的家世地位可不一般––家資豪富﹐地位尊崇﹐還能豢養家臣﹐你們家主的身份差不多也呼之欲出了吧?」
   庭中安靜得針落可聞﹐片刻後﹐那名黑衣人冷笑著揭下面具﹐「告訴你又何妨?我等主公便是襄邑呂侯!」
   襄邑侯呂冀﹐穎陽侯呂不疑之兄﹐太后親弟。按照漢國傳統﹐這位聲名赫赫的外戚﹐將是接任大司馬大將軍不二人選﹐也是霍子孟之後的群臣之首。難怪敢這麼囂張﹐直接殺上門來。  
   程宗揚道:「朱大俠何時得罪過襄邑侯?要斬盡殺絕?」
   「朱安世橫行不法﹐私藏囚犯﹐販賣贓物––這些還不夠?」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程宗揚道:「就算你說得對﹐那也該官府出面。你們不過是襄邑侯的家奴﹐難道以為自是官府嗎?」
   那名雄壯的大漢沉聲道:「少廢話!殺了他!」
   「我和朱安世沒關係﹐純屬路過﹐」程宗揚叫道:「衹要各位高抬貴手﹐我這就和同伴離開!」
   為首的黑衣人道:「你是她的同伴?」
   「沒錯﹐我們自小青梅竹馬。」
   幾名黑衣人面面相覻﹐似乎沒聽懂他的什麼意思。最後為首的黑衣人抬手亮出一塊玉佩﹐「這玉佩是從哪裡來的?」
   那是一塊雕琢成同心式樣的玉佩﹐瑩潤的玉質在夜色下似乎發出光來。這種上品的羊脂玉絕不多見﹐程宗揚一眼就認出﹐這玉佩與自己撿的鴛鴦玉佩是同樣的質地﹐甚至很可能出於同一名工匠之手。
   程宗揚心念電轉﹐口中說道:「是我撿的。」
   「在哪裡撿的?」
   「伊河邊上。」
   「什麼時候?」
   「五天之前。」程宗揚道:「是在一輛損壞的馬車上。」
   為首的黑衣人眼中露出一絲殘忍而又玩味的神情﹐然後笑了笑﹐「你運氣很好。」接著喝道:「殺了他!」
   兩名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不言聲地掠來。程宗揚腳尖一挑﹐將一柄遺棄的長刀握在手中﹐接著騰空而起﹐帶著逼人的氣勢朝兩人頭頂直劈下去。
   看到那個年輕人露出這一手﹐為首的黑衣人有些意外﹐即使在襄邑侯的門客中﹐能有五級修為的強者也絕不會太多﹐而這人的年紀比起其他的成名高手可年輕了一大截。
   兩名黑衣人倏忽分開﹐刀光匹練般卷起﹐朝他雙腿斬去。程宗揚身在半空便是一招虎踞空山﹐刀光猛然間暴射開來﹐將兩人逼開﹐接著長刀由下方挑起﹐將右側那名黑衣人的長刀蕩開半圈﹐隨即一腳踢在他肘下。
   黑衣人沒想到他看起來貌不驚人﹐刀法卻強悍如斯﹐一個不愼﹐長刀脫手而出﹐接著胸口一陣劇痛﹐鋒利的刀刃像虎牙一樣撕開他胸口的肌肉﹐硬生生劈斷他的胸骨。
   黑衣人濺血倒地﹐程宗揚搶上前去﹐左手一撈﹐穩穩接住飛出的長刀。雙刀在手﹐程宗揚如虎添翼﹐雙刀左防右攻﹐將另一名黑衣人殺得連連後退。
   十餘招轉瞬即過﹐忽然程宗揚雙刀齊出﹐趁那名黑衣人來不及回防﹐一記虎嘯奔雷﹐交叉劈在他面門上。「鐺」的一聲巨響﹐那名黑衣人的鐵面具彷彿被重錘擊中﹐凹陷下去﹐脖頸折斷一樣向後折去﹐眼眶中迸出兩股鮮血。
   程宗揚經常跟星月湖那幫強人混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忽略他本身已經穩穩踏入第五級照的境界﹐比起尋常的武林大豪也不遜色。此時雙方都是以快打快﹐短短幾息﹐兩名黑衣人就被斬殺﹐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
   那名殺神般的大漢終於出手﹐長刀一動﹐周圍的空氣都彷彿被刀鋒卷起﹐平地帶起一股狂飊。
   程宗揚心下大定﹐這傢雖然氣勢十足﹐但能放而不能收﹐刀法的修為即使比自己強點﹐也很有限。
   不過對手顯然沒打算和他一對一決出勝負。另外三名黑依人同時展開身形﹐一起朝程宗揚攻去。為首那名黑衣人加入戰團﹐程宗揚頓時感受到壓力。那人刀法十分詭異﹐招法中劈砍極少﹐而是多用捅刺﹐擋格起來十分吃力。
   程宗揚從不逞強硬撐﹐眼看要吃虧﹐立即召人助戰。驚理身形未現﹐一枚利刺便貼著地面悄然射出﹐穿透了一名黑衣人的腳踝。
   「別慌!」為首的黑衣人一聲斷喝﹐然後驀然出刀﹐凌空一擊﹐將另一娥眉刺劈落在地﹐接著往暗處殺去。
   程宗揚少了一個強敵﹐終於穩住陣腳﹐但驚理的修為他心裡有數﹐本來就比起那名黑衣人差了少許﹐眼下元陰未復﹐能自保已經不錯了。眼前這三名對手﹐還需要自己來解決。
   刀聲連串響起﹐程宗揚在三人的圍攻下節節後退﹐忽然他腳下一個踉蹌﹐一跤坐倒﹐胸前空門大露。這樣的機會任何一個對手都不會錯過﹐戴著猛虎面具的壯漢本來就攻得極緊﹐見狀立即飛身而起﹐長刀對著程宗揚胸口斬下。
   程宗揚忽然一笑﹐身體往旁邊一翻﹐順勢踢開身後的麻袋﹐露出下面一個又黑又深的井口。
   那大漢大吼一聲﹐長刀由下劈轉為橫掃﹐試圖避開井口。但程宗揚早就防著他這一招﹐挺刀在他刀尖上一磕﹐用巧力把他的攻勢引到一邊。那大漢原本離井口還偏著尺許﹐被程宗揚一引﹐反而變向﹐活像投井一樣往井口鑽。他在空中無從借力﹐再試圖變招已經來不及了﹐大罵聲中﹐整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一樣﹐連人帶刀落入井裡。
   剩下兩名黑衣人修為本來就差著一截﹐其中一個還被射傷腳踝。搏殺中步法無從施展﹐就意味著只能挨打﹐他想拖著傷腿劈中程宗揚一刀都不容易。程宗揚把他扔到一邊﹐朝另一名黑衣人窮追猛打﹐一連三招﹐將他逼到牆角﹐然後猛地返身﹐雙刀同時斬進井口。
   金鐵交鳴間﹐那名大漢的喝罵聲再次響起﹐卻是剛躍到井口就被雙刀硬生生砍了回去。程宗揚來不及轉身﹐便是一招虎視鷹揚﹐雙刀鷹翼般向後挑起﹐將兩名黑衣人的攻擊格開。
   程宗揚對那名受傷的黑衣人不聞不問﹐只盯著另一人強攻﹐中間又兩次回身封住井口﹐把那名大漢困在井下。他攻勢越來越急﹐雙刀虎虎生風﹐將五虎斷門刀的凶猛和悍勇施展得淋漓盡致。刀光滾滾而出﹐就像趕鴨子一樣趕著那名黑衣人繞著井口亂轉。那名黑衣人雖然還在頑抗﹐但已經被程宗揚死死壓制﹐送命衹是遲早的事。另一名黑衣人腳踝受傷﹐想幫忙都插不上手﹐衹能跟在兩人屁股後面吃灰。
   程宗揚狂吼一聲﹐雙刀再次齊出﹐左刀橫飛斬首﹐右刀斜劈切腹。那名黑衣人拚命往後一退﹐卻像程宗揚一樣絆住井沿﹐屁股一沉﹐跌坐在井口內。
   程宗揚提起雙刀﹐對著那人胸腹刺下﹐就在這時﹐他丹田驀然一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雙刀刺下一半﹐眞氣已然渙散﹐最後衹刺中那人肩頭。
   那名黑衣人死裡逃生﹐立刻反擊﹐誰知身下猛的一陣劇痛﹐坐在井中的半截身體被一柄長刀生生斬開。
   井下的大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擋在井口的物體劈得粉碎﹐但他這次的衝勢也再度被阻﹐只能無可奈何的重新落回井底。
   受傷的黑衣人看著同伴突然間鮮血四濺﹐肢體橫飛﹐幾乎嚇得呆了﹐片刻後才意識到那個年輕人狀況不對。他背對著自己硊在井邊﹐半身都被鮮血染紅﹐卻一動不動。他大膽子蹣跚過去﹐一邊舉刀對准他的後頸。
   那人伏在井邊﹐沒有絲毫動作﹐黑衣人膽氣愈壯﹐長刀狠狠劈下。那人身體勉強一歪﹐緊接著井口暴出一團刀光﹐與黑衣人的長刀硬拚一記﹐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大罵。
   黑衣人手臂劇震﹐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頭滿臉都是。黑衣人又怒又喜﹐刀鋒寒光一閃﹐朝他胸口劈去。
   忽然小腹傳來一股冰涼快的寒意﹐剎那間﹐體內的氣血彷彿被凍結。黑衣人驚詫地垂下眼睛﹐衹見那年輕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奇怪的匕首﹐正刺在自己丹田的位置。
   黑衣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身體慢慢歪向一邊﹐接著井口刀光再起﹐將他頭顱劈去半邊。那名大漢重新落回井底﹐但所有的阻碍都被斬殺﹐下一次再沒有人能夠阻住他。
   井口交錯著十幾具屍骸﹐使那名大漢離井口比想像中更近。他帶著滔天的怒火﹐又不次騰身而起﹐長刀在井口旋了一圈﹐沒有碰到點障碍﹐立刻展臂攀住井沿。
   手掌剛扳住井口的青石﹐一柄短劍穿過月色重重切下﹐幾根手指帶著鮮血飛起。
   淒厲的慘叫聲從井下響起﹐剛剛趕來的罌粟舔了舔唇角﹐露出一絲嗜血的笑意﹐隨即朝正在與驚理纏鬥的那名一名黑衣人殺去。
   程宗揚雙目緊閉﹐肉眼無法看到的死氣從四面八方源源不絕地湧來﹐泉水般匯入丹田。
   半個時辰之內﹐這處庭院便有超過二十人殞命﹐大量的死氣使程宗揚丹田陣陣劇痛﹐也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他竭力維持著近乎崩潰的氣輪﹐不斷把死氣轉化為救命的生機﹐將渙散逆行的氣血逐一匯入丹田。
   兩名侍奴聯手﹐格殺了為首那名黑衣人﹐給月下的庭院增添了一分血色。最後一名大漢被困在井中﹐半響沒有動靜。
   罌粟女撿起一柄長刀﹐勁氣貫入刀鋒﹐往井中用力一擲。「叮噹」一聲﹐長刀被挑開﹐撞在井壁上。
   程宗揚忽然道:「別殺他……」
   那名襄邑侯的手下多半是知情人﹐他口裡的消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罌粟女停下手﹐井下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從井中傳來﹐變得甕聲甕氣﹐接著一股強烈的死氣衝天而起。
   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這幫該死的死士﹐都是些不要命的狂徒!那人被困井下﹐自知絕無幸理﹐不等他們動手﹐就立即自盡。
   他們主奴三人之外﹐延香成了唯一的倖存者。遍地的血腥﹐竟然沒有使她昏迷過去﹐但她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眼中充滿懼意。
   罌粟女和驚理將所有的屍首砍爛面孔﹐丟入井中﹐可能暴露他們身份的面具則收了起來。幹著這些血腥殘忍的勾當﹐罌粟女還有閒情在延香臉上摸了一把﹐笑吟吟道:「倒是一副俏模樣……」
   延香羞窘地想要躲開﹐驚理冷冷道:「把她也丟到井裡。」
   延香嘴巴被塞住﹐聞言急促地嗚咽一聲﹐兩行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罌粟女笑著摟住她﹐「別怕﹐嚇唬妳呢……」
   程宗揚吸收完最後一縷死氣﹐終於穩住丹田的氣息﹐他咯了口血﹐勉強撐起身﹐「玉佩……」
   驚理點了點頭﹐將那塊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同心佩收了起來。
   ……………………………………………
   狹小的陋室內一燈如豆﹐從延香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個男人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中﹐唯有一雙眼眸微微閃亮。
   房間頗為簡陋﹐牆壁雖然刷過白灰﹐仍能看出夯土的痕跡。窗戶是在牆上開一個洞﹐裡面裝著木條﹐然後覆上舊紗。延香醒來時﹐還聽到外面的吵鬧。但一名艷如桃花的女子把握一張小符貼在窗上後﹐房間裡立刻安靜下來﹐連秋蟲的聲音也完全消失。

作者: asitayuen    時間: 2014-5-12 01:43     標題: 回覆 95# 的帖子

嘩~今集好緊張呀~!
謝謝師兄^0^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12 02:17

   程宗揚胸口一陣一陣的煩悶﹐這與丹田的異狀無關﹐而是吸收太多死氣的後遺症。以往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找個女人﹐把多餘的雜氣發泄出來。但現在在他丹田的氣輪岌岌可危﹐再去胡亂雙修﹐跟找死差不多。如果卓雲君在這裡就好了﹐她修為在己之上﹐又深諳房中秘術﹐是絕佳的修侶。但她遠在北邙﹐自己鞭長也夠不著。
   延香不知道那張符是什麼﹐但她知道﹐這個房間所有的聲音都與外界隔絕﹐即使自己叫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強烈的懼意﹐使她禁不住哭泣起來。
   「我不想對女人太粗暴。」那個男人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氣﹐他說:「所以妳最好說實話。」
   延香哭得一塌糊塗﹐「我什麼都告訴你﹐但我眞不知道要說什麼……」
   罌粟女輕笑道:「主子﹐這樣不行的。」
   程宗揚嘆了口氣﹐「妳來吧。」
   罌粟女慢條斯理地剝下延香的長裙﹐延香顧不得羞恥﹐衹是恐懼地看著她的手掌。那雙手輕輕撫過她雪白的肌膚﹐停在大腿根部。罌粟女嫣然一笑﹐雙手拇指扣住延香大腿內側急脈穴與陰廉穴之間的部位﹐然後用力按下。
   強烈的痛楚彷彿飛速遊動的小蛇﹐頃刻傳遍全身﹐延香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另一名女子按住嘴巴。她雙眼翻白﹐身體反弓起來﹐兩條美腿像觸電一樣在罌粟女手下不住痙攣﹐接著下身濺出一股液體。
   延香想死的心都有。她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終於身後的女子鬆開手﹐延香弓著身﹐劇烈地咳嗽著﹐原本嬌媚的面孔此時涕淚交流﹐狼狽不堪。
   她沒有喘息太久﹐那個美貌而狠毒的女子就又按住她腋下。又一陣無法言說的痛楚襲來﹐延香渾身抽搐﹐那雙風流婉轉的美目此時在劇痛下一陣陣翻白。
   罌粟女停手問道:「妳認得賽盧嗎?」
   延香哭叫道:「認得……」
   驚理道:「這塊玉佩妳認得嗎?」
   「認得……」延香泣道:「我們前幾日得了些金玉﹐到市中販賣﹐這塊玉佩也在裡面。」
   「是你們掘墓得來的?」
   「是……」
   「在哪裡?」
   「在上湯……」
  程宗揚忽然道:「賽盧怎麼死的?」
   延香再也撐不下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邊哭邊說﹐程宗揚半晌才聽明白﹐那個賽盧前幾日天不亮的時候﹐突然跑到遊民聚居的地方﹐說是要避避風頭。然後借了鍬鋤﹐一個人溜出去﹐鬼鬼崇崇不知搞些什麼。等遊民找到他時﹐發現他在林中挖了一個洞﹐竟然是在盜墓。那些遊民暗地裡挖墳掘墓盡人皆知﹐可賽盧挖的卻是那些遊民埋骨的地方。雙方一通爭吵﹐當場把賽盧打死﹐偷偷埋了。這塊玉佩就是從賽盧身上找到的﹐具體的來歷無人知曉。
   延香等人銷贓時﹐把玉佩也混在贓物中﹐一並賣出。不料卻因此招來大禍﹐被襄邑侯的人找上門來。
   程宗揚把身邊的鴛鴦玉佩取出來﹐與那件同心玉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這幾件玉器原本是一套。可一件是自己在伊闕的凶案現場撿到﹐一件出現在上湯的扒手身上﹐這南轅北轍的兩件事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關係?
   程宗揚強忍著胸口的煩悶﹐凝神思索。
   罌奴和驚理仍然在敲打延香﹐想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麼。不過她們的兩個的審訊衹佔了三分﹐其他七分都是單純在擺治延香。罌粟女和驚理本身就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凶徒﹐在死丫頭手下顯然也沒學什麼好﹐下手專門挑延香身上最痛的地方﹐或是會導致氣血逆行的穴道﹐或是腋下、麻筋這些脆弱而敏感的部位﹐既讓延香痛不欲生﹐還不會在她身上留下什麼傷痕。
   程宗揚也懶得去管她們﹐倒是延香的撒謊把他們坑得不輕﹐盧五哥的火眼金睛﹐這回也走了眼﹐他去上湯多半要白跑一趟了。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一角的紅色。那是一塊絲物﹐和延香剝下的衣裙堆在一起﹐被壓在下面。
   程宗揚抽出來一看﹐認出那塊絲帕是延香的隨身物品﹐在賭場自己還看到她用這塊絲帕來打彈棋。但這會兒握在手中﹐程宗揚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條絲帕觸手溫涼﹐像水一樣光滑而又柔軟﹐同時充滿質感––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這絲帕和小香瓜身上那條紅紗一樣﹐是鮫帩。
   程宗揚盯著那塊絲帕﹐半晌抬起頭﹐「哪裡來的?」
   延香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泣聲道:「是賽盧﹐賽盧那天來﹐拿這條絲帕討好奴家……」
   程宗揚展開那塊鮫帕﹐指著角上刺綉的字跡道:「妳認得嗎?」
   延香淚眼模糊地說道:「奴家不識字……」
   「這上面綉著是四個字﹐」程宗揚一字一字說道:「玉、堂、前、殿。」
   程宗揚放下鮫帩﹐慢慢道:「天子的寢宮。」
   程宗揚從未想這樁莫名其妙的生意﹐會把自己卷入漢國的宮闈秘事中。從他在漢國這些天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可以說漢國這位天子名聲並不太好。據說天子與富平侯張放交情非常﹐比情同手足還更親一些。更有流言稱﹐天子性喜遊樂﹐經常帶著一幫少年在洛都附近遊獵玩耍﹐甚至衝撞宵禁﹐對外號稱是富平侯家人。
   比天子這些軼事傳得更沸沸揚揚的﹐則是那位新立的趙皇后。銜頭巷尾都在流傳﹐說皇后其實是一位風塵歌女﹐天子遊玩時偶然遇到﹐把她帶回宮中﹐結果專寵於內﹐竟然被立作皇后。
   程宗揚當初聽到這則傳言時﹐心裡狠狠動了一把。眼前這個六朝的歷史支離破碎﹐與自己知道的似是而非﹐但人物多半是眞實存在的。如果自己沒猜錯﹐這位皇后﹐應該是傳說中的絕代佳人:趙飛燕。不過他也衹是心動而已﹐自己一個外來的商人﹐想行動都不可能找到門路。
   但此時﹐天子寢宮的物品﹐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手邊。難道當晚在上湯的﹐會是天子本人?可穎陽侯有什麼理由要趕盡殺絕?因為賽盧偷走了有天子標記的物品﹐會泄漏天子的行跡?
   罌粟女和驚理也停下手﹐面露驚愕﹐她們當然知道「天子寢宮」這幾個字的份量﹐不過她們都很乖巧的沒有開口﹐以免打斷主人的思路。
   良久﹐程宗揚睜開眼﹐「罌奴﹐去看看那個胡琴老人﹐不要驚動他。」
   「是。」罌粟女悄然離開。
   驚理道:「要奴婢去穎陽侯府嗎?」
   「不用了。妳今晚也出過手﹐還是休息吧。」
   驚理靜了片刻﹐低聲道:「主人的身體……」
   「暫時沒事。」
   驚理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要奴婢侍寢嗎?」
   程宗揚搖搖頭﹐「我要調息兩個時辰。不要讓人打擾我。」
   「是。」
   驚理把延香的褻衣揉成一團﹐塞住她的嘴巴﹐室內安靜下來。
   程宗揚沒有躺下﹐而是盤膝跌坐﹐他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柔長﹐將那些雜亂的思緒逐出腦海﹐靜心調息。
   兩個時辰的調息轉瞬即逝。程宗揚睜開眼﹐此時丑時剛過﹐正是夜色最深的時候。
   驚理和罌粟女跪坐主人身邊﹐看到他睜開眼睛﹐都暗暗鬆了口氣。如果主人出事﹐她們兩個最幸運的結局就是立刻自盡﹐給主人殉葬。否則紫媽媽回來﹐她們兩個肯定會受盡世間一切苦楚﹐再給主人陪葬。
   罌粟女道:「那個老人還在客棧。」
   「延香呢?」
   延香先是受了驚嚇﹐又在兩女手中飽受痛楚﹐此時已經昏睡過去。程宗揚一開口﹐兩女毫不遲疑地把她喚醒。
   程宗揚拿出一卷畫軸﹐在燈下攤開﹐「這幅畫妳認識嗎?」
   延香茫然搖著頭﹐當畫軸上那個女子出現時﹐延香「啊」的驚叫一聲﹐「延玉!」
   程宗揚深深看了她一眼﹐「妳確定嗎?」
   延香看了許久﹐最後確認道:「是她。」
   「妳們一起去上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盧五哥。」程宗揚道:「告訴他﹐我知道腳店最後一個人是誰了––一個丹青師。」

作者: stupidman38    時間: 2014-5-12 21:50

感謝樓主吖,望此好書不要爛尾吖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13 23:42

【第六章】
  「這幅畫在延玉身上﹐但延香以前沒有見過。那麼衹會是延玉與陳鳳相見之後才得到的。」程宗揚道:「我們已經知道延玉和陳鳳在偃師足不出戶﹐不可能請來丹青師給延玉畫像。那麼衹有一個可能––這幅畫是他們在腳店時候畫的。給延玉作畫的人也在腳店。」
   盧景道:「張餘––那個獵戶提到一個不知名的文士。」
   程宗揚道:「因為他隨身帶著紙筆﹐那個獵戶把他當成文士。」
   盧景反覆看著畫卷。程宗揚的推斷沒有問題﹐那個不知名的文士很可能是一個丹青師。但最大的問題是畫卷上沒有落款﹐即使知道這是某位丹打師的作品﹐也無從尋找。
   盧景放下畫卷﹐又拿起玉佩、鮫綃﹐一一看過。
   片刻後﹐盧景道:「在伊闕截殺婢女的﹐是襄邑侯的門客。」
   「我也是這樣猜的﹐」程宗揚攤開手﹐「但沒有證據。」
   「那我們就去找證據。」盧景道:「老四。」
   程宗揚忽生感應﹐抬頭往樑上看去。落滿灰塵的主樑上微微隆起一個影子﹐接著一個身影一閃﹐落在前面﹐輕盈得彷彿一根羽毛。
   程宗揚還抬著頭﹐驚訝地看著橫樑﹐上面連灰塵都保持原樣﹐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相信那上面剛剛伏著一個人。
   「四哥﹐你怎麼做到的?」
   「想學?」斯明信冷漠的聲音道:「跟我當殺手。」
   斯明信雖然站在面前﹐整個人卻彷彿籠罩在一層陰影下﹐讓人一不留神就會忽略他的存在。當他開口時﹐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自己能看到他嘴巴在動﹐聲音卻彷彿從另一個方位傳來﹐近在咫尺﹐卻讓人捉摸不定。
   程宗揚苦笑道:「算了﹐我已經感覺自己資歷不夠了。」他打起精神﹐「四哥什麼時候來的?」
   「比老五早一點。半個時辰。」
   「啊?」程宗揚一陣尷尬。盧景進來之前﹐自己剛跟罌奴膩了一會兒﹐雖然沒有眞刀眞槍的亂搞﹐但也少不了春光外泄。
   「放心。我那會兒出去了。」
   程宗揚乾笑兩聲﹐星月湖八駿裡面﹐自己和斯明信算是比較陌生的﹐人家進出兩趟﹐自己一點都不知道﹐活該被人看好戲。
   「對了﹐四哥﹐聽說你接了筆生意﹐得手了嗎?」
   「嗯。」
   「嗯」是什麼意思?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我還在奇怪﹐怎麼城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洛都令被刺﹐按道理應該設立關卡全城大搜索啊?」
   斯明信簡單說道:「他是病故。」
   程宗揚想了一下才明白﹐佩服地說道:「四哥手段夠神的。一點破綻沒露就弄死那傢伙。」
   「有人想讓他死﹐有破綻也掩飾了。」
   「雇主幹的?」程宗揚好奇心上來﹐「能透露一下嗎?」
   斯明信直接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襄邑侯呂冀。」
   程宗揚怔了半晌﹐「不會是陷阱吧?怎麼襄邑侯、穎陽侯一起找上門來了?一個請四哥殺人﹐一個請五哥找人﹐找到就殺––」他越想越是不妥:「幹!肯定有內幕!」
   盧景與斯明信對視一眼﹐斯明信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怎麼了?」
   盧景道:「我們在洛都掛出陽泉暴氏的牌子﹐其實是放風招攬生意。陽泉暴氏的名聲在別處不響﹐但在晴州有不少人知道。所以前幾日我給老四留了消息﹐讓他查一下這兩樁委托會不會和晴州有關。」
   「查到了嗎?」
   斯明信道:「呂氏賓客裡面﹐有一個晴州來的商人。」
   「是誰?」
   「程鄭。」
   程宗揚愕然道:「是他?」
   斯明信道:「呂冀與呂放有私怨﹐幾個月前就在尋覓外來的殺手。」
   這麼說﹐呂冀與呂不疑委托的兩件事並沒有關係﹐只是斯明信和盧景用陽泉暴氏在晴州打出名頭太響﹐才使得他們不約而同找上門來。
   盧景道:「嚴君平呢?」
   斯明信臉色陰沉地搖搖頭。
   「先來說說穎陽侯的事吧。」盧景道:「最遲今晚﹐他們就會知道去殺坐地虎的人已經出事了。接下來就該對我們動手了。」
   「五哥的意思呢?」
   「我們先去找他。」盧景忽然道:「你怎麼樣?」
   「還行。」
   罌粟女和驚理去找盧景﹐已經告訴他﹐主人動手時出岔子。不過經過一夜的調息﹐程宗揚此時已穩住丹田﹐短時間內不與人動手﹐還能撐得住。
   「事不宜遲﹐我們分成三路。」盧景道:「你先去北邙﹐找到穎陽侯苑林的所在。老四去找那個胡琴老人﹐間問當晚他聽到什麼。我去襄邑侯府﹐打聽前媿日有沒有人去伊闕。申時之前﹐都趕到北邙會合。」
   程宗揚知道盧景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讓自己直接到地頭等著﹐免得來回折騰﹐不過自己一直等著盲眼的胡人琴師開口﹐眼看斯明信及時趕來﹐轉機就在眼前﹐程宗揚實在不想錯過。他開口道:「我和四哥一起﹐問幾句話的事﹐用不了多少時間。」
   「家主。」一個聲音響起﹐卻是驚理剛剛回來﹐「那個盲眼的胡人琴師被樂行叫走了。」
   程宗揚懊惱地說道:「我應該先出錢把他聘請過來。」
   斯明信道:「我先去北邙。」
   「就這麼辦。」盧景眼睛一翻﹐拿出一根竹杖﹐扮成瞎子﹐摸著出門了。
   ………………………………………
   鄭賓親自駕車往北邙趕去﹐程宗揚在車內與斯明信起了爭執﹐「現在是大白天啊﹐四哥﹐你就這麼摸上門去?」
   斯明信道:「不難。」
   程宗揚苦笑道:「四哥﹐不瞞你說﹐我有點為難。」
   「知道。你在山下等。我進去看過就出來。」
   「你去看什麼?」
   「看他在不在。」
   反正要等盧景﹐斯明信先進去踩點也沒錯。程宗揚無奈地說道:「那好吧。你千萬要小心。」
   驚理忽然道:「奴婢有個主意。」
   程宗揚板起臉道:「我們說話﹐哪兒有妳多嘴的份?」
   「是。」
   「說吧﹐什麼主意?」
   驚理垂頭一笑﹐然後拿出一衹厚厚的皮囊﹐「斯爺既然能潛進去﹐不若把這件東西放在穎陽侯房內。」
   程宗揚一拍腦袋﹐「我怎麼沒想到!」
   皮囊裡裝的是自己從太泉古陣帶出來的攝像機﹐小紫走後﹐攝像機就由驚理保管﹐裡面還有在伊闕遇到的凶手影像。
   程宗揚接過來﹐對斯明信道:「這個東西很簡單的﹐衹要按這裡就行了﹐其他都不用管。」
   程宗揚隨便錄了一段﹐然後回放出來﹐「你看﹐就這樣。」
   斯明信小心翼翼地接過那衹攝像機﹐半晌才道:「影月宗什麼時候出了這種神器。?」
   「呃……我也剛拿到……」
   也難怪斯明信誤會﹐六朝宗門數以百計﹐各種奇術妙法層出不窮。但說到傳聲留音之術﹐世間宗門無出影月宗其右。攝像機的來歷程宗揚不好解釋﹐隨口含糊過﹐然後道:「你衹用把它帶進去﹐找個穩蔽的地方放好就行。」
   斯明信謹慎地說道:「我試試。」
   馬車在山腳停下﹐斯明信獨自離開。程宗揚對鄭賓道:「你也回去吧。山間停一輛馬車太扎眼了。」
   鄭賓是星月湖大營出來的﹐服從性一流﹐聞言向程宗揚敬了個禮﹐便驅車返回洛都。
   驚理道:「主子去那兒?」
   「旁邊有個鎭子﹐去鎭上等著。」
   邙山林木蒽蘢﹐山幽水靜﹐不僅穎陽侯﹐不少王侯重臣都在此建起苑林。有些占地數里﹐苑中亭台樓閣連綿不絕﹐富貴非常。王侯雲集之地﹐自然不了大批門客僕從﹐加上周圍的平民都湧來討生意﹐倒是在山間形成了一個集鎭。程宗揚去上清觀時﹐還從鎭旁路過。
   「喂﹐你笑什麼?」
   驚理輕笑道:「奴婢以為主子會去找卓奴……」
   「辦正事呢!」程宗揚道:「讓四哥他們看見怎麼辦?」
   驚理道:「奴婢知錯了。」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我發現死丫頭不在﹐妳們幾個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還敢拿主子開玩笑。」
   驚理柔聲道:「主子若是不喜歡﹐奴婢今後不敢了。」
   程宗揚感嘆道:「死丫頭在的時候﹐妳們多老實啊﹐一個個跟木偶一樣冷著臉﹐不言不笑﹐也不亂動。我要不開口﹐平時連人影都見不著。」
   「奴婢是拍打擾主子。其實奴婢是喜歡服侍主子的。」
   「哈哈﹐你是故意拍馬屁哄我開心呢。」
   「一半是為了主人開心﹐一半是眞心。」
   「開玩笑的吧?要不是死丫頭收了你們一魂一魄﹐你願意給我當奴婢?像現在這樣﹐只要我高興﹐就按著你們弄一回﹐難道你不覺得委屈?」
   驚理低頭道:「便是委屈也情願。」
   「拉倒吧。妳是馬屁功夫見長﹐還是跟我逗樂呢?」
   驚理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奴婢說的是眞心話?其實不止奴婢﹐連罌奴、蛇奴和卓奴她們也是如此。」
   程宗揚一臉不信﹐「妳們這是組團忽悠我?妳們不在肚子罵我就好了﹐我就不信妳們還會開心。」
   驚理抿嘴一笑﹐過了會兒道:「昨晚主子入定﹐奴婢們去外面擺佈那個叫延香的姑娘﹐罌奴問她什麼時候失的身﹐怎樣弄她最快活……等延香撐不任昏睡過去﹐罌奴私下對奴婢說起她最快活的一次……」
   「不會是前天在桑園那次吧?」
   「是在舞都的時候。罌奴說﹐那次主子和雲少夫人在榻上纏綿﹐她在旁邊服侍。少夫人玩得高興起來﹐讓她趴在榻邊﹐慫恿主子用腳趾去弄她。罌奴趴在地上﹐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翹著屁股﹐等主人的腳趾插進來。她說﹐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最低賤的奴妓﹐被主子們當成玩物隨意狎弄。可越是這樣想﹐她身子就越熱。主人的腳趾剛插進來﹐她就覺得自己快要泄身子。」
   「罌奴說﹐主人腳上的力氣比手指那裡要大得多﹐她剛被主人插弄幾下﹐就感覺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然後從主子腳趾插入的地方﹐一陣陣的發麻﹐主人每動一下﹐就強烈一分……她說她後來整個人都像要暈厥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了﹐衹是下面像是被人握住一樣﹐一陣陣的收緊﹐事後主人還笑話她夾得太緊呢……」
   瑤丫雖然和自己上床之前還是個黃花閨女﹐玩起來卻大膽得很﹐那天拿罌奴助興的事﹐程宗揚隱約有一點印象﹐沒想到罌奴會記得這麼清楚﹐他好奇地問道:「妳呢?哪次最快活?」
   驚理臉上微微一紅。
   「有嗎?」
   驚理小聲道:「是前天……」
   「前天主子喝了點酒﹐醉醺醺進來讓奴婢找包裹裡帶的糖果。奴婢剛轉身﹐就被主子按在箱上﹐扯開衣裳……」
   想起那晚的經歷﹐驚理不由露出嬌羞的媚態﹐「那會兒外面人都在喝酒﹐奴婢怕被人聽到﹐不敢作聲……主子剛喝過酒﹐興致正高﹐頂住奴婢的屁股就往裡面插……結果插錯了地方﹐弄到奴婢後庭裡面。」
   驚理咬了嘴唇﹐「奴婢後面被主子弄得火辣辣的﹐像要裂開一樣﹐又不敢叫﹐衹好咬牙忍著疼痛﹐心裡呯呯直跳……主子從後面握住奴婢的奶子﹐一邊揉捏﹐一邊挺弄﹐肉棒越弄越硬。奴婢趴在箱子上﹐下面像是被主子弄穿一樣﹐主子每次插進來﹐都像是頂到奴婢心口上。奴婢忍著痛﹐一邊聽著外面的說笑聲﹐生怕他們不小心闖進來撞見。外面笑聲一高﹐奴婢的心就緊張得要從腔子裡跳出來。」
   「奴婢一邊盼著主子趕緊弄完﹐一邊又盼著主子不停地弄下去﹐等主子不容易弄完﹐奴婢兩條腿都濕透了……」
   程宗揚低笑道:「我說那天幹著還挺費勁﹐妳後來怎麼會流那麼多水?」
   驚理在主人笑謔的注視下臉色越來越紅﹐忽然她聽到主人吩咐:「把裡面的衣物脫了。」
   驚理嚇了一跳﹐「主子﹐這是在路上……」
   「所以我才讓妳脫裡面的。」
   驚理外面罩了件絲袍﹐裡面是護體的皮甲。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兩手伸進衣內﹐將貼身的皮甲飛快地解下來。
   一般的皮甲穿卸都是難事﹐但雲氏的拉鏈坊已經開始大量生產拉鏈﹐程宗揚近水樓臺﹐自然先盡著自己人用。幾名侍奴的衣甲都用上拉鏈﹐脫起來比一般衣物還方便得多。
   驚理握著皮甲﹐連耳根都紅透了﹐她的絲袍質地極薄﹐卸去遮體的皮甲﹐很容易就能看出裡面的胴體一絲不掛。
   程宗揚一手伸進驚理衣內﹐手指順著她柔滑的圓臀探到臀下。驚理身體微微顫抖﹐窘迫地小聲道:「萬一有人過來……」
   「那妳要小心一點了﹐萬一被人看到﹐可太丟臉了。哈!這麼快就濕了?」
  驚理雙頰像火燒一樣漲得通紅﹐心裡又是羞窘又是忐忑﹐生怕主人要在大路上用她。這裡雖是山間﹐但也少不了人來一往。可她又不敢違背主人的吩咐﹐萬一紫媽媽知道﹐說不定會把她裸著身子打發出去﹐讓自己顏面無存。
   正惶急間﹐驚理忽然聽到主人開口﹐「我記得旁邊一條山澗?」
   驚理鬆了口氣﹐連忙道:「鎭後有條山溪﹐離此不遠。」
   四哥至少一個時辰才能回來﹐這會兒閒著也是閒著﹐程宗揚被驚理剛才一番言語撩撜得心頭火起﹐索性挽著她的腰肢離開大路。
   剛走進林中﹐程宗揚就不老實起來﹐他把驚理的絲袍提到腰間﹐讓她裸露出下體。驚理身子依在主人懷中﹐一手抱著皮甲﹐一手拉起下裳﹐豐挺的雙峰在絲袍內顫微微抖動著﹐那只白滑的雪臀在主人手中扭一扭地滑動著﹐傳來柔膩而充滿彈性的觸感。
   程宗揚道:「妳這屁股扭啊扭的﹐我倒想起劉娥了。妳們在臨安的時候沒少欺負她吧。」
   「也沒有。衹是她有時過來請安﹐會陪奴婢們過夜……」

作者: 今生何求    時間: 2014-5-14 02:18

   驚理說得含蓄﹐但程宗揚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她們幾個把劉娥叫去﹐私下裡淫玩媟戲。劉娥是岳鳥人一手調教出來的﹐頗有些受虐的傾向﹐這些侍奴都是人精﹐少不得把她叫來﹐輪流奸弄取樂。至於劉娥是羞辱難當﹐還是樂在其中﹐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山中古林森森﹐林葉間﹐一條山澗蜿蜒流下。時已入秋﹐水勢回落﹐原本浸在水下的亂石顯露出來﹐大大小小布滿澗中。
   程宗揚有些奇怪﹐此地離鎭子已經不遠﹐可今天山中似乎分外寂靜﹐一路上連半個人影都沒遇到。
   驚理一邊走一邊緊張地看著周圍﹐一直走到看不到大路的地方﹐才微微鬆了口氣。這處山澗人跡罕玉﹐便是被主人收用也無妨。
   驚理找了塊乾淨的所在﹐將皮甲鋪在厚厚的落葉上﹐然後順從地躺下身子。山風吹來﹐濕膩的下體暴露在空氣中﹐傳來陣陣令人羞恥的涼意。接著﹐一根火熱的物體伸到臀間﹐硬梆梆頂住穴口。驚理咬住唇瓣﹐主人進入的剎那﹐她禁不住低叫一聲﹐感覺自己就像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主人身下迸出汁液。
   程宗揚握住驚理的腳踝﹐近乎粗野地在自己侍奴體內挺動著﹐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驚理順從地承受著主人的攻伐﹐臉上媚意越來越濃。
   忽然程宗揚停住動作﹐抬頭望石上看去。遠處一陣腳步聲輕輕傳來﹐兩人是在一塊岩石旁邊找了個背風的位置﹐那人卻是從另一側走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停下﹐卻是站在了岩石上﹐如果往旁邊看一眼﹐肯定能看到這對野合的主奴。
   空氣中飄一股淡淡的香氣﹐接著一只潔白的玉手伸來﹐然後是一截皓雪般的玉腕。程宗揚和驚理屏住呼吸﹐看著一個少女拿著一只瓦罐﹐俯著身子試圖從山澗中打水。
   可惜水位回落許多﹐那少女試了幾次﹐都沒能夠到水面。她小心翼翼地往前傾過身子﹐竭力伸長手臂﹐就在這時﹐她眼角似乎掠過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少女扭過臉﹐正與岩石下面雙眼對個正著。
   程宗揚張大嘴巴﹐那少女眉目如畫﹐肌膚晶瑩如玉﹐雖然布衣荊釵﹐卻有著國色天香的風姿﹐竟然是不遜於樂明珠的絕色。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吹了聲口哨。
   「咣啷」一聲﹐瓦罐跌入洞中﹐摔得粉碎﹐那少女像受驚一樣向後閃去﹐隨即消失不見。
   程宗揚發覺自己臉皮厚了許多﹐這種糗態之下﹐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對驚理笑道:「妳被人看到了啊﹐哈哈……」
   驚理滿面羞慚﹐連忙拿過絲袍掩住身體。
   程宗揚爬起身﹐想對那個少女解釋幾句﹐頂多再給她幾個錢﹐賠她的瓦罐。沒想到站起來一看﹐岩石上竟然杳無人跡。那少女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蹤影皆無。
   程宗揚納悶地望著四周﹐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那少女無論如何不可能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可視野所及﹐看不到絲毫痕跡。如果不是摔碎的瓦罐﹐他簡直懷疑那少女是不是眞的出現過。
   「古怪……怎麼跑這麼快?」程宗揚嘀咕著﹐突然間變了臉色﹐「不對!」
   遠處隱約傳來一股氣息﹐雖然很淡﹐但程宗揚的生死根一瞬間就生出感應是死氣!死亡的氣息!
   …………………………………………
   程宗揚站在路口﹐神情凝重﹐這座鎭子自己昨日路過還頗為熱鬧。然而此時﹐整個鎭子空無一人﹐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驚理從一間酒肆閃身掠出﹐她眉梢眼角還帶著柔媚的風情﹐但眼神已經變得冷厲﹐「裡面是空的﹐並沒有動手的痕跡﹐似乎是主動收拾物品離開。看灶內的灰燼﹐大概是昨日午後的事情。」
   程宗揚道:「六個時辰之前。鎭上死了不下百人。」
   程宗揚是從鎭上殘留的死氣作出推斷﹐鎭上的死氣已經淡得對自己沒有任何益處﹐而且極為蕪雜﹐似乎鎭上突然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大批人口死於非命﹐隨後其餘的居民都離開了鎭子。
   「是土匪嗎?」
   「天子腳下﹐如果出現這麼大一股土匪﹐洛都的官員都可以去死了。」
   即使土匪﹐也不可能短短時間就殺掉這麼多人﹐更不可能把鎭上的居民全部裹挾一空。
   程宗揚道:「剛才那個女孩肯定有古怪﹐先找到她!」
   鎭上突遇橫禍﹐整個鎭子的人死散一空﹐那個女孩突如其來的在山澗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雖然是大白天﹐程宗揚仍不由背後一陣發涼––不會是撞鬼了吧?
   兩人挨家挨戶地找過去﹐幸好鎭子很小﹐不過一刻鐘就已經找遍﹐結果沒有任何線索。
   「往周圍找!」程宗揚發狠道:「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蒸發了?」
   兩人從鎭子周圍開始﹐逐漸往外擴張﹐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程宗揚還是在南荒的時候﹐跟著謝藝學過一點分辨行跡的技巧﹐這次跟盧景混了幾天﹐倒是學了不少手段。
   衹是這些手段此時都毫無用武之地﹐周圍可以判斷時間的痕跡﹐最晚也是六個時辰之前﹐從那之後﹐鎭上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活人。
   程宗揚無奈之下﹐飛身掠上一棵松樹﹐準備看看遠處是否有線索。誰知剛踏上樹枝﹐鼻端便聞到一縷香氣。那香氣如蘭似麝﹐香柔淡雅﹐正是那少女身上的氣息。
   程宗揚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在心裡推算片刻﹐然後從樹上躍下﹐往另一棵松樹掠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程宗揚第七次攀上松樹時﹐又聞到那股淡淡的香氣。
   有了方位和距離﹐程宗揚衹用了一次就找到另一處位置。又連續找到兩次之後﹐程宗揚可以斷定﹐那少女絕非尋常﹐很可能有一種特別的法門﹐使她能夠手瞬間越過十幾步的距離﹐如果這是輕功修為的話﹐恐怕連小狐狸都不是她的對手。
   程宗揚越走越遠﹐不多時﹐一間破舊的小屋出現在山林深處。那是獵戶們棲身的木屋﹐但隨著越來越多貴族在山中建起苑林﹐獵戶們都已經被驅離邙山﹐那間木屋也荒廢多年﹐連房頂都塌了一半。
   程宗揚盯著木屋﹐心裡嘀咕著﹐這樣一個絕美的少女居然在荒山野嶺出沒﹐住的這種連雨都遮不住的破屋––難道是傳說中的狐狸精?
   六朝的確有狐族﹐比如姓蘇的妖婦﹐就是狐族出身。大多數狐族男女都默默無聞地混跡在人類當中﹐極少被人揭穿。倒是不時有傳言說﹐某地的花魁其實是狐族女子﹐後來突然消失﹐其實是被人認了出來。程宗揚覺得裡面一大半恐怕都是牽強附會。
   假如那少女眞是狐女﹐倒是有趣。據說狐族女子妖媚入骨﹐一顰一笑都蕩人心魄。在床上更是淫態橫生﹐足以滿足任何一個男人的幻想。如果可能﹐程宗揚絕不介意再添一個狐女當侍奴。
   正想入非非間﹐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剛才那個少女小心翼翼地走來﹐她衣擺濕了半邊﹐鞋子也濕透了﹐一路在落葉上留下一川纖秀的足印。她低著頭﹐兩衹白嫰的小手彷彿玉盞一樣並在一起﹐一步一步輕柔地走著﹐像是在施展某種奇怪的法訣。
   程宗揚估算一下距離﹐如果自己一個突襲﹐有九成的把握能把她擄走。但這麼強搶﹐實在不是自己的風格。
   程宗揚咳了一聲﹐然後從樹上躍下。少女吃了一驚﹐抬眼看到是他﹐玉臉頓時變得雪白﹐她並著手﹐小心往後退去。
   程宗揚停下腳步﹐開口道:「妳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少女臉上露出一絲驚惶﹐她搖著頭﹐慢慢退後﹐耳側的髮絲忽然微微閃爍了一下。程宗揚暗叫不好﹐連忙去追﹐卻晚了一步﹐那少女又一次失去踨影。
   程宗揚毫不遲疑地轉過身﹐果然那少女在自己身後十幾步的位置出現﹐正急切地往木屋跑去。
   說是跑﹐但是少女速度一點都不快﹐程宗揚兩個縱躍﹐就追到少女身後﹐接著腳尖用力﹐身體弧線一閃﹐擋住了少女面前。
   那少女猝不及防﹐一頭撞到程宗揚胸前﹐她並起的小手整個印在程宗揚衣服上﹐程宗揚衹覺得胸口一涼﹐變得濕淋淋的﹐那少女手中掬的竟然是一捧水。
   「我的水……」少女低叫一聲﹐委屈得彷彿要哭出來。
   程宗揚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免得她再像剛才一樣消失。
   少女驚惶地說道:「放開我……」
   程宗揚可以斷定﹐這個少女並沒有修為﹐與鎭上的命案應該沒有關係。他好奇地問道:「妳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要……」少女拚命掙扎﹐但她的力氣還不及一個農婦﹐根本掙不脫程宗揚的手掌。
   「只要妳告訴我鎭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就放開妳。」
   少女急得快哭出來﹐「我不知道……」
   忽然木屋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嗽聲又乾又啞﹐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少女叫道:「婆婆!婆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縷勁風﹐朝自己脖頸疾射過來﹐程宗揚頭一偏﹐一邊擰身揮出匕首﹐誰知那道烏光在背後尺許處突然上挑﹐緊貼著他的眼角擦過﹐卻是一根烏木簪。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那根烏木簪出手的角度精妙之極﹐如果不是簪上力道不足﹐自己這下就要吃上大虧。
   程宗揚拉緊少女﹐然後一腳踢開破舊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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