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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轉載] 結他、酗酒、性伴侶 by 小姓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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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轉載] 結他、酗酒、性伴侶 by 小姓奴

【序】
台上的歌星手舞足動,台下的歌迷聲衰力竭,落幕了,我蹲在地上收拾時,
那位歌星走過來跟我說:「謝謝你們讓我安心地唱!」我輕輕微笑,點一個頭拋一句別客氣,
已被經理人呼叫的他已忙著轉身走,剩下仍然蹲著的我心裡迴響著他口中的「你們」,
「你們」就是有一點莫名的淡然,還有一點無奈,一點惋惜。認清楚,這個舞台只有這位天王巨星和…
我們這班連樣子也模糊的樂手。縱使我們本來就不如他高居臨下,也希望多一點價值的肯定。

一切一切,源自中四那年偷了一把啡啡黃黃的結他開始,
當年還未知什麼來頭,就只為了三五成群在誠實大膽遊戲的好勝,
然後,一連二十二章的短篇故事,卻因此而建成。

*附圖,有的自拍,有的套圖,為圖文並重純粹方便閱讀。
最新連載會在此發佈: 小姓奴 大世界Facebook Page

「彈得這麼爛,拜托別拿起Les Paul裝模作樣了!」一位學長在音樂節的後台對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幼苗作出嚴厲的指責。當年,我揹著結他彈著何韻詩的千千萬萬個我,還未懂什麼叫技巧,就把破聲扭到最大,跟拉雜成團的幾個同學在音樂祭的禮堂舞台上表演,或許大家都不太懂音樂,台下的人瘋狂叫囂,我們就像搖滾巨星舉起牛角手勢表現忘我,演出後大家情緒依然高昂,只有這位學長拿著一筒冰水向我迎面倒過來……

聽說這位學長彈得一手好結他,雖未曾見識過,也知道他在電台兼職配樂。我問:「這把結他叫…?」他答:「你媽的!連名字都不會就揹上台!不是真貨來吧?怎弄在你手?」我說:「考試不錯,媽媽送我的。」他回:「哼唔!富家的人真不懂世情。」寧願學長誤會我生於富戶,也不太希望泄露罪證,給龜頭捸到男管所通櫃。我沒有被他的冷嘲感到生氣,反而主動求他指導,他想一想後開出條件,就是借出這把結他,他給我授課。反正就不知道這把結他有多好,借他無妨。 然後,每個小息、午膳時間也待在中七的班房,拿著木結他被他指指點點。他愛欺笑怒罵的說:「手指尾幹嗎?斷了?折了?又用錯手喇!拜訪!你在彈什麼鬼?D和弦呀!兩拍呀!又少半拍又彈錯和弦!失聰病人真難教!」雖然很煩人,卻從中學會不少事情,起碼我知道自己原來有多不滯,也知道他其實很用心教導的。

當年不是Youtube年代,他介紹過的外國結他手,我都把名字抄下來,走到信和找一個一年四季也穿上皮夾褸的長髮胖子,把那些光碟統統買回來鑑賞,學長要我背別人的獨奏、記好琴頸上的音符、讀好樂理的知識。學長性子急,稍稍出錯也給罵得狗血淋頭,他的同班同學一直在笑,我只好尷尬的垂下頭思考和修正。這樣的一年多,冬去春來,夏將至,他合格高考,要升大學,臨別時,他把結他還回我說:「把它藏到床底,別再拿出來獻醜!」

我不明白,明明他見證著我的努力和進步,為何還要這樣瞧不起我。
他說:「你知這是什麼來頭的一把結他?」
我答:「不知道,你又不跟我說。」
他說:「幹!我不說,你自己不去找?」
我答:「結他在你處,怎拿去問人!」

他沒有再說什麼,把結他還給我,本來只用一個黑色的廉價袋子套著,他還我時把結他裝在一個啡色盒裡,打開裡頭是鮮豔奪目的粉紅色毛絨,很美!轉身前擲下一句:「有聽過Led Zeppelin嗎?你會見到這把結他。」說過後,他拍拍我的頭就離開校舍,往後我得自行找來更多知識了。他還我結他以後,憑著結他背部的編號在網上找來資料,簡介資料是Sunburst finished '59 LP Standard。只是型號吧?不可能真是1959年製造的產物吧…?

別問我在哪兒偷回來,大概下一秒就被聯邦密探通緝、通櫃、暗殺。

第二章 - 告訴你關於我的工作


我不是什麼進出大舞台的當紅樂手,
只為糊口,沒有多少出過鏡,反正我就不夠帥氣。
沒有誇張的髮型也沒有耀眼的台風,攝影師不會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生活也不如人所想的燈紅酒綠,留在錄音室跟大監製大歌星商議大製作。
不是,什麼都不是,還不及二等天使。

我是個跑場樂手,跑場的樂手跟藍領差不多,都靠勞力掏錢。
工作地點來來去去不是酒樓聯誼、公司晚宴、就是婚宴,
充其量最厲害的,是當過三場麗花皇宮的正選樂手,
紅館、九展那些大舞台只踏過一兩次沒多,
跑來的機會是因別人缺席,我臨時拉夫補上頂替,要一晚時間把樂章吞進胃。
當然並不是那個站在舞台前背對背靠著歌星擺出有型有款的姿態施展結他獨奏的崗位。

有點事情要說清楚,就是當你有能力走上這個職業平台,
第一天擠身職業樂手的世界裡,要競爭的已不是技術的高低,
本來就是一個MUST,沒有再說厲害不厲害,能完成任務就可以。
外人議論紛紛談起勁歌金曲鼓手、神台監製跟澳門鼓王哪一個高低的時候,
其實技術已不是第一被考慮的要點,
成名,是關於交際、交際和交際。

我這個不多裝眉弄眼的人呆若木雞,
露不出虛偽笑容、不會主動跟陌生人握手寒喧,
狗頭烚不熟、咀巴淡不甜,交際手段欠奉,關係拉攏不來。
或許是說服不了自己伸手搭著陌生的肩頭,跟人稱兄道弟。
沒有把工作點滴上載Facebook分享,給人讚好,給人探奇。
亦沒有掛在口邊先聲奪人,除了交際手段,宣傳和包裝也欠奉。
說穿了,大多樂手根本並不如外人所道的風光,
又或許只是我一個躲在衣櫃裡發莓,
身上除了這把結他比較值錢,薪水只夠月租的套房、公車錢、
香煙和閒時聯誼的費用,沒有多餘錢可剩下來買房子養車子。

酒樓聯誼的工作,不是愛拼才會贏就是笨小孩,
陳經理跟李主任合唱的分飛燕,拍子和音準都焦頭爛額,
我們當到會樂手已經沒多少為難,別跟著他們的調子亂跑就是了。
前輩說,這是專業。

酒店宴會、公司晚會,要求彈奏的歌特別多,貫穿中西,花樣年華。
一晚普遍需要奏上四、五節,每節若三十多分鐘其實蠻累人,
歌以時代流行曲居多,我們也沒有在意要彈奏什麼,彈奏過什麼,
反正娛人的音樂就沒有多少分別。

我比較喜歡婚宴的工作,因為都要穿得整潔端莊。
對啊!持續合作的伙伴都是一班歐巴桑,衣著也實在隨意得過頭,
一個老花眼鏡、夏老威恤衫、佐丹奴牛仔褲,再踢著一對涼鞋彈著電子琴,
一個身穿旺角二十元印著KISS樂團的黑色短袖汗衣,腰纏兩部手提電話,抱著紅色低音結他。
年青的我比較著重形象,無論什麼場合、多爛的場地,也必定穿上白恤衫,這是很堅持。
婚宴更要隆重,至少要穿上西裝,新人為顧形象通常不多說什麼,
叮囑我們的都是搞手,那些不會預付我們薪水的混蛋,以三八居多。

場面比較大的婚宴,搞手還會為我們準備禮服。
草根勞工少穿洋服,西裝這種打扮很中產,像我這些讀不成書的藍領來說,白領工作特別High。
有時候看到中環的OL端莊怡人,反看自己的普通庸俗,輕嘆一口,還是西裝友跟她們比較相襯。
婚宴工作,我能穿得好看,看著新人的幸福投入度大增,
有些時候,捧著結他在後方總會沾到一點點快樂。
結婚啊!對我來說多遙遠,誰願意嫁我這個窮鬼?

有次婚宴完結後餓著肚子,蹲在地上替前輩們收拾東西時,
新郎走過來跟我寒喧:「師傅仔,彈得不錯啊!你這把Les Paul很漂亮啊!多少錢?」
我微笑的答:「唔…不知道,借別人的。」
新郎繼續問:「可以借我玩一下嗎?」
沒關系,他是老闆,他開心或許待會打賞多一點,
前輩們也很在意事後那封利是,就借他玩一下無妨。

他抱起來以生硬的手法彈著一堆開放和弦,照我理解,應該是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在場的人如搞手、工作人員、伴郎、兄弟姊妹等紛紛上前叫好又拍手,
我的前輩們只顧在一旁的餐桌大口大口吃著冷飯菜汁,我就呆呆站在新郎旁邊。
我看到姊妹團裡有一位很可愛的女生,髮型好看,紮起髻子感覺很高貴,
面尖尖、紅粉緋緋,大大的眼睛亮麗,小小的個子跟白裙很相襯,
沒有濃妝豔沫多餘飾物,笑容甜美,我在熱鬧的人群裡看得入神,她很吸引。
然後,她發現我的偷看,一副疑惑的眼神回望,我頓時迴避。

提著結他離開酒店時,前輩捧著肚說去酒屋喝一杯,
我見那位女生站在候車處,我心盤算是否上前結識之際,
一架黑色房車駛過來,女生微笑著,然後就上車了。

3. 怎麼抽起菸

政府不斷打壓我們這班煙民已經過了頭。
要是不停想辦法施政迫害我們,
為何不先搞好經濟,制止地產商無度的樓市抄賣?
我們吃多一根菸大不了令香港能見度下降零點零三巴仙,
樓市如此高企,有多少人輪不到公屋就要睡在街上?
菸這麼貴,能抽的地方又這麼少,總為著找個地方鬆口氣而為難,
相信政府快要連廚房外的後巷也劃分為禁煙區。

怎麼抽起菸?相信每一個人也有不同理由,有幾個比較普遍:
1.好奇嘛!煙又不是毒品,人生苦短,一試也無妨啊!
2.小時候覺得帥氣嘛!一伙兒躲在廁格抽起來,咳起來。
3.情人身上的煙味很難忘,試圖從煙圈裡頭想起舊情的氣味。
4.朋友們都在抽,人說二手比一手更毒!不如一起抽好了。
而我是第5類,為了拜師。

自學長離開後,我的技術一直苦無突破,停滯不前叫人感到乾涸。
就一次機緣巧合,認識一位跛了左腳的老伯,
走路時緩緩的一拐一拐,藏在上環的一間廢置商場教授結他,
那個真是個廢墟,商場所有分鋪都空置,
大堂只有他、結他、一張木桌和一盞微微亮著的綠色鋼琴燈。
滿頭白髮,配上長長的白鬚子,輕鬆休閒夏老威恤衫,說話含糊不清,
架著一副重重橘色老花鏡,徹頭徹尾的龜仙人。
唯眼窩充滿自信,仿如看透世事的賢人智者。

每次拜候,也見他拿著結他埋頭苦幹寫著樂章,不多理我。
直至他放下鉛筆,拿起一包紅塔山拉出一根,擦起火柴吸一口,
露出一副舒緩享受的樣子後,再望著我這邊說:「來幹麼?」
結他仙人,我當然是來拜師吧!
他遞我一根菸,我揮手說不,然後他再沒有理會我,咬著菸,
繼續抱著小小的木結他斷斷續續一邊彈一邊寫,
我靜靜在旁邊看他,看一整晚。

有天,他又拿起紅塔山,然後遞給我說:「要來一口嗎?」
不知為什麼,這天就想衝破這一度隔膜!劈開冰山的剎那片刻,
我猶疑一秒,然後點頭說:「謝謝。」
接過來放在口邊,先給老伯點起火後替燃起那根,
第一次點煙,連要一邊燒一邊吸也不知道,煙都給我燻黑了。
味道雖然超難受、感覺也很為難,是充滿深圳空氣的那種氣味。
老伯卻說起第二句話:「要學一點結他嗎?」
我興奮得連忙跪在地上給他倒茶。

雖然見識隨著年資相對廣闊,老伯依然是我現時為止見過最厲害的結他手。
跟隨他三年多,他起初要我把一堆音符彈熟,然後再把那堆音符重新組合,
當時腦袋的羅輯還未有成熟,還不了解自己在彈什麼背什麼,
只是一頭張開口吃東西的鴨子。
師傅教授以外,每一天就只見他坐在商場大堂斷斷續續寫著看不明的樂譜,
以外借音響器材、替音樂會調效音色、維修樂器糊口,
跟隨他三年多,也只看過師傅展示一次身手。

一個熱瘋人的中午,有個由康民處舉辦的向毒品說不,Hit Hop、Band騷同樂日,
我們為節目作調效音響的工作,試音時,不知師傅是否靈體附身,
罕有地即興拿起一把大陸製的黑色廉價電結他,調一調擴音器,托一托老花鏡,
擴音器就突如其來發出疾風飛馳的尖叫,鬼哭神嚎。
全場的人都給呆住了,電結他被弄得瘋狂廝叫震撼整個修頓球場,
結他好像被強姦得求救,又好像爽得亂叫,持續的高潮,好一陣子才靜止。
師傅放下結他說:「晨,上來把這個推到左台角位,另把喇叭的腳架推高半呎。」
說罷就慢慢轉身,我一邊忙著為擴音器替換音膽,一邊問:「師傅,剛才…的是…是怎麼做?」
他輕鬆的笑一笑:「先替我把地上的電線膠布貼好、收緊Jet線頭、收好拖板、延長線和我的酒樽再說。」
然後走下台跟搞手收錢、抽煙、聯誼。
我還在急忙收拾,他已從遠處揮手:「快啊!車子到了!要走喇!」

我跟師傅的師徒關系是很舊式的,當他收了我為徒,
他除了教導我在音樂上的技藝,還會照顧我的生活、情感和成長,
帶我外出吃飯、喝酒、到影棚看大戲,我也替他執拾、抹地、購買起居日常用品。
像黃飛鴻、葉問的電影裡頭,師傅如我再生父母的關系。
除了留在廢置商場習琴外,還要跟隨師傅到處走,學習琴頸以外的事,
例如應酬、處理工作統籌、經營有效形象,最重要的還是交際。
時間久了,大家開始認識我,我是皆哥的徒兒,晨仔。

師傅並不是三百六十五天也坐著彈結他寫樂譜,
除了彈結他、喝酒和抽菸,他的興趣和擅長還有煲湯。
每星期三、六,也躲在商場走廊一角用火鍋爐煲湯,香味四溢。
甘甜爽脾,味道卻總吃不出來,大概是一堆中藥材來,味道就是絕頂美味,
喝完會萬分舒暢,感覺是要用一大個「好撚爽呀!」來形容。
我懇求他良久傳授箇中秘方,每次他只陰笑一下就帶過,還叮囑我喝兩碗就夠。
近來,他終於開口說:「煩夠了!呵……!其實我…放了一點………罌粟花,嘰嘰嘰…」

第三年的秋天,不知道為什麼,我發現師傅有急劇老化的情況,
他手開始愈來愈震,再沒有從前的凌厲眼神,
一向心情平如鏡的他,脾氣開始暴燥,有時候為著小事而急起來,
皺眉的次數增多,他說他或許要引退了。
他積極介紹我給他的朋友,把我拉進職業樂手的圈子,
那班跟他曾在西班牙打拼的華人樂手拍檔。
前輩們很提攜我這個後輩,邀我隨團四處走,帶我見識世面,
半年後,我也正式當上其中一份兒,變成職業樂手。

有一天,我回去商場打算找師傅吃晚飯,他不見了。
那個廢置商場本來已經空空如也,沒有他和那盞鋼琴燈,感覺更是冷清。
師傅突然失蹤了,只留了一瓶喝剩的酒和幾段樂譜的速寫在桌上,
就這樣沒有再見過他。
兩年之後,商場被從新翻新,變成電腦商場,煥然一新。

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他的兩鬢斑白,和那瓶龍舌蘭酒,
這是我抽菸的原因,也是當上職業的原因,更是我之後會提及酗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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