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打印

決戰李隆基 大唐天河汗 轉載

 
收藏  |  訂閱
173  41.8k

【第三十章 河西】
   在大明宮的這個晚上﹐薛崇訓沒睡好﹐一晚上做了好幾個夢。死去了的湯團練在笑﹐周圍刀光劍影響﹐將士們的怒吼和慘叫如在耳際﹐他好像回到了戰場……忽然兩團黑影從天而降﹐馬掌踏將下來﹐他的腦子「嗡」地一聲。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瞬間之後才確定自己是在做夢﹐伸手在額上抹了一把﹐全是汗。在這一瞬間﹐一個念頭閃過﹐所有這一切只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薛郎﹐你做噩夢了?」一個女子的喊聲讓他清醒了一些。他回顧左右﹐只見一張櫚木大床﹐周圍垂著華麗的綾羅幔幃﹐幔幃外面有一副古色古香的黃銅燈臺﹐上面點著十幾盞油燈。
   一個似曾相識的宮女正挑開帘子﹐關切地看著自己﹐她衹穿著一身白色的褻衣﹐好像也是剛剛起來。
   「我做噩夢了。」薛崇訓怔怔地重復了一句﹐「妳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話出口之後他才發現是句廢話﹐既然在宮裡﹐她多半就是母親派來侍候自己的宮女罷了。
   不料那女子幽幽地嘆了一聲:「薛郎忘了嗎﹐我叫程婷﹐上次你在鎭國太平公主府過夜﹐不也是我侍候你起居的嗎?」
   「哦!想起來……」薛崇訓長吁一口氣﹐回顧這寬敞的寢宮。睡覺的房間太大﹐反而沒有安全感﹐不習慣﹐他又問道:「幾點了……幾更天?」
   程婷道:「還不到四更﹐薛郎再睡會吧。」
   於是他又躺下繼續睡覺﹐程婷走上來給他扯了扯被子﹐這才輕輕離開。
   剛睡著﹐又做夢了。很奇怪的是﹐在夢裡還能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朦朦朧朧的一個美貌少女走了過來﹐他想看清臉﹐卻怎麼也看不清﹐一會像金城、一會像宇文姬、一會又像李妍兒。
   她輕解衣帶: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這時薛崇訓忘記了是在夢裡﹐心裡十分高興而期待﹐正欲上去抱住﹐可奇怪的是那女人形同鬼魅﹐怎麼也抓不到。
   她果然說:我是一個女鬼﹐你永遠也得不到我。
   她繼而詭異地笑起來﹐笑得薛崇訓毛骨悚然﹐她笑道:你為了自己活命、為了榮華富貴可以犧牲一切﹐是你害死了我……
   別走!薛崇訓大急。
   這時天地一陣旋轉﹐一團迷霧襲來……「醒醒!你醒醒啊!」
   他醒過來之後﹐發現眼前的女人又是程婷﹐她把手背輕輕放在薛崇訓的額頭上:「薛郎﹐你是不是生病了?」
   薛崇訓坐了起來:「我擇床﹐在這大明宮睡著不習慣。罷﹐不睡了﹐今晚上還是回家去。」說罷掀開被子下床﹐程婷忙拿了一身新的褻衣給他換上﹐然後侍候他穿戴官服、帽子﹐佩戴飾物。這唐代的服飾要復雜一些﹐男人也要梳頭﹐還要佩魚袋、玉、小刀火石等七事。
   他收拾好之後﹐便走到案前﹐從籃子裡抓起青草喂他的兔子。程婷見狀也是很感興趣的樣子﹐默默地看著他做哪些瑣事?良久才不禁說道:「薛郎眞是個好郎君……」
   薛崇訓笑了笑﹐心道:原來喂養寵物裝愛心是個不錯的泡妞手段。
   程婷看他喂了一會兔子﹐便出去拿了一個裝著柳枝的銅盆進來﹐侍候他「刷牙」那柳枝是頭天晚上水泡在水裡的﹐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咬開便當牙刷……古代富人們很講究清潔﹐至少漢人是這樣。吃早飯的時候﹐宮裡也比衛國公府講究﹐有四個宮女侍候著﹐盛器都是玉、金製成﹐裝著晶瑩半透明的糕點和羹﹐在唐人看來﹐食物的透明度是衡量好壞的標準之一﹐所以薛崇訓吃的這些方糕圓餅看起來都呈透明狀。
   吃過早飯薛崇訓便先去紫宸殿向母親問安﹐然後磨蹭到巳時﹐等宰相們在政事堂的會也開完來拜見太平﹐他也好順帶參與軍國大事。
   六個宰相﹐其中張說是兵部尚書同領同中書門下﹐相當於右丞﹐按以前的規矩右丞最大。可他很早以前當過李隆基的老師﹐和李隆基的關係也扯不清楚﹐所以很明顯太平和其他宰相都對他抱不信任態度。這麼一來﹐政事堂每天開會都沒有主心骨﹐搞得一塌糊塗﹐中樞運轉也因此緩慢低效。
   今天他們商量的事是河西節度使的人選﹐張說推薦了一個人﹐但眾人都不同意……就因為是張說舉薦的﹐誰知道兵權交給他推薦的人可靠不可靠?
   河西道領涼、甘、肅、瓜、沙、伊、西七州﹐如今為了佈兵防御吐蕃﹐朝廷需要一個有能力又有忠心的人統領河西各州四萬兩千將士﹐這個職位是十分重要的。
   張說在那裡大發牢騷﹐並表達自己的公心﹐但其他人就是不信。太平坐在上位一言不發﹐淡定地聽著他們的爭論﹐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就連基本沒有理政經驗的薛崇訓﹐這時都看出來了:新的權力格局需要一個服眾的宰相。
   竇懷貞、蕭至忠、陸象先…。等六人中間,從幹練能力和政績上看﹐就衹有張說最有能耐﹐但太平可以為了安定人心饒張說一命﹐卻不可能把相權交給一個前太子的人手裡。
   就在這時﹐陸象先站出來說道:「既然大家有分歧﹐那老臣舉薦一個人吧。」
   太平總算開口道:「陸相公請講。」
   陸象先道:「程千里﹐現在是安西鎭副都府。」
   太平又問道:「你為什麼要舉薦他﹐此人有何過人之處?」
   陸象先笑道:「去年他回京述職﹐和老臣下過一盤棋﹐圍棋上頗有造詣。」
   張說的臉「唰」一下就紅了……之前他推薦的那個人﹐有諸多優點和建樹﹐現在陸象先居然說某人棋下得好﹐便委以重任?
   更讓人無語的是太平居然一下子就同意了﹐她點頭道:「有棋品的人其他方面也不會太差﹐那就依陸相公所言﹐用程千里做河西節度使吧。」
   張說欲言又止;其他人皆盡默然﹐他們懷疑這個程千里是太平內定的﹐然後才借陸象先之口說出來而已……這中間有個權力分配問題﹐皇帝(掌權者)和外朝大事上的檯力分配:一般是宰相提議﹐然後皇帝只需要贊同或者否決;通常皇帝不會自己提出什麼方案﹐都是大臣們設想一個政略﹐然後獲得皇帝的支持﹐再予以實施。
   說完事散伙﹐薛崇訓也拜別太平﹐準備回家。他走出紫宸殿的時候﹐忽然想起昨晚侍候自己的程婷﹐怎麼和程千里一個姓?那程家是關隴武將世家﹐現在雖然敗落﹐但程千里或許也是那家的人。
   薛崇訓往細了一想﹐頓時心下煩冷﹐母親的心思眞是難以揣摩……如果猜得沒錯﹐那程婷以後肯定得過門來了﹐要你得要﹐不要也得要!
   他又想起了母親給自己選定的那個霍國公主﹐胖如豬那女人﹐或許也有一定的政治考慮。
   那我算什麼?母親跟前的一個寵臣、一個侍衛、一粒棋子?
   他叫人到翰林院旁邊的宮殿裡取了裝小兔的籠子﹐昨晚他就睡那裡﹐然後正欲回家……這時他又想起自己那門親事來。
   母親堅持要自己娶太上皇的女兒﹐估計是為了安撫太上皇那邊的人﹐盡可能地拉攏各方勢力。於是薛崇訓也變成了政治犧牲品﹐非得要娶個自己完全反感的類型﹐不客氣的說﹐母豬一樣的女人。
   這事兒擱誰那裡都不爽﹐他也是十分無奈。就在這時﹐他忽然又想起了李妍兒﹐她不也是太上皇那一脈的?太上皇的親孫女啊。就是娶李妍兒﹐也比娶霍國強許多倍……薛崇訓腦子浮現出了李妍兒那可愛的臉蛋﹐大眼睛、菱形小嘴……雖然輩份不同﹐但在唐朝是沒有關係的。
   薛崇訓往細處一想﹐這樣也許眞能兩全。因為在母親心裡﹐政治需要仍是大頭﹐自己現在有什麼辦法反抗?
   有個大問題是李妍兒對薛崇訓沒好感﹐因為他親手殺了她的父親﹐雖說恩怨算不得什麼﹐但讓她嫁給一個有陰影的人﹐也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薛崇訓決定先瞧瞧再說。於是他問身邊的宦官李妍兒的住處﹐然後調轉馬頭﹐沿著太腋池岸邊向西岸過去。
   南岸和東岸是最熱鬧的地方﹐越往西走﹐越是冷清。這時那宦官指著一處小院說道:「就在那邊﹐以前汾王就住的那裡﹐世事無常﹐現在汾王都要做皇帝了。」
   薛崇訓點點頭﹐策馬來到院門口﹐這是個一進的小院子﹐裡外也就七八間屋的規模。在大明宮裡﹐這樣的低矮建築多是宮女們住或者堆放雜物的地方。
   這時估計裡邊的人聽到了動靜﹐院門忽然打開了﹐一個穿著素色長裙的婦人出現在門口。這個人薛崇訓剛見過不久﹐在五王子府見著的﹐是李長器的王妃之一﹐應該就是子妍兒的生母。
   衹見她梳著墮髻﹐大約三十來歲﹐是個面容清麗的婦人﹐幽居了一段時間比上回還要清瘦了……顴骨較高﹐聽說這種面相剋夫?

【第三十一章 兄弟】
   以前一直恐懼於李隆基的壓力﹐現在李隆基敗了﹐讓他輕鬆了好一陣。但漸漸地他意識到這一切表面上的榮華富貴都源於母親的信任和權勢﹐這兩樣缺一不可﹐只要失去一樣﹐現在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把命運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實在不是件穩靠的事兒。而且李隆基還沒死﹐快一個月了了杳無音訊﹐終究是個隱患。
   ……湖畔的柳枝在午後的驕陽中慵懶地垂著﹐偶爾有微風吹過﹐它們才輕輕搖動幾下。沿湖的石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於是裡面這棟綠瓦白牆的小院子就顯得更加幽靜了。薛崇訓和一個宦官走到院子前面﹐他已下馬﹐左手牽著韁繩﹐右手提著一個籠子。
   這時李妍兒的生母孫氏忽然出現在門口﹐倒讓他有些猝不及防。本來衹是想過來看看她們住的地方﹐並沒打算要說什麼做什麼。
   孫氏片刻的驚訝﹐瞪大了與李妍兒有些相似的眼睛道:「薛郎何事造訪?」
   薛崇訓忙道:「我衹是路過。」
   太腋池西岸﹐去什麼地方能路過這裡?孫氏怔了怔﹐很快便客氣地說道:「薛郎和這位公公既然來了﹐進院子喝口水吧。」
   這個婦人的丈夫李成器﹐便是薛崇訓殺死的。現在她卻要對薛崇訓如此客氣……薛崇訓心中一時諸多感受無以言表。午後的靜謐彷彿滌蕩掉了他的戾氣﹐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活得好些。
   或許世上大多數都是這樣想的﹐讓自和身邊的人活得更好。李長器為了自保﹐主動放棄長子的繼承權﹐把皇儲讓給李隆基﹐也是嗅到了數十年前李世民和李建成爭奪皇權的血腥味吧?但世事無常﹐一味退縮也不定就能自保﹐最後李長器還是家破人亡﹐留下孤女寡母無依無靠﹐住在這樣偏僻的地方﹐活得戰戰兢兢。想到這裡﹐他不禁對孫氏母女產生了些許同情。
   他說道:「這是內朝所在﹐恐不方便﹐我就不進去了……大表哥的事﹐對不起。」他說這句對不起的時候確是出於眞心。
   「你……」孫氏驚訝地抬起頭仔細看著薛崇訓的神情﹐良久之後才嘆息道﹐「怪不得薛郎﹐你也是只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任何人﹐國家大事本就不是我們的事。」
   她最後補充了一句﹐應該是怕薛崇訓和他身邊的宦官把話傳出去﹐說她心裡有怨恨﹐她們的日子會更不好過。薛崇訓聽罷默然不語﹐人的悲哀莫過於此:沒有尊嚴﹐沒有安全感﹐怨恨就怨恨吧﹐還不能表現出來。
   這時他發現孫氏在看自己手裡的兔子﹐大約有興趣的樣子﹐薛崇訓見狀﹐顧不上多想怎麼向宇文姬交代﹐很大方地把籠子遞了過去:「這衹兔子送給妍兒﹐表嫂代為收下。」
   孫氏有些猶豫﹐強笑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薛崇訓道:「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或許妍兒喜歡這種小動物。」
   孫氏這才接了過去﹐道了一聲謝。薛崇訓也無法完全猜測她內心的情緒﹐但此時他已完全打消了對李妍兒的非分之想。有時候事情如無必要﹐實在不用做得太過分。
   他抱拳道:「如此便不多叨擾﹐告辭。」說罷他便翻身上馬﹐離開了小院。
   那宦官仍舊馬前馬後地跟著。薛崇訓見他態度恭敬﹐便問了他的名字﹐名叫張肖﹐內侍省的一個小宦官。
   ……回到家﹐剛進府門﹐正遇到薛府的管家薛福來稟事。這個薛福來五十多歲﹐從腦袋到肚子都是滾圓滾圓的。在河東薛家呆了一輩子﹐以前跟薛紹﹐現在跟薛家長子薛崇訓。
   他以前不姓薛﹐姓還是薛家賜的﹐以前姓什麼大伙都忘了﹐估計他自己也很少想起來。
   管家接過薛崇訓的韁繩﹐說道:「有件事﹐二郎明日離京。郎君要去送送麼?老奴昨兒想提醒郎君呢﹐可昨晚郎君沒回來。」
   薛二郎現在的處境﹐估計沒什麼人願意去送﹐也不能怨人情冷暖﹐人情本就那麼回事。不過薛崇訓畢竟是他的親大哥﹐一個爹媽生的﹐如果連薛崇訓都不去送送﹐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正好今日還有小半天時間﹐也沒什麼正事﹐薛崇訓便道:「我現在就過去﹐叫龐二備車。薛福﹐你給準備些東西﹐盡快裝上。」
   薛福道:「成﹐郎君到倒罩房喝杯茶歇會兒﹐老奴便能準備妥當。」
   薛二郎在長安的住宅也在東市附近﹐離五王子府也不遠﹐唐隆政變之前就是他代表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聯絡﹐從而促成了李旦家和太平家兩大勢力的聯手﹐可謂功不可沒。以前薛二郎比薛崇訓風光﹐現在恰恰相反。
   薛崇訓帶著一干奴僕侍衛行到府前﹐叫門子進去通報﹐不一會薛二郎便出來迎接了。衹見二郎還是那樣子﹐穿著紫色圓領長袍﹐身材瘦削﹐蒼白的臉有些病容。
   薛二郎抱拳道:「長兄。」
   薛崇訓揮了揮手﹐也不客氣就往裡邊走﹐「自家兄弟﹐甭客氣。龐二﹐把東西搬進去。一些吃穿用的東西﹐二弟回河東路途遙遠﹐多準備些東西。」
   薛二郎跟著也進了門﹐一面笑道:「我還以為沒一個人來送我﹐到底還有個兄長﹐嘿嘿。」
   薛崇訓見他笑得不點都不勉強﹐不禁說道:「二弟﹐我瞧你挺想得開的。」
   「我有啥想不開的?」薛二郎咳了一聲﹐「虎毒還不食子﹐況且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母親大人的事﹐母親也不會把我如何﹐大不了削去王爵﹐回河東老家唄﹐咱們家在河東又不是過不下去。」
   薛崇訓點點頭:「二弟能這麼想就好﹐你得注意身子骨﹐少沉迷酒色。」
   「什麼酒色?我就你弟媳婦一個女人。」薛二郎一邊走一邊說﹐「這輩子有她一個﹐我便知足了。」
   薛崇訓聽罷不禁有些意外﹐長大後他就很少和二弟住一起﹐剛才聽他這麼一說還是個有情有義的郎君?
   二人進了前院的一間上房﹐薛二郎一面吩咐家奴準備酒菜﹐一面招呼薛崇訓到榻上對坐飲酒。
   見二郎提起酒壺斟酒的時候又咳嗽起來﹐薛崇訓便隨口道:「少倒點﹐你這身體怎地如此弱?」
   二郎笑道:「一直就這樣﹐長兄又不是不知道。」
   薛崇訓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就倒下去﹐「哈」地呼出一口氣:「母親正在氣頭上才會削去你的王位﹐等過些日子我幫你勸勸﹐說不定咱們兄弟倆又能重聚長安一塊喝酒。」
   二郎搖頭笑道:「我的事長兄不必擔心﹐以前就料到可能有這麼結局。當時母親和李三郎水火不容﹐我雖然看好三郎﹐但這種事兒誰能說清楚?我也沒什麼好瞞著長兄的心思﹐當時我就沒打算幫母親﹐就算成事不定是好事﹐如果沒成﹐我死了叫你那弟媳婦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怎麼辦?我那樣選擇﹐確是兩頭不討好﹐無論誰贏﹐我也不可能再有更大的風光﹐但也不會萬劫不復﹐長兄說是不是?現在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我倒是想勸勸長兄﹐長安這水仍然很渾﹐您還得注意一些。」
   薛崇訓沉吟道:「此話怎講?」
   二郎神色一冷:「長兄至少有兩處危險。第一﹐人心﹐人心不在女人當政﹐所以表面上李三郎一敗塗地﹐但衹要他一天沒死﹐就還有機會﹐第二﹐母親百年之後﹐誰當國?恐怕還是李家的人吧﹐到那時長兄何去何從?您可以看看外祖母那邊的武三思﹐可有什麼好結局。倒是咱們兄弟倆那繼父一直埋頭做人﹐得了個壽終正寢。」
   薛崇訓皺眉沉思﹐自己這弟弟平日性子陰沉﹐但確實有幾分遠見的。
   這時二郎又道:「這些年政局動蕩﹐多少世家大族家破人亡灰飛煙滅﹐咱們薛家走到現在這一步實在也不容易。早夫伯父以謀逆身死﹐先父也受牽連獲罪﹐到了咱們兄弟這一代反倒風光無限了﹐前兩年我是群王﹐現在該長兄封郡王……唉﹐長兄保重吧。」
   二郎的眼睛裡竟然冒出一種滄桑之感來﹐和他二十出頭的年紀很不相符。
   薛崇訓琢磨著二郎的話﹐沉吟許久﹐心道二郎說的也有七八分道理﹐可薛崇訓的處境和二郎不同﹐他可以退﹐薛崇訓還如何退?李旦的長子李成器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出身在那裡擺著就是個威脅﹐只要失敗﹐進是死退也是死。
   既然如此﹐不如迎流而上!
   坐以待斃是薛崇訓最深惡痛絕的事;放手一搏他很是喜歡。前世他作為一個屁民就在苦苦掙扎中沒有出頭之日﹐活得沒有尊嚴、沒有地位﹐想什麼都得不到﹐處處裝孫子;今生既然有了一定的條件﹐為什麼還要繼續裝孫子?
   憑什麼要處處退讓﹐憑什麼老子喜歡的女人要送給吐蕃?忍氣吞𡎎?扯淡﹐讓別人忍氣吞聲去!
   更大的權力與實力﹐欲望在他心中慢慢形成……

【第三十二章 孫娘】
   恍若仙境的大明宮中﹐太腋池上的三座仙山漂浮在煙波水霧之中﹐即使遠在西方的拂菻國(拜占庭)也有人談起這個小小的湖泊。
   如此聞名遐邇的勝景東畔﹐這處幽靜的小院卻有有世外桃源。一進院的院子﹐裡面栽著三五顆杏樹﹐晚春季節正是落花陣陣﹐滿院子白花花的花瓣﹐它們慢慢地凋落﹐卻從未停息﹐打掃也是無用。偶爾有人從這邊經過﹐注意到它也只會說:今上以前住過這裡呢。
   而現在這裡安置的是李妍兒母女。已是黃昏時分﹐這時李妍兒剛從金城那裡玩耍回來﹐她一進院子便感覺到了冷清﹐以前習慣了熱鬧的生活﹐這時她不禁翹了小嘴﹐一臉的失落。還好她娘孫氏不愛出門﹐一般都在家裡﹐李妍兒便喊了一聲。
   孫氏聽到女兒的聲音﹐便從門邊的一間屋子裡走出來。李妍兒一瞧頓時愕然﹐衹見孫氏灰頭土臉的﹐頭髮上還有蜘蛛網﹐臉上也全是灰塵。
   「娘﹐妳在做什麼﹐怎麼弄成這樣啦?」李妍兒瞪大了眼睛﹐想笑又笑不出來。
   孫氏倒一本正經地說:「我把這間屋打掃出來﹐再托人買些鍋盆碗筷回來﹐以後咱們好自己做飯﹐省得鬧心。」
   李妍兒聽罷高興起來:「又可以吃娘親手做的東西啦﹐我要吃卯羹﹐還有御黃王母飯!」
   孫氏嘆了一口氣道:「以後再說吧……堂屋裡那只兔子該喂食了﹐妳去瞧瞧。」
   「哦。」李妍兒見母親的臉色並不好﹐衹好怏怏地應了一聲﹐向北面的屋子走去。
   孫氏臉上的憂慮依然﹐宮裡那些勢利人的算計﹐她並不是很放在心上﹐以前在王府上就見得多了﹐大不了處處忍讓一點就過去了﹐比如尚食局送的飯菜不乾淨﹐那自己做就是;讓她無法釋懷的還是前景堪憂。
   如果生的不是個女兒﹐而是個兒子就好了﹐作為李家的後代總歸會有一定的待遇﹐母親也能跟著兒子過活不是;可女兒就不同﹐李妍兒終究要嫁人﹐世上哪有嫁女兒連丈母娘一起過去的?
   孫氏十四歲生李妍兒﹐如今才二十七歲﹐她也想過改嫁﹐在唐朝改嫁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衹是對某些人﹐比如平民百姓和公主(太平就改嫁過一次);但作為王妃﹐身份就尷尬了﹐誰能娶個喪夫的王妃?如果孫氏是世家大族出身還好﹐沒了丈還能繼續為家族起到聯姻的作用﹐可她不是正妃﹐出身也很寒微﹐以至於現在不上不下。
   改嫁到出身好的家裡吧沒人願意娶;嫁得不好﹐李家宗至又不會同意﹐怕丟臉。
   她預料著自己的歸宿﹐恐怕就是太極宮裡的掖庭宮了。等李妍兒出嫁後﹐她也許就跟那些老去的宮女失寵的妃子一樣幽居在冷宮之中﹐混吃等死孤苦終老。
   就在這時﹐李妍兒驚喜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聽得李妍兒高興地嚷嚷道:「娘在哪裡抓的兔子﹐好可愛啊!」
   孫氏回過頭﹐衹見李妍兒正將那兔子抱在懷裡走進來了﹐她見女兒喜歡﹐便沒告訴兔子是怎麼來的﹐衹隨意地說道:「別人送來的﹐妳喜歡就養著吧。以後少去金城那裡﹐明白嗎?」
   李妍兒眨巴著大眼睛﹐無辜地說道:「所有人都不理我﹐衹有金城姑姑不是那樣﹐為什麼不能去?」
   孫氏沉聲道:「大明宮裡很多人都和金城關係不好﹐她倒是要出國門了﹐妳怎麼辦?聽娘的話﹐娘不會害妳。」
   或許李妍兒因為捨不得金城﹐聽罷眼睛裡閃出了一絲晶瑩的淚光﹐聲音也有些哽咽了:「這麼多公主﹐為什麼偏偏是金城姑姑去吐蕃?」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外面一陣吵鬧﹐孫氏側耳一聽﹐就聽到了那個王昭儀的聲音﹐她忙道:「把眼睛擦擦﹐別讓外人看見妳的眼淚!」
   李妍兒用袖子一抹﹐憤憤地說道:「這個女人好無聊﹐沒事老來煩咱們做什麼!」
   孫氏忙打水洗臉﹐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走出門去﹐衹見王昭儀帶著一干女人已經到院子裡來了﹐還眞是不請自入。孫氏當即便棉裡帶針地說道:「王昭儀來拜訪咱們孤女寡母﹐我該出門迎接的﹐妳怎麼能自己進來呢?」
   那王昭儀直著脖子﹐眉毛一軒﹐臉色一冷:「哼﹐您倒是眞是會給自個臉上貼金﹐我平時可忙得很﹐哪有閒工夫來拜訪妳們?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聽說妳們關起門來玩什麼小人兒﹐用巫毒之術詛咒別人?」
   孫氏臉色一變:「王昭儀﹐做人得憑良心﹐可不能這樣造謠!」
   王昭儀冷冷道:「是不是造謠﹐搜一下便知﹐來人﹐給我搜!」
   李妍兒大怒﹐瞪圓了美目指著王昭儀便罵﹐她以前就驕傲橫慣了﹐罵起人來也挺帶勁﹐片刻工夫便數落得那個王昭儀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王昭儀一時忘記了搜查﹐先就想拿李妍兒出氣﹐但見她懷裡抱著一衹兔子很在意的樣子﹐尋思著奪人所愛最是誅心﹐當下便說道:「這兔子定是巫毒之術的道具﹐拿來我查查!」
   「不給!」李妍兒揚起頭﹐倔強地瞪著她。
   旁邊的孫氏在震驚中回過神來﹐這時候心道:院子裡當然沒有什麼巫毒小人﹐這事完全就是無中生有﹐王昭儀自己肯定也心知肚明;從幾次交往來看﹐她是個睚眦必報心胸狹窄的女人﹐這回恐怕是有備而來!
   孫氏不怕搜查﹐就怕她們栽贓﹐到時候上邊沒人﹐哪裡說理去?
   她想罷心裡又是憤怒﹐又是委屈﹐險些撐不住流下眼淚來。這時衹見王昭儀授意身邊的人正要去奪李妍兒懷裡的兔子﹐孫氏臨機一動﹐冷冷道:「這衹兔子是鎭國太平公主家的長子薛大郎送的﹐別人送的東西妳們也要搶?」
   現在整個大明宮﹐最有權勢的人自然就是太平公主。一聽到她的名頭﹐王昭儀等人也是怔了怔﹐沒敢輕舉妄動。她舉手止住旁人﹐疑惑道:「妳撒謊也得撒圓了﹐薛郎送妳們東西?他為什麼要送?」
   孫氏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要送兔子給妍身?下午他和內侍省的張肖一塊兒過來的﹐妳們問問張肖﹐我有沒有說謊。」
   王昭儀臉色一白﹐眼睛轉了轉﹐不知道在尋思什麼﹐然後又打量了一番李妍兒﹐愣愣地說道:「眞是如此?」
   孫氏道:「我已經說過了﹐妳不信我﹐大可以去問張公公﹐他也要編妳?」
   王昭儀回顧左右﹐十分尷尬地說道:「我一定會親自問明白的。」
   「請便。」孫氏淡淡地說道:「那妳們還要搜查院子麼?」
   王昭儀冷冷道:「別惦記著銷毀證據﹐我總能查到蛛絲馬跡﹐等著﹐我回頭找妳們!咱們走!」
   孫氏冷笑道:「恕不遠送。」
   不出片刻工夫﹐一幫女人便悻悻地消失得乾乾淨淨。這時候﹐強作鎭定的孫氏再也堅持不住﹐眼淚像決提的洪水一樣湧了出來。李妍兒忙抱住她的肩膀:「娘﹐妳怎麼了?」
   孫氏的削肩一陣陣的抽動﹐先是哽咽﹐後來乾脆嗷啕大哭起來。
   李妍兒尚不清楚母親為什麼會哭得如此傷心﹐但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也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於是母女倆沒頭沒腦地抱頭一陣痛哭。哭了一陣﹐李妍兒便安慰起母親來﹐扶她回到屋裡坐下﹐輕輕拍著孫氏的肩膀道:「娘﹐剛才妳用薛崇訓嚇跑了王昭儀﹐可他是我們家的仇人﹐所以妳才會傷心?」
   孫氏漸漸地收住了情緒﹐摸出手巾來輕輕擦著眼睛﹐默然了許久﹐終於恢復了平靜的神態。這時她語重心長地抓住李妍兒的手道:「薛郎不是我們的仇人﹐妍兒要明白﹐知道嗎?」
   李妍兒懷裡還抱著那衹兔子﹐不解地說道:「可我親眼看見他殺死了爹爹。」
   孫氏搖搖頭道:「就算他不下手﹐你爹也會死﹐或許還會死得更慘……薛崇訓以前也有爹﹐死的時候被打得遍體鱗傷﹐關在黑牢裡活活病痛飢餓而死﹐妍兒想要妳爹爹也那樣死?」
   李妍兒瞪大了眼睛﹐充滿了恐懼。
   孫氏又道:「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怪薛崇訓﹐這樣死去反而更有尊嚴……或許我也應該那時和他一塊兒下去的﹐唉……」
   「娘﹐我不許妳這樣說!」李妍兒忙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臂﹐「以後我聽娘的話﹐妳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嚇妍兒了﹐妳要直陪在我的身邊……」
   孫氏苦笑了一下﹐摸著她的腦袋道:「傻孩子﹐妳已經長大﹐要嫁人了﹐娘哪能一直陪著妳呢?」
   妍兒撒嬌道:「不﹐我就要娘在身邊嘛。」她一面說一面摟住孫氏的脖子﹐不依不撓。
   孫氏被纏的沒辦法﹐衹得好言道:「好好﹐娘不是在這裡麼。妳要聽話﹐以後少出去亂逛﹐金城那裡也少去……要學著為人處事﹐知書達禮。還有﹐說話一定三思﹐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說出去的話妳能從別人耳朵裡掏出來?」
   李妍兒嘟起小嘴:「娘﹐妳起來起嘮叨了!」

【第三十三章 王侯】
   殿中省、內侍省、宮官省的人都常在大明宮出入﹐王昭儀認識的人不少﹐很容易就打聽到了消息﹐昨日薛崇訓在宮中行走時宦官張肖確實跟在左右。王昭儀又托人詢問張肖送東西給李妍兒那件事﹐也非子虛烏有。
   這下她眞就懵了﹐本來落井下石踩人的事兒﹐自己反倒可能有麻煩了……大明宮人口數萬﹐人多的地方水就渾﹐這中間的關係眞是錯綜復雜!一般衹要跟得勢者、打壓失勢者﹐就沒人能欺負到你﹐但是﹐得與失又豈是定勢?
   王昭儀是太上皇以前的昭儀﹐名義上屬於嬪妃﹐實際上這些女人基本沒機會見著皇帝﹐相當於女官參與管理事務而已。妃子們的地位多半靠皇帝的寵愛;而王昭儀她們的路子卻和外朝官場一樣﹐靠各種關係﹐如果得罪了當權者後果可想而知。
   現在薛崇訓可是太平公主跟前最紅的人兒﹐王昭儀也有所聞﹐聽說他喜歡金城公主﹐可金城公主要和親……難道現在已經看上李妍兒了?不然他一個位高權重的王侯沒事大老遠跑去太腋池西岸的冷清之地送衹什麼兔子?
   想到這個可能﹐王昭儀是出了一身冷汗﹐懊悔莫及。這李妍兒姓李﹐又是個未出閣的小娘﹐以後前程如何誰說得清楚……萬一她們母女人倆有出頭之日﹐攀上了太平那家子﹐那翻過手收拾她王昭儀不跟捏死一衹螞蟻似的!
   她不敢再猶豫﹐趕緊放下架子跑去了太腋池西岸再次造訪孫氏﹐這回態度可是來了個大轉變﹐一臉的春風就有如這春暖花開的季節。
   孫氏依然保持著平靜﹐並沒有因為王昭儀忽然對自己好起來就得意忘形﹐她情知此中關係。
   「這些用度的物雜您先收下﹐以後缺什麼只管言語一聲﹐我招呼下去﹐沒人敢再為難您。」王昭儀熱心地指著抬進來的箱子說道。
   孫氏忙道:「妳太客氣了﹐我這裡什麼也不缺﹐東西妳還是搬回去吧﹐心意我收下了。
   王昭儀滿面堆笑﹐用開玩笑的口氣道:「您還生我的氣呢?」
   孫氏的臉色蒼白﹐帶著些許憂傷的感覺﹐依然榮辱不驚地說的:「我哪裡有那麼小氣﹐如果妳不介意﹐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那您收下我的心意﹐我這心裡才踏實呢。」   
   孫氏面有難色﹐昨日為了脫困便把薛崇訓的名頭搬出來嚇了嚇這惡女人﹐卻不料又有了新麻煩……現在她對妳很好﹐但哪天形勢一變﹐她會不會又要來找回面子?難纏便是如此。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候自己並不想招惹誰得罪誰﹐可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
   這些所謂的「好心」孫氏堅決不能收﹐她這人不願生事﹐平日對人也和氣﹐可也是個倔性子﹐定了主意便堅持到底。那王昭儀也是無法﹐只得悻悻走了。
   ……
   薛崇訓自己倒沒想到﹐不過送了一衹小小的兔子﹐會惹來如此多事。他很快就把這事兒忘得差不多了﹐直到了和宇文姬約定好半月期限時﹐他才想起這事兒來。
   他剛從紫宸殿出來﹐正走到玄武門﹐心裡便琢磨想著這事﹐一會不定在路上就能遇見宇文姬﹐她一問兔子你還養著麼?怎麼回答﹐送人了……
   就在這時﹐聽得玄武門外的廊廡上張五郎的聲音喊道:「薛郎﹐正等你吃鑊斗肉(火鍋)呢﹐陳大虎也來了。」
   薛崇訓想了想便策馬過去﹐說道:「正巧有事和你們說﹐那咱們就邊吃邊說……龐二﹐你先回去﹐告訴裴娘不用為我準備晚膳了。」
   馬夫龐二點點頭﹐把韁繩交給另一個奴僕吉祥﹐說道:「你一會送郎君回來。」
   玄武門外有兩排廊廡﹐便是禁軍官邸辦公的地方﹐北面的禁苑上也有禁軍的校場﹐這地方是個軍事重地﹐現在飛虎團也駐扎在此。
   薛崇訓走到張五郎面前﹐隨口說道:「晚上當值麼?如果要當值別飲酒﹐公事要緊。」
   張五郎笑道:「這月上白天﹐晚上沒事﹐咱們喝個痛快。」
   二人一起走進一間營房﹐衹見裡面已圍坐著七八個漢子﹐中間有個泥燒的路子﹐一口鐵鍋正在爐子上「波波」冒泡﹐旁邊的桌子上放著許多生肉和酒壺﹐看來大傢伙都準備好了。
   薛崇訓看了一眼這些人:張五郎和兩個飛虎團旅帥、四個隊正、另外還有個羽林軍果毅都尉陳大虎﹐一共八個人。
   眾人見到薛崇訓進來﹐紛紛站了起來﹐抱拳為禮道:「末將等拜見薛郎。」
   薛崇訓故作隨意地擺擺手:「不是吃火鍋麼?還興這個作甚﹐免了﹐都坐吧。」
   陳大虎笑道:「聽說薛郎要封河東王了﹐兄弟們得恭喜您啊。」眾人都是一臉的羨慕﹐封王那是食五千戶啊!
   薛崇訓拿起卓子上一個裝著羊肉的竹籃﹐將羊肉往鍋裡倒﹐一面拿起筷子﹐淡然道:「那咱們今日先吃火鍋慶賀一番﹐改日正式詔書下了﹐再請你們到府上大吃一通如何?」
   這時那圓腦袋的李魁勇樂道:「那敢情好﹐薛郎府上定然好多美貌歌姬呢!」
   張五郎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薛崇訓道:「說實話﹐我還眞沒養歌姬﹐不過到時候我把安邑坊那家水雲間包下來﹐大伙不光看舞聽歌﹐一起玩個痛快。」
   眾人聽罷哈哈大笑。等他們笑過了﹐薛崇訓又道:「前幾日我向母親上書飛虎團將士封賞撫恤的事兒﹐今日剛有眉目。」
   這時大伙一齊笑吟吟地看向了張五郎﹐因為張五郎在太極宮一戰中射中李隆基﹐對大局影響甚大﹐居功至偉﹐封賞也應該最大。
   果然薛崇訓說道:「張五郎封嶺南縣侯食邑五百戶﹐並加右金吾衛將軍銜;鮑誠、李魁勇等人皆加金吾衛諸官銜﹐得有俸祿。
   「恭喜恭喜……」眾人立刻嚷嚷一片﹐十分高興﹐雖然加封的南衙諸衛官職都是虛銜﹐但有俸祿。大伙草莽出身﹐不到一年時間就混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簡直比坐火箭還快啊!
   「湯團練……」薛崇訓忽然間沉聲道﹐大伙立刻又安靜下來。
   張五郎也是神色黯然:「薛郎在殿下跟前說說﹐將我的食封讓給湯團練的長子罷。」
   薛崇訓道:「國家賞罰是有度可循﹐不是說讓就能讓。湯團練有子﹐名叫湯成﹐朝廷為了表彰湯團練的功勞﹐給湯成封了個俸祿……本來可以接替湯團練的位置﹐但還是給他們家留個種吧。」
   張五郎苦笑道:「如此甚好﹐湯團練把咱們兄弟帶出來﹐如今都吃皇糧了。現在大伙每天到宮門口坐坐站站﹐便坐擁數十石俸祿﹐日子也算不錯﹐就這樣唄。」
   薛崇訓聽罷試探道:「朝廷如果要對外用兵﹐諸位不是就有用武之地了?」
   一旁的羽林軍將軍陳大虎見飛虎團這幫人封王封侯的﹐早就眼紅得不行了﹐聽罷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打誰﹐吐蕃?」
   薛崇訓不動聲色地說道:「我是說如果對外用兵﹐諸位願意出戰?」
   陳大虎粗著脖子道:「咱們從軍不就為了打仗?這些年死氣沉沉的﹐早就該開邊了……聽說薛郎喜歡的金城公主要和親?和什麼親﹐咱們唐朝又不是沒男人﹐薛郎把金城殿下留下﹐帶兄弟們收拾吐蕃去!」
   眾將紛紛表態﹐整個一群好戰分子。薛崇訓嘆道:「文武素來不和﹐你們想打﹐可朝廷不想打。我早就在朝裡說了﹐和親起不到作用﹐想當初文成公主和親﹐咱們和吐蕃不是照樣戰火連年?可閣老相公們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我有私心﹐因為兒女私情影響國家大計。所以我說什麼也沒用。」
   陳大虎憤憤地說道:「他們動動嘴皮子就能往上爬﹐把咱們撂在這兒守門﹐成天訓練又不打仗﹐練兵何用?」
   薛崇訓欣慰地說道:「還好有禁軍的兄弟們和我一條心思﹐我再想想法﹐找閣老們說說去﹐反正和不和親都是打﹐何必白送女人?」
   鮑誠拍著胸脯道:「薛郎的女人誰敢動﹐就是扇咱們這幫飛虎團兄弟的臉﹐忍無可忍!」
   薛崇訓提起酒壺道:「喝酒喝酒﹐你們是宮廷禁衛﹐不是我薛崇訓的私人﹐要搞明白﹐啊?」
   旁邊陳大虎忙端起碗道:「我敬薛郎。」
   薛崇訓用酒壺和眾人碰了一下﹐仰頭便大喝﹐就他媽跟喝白開水似的。眾將一看大為佩服﹐能喝酒的人在軍中素來受歡迎﹐遂大聲叫好。
   其實他的酒量一般﹐這要是現代的白乾﹐他早就倒了。盡管這酒濃度不高﹐他這麼一頓大喝﹐也是頭昏腦脹﹐黑臉被酒氣一衝﹐黑紅黑紅﹐看起來更暗。
   昏昏噩噩中﹐他一高興﹐不禁詩性大發﹐高唱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無雪﹐能飲一杯無?」
   圓腦袋李魁勇又一本正經地說:「好詩!好詩!」自然惹來一頓嘲笑。

上一頁下一頁
發新話題
前往最後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