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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7~10集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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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7~10集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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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宗揚帶著一肚子感歎往天香水榭走去,卻見匡仲玉臨湖而立,風度翩翩地一手捋著鬍鬚,似乎正在和誰交談。
  程宗揚剛停下腳步,便聽見一個充滿驚喜的女聲,“沒想到會在此地遇到匡神仙,實是有幸!奴家正有一樁為難之事,萬望仙長指點迷津……”
  匡仲玉一臉嚴肅地打斷她,“不必多說。老夫已知娘子所問何事。只是老夫平生有三不看。”
  匡仲玉豎起三根手指,“不至午時不看,心不誠者不看,每日過三人不看。今日定數已足,娘子要問尊夫前程,女兒姻緣,還請改日。”
  阮香琳驚道:“仙長如何知道奴家要問的事?”
  匡仲玉矜持地搖了搖手,“天機不可洩漏。”
  程宗揚暗自好笑,老匡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帶眨就把阮女俠給騙得服服帖帖。說來李師師也算倒楣,自己的盤江程氏還沒有正式組建,好端端一個風流出眾的公關經理,現在卻當會計在使。那丫頭似乎也怕了娘親的糾纏,整天躲在錢莊盤點帳目,對阮香琳避而不見。這阮香琳也是鍥而不捨的性子,竟然一直呆到半夜。
  匡仲玉一番作勢,阮香琳不好再問,心裡卻越發敬服。她屈膝福了一福,說好改天再來候教,這才離開。
  程宗揚笑道:“夫人慢走。”
  這次阮香琳終於沒給他擺臉色,但也沒有答話,只微揚著頭,目不斜視地娉婷走遠。
  程宗揚拉住匡仲玉,“老匡,有兩下子啊,她還沒開口,你怎麼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匡仲玉胸有成竹地說道:“此婦人容顏如玉,衣食必定無憂。眉眼間英氣外露,秉性必然好強。深夜獨自外出,必是有所倚仗。神情憂喜不定,此乃心中有事。其衣裳雖潔,卻無誥封。身懷武功,難見傲氣。觀此數端,老夫敢斷定,其夫非是微末武官,便是草莽武人。”
  程宗揚聽得頻頻點頭,老匡這哪裡是誑術?分明是觀察入微,加上嚴密的推理。
  匡仲玉道:“一介婦人,所掛念者,無非丈夫兒女。觀其年紀,正是三十開外,子女初長時節。始見之時,此婦眉間有憂歎之色,當是與女兒齟齬。如此,此婦心事便昭然若揭:無外乎借女兒攀龍附鳳,為夫求取功名。”
  一番話讓程宗揚對匡仲玉刮目相看,“老匡,行啊!來給我看看相!”
  匡仲玉端詳片刻,忽然驚訝地挑起眉毛,“看公子的面相,正是桃花運起,紅鸞星動!數日內必有紅杏遞枝,令公子得償所願。”
  “老匡,說明白點兒,哪裡來的桃花運?”
  “無量天尊。”
  匡仲玉宣了聲道號,煞有其事地說道:“天機不可洩漏。”
  “你就裝吧!三天之內要是沒有桃花運上門,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若老夫有一字虛語,公子但砸無妨。”
  匡仲玉告誡道:“此運受之無傷陰德,避之則不吉,萬望公子不要推辭。”
  “老匡,你這也太小看我了。送上門的桃花運我都不要,我還是男人嗎?”
  程宗揚口上說笑,心裡卻在嘀咕。要說桃花運,自己今天撞見這一鋪可夠大的,聽老太后的意思,大內三千粉黛,自己想睡哪個就睡哪個。匡仲玉說避之不吉,難道是讓自己把送上門的紅杏都睡一遍?先不說這工程量是不是太大,自己冒充嶽鳥人的繼承者接收他的後宮,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罵死?就算傳不出去,自己撿這麼一大堆二手貨,品位也實在太可疑了。
  不過匡仲玉說的得償所願,似乎別有含義。自己想勾搭,還沒弄上手的,無非是……
  程宗揚朝李師師的房舍看了一眼,心頭微動,問道:“老匡,你還記得十幾年前在明州給一個小丫頭看相嗎?”
  匡仲玉道:“我在明州相的面少說也有五六千,哪裡記得住?不過讓我再看一遍,也許能想起一二。”
  李師師房裡已經熄了燈燭,自己這會兒拉著匡大騙子進去,說給她相面,就算被她打出來都沒人好意思替自己叫冤。
  程宗揚道:“還是明天再說吧。”
  ……
  翠微園占地甚廣,單是沿湖的內院就不下數十畝,易彪等人住進來,仍然綽綽有餘。各人的食宿自有秦檜安排,不用自己操心,與匡仲玉分手後,程宗揚便徑直回到天香水榭。
  今天的經歷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即使在最誇張的夢境裡,程宗揚也沒想過自己那位便宜岳父會留下這麼一筆豐厚的遺產。雖然嶽鳥人的佈局九成九是給他自己準備的,但一點不差地落到自己手裡,只能說老天有眼。嶽鳥人給自己送來無數仇家之後,終於天良發現,送給自己一份大禮。
  自己一直擔心賈師憲倒臺,失去靠山的錢莊被迫易主,自己一番辛苦,都替別人作了嫁衣。這會兒程宗揚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渾身輕鬆。有太皇太后作靠山,那簡直是一尊金光閃閃的大佛。別說老賈,就是他和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四大奸相聯起手來,自己也能在宋國橫著走。
  程宗揚越想越是得意,辛苦一天,也該好好犒勞自己一番,今晚的主菜就是凝婊子好了。
  夜色已深,簷角掛的燈籠燈火已熄,圍欄外卻伸出幾根長長的竹竿,懸著薄紗燈籠,將周圍數丈範圍的水面照得上下通明。自己在樓上金屋藏嬌,不好讓人察覺,因此兩名護衛都在水榭的一層隱蔽,既不打擾自己,若有刺客,也能第一時間發現。
  程宗揚一步數階掠上樓梯,速度雖快,鋪著地毯的木梯卻在腳下毫無聲息,身形輕逸得仿佛一陣風刮過,讓他頗為自得。
  自從得到殤老頭的警告之後,程宗揚就沒有再去刻意提升修為,而是著力化解真氣中的雜質,培根固元。
  去蕪存精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件精細工夫。催動真氣一遍遍從丹田到百會周流運轉,以此凝煉真元,就是所謂的煉精化氣。大凡修行者畢生精力都花費在這上面,每天至少用兩個時辰修煉,還不一定能突破。自己每天無數事情要辦,哪裡有時間耐著性子打坐?
  自己能短短月餘就精進如斯,說起來還要多謝謝劍玉姬的大禮。劍玉姬送來的鼎爐不但好看,而且好用。有這麼個美妙的鼎爐相伴,本來枯燥無味的修煉頓時變得活色生香,程宗揚滿意之餘,也不禁嘀咕,難怪西門狗賊那麼在意鼎爐。
  程宗揚剛掠上水榭二層,卻看到一個孤寂的身影。一個少女扶著欄杆,在清冷的月光下靜靜望著遠處的湖水。
  程宗揚停下腳步,“師師?”
  少女回過頭來,勉強一笑,輕聲道:“她走了嗎?”
  “你娘?已經走了。”
  程宗揚道:“我還以為你們說過話了呢。原來你躲在這裡。”
  “我不想見她。”
  李師師道:“我自己上來,你不會怪我吧?”
  程宗揚笑道:“怎麼會?”
  心裡卻捏了把汗,如果不是自己把阮香凝鎖在房內,讓她們兩個見面就麻煩了。
  程宗揚勸解道:“母女哪裡有什麼怨仇?說起來她也是為你好,只是大家想法不同。一點誤會,大家說開就好了。你總躲著她,也不是辦法。”
  沉默了一會兒,李師師低聲道:“娘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爹爹和娘親都很疼我。為了我將來能有個好的歸宿,想盡辦法,才把我送進光明觀堂。後來爹爹的鏢局越來越大,娘的心氣也越來越高……我每次回家,都覺得娘親在變,變得越來越實際,越來越市儈……有時候我都覺得她好陌生,一點都不像從前那個疼我愛我的娘親。”
  凝婊子對親姐用了瞑寂術,在潛意識中改變了阮香琳的心理,使這個豪爽英武的女俠墮落成一個勢利婦人。現在阮香凝的能力已經消失,瞑寂術對阮香琳造成的影響卻需要時間來逐步消解,也許三年,也許五年,也許更長時間。
  “別擔心,”
  程宗揚笑道:“你娘現在覺得高衙內那小崽子有權有勢,比我這個生意人強十萬八千倍。等我比高衙內還有權有勢,說不定你就該煩惱令堂非要把你許給我了。”
  李師師輕笑一聲,“休想。”
  “難道你不信?到時候我拔根腿毛都比高智商那小崽子的腰都粗。”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兩手比劃著高衙內的腰圍,“比這個還粗。”
  李師師被他逗得笑了起來,“你腿毛有那麼粗嗎?”
  “當然有!”
  程宗揚作勢去拉褲子。
  李師師連忙擺手,“那麼粗的腿毛,我才不要看呢。”
  說笑一會兒,李師師眉間的憂色不知不覺淡了許多,嬌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愈發鮮明起來。
  程宗揚收起嘻笑,“剛才你不在,我們商量了一下,準備給黑魔海一點顏色看看,到時你和清浦留在園子裡。”
  “為什麼?”
  李師師不高興地說:“再怎麼說我也是光明觀堂門下,難道你覺得我會給你們添麻煩嗎?”
  “我請你加入公司,可不是讓你打打殺殺的。”
  程宗揚說笑一句,然後道:“這次是和劍玉姬直接交鋒,究竟有多少把握,我心裡也沒底。你留在家裡,我也放心一些。”
  “奴家知道。”

[ 本帖最後由 navel00 於 2013-1-9 10:14 PM 編輯 ]

李師師柔聲道:“但這次有危險奴家不參與,下次有危險奴家不參與,每次有危險奴家都避開,還能是盤江程氏的人嗎?”
  李師師口氣雖然輕柔,言語中的決心卻不容動搖,讓程宗揚了見識這個少女外柔內剛的一面。
  “是我想偏了。”
  程宗揚爽快地承認錯誤,“這次行動你也去!對了,你們光明觀堂和黑魔海結怨多年,對黑魔海應該瞭解不少吧?”
  李師師想了一下,說道:“奴家入門時,黑魔海已經銷聲匿跡。但奴家在堂中聽人提起過,光明觀堂門下行走江湖時,最大的危險就是遇到黑魔海的人。我們光明觀堂以醫術傳世,最上乘的武學有鳳凰心法、光明劍法和蝶影身法,被稱為光明三絕。”
  “世間之法邪不勝正,我們光明觀堂的絕學一直是黑魔海的剋星,無論是每二十年的生死之戰,還是平常在江湖上狹路相逢,總是勝多負少。”
  “後來黑魔海出了一位大宗師,據說以毒入巫,創造了一種專門克制我光明三絕的法門,才讓我光明觀堂吃了大虧。一連數次生死戰,都未得一勝。”
  “直到黑魔海巫、毒二宗分裂,巫宗與武穆王爭鋒被滅,才解除了我光明觀堂的心腹之患。不過與黑魔海屢次交手,我光明觀堂也有許多克制黑魔海絕學的法門。比如--”李師師抬起雙手,兩指食指並在一起,片刻後一點瑩光從她指尖逸出,站在旁邊的程宗揚只覺身體向被一股清風吹過,神智一下清明了許多。
  “這是我光明觀堂的淨化術,對黑魔海的諸般巫術、奇毒都有克制和淨化作用。只不過奴家修為尚淺,只能淨化周圍丈許的空間。”
  程宗揚笑顏逐開,我就說嘛,光明觀堂這樣的老字型大小,怎麼會沒點壓箱底的手段?
  “夠用了!有正宗的光明觀堂弟子,讓西門狗賊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
  “家主!”
  青面獸一聲大喝,把程宗揚從睡夢中驚醒。阮香凝像個賢淑的妻子一樣服侍著主人穿了衣襪靴子,洗手淨面,然後幫他結好方巾,戴上一頂臨安人常用的無翅紗帽。程宗揚摟著她親了一口,這才施施然下樓。
  三十名孔武有力的漢子在院內站成三排,雖然人數不多,卻自有一股凜然的氣勢,殺氣外露,不愧是血戰餘生的精銳。
  這批士卒是一個排的編制,但程宗揚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名少尉,超過半數的士官。
  星月湖大營十餘年來頭一次補充新人,授銜非常慎重。按照星月湖大營的慣例,合格者為三等兵。斬首一級,升為二等兵,斬首三級,升為一等兵。斬首五級,為下士。斬首七級,為中士,斬首十級以上,為上士。
  到尉官一級,就不再看單獨的斬首數量,而是根據戰鬥中的表現,綜合士卒的反應、判斷和指揮能力,決定是否授銜。因此眼前這三十人,累計斬首至少有上百級。
  易彪一手橫在胸前,高聲道:“日出東方!”
  眾人齊聲道:“唯我不敗!”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雖然自己覺得嶽鳥人的口號很遜,但這些漢子充塞在血液中的驕傲是實打實的,沒有一滴水份。
  程宗揚冷靜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能夠加入星月湖大營,成為一團直屬營第一批勇士,你們每個人的能力無可置疑。經歷過江州之戰的血腥,我想你們都明白一個道理:在戰場上,無論你們多麼勇武,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渺小的。同樣,如果大家聯合起來,即使你只有三級實力,一樣能擊殺敵軍中的高手。”
  程宗揚提高聲音,“六朝就是一個更大的江州!想在這裡生存,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聯合起來,集中力量壓倒對手!”
  “曾經和你們交過手的宋軍,開拔要開拔錢,列陣要列陣錢,弓手每次齊射都需要賞金才肯開弦--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貪財到連性命都不顧,而是他們需要這些錢養家餬口。而有盤江程氏作為依託,你們每個人都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你們的軍餉足以讓一家人過上體面的生活,如果有節餘,還可以購買田地,讓你們擁有自己的產業。即使你們戰死,撫恤金也會一文不少地交到你們家人手中。”
  “這一切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我們星月湖大營每一位兄弟用鮮血換來的。日出東方,唯我不敗!任何敢於挑戰我們的勢力,無論是正規軍團,還是江湖勢力,都註定是我們的踏腳石!”
  “這一次,我們的踏腳石是:黑魔海!易中尉。”
  易彪踏前一步,“時間:四月十二日。地點:西湖,小瀛洲。為避免被敵方察覺,我們將提前三天進入伏擊地點。少尉周逢!”
  “到!”
  “你帶領一班進入曲徑通幽!任務:號令發出,阻止任何人通行。”
  “是!”
  “上士韓玉。”
  “到!”
  “你帶領二班在島上的湖中設伏。”
  “是!”
  “上士康捷!”
  “到!”
  “你帶領三班進入印月臺。伏擊開始之前,任何情況下,不許暴露位置。”
  “是!”
  易彪吩咐完,向程宗揚敬了一禮,退回佇列。
  程宗揚視線從面前的軍士身上一一掃過。這三十名軍士是從直屬營挑選出來重組的一個排。因此像周逢這樣的少尉,在這裡只能當一個班長。所有三十名軍士的來歷和背景事先已經送到程宗揚的案上。出乎他的意料,佔據直屬營一半數量的原雪隼團傭兵,這次入選只有五人。
  雇傭兵武力雖然強悍,但作為軍人,尤其是星月湖大營那樣的軍人,在紀律上就差了一大截。經過江州之戰,吳戰威、吳三桂和易彪一致認為,絕大多數傭兵都需要在大營好好錘打一番。因此這次來的三十人中,最多的反而是聽說星月湖大營起事,慕名來投的年輕人。這批人在所有補充的新兵中數量最少,但成長極快,一加入,就迅速成為直屬營的主力。
  從他們朝氣蓬勃的面孔和堅毅的目光上,程宗揚似乎看到昔日剛剛組建的星月湖大營。假以時日,這些年輕人也會成為臧修、蘇驍,甚至侯玄、崔茂那樣的豪傑。只希望他們不要過早凋零。
  程宗揚道:“這次的目標是兩個人。對他們的擊殺,將由我帶人完成。你們的任務阻擋對方可能出現的援手,攔截他們逃跑的路線。整個擊殺過程不會超過一刻鐘,事成之後立即撤退。我要提醒你們,對手十分狡猾,從現在開始,你們要時刻保持警惕。”
  “是!”
  “按照大營的傳統,你們會配備一名專職法師--馮源!”
  馮大法昂首出列,“在!”
  “馮法師是平山宗唯一的火法傳人。這次由他協助你們佈防。易中尉,你們一起商議細節。”
  “是!”
  直屬營的軍士分頭行動,院中還剩下秦檜、林清浦、匡仲玉、金兀術、豹子頭、青面獸,還有李師師。
  “會之、老術、老豹、老獸,你們四個是這一次近戰的主力。”
  程宗揚道:“老匡負責遠程施法。師師姑娘協助破解黑魔海的巫法,這次的目標只有一個:西門慶。”
  眾人齊聲應諾:“是!”
  秦檜微微皺眉,“劍玉姬修為難測,家主一人只怕難以周旋。”
  按照計畫,程宗揚會借私密談判的名義,把劍玉姬遠遠引開,然後眾人同時發難,幹掉西門慶。按照雙方的實力,秦檜一人便與西門慶不相伯仲,再加上五名幫手,這位西門家的大官人想不死都難。而獨自與劍玉姬會晤的程宗揚,則承擔了整個行動的全部風險,畢竟劍玉姬的修為深淺,在座的沒有一個人知曉。
  秦檜曾提出讓金兀術、豹子頭和青面獸作為貼身護衛與程宗揚一起行動,但被程宗揚否決了。既然決定分頭出擊,平均分配戰力才是大忌,以絕對優勢的力量攻克一路才是兵家的不二選擇。況且自己帶著三個惡狠狠的獸蠻武士,要求與劍玉姬單獨談判,劍玉姬會不會上鉤都難說。
  程宗揚道:“我會設法與劍玉姬周旋一刻鐘,你們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擊殺西門慶,然後趕來圍殺劍玉姬。”
  林清浦也道:“只怕劍玉姬見勢不妙,對公子出手。”
  “我當然不會一個人。”
  程宗揚微笑道:“要對付劍玉姬,我還得請一個幫手。能不能殺死劍玉姬不好說,保命應該沒問題。”




第六章
  大內。萬壽宮。
  兩隻銅香爐靜靜吐著煙霧,殿內暗香輕逸。太皇太后眼波迷離,仿佛陷入回憶之中。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太皇太后柔聲道:“第一次見到阿舉,妾身還是妃嬪。那時好像有匪寇作亂……”
  太皇太后想了一下,問道:“小郭子,你還記得嗎?”
  郭槐躬下腰,用沙啞的公鴨嗓道:“大聖天王楊太。”
  “是了。”
  太皇太后道:“妾身記得亂了好幾年,朝廷派去的文官武將都打了敗仗,官家整日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後來有一天,官家上罷朝回來,心情很好,說是有一個不出名的將軍連戰連勝,最後獨闖匪巢,親手斬殺匪首,一舉平定匪患……”
  “官家很高興,連說朝廷得一將才。後來那位將軍得勝回朝時,官家專門在宮中賜宴。妾身那時好奇,賜宴時讓人設了珠簾,在簾後看看這個將才……”
  太皇太后臉上露出一絲暈紅,“妾身在簾後本來沒有人能看到,可他一抬頭,那雙眼睛就像穿透珠簾,把妾身周身看了個通透……”
  程宗揚悄悄看了眼郭槐,老太監木著臉不言不笑,就跟一個衣帽架一樣。
  太皇太后繼續道:“官家身體本來不好,過完年便一病不起。那時官家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妾身所出,另一個是端妃的。端妃娘家貴重,她的孩子又比妾身的大了半歲,傳言要立太子。妾身出身微賤,娘家又無人倚仗,在宮裡整日受端妃欺淩。一旦被端妃當了太后,我們母子便無立足之地。”
  太皇太后握緊扶手,似乎又想起了當時的緊張氣氛,“官家病勢日重,端妃母子也愈發趾高氣昂。妾身正憂急間,一夜突然有個蒙面人闖出宮來。小郭子剛出手,就被那人制住……”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武穆王神功蓋世,奴才遠遠不及。”
  “妾身當時剛解衣就寢,嚇得魂不附體。那人摘下蒙面巾,妾身才認出他是當日見過的將軍。”
  太皇太后停了片刻,然後才微笑道:“他說,可以助我的孩兒繼承王位,唯一的條件就是讓妾身作他的妾姬。”
  “那時節官家病重,整個後宮都亂紛紛的,無奈之下,妾身只好從了他……數日後先帝駕崩,早先傳出的消息是端妃之子被立為太子,結果宣讀遺詔時,卻是妾身的孩兒承繼大寶。”
  太皇太后掩口笑道:“端妃一聽,當時臉都白了。”
  程宗揚暗道:難怪岳鳥人能在宋國一言九鼎,獨攬大權,原來前任宋主就是他策立的。可他一個武將,哪裡來的能力決定王位歸屬?
  聽以程宗揚的疑問,太皇太后一點都不奇怪,“阿舉的手段通天徹地,世間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程宗揚道:“既然有這樣的緣由,姨娘為什麼同意陛下攻打江州呢?姨娘知道江州那些匪寇,其實都是岳帥的舊部吧?”
  不說還好,一提到星月湖大營,太皇太后頓時柳眉倒豎,咬著銀牙道:“那些匪類,都死淨了才好!”
  她既然是嶽鳥人的情婦,卻對嶽鳥人的部下如此仇視,難道其中別有隱情?
  昨日宋主入宮那番交談,程宗揚還記在心裡,看樣子,宋主對這位太皇太后極為信重,如果能化解雙方的仇怨,孟老大那邊的壓力至少能小一半。
  程宗揚笑道:“莫非姨娘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太皇太后恨聲道:“誰讓他們攔著阿舉,不讓他進宮,還整日說三道四。”
  程宗揚啞口無言,原來根子在這裡。孟老大也真是,人家搞七搞八你管那麼多幹嘛?
  太皇太后余怒未消,“阿舉與我們這些姬妾的事,哪裡有他們說話的份?阿舉手下最討厭的兩個,一個姓斯,一個姓盧,哪天殺了他們才好!”
  程宗揚在心裡默默向斯四哥和盧五哥表示同情,擋人財路不共戴天,你們擋別人通姦之路,瞧瞧是什麼下場……
  太皇太后罵了幾句,然後告誡道:“阿舉手下都不是什麼好人!這些年都躲得遠的,哪裡為阿舉做過半件事?若是這樣倒也罷了,可他們一出現就與我們為難,不但打出阿舉的旗號,敗壞他的名聲,還劫走了媛兒。”
  程宗揚只覺得腎上腺激素急躥,壓抑著心裡的激動道:“媛兒……是誰?”
  太皇太后笑著在他額頭戳了一記,嗔道:“果然和阿舉一個樣,聽到媛兒就要流口水。左右都是你的,哪裡用得著這般猴急?”
  程宗揚試探道:“媛兒也是宮裡的妃子?不是陛下的奶媽嗎?”
  “哪裡是奶媽,只是宮裡出了這樣事,不好對外面說。老身才說是官家的奶媽。”
  太皇太后歎道:“媛兒原本是先帝的幼女,我那孩兒的妹妹,如今官家的嫡親姑母。阿舉在宮裡時,媛兒年紀尚小。先帝在時,原本許過人家,阿舉掌權後,尋了個罪名,把那家人殺得乾乾淨淨。他原說待媛兒十六歲時,給她開苞。可離媛兒生日還有月余,阿舉突然犯了事,再沒有回來……媛兒就留在宮中,一直未曾許人。”
  程宗揚心頭呯呯直跳,夢娘九成便是太皇太后口中的媛兒,沒想到她居然是宋主的姑母,宋國的長公主,難怪一舉一動都如此貴重。嶽鳥人把她留在宮中準備獨享,誰知上好的白菜沒吃上,吃白菜的人卻被雷劈了。如此說來,夢娘身上的禁制多半是嶽鳥人留下的--這鳥人也太缺德了,自己吃不到,索性誰都不讓吃,活該他被雷劈!
  “長公主在宮裡,怎麼會被星月湖的人劫走呢?”
  “小郭子。”
  “諾。”
  郭槐躬著腰,用尖細的聲音說道:“長公主與胡貴嬪素來交好。胡貴嬪被賈太師逼迫出宮,長公主借陛下奶媽的名義前去探望,由皇城司護送。誰知路遇劫匪。皇城司護送的六人俱死,沒有留下絲毫線索。後來才聽說長公主被劫往江州,正是星月湖大營的餘孽。”
  程宗揚心念電轉,開口道:“姨娘,這是黑魔海借刀殺人之計!劫走長公主的,實是黑魔海。”
  太皇太后皺起眉頭,“黑魔海?”
  郭槐垂著眼睛道:“是江湖中一個宗派,與武穆王有大仇。”
  “哦。”
  太皇太后恍然道:“原來是阿舉的仇家。”
  程宗揚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要把罪名栽到黑魔海頭上,結果發現太皇太后對自己不是一般的信任,從自己口裡說出來的話,連問都不問便全盤接受。
  既然這樣,自己也不用客氣。
  “黑魔海的外堂主持者如今就在臨安,若要救回長公主,我倒有個機會。只不過我人手不足,還要請姨娘幫忙。”
  太皇太后道:“便讓小德子的皇城司去吧。”
  程宗揚道:“兵貴精不貴多,小甥只想請姨娘手下一人。”
  “誰?”
  “郭大貂璫。”
  “你倒識貨。”
  太皇太后笑道:“小郭子,你便聽公子吩咐。”
  郭槐彎下腰,“老奴遵旨。”
  程宗揚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借來太皇太后的心腹,他向郭槐笑道:“這次要多拜託大貂璫了。”
  郭槐垂下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奴自當效命。”
  ……
  “小瀛州?”
  “正是西子湖上小瀛州。”
  西門慶搖著摺扇,滿面春風地笑道:“姓程的專門派人送來請柬,時間便定在明日午時。”
  劍玉姬一邊看著手上的卷宗,一邊道:“看來程公子騰出手,要給我們黑魔海一點顏色瞧瞧了。”
  西門慶嘲笑道:“他這點小伎倆,怎能逃得過仙姬的法眼?”
  說話間,巫嬤嬤進來,遞來一隻封好的竹筒。劍玉姬驗看了一下火漆,然後打開竹筒,攤開裡面一封書信。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皇圖天策府有動靜了?”
  劍玉姬淡淡疲乏:“洛陽事成。”
  西門慶撫掌笑道:“姓程的怎麼也想不到,他把棋從江州下到臨安,我們的落子處卻在漢國!”
  “把八駿困在江州數月,已經足夠我們做很多事了。”
  劍玉姬一邊挽筆寫著回信,一邊道:“嶽賊經營多年,雖然此番拔掉他在洛陽布的暗棋,焉知他是否還有後著?這位程公子辛辛苦苦,到頭來說不定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西門慶輕搖摺扇,“和著我的主意,倒是想跟姓程的化敵為友。”
  劍玉姬淡淡道:“莫說你與白武族的仇怨,單是你取了凝羽的元紅,他便不會放過你。”
  西門慶挑起眉毛,“難道仙姬也無計可施?”
  “有。”
  劍玉姬道:“若想化敵為友也非難事。給你們找一個共同的敵人便是。程公子是個聰明人,只要那個敵人夠強,他知道該怎麼選擇。”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禍水西引?”
  劍玉姬沒有回答。她放下筆,拿紗棒在信箋上一滾,醮幹黑跡。接著右手掐了一個法訣,輕輕點在信箋中央。紙上的墨蹟被無形的法力沖刷,像波浪般搖盪著,漸漸消失無痕,重又變成一張嶄新的白紙。
  劍玉姬抬起玉手。巫嬤嬤取過信箋,裝入一隻竹筒中,用火漆封好。接著旁邊一隻爪子伸來,黑鴉使者抓過竹筒,展翅飛出窗戶,片刻間便消失在月色下。
  劍玉姬若無其事地打開一份卷宗,接著看了起來。
  西門慶伸頭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醫檔。”
  “這麼多?”
  西門慶看著旁邊堆積如山的陳舊檔案,不禁咂了咂嘴。
  “不全。”
  劍玉姬道:“據我們所知,嶽賊在臨安期間,劉太后至少逼迫宮中三名妃子墮胎,但這些醫檔中都沒有記錄。”
  西門慶冷笑道:“她倒是聰明,不然我們黑魔海又多了幾個玩物。”
  “不只是嶽賊的血裔。”
  劍玉姬道:“這三名妃子中,至少有一個懷的是宋主的子息。”
  “好個劉太后,好周全的手段!”
  西門慶撫掌贊了一句,問道:“仙姬費了偌大力氣取來這些醫檔,難道是在找宋主子息的下落?”
  “是端妃和賈妃的死因,”
  劍玉姬淡淡道:“不過相關醫檔都被抽走,全無線索可尋。”
  這些都在意料之中。宋宮大內的診治檔案都保存在太醫局,黑魔海為了獲得這批醫檔,不惜放火湮滅證據。如今劍玉姬手中的醫檔是太醫局幾近三十年來的積累,單是翻閱一遍,尋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時間。但劍玉姬一目十行,猶如行雲流水,閱讀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唯讀了一半,便知道幾份要緊的醫檔都已經被抽走銷毀。
  但劍玉姬沒有絲毫失望的神情,她微微挑起唇角,“大官人若有閑瑕,不妨讀讀這些醫檔。”
  西門慶笑道:“若論蛛絲辨跡,機關推敲,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所得,不妨讓小生學學。”
  “要瞭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問他的醫生。”
  劍玉姬道:“不過醫生還會撒謊,藥方卻不會。”
  劍玉姬潔白的玉指在醫檔發黃的紙張上輕輕劃過,“當歸八錢,川芎三錢,桃仁十四枚,乾薑五分,甘草炙五分--這個方子單是在宋主駕崩前五年間的醫檔中,便出現了九次。”
  西門慶眉毛一挑,“生化湯?”
  劍玉姬道:“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劑。”
  西門慶冷笑道:“我家裡現開著生藥鋪,怎麼會不知道這劑小產之後補養身體的婦科名方?五年九次,岳賊在宋宮大內當真逍遙。”
  “但宮裡用的最多的並非當歸,而是這幾樣藥物。”
  劍玉姬有過目不忘之才,不必重翻醫檔,便信手將累計耗用最多的三種藥材寫下來。西門慶一眼看去便眯起那雙桃花眼,“催情方劑。”
  劍玉姬道:“岳賊失蹤後,生化湯僅出現過一次。這幾樣藥材卻有增無減,直到近幾年才略少了一些,其中九成都入了萬壽宮。”
  西門慶皺眉道:“這樣多的份量,姓劉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夠用的,莫不是寫錯了?”
  “劉太后拿藥未必是給自己用。”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妾身以為,宮裡的妃子當是由劉太后一手調教,供嶽賊享用。”
  說著劍玉姬抬起妙目,“十餘年來唯一這劑生化湯,是全太後福清宮所用,時間乃是去年。”
  西門慶臉色陰沉下來,“險些讓那賤婢壞了大事。”
  “此事卻是大官人手尾不夠乾淨。”
  西門慶冷冷看著劍玉姬,後者神情淡然,全無半點異樣。半晌西門慶才冷冰冰道:“我不殺自己的女人,仙姬要殺,我不會攔著。”
  劍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兩次赴約都未見到人,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
  西門慶額角青筋迸起,然後一摔扇子,轉身就走。
  劍玉姬神情依然寧靜,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波瀾不驚地繼續看著醫檔。
  當日西門慶用盡手段,才接近全太后身邊一個可靠的宮女,在他的桃花眼下,輕輕鬆松就成了好事。有了這條內線,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機會,順順利利地劫走了媛公主。
  依照黑魔海的手段,事成之後原該將這名宮女滅口,但因為半路殺出個星月湖,替黑魔海背了這只黑鍋,西門慶心存僥倖,一直沒有處置那名宮女。這次回臨安,西門慶兩次邀約,都沒有見到情人出現,已經心頭生疑,這時才知道劍玉姬已經暗中遣人處理了這樁可能的麻煩。
  “賤人!”

西門慶狠狠罵了一聲,然後又泄了氣。他回頭望著劍玉姬優美的背影,在心裡輕輕說了句:“賤人。”
  劍玉姬絲毫沒有理會西門慶的心思。她手指不停地翻閱著醫檔,希望能從中找出那個大秘密的線索。
  她之所以選擇媛公主為目標,是因為那名宮女曾對西門慶提到,媛公主身上有一個巨大的秘密--足以掌握宋國,甚至讓宋國傾覆的秘密。因此當日媛公主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據點,劍玉姬立刻施術封住她的記憶。黑魔海巫宗以巫術見長,教尊自然有秘術從她腦中取出記憶,比口供更詳實真切。誰知安置在密室裡的媛公主會被姓程的小子找到,並且帶到江州。
  以劍玉姬的手段,如果說六朝有一個地方她無法插手,那麼就是有孟非卿坐鎮的江州了。
  如果換作別人,事情已然難以挽回,只有向教尊告罪。劍玉姬卻另闢蹊徑,親自來了臨安--世間任何秘密除非沒有發生過,否則必有蹤跡可尋。只要知道這個秘密確實存在,即使沒有媛公主,劍玉姬也有足夠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太醫局三十年來大內出診的醫檔。
  劍玉姬流動的目光忽然凝住,視線落在一則方劑的日期上。
  良久,劍玉姬抬起眼睛,目光平靜如水。如果這就是線索,那麼真是一個足以讓宋國傾覆的大秘密了。……
  “春雲巧似山翁帽,古柳橫為獨木橋,風微塵軟落紅飄。沙岸好,草色上羅袍……”
  西子湖上,碧水如鏡。一條帶著雕欄的畫舫駛過,舫上的歌伎手執紅牙板,皓齒清歌,曼聲吟唱著一闕《喜春來》“春來南國花如繡,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人病酒,料自下簾鉤。”
  程宗揚坐在一條小船上,錦衣華服,意態閒暇,就像一個來湖上散心的公子哥一樣悠閒自在。
  秦檜傾耳聽了半晌,贊道:“好詞!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歌喉婉轉,餘音嫋嫋,當是城中有名的歌伎。”
  李師師屈膝坐在舷旁,一手手背托著下巴,一手撫著湖水,“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馮源握拳道:“對!這次就是要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李師師禁不住笑了起來。秦檜也為之莞爾,抬手道:“公子請看,那邊蘇堤上便是小紅樓,與小瀛洲遙遙相望,風物絕佳,令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不開發房地產呢?”
  秦檜已經習慣了家主時不時流露出這副奸商嘴臉來大煞風景,毫不動容地說道:“當是世人思不及此。”
  程宗揚望著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遠處草木蔥蘢的蘇堤,許久沒有作聲,似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半晌,程宗揚用力點了點頭,“還是小瀛洲比較好,蘇堤太窄,要建會館的話,還要填湖造地,成本太高。有錢也要花在刀刃上啊,奸臣兄。”
  李師師給了個這不解風情的奸商一個白眼,秦檜只剩苦笑。程宗揚卻不禁想入非非。翠微園終究是高俅的產業,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如果能把小瀛洲也開發起來,就又多了個落腳之處。
  船近小瀛洲,遠遠便看到易彪打了個手勢,告訴他島上有人。程宗揚心頭微凜,自己直屬營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進入小瀛洲,佔據各處要衝,自己又提前兩個時辰到場,仔細佈置,務必讓西門慶葬身西湖,誰知竟有人比自己還早。而且看易彪的意思,還攔不住那人,能讓彪子吃癟,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船在碼頭前停下,程宗揚跳上岸,“誰?怎麼不攔住他?”
  易彪一臉為難地低聲道:“人家本來就住這兒。”
  程宗揚恍然道:“保甯寺的和尚?”
  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廟宇,聽說是一個老僧在此閉關靜修,身邊只有個小沙彌服侍。程宗揚上次來還撞見過,那小沙彌沒言聲就轉進花林,待人接物的風範和明慶寺的高僧比起來可是天差地遠。不過人家是島上的土著,自己再霸道也不好惡客欺主,把一老一小倆和尚都趕出去。
  “找個兄弟盯著些,別讓他們在寺外亂走,誤送了性命。”
  “是。”
  金兀術一馬當先,在前引路,豹子頭和青面獸緊隨其後,三名獸蠻武士站成一個品字型,把家主圍在中間。
  劍玉姬和西門慶先後流露出拉攏自己的意思,這次自己主動提出會面,他們不會不來。但機會只有一次,如果這次失手,再想讓他們上鉤就沒這麼容易了。
  這兩天自己養精蓄銳,體能、精力都達到巔峰狀態。人多勢眾,佈局萬全,再加上有心算無心,程宗揚信心十足,除非兩人不來,只要敢來,定讓他們插翅難飛!
  程宗揚將藏著屠龍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地朝島心走去。
  從空中看去,小瀛洲呈現出一個不規則的“田”字型,中間的十字交叉處,是一片占地數畝的園林,雙方約好的見面地點便在園中的涼亭裡。這個時代的小瀛洲,遠沒有後世那麼多景物,聞名遐邇的九曲橋、九獅石、三潭印月此時都無處可尋。島上只有幾處半舊不新的涼亭,也乏人維護,唯有印月臺因為城中人常來賞月,倒還潔淨一些。
  雙方約的是午時,尚有將近兩個時辰。程宗揚也不著急,按照計畫,雙方會在島心的涼亭見面,然後程宗揚藉口與劍玉姬密議,兩人一道去印月臺。由秦檜等人下手對付西門慶。
  三十名直屬營軍士分別潛藏在曲徑通幽、湖中和印月臺三處,佔據了十字路徑的三條,他們的任務是攔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將西門慶阻截在島心。
  秦檜、易彪和三名獸蠻武士是攻擊的主力。如果西門慶能擋住第一輪攻擊,接下來就該嘗到馮源的火法和手雷。匡仲玉負責用禁音術阻斷聲音的傳播,免得被劍玉姬察覺。至於李師師,要看她的光明觀堂秘術究竟能怎樣克制住黑魔海的絕學。
  除此之外,自己還留了個殺手鑭。大貂璫郭槐。加上自己,正好四十人。其中五級以上的高手超過七人,即使放到江湖裡,也是一個中等幫派的實力。對付劍玉姬和西門慶兩個人,十拿九穩。按程宗揚的想法,最好是把西門狗賊打個半死,然後自己親手了結這個世間第一淫蟲的性命,為世間除此一害。

引用:
原帖由 navel00 於 2012-10-30 11:35 PM 發表 查看引用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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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程宗揚帶著一肚子感歎往天香水榭走去,卻見匡仲玉臨湖而立,風度翩翩地一手捋著鬍鬚,似乎正在和誰交談。
  程宗揚剛停下腳步,便聽見一個充滿驚喜的女聲,“沒想到會在此地遇到匡神仙,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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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午時將近,一葉扁舟破浪而來,西門慶一襲白衣立在船頭,風流十足地搖著手裡的大紅灑金摺扇。要論派頭,他可比程宗揚更像公子哥,腰間單是香囊、玉佩就掛了七八個,一手還扶著個玉墜兒般的小侍女。
  程宗揚眉頭微皺,自己就知道以劍玉姬的智慧,不會讓自己輕易得計。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西門慶會帶那個小玲兒來。
  當日在野豬林,這個貌似天真的小女孩出手之狠辣,自己記憶猶新,俞子元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到現在仍臥床不起,就是拜她所賜。
  小玲兒的衣著比當日更加暴露,玲瓏的玉體上只有一條低胸的大紅肚兜,裸露著如雪的腰臀和玉腿。易彪那樣鐵打的漢子,一眼看去,臉膛頓時紅了。
  程宗揚暗暗踩了易彪一腳,讓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切不可被這丫頭的外表誘惑,一邊堆起笑容,“大官人果然是信人,怎麼沒見到仙姬的大駕?”
  西門慶跳上岸,瀟灑地合起摺扇,握在掌心,拱手道:“仙姬有些小事要處置,少頃便到。”
  “原來如此,大官人請。”
  程宗揚心念電轉,劍玉姬不露面,多半心下生疑。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的目標本來就是西門狗賊,劍玉姬不來,自己把握更大。
  西門慶邊走邊道:“這小瀛洲愚兄倒是來過,當時愚兄正好在五原買了個大食奴姬,帶來臨安,便在這島上一享春色。那大食姬別的倒也不出奇,只是身高腿長,肌膚如雪,頭髮猶如金絲一般。承歡之際,妙趣橫生……”
  西門慶說得眉飛色舞,程宗揚一臉假笑,眼睛卻緊盯著他手邊的小玲兒。那丫頭手中的一柄彎鉤,恐怕只有秦檜和金兀術才敵得過,易彪和豹子頭等人都差了一籌。只是她渾身只有一條肚兜,不知把那柄彎鉤藏在何處。
  西門慶留意到他的目光,笑著擠了擠眼,“這丫頭雖然低賤了些,但皮滑肉嫩,把玩間別有情調。程兄要不要試試?”
  程宗揚心頭微動,片刻間便打定主意,搓著手嘿嘿笑道:“這不大好吧?”
  “朋友有通財之誼,何況一個小奴婢?”
  西門慶那雙桃花眼笑眯眯道:“程兄若是喜歡,便讓她陪你樂樂。”
  說著西門慶把那女孩兒推了過來。小玲兒揚起臉,用童稚的聲音嬌滴滴道:“程爺……”
  程宗揚一臉淫笑地搭住小玲兒的肩背,一手朝她粉嫩的小屁股摸去,“果然是皮滑肉嫩。”
  小玲兒對他的撫摸毫不介意,反而順勢把香軟的肉體偎依過來,媚眼如絲地貼在他懷中,雖然是童稚的容貌,卻有著婦人的淫浪。
  說話間,涼亭已然在望。程宗揚擁著小玲兒,邊走邊笑道:“這小玲兒是不是天生的三焦不暢?”
  西門慶道:“程兄何出此言?”
  “聽說三焦不暢之人,身材難以長高,還有巨乳之症。”
  “程兄居然也通醫術?”
  西門慶一臉驚訝,用摺扇拍著掌心道:“程兄所見不差!只不過這小賤人三焦不暢並非天生,而是幼時便被人改易。即使再長十歲也高不了一寸。豢養此輩,只為取樂耳。”
  “是嗎?竟然是被人為改易三焦,養成侏儒?”
  程宗揚一臉好奇地拉起小玲兒的手臂,一手放在她腰間,似乎要去探查她身體的異狀。忽然間五指一緊,封了她腰背幾處大穴,然後厲聲道:“殺!”
  西門慶笑容僵在臉上,秦檜應聲一指點出,指尖隱隱帶出風雷之聲。
  西門慶怪叫一聲,手中的摺扇“唰”的張開,硬生生封住秦檜突如其來的一指。
  “篷”的一聲巨響,西門慶手中的摺扇紙屑紛飛,鋼制的扇骨也斷了兩根。
  西門慶借勢退出涼亭,接著沖天而起。
  伏在涼亭上的豹子頭挺身掄起巨斧,吼道:“死!”
  西門慶身形一翻,脖頸以毫釐之差,緊貼著斧光掠開,雖然保住一條性命,那張俊秀的面孔也不禁滲出冷汗。
  “去!”
  冥冥中一聲低喝,接著碧藍的晴空中毫無徵兆地迸出一串火球,流星般朝西門慶擊去。
  西門慶展開身法,在空中飛速變幻身形。那串流星火並沒有落在空處,而是長蛇般緊跟著西門慶的身影,如影隨形。
  “篷”的一聲,一隻火球擊在西門慶頭頂,那只紗冠頓時四分五裂,西門慶盤好的頭髮披散下來,襯著他扭曲的面孔,狀如瘋魔。
  西門慶弓起身,箭矢般向後疾退,逃避襲來的流星火。退出數丈之後,他身形驀然停下,立在一竿綠竹上,接著手掌一翻,一頂白骨小傘在他手中張開,帶著無數紛飛的鬼火迎向飛舞的流星火。
  一連串的巨響在天魔傘上接連響起,骨制的傘柄被震得彼此鬆開,碰撞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猙獰的白骨上留下焦黑的印跡。
  西門慶臉上泛起一層詭異的綠色,天魔傘上閃耀的金絲符文迅速收攏,將幾乎散開的傘骨合併在一處。接著一層慘毒的綠色從傘骨上掠過,白骨上焦黑的印跡像被抹去般消失無痕,重新變得慘白。
  “藏鋒道人已死,星月湖竟然還有陽鈞宗的高人。”
  西門慶冷笑道:“想取我西門慶性命,豈有這般容易!”
  程宗揚確認小玲兒穴道被封,喪失反擊的能力,才把她放在一旁。
  “大官人是開玩笑吧?就你那點武藝,程爺一隻手就能打得你滿地找牙!不信咱們在這兒比劃一場,公平較量!誰都不許找人幫忙!敢不敢!”
  西門慶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被你一激就會中你的計?我西門慶倒是沒想到你會如此狠辣,一言不發便動手。本來還想和你談筆生意,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言!要取我性命,儘管來吧!”
  易彪一個箭步踏出,舉刀將西門慶立足的綠竹一砍兩段,接著刀光猛漲,劈向西門慶的小腿。
  吳戰威、吳三桂和易彪都是使刀的,吳戰威的刀法江湖氣極重,動輒就是以命換命的搏命招術。吳三桂刀法出自黑魔海毒宗,刁鑽陰狠。易彪的刀法則是軍中常用的招術,雖然中規中矩,出刀的氣勢卻比以往高出一截,顯然這段日子的苦修也大有精進。
  西門慶半空一聲長嘯,聲音遠遠傳開,接著那頂天魔傘猛然一收,利劍般刺在易彪的刀鋒上,將他逼開兩步。
  秦檜猱身上前,與西門慶連交數招。忽然一陣勁風從背後襲來,西門慶隨風蕩開,一邊張開天魔傘,旋身迎敵。
  一聲巨響傳來,仿佛無數骨骼同時破碎,西門慶的天魔傘被一柄大腿粗的重槌砸得四分五裂,雖然散亂的白骨又迅速聚攏,傘上飛舞的鬼火卻少了一半。
  秦檜趁勢而入,右手三指輪流遞出,拇指破開西門慶的護身真氣,食指與他硬拚一記,接著中指蜻蜓點水般從他手臂上一掠而過。西門慶左臂應指而陷,飆出一股鮮血,傷處幾可見骨。
  西門慶修為比秦檜還略輸一籌,此時身陷重圍,不過數招便告負傷。他踉蹌著退開,後面金兀術張開獠牙,暴喝著再次攻出。西門慶腹背受敵,前有秦檜的驚魔指,後有金兀術的重槌,兩側還有豹子頭的巨斧,青面獸的長槍和易彪的鋼刀。眼看就要插翅難飛,西門慶腰間一隻玉佩猛然炸裂,白玉腰佩中竟然藏了一粒小小的翠玉--龍睛玉!
  一團柔和的白光驀然張開,圓球般將西門慶籠罩其中。那層光幕邊緣不住流動,有如實質,眾人的刀斧落在上面,被盡數擋開。
  程宗揚臉色黑了下來,這東西自己見過--在南荒最危急關頭,就是靠了雲蒼峰隨身帶的龍睛玉佩放出法陣,眾人才保住性命。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對手用同樣的法陣保命。
  這種藏在龍睛玉中的法術一經施放就不可逆轉,法力耗盡才會消失,屬於一次性消耗品。西門慶的龍睛玉雖然不及雲蒼峰當時的大,但要保的也只是他自己的性命,看光幕的大小色澤,至少也能撐上一刻鐘。
  六朝法師出售的龍睛玉佩中,攻擊類的極少,往往都是放的保命的法術。想想也不奇怪,若是有人用龍睛玉佩置放的法術傷人害命,苦主少不得要找出售者的麻煩,防禦類就安全得多。因此有身家的人往往會買上一件,好在要緊關頭保命。
  西門慶半截衣袖都被鮮血浸濕,他目光森然地盯著程宗揚,忽然放聲大笑:“好個程員外!果然夠狠!”
  程宗揚冷著臉一擺手,“把光球的法力耗乾淨!看大官人能在烏龜殼裡躲到幾時!”
  金兀術的重槌仿佛砸在雞蛋上,光幕薄薄的蛋殼一震,裡面濃郁的白光隱約淡了幾分。眾人兵刃齊出,輪番攻擊。身在暗處的匡仲玉蹤影不見,流星火、飛火輪諸般法術卻憑空浮現,不斷擊在光幕上,迅速消耗著護身光幕的法力。
  西門慶披頭散髮,一邊借助光幕的法力療傷,一邊不停發出尖嘯。
  湖上幾艘遊蕩的船隻聞聲駛來,遠遠能看到一個黑衣女子立在船頭,長髮高挽,纖手握刀,身後一面黑旗,卻是翻江會的旗號。
  遊嬋!
  程宗揚一眼認出船頭的女子,不禁心頭微緊,沒想到黑魔海竟然把她派來與自己交手。與泉賤人和凝賤人不同,遊嬋自從把自己誤認為飛鳥熊藏,就從來沒有暗算過自己,並且因為自己替她遮掩了暗殺計好小太監的事,對自己別有一番好感,大家連床都上過幾次,交情不比尋常。
  可現在游嬋根本不知道對敵的是自己,手下留情那是不用想了,萬一交手中有所損傷,無論是自己的人傷了她,還是她傷了自己的兄弟,都會成為一個難以化解的死結。
  西門慶大笑道:“程員外!你機關算盡,豈能算過仙姬!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設下圈套想把我西門慶留在此處,焉知仙姬將計就計,趁勢將你的羽翼剪除乾淨,擒回我黑魔海總壇!”
  “儘管吹吧,一會兒有你哭的!”
  西門慶朗聲道:“翻江會好手盡在於此,這些水上好漢縱橫湖海,個個悍不畏死,你便是有十余高手,又豈能敵得過數百水上好漢!”
  “數百?也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這幾條破船,撐死能過百!”
  程宗揚喝道:“彪子!好好接待客人!”
  易彪收起長刀,不言聲地退出戰鬥。
  程宗揚暗暗施了個眼色,低聲道:“留下那個女的。”
  易彪心下會意,點了點頭,拔足離開。
  那些船隻來勢極快,轉眼便駛近小島。來自太湖的水匪一登岸便分成四路,沿著島嶼“田”字形四條路徑殺來,每一路都在二三十人左右。他們穿著黑色的水靠,手持快刀,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動作剽悍,水性精熟,難怪能在太湖把雪隼團打得全軍覆沒

速度最快的一路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沖到曲徑通幽,為首一名蠻牛般的悍匪闖進竹林,隨即發出一聲大吼。
  後面的翻江會好手緊接著趕到,卻見那名首領蜷著身體倒在竹徑間,一雙眼中滿是恐懼,已經沒了氣息。
  一個年輕的軍士立在竹徑盡頭,他一手提著長刀,刀鋒血跡宛然,竟然一瞬間就殺了這名翻江會中數得著的好手。
  “我!”
  他橫起長刀,口氣中帶著自信和驕傲說道:“星月湖一團直屬營少尉周逢!”
  “殺了他!為兄弟報仇!”
  “殺!”
  “殺!”
  翻江會眾匪蜂湧而至,但竹徑既彎曲又狹窄,隔著幾步的距離,後面便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聽一片喊殺聲中,刀鋒交擊聲不斷響起,忽然一聲慘叫,又一名翻江會的水匪被對手斬殺。
  竹徑間人頭湧動,叫嚷著向前廝殺,眾匪一陣躁動,有人拚命擠到前面,只見為首的周逢手持長刀,將去路牢牢封住,在他背後還有三名同伴。那三人拿著竹制的長槍,在他身後虎視眈眈。一名以刀法見長的悍匪沖上前去,格住周逢的長刀,卻隨即被他身後遞來的竹槍刺穿雙肋。
  論實力,翻江會中的一流好手也許與這些軍士不相伯仲,但論起配合,不啻於天壤之別。直屬營四名軍士佔據地勢,長短兵刃一應俱全,相互間配合更是熟練無比。而翻江會一方倉促登島,對地形毫無瞭解。這也是程宗揚為什麼先定下時間,清早才通知地點,就是讓黑魔海難以事先準備。
  竹徑只能勉強容兩人通行,並肩時連招術都難以施展,而對面的少尉雖然是一個人,卻仿佛有三頭六臂,手中的一柄長刀和身後的三支竹槍就像融和在一具身體上。在這樣狹窄而彎曲的環境中,與這樣的對手交鋒,簡直就是噩夢。
  片刻間已有六七名翻江會好手屍橫就地,剩下的人不禁心生退意。忽然身後接連傳來慘叫,卻是有人從背後殺來。
  “點子扎手!”
  “路被堵上了!”
  “頂住!”
  “頂不住了!扯呼!扯呼!”
  眾匪一片慌亂,前面的一刀三槍猶如磐石,眾人拼了命也未能衝開。背後的攻勢同樣犀利,六名軍士分成兩組,竹槍毫無花巧地直擊直刺,將他們的攻勢和退路盡數封死。
  幾名機靈的水匪見勢不妙,立即揮刀砍開旁邊的竹竿,想從側面殺出一條生路來。但那些竹竿多年無人打理,密密匝匝一時間哪裡砍得盡?反而因為身後空門大露,被對手輕易刺斃。
  熟練的配合和周密的佈置,使這場實力本來相近的交鋒,演變成一場一邊倒的屠殺。不到一頓飯時間,這一路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便被殺得乾乾淨淨,沒有一人漏網,整條竹徑都被鮮血染紅。
  另外三路也不比他們的同伴更幸運,一路在經過印月臺時遭遇伏擊,當即傷了四五個人,剩下的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對陣廝殺,結果三十名翻江會好手面對十名星月湖軍士,竟然沒有討得半點好去。一番惡鬥之後,翻江會的人馬傷亡過半,難以再戰,只好邊打邊退,離島心越來越遠。
  另一路更是輸得莫名其妙,那群水匪一路沒有遇到半個對手,毫無阻礙穿過小徑,正要踏上島心,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爆!”
  腳下的地面微微一動,接著仿佛有無數天雷在腳下噴湧而出,泥土夾雜著無數不規則的鐵片四處飛濺,所過之處頓時血肉橫飛。
  短短一瞬間,那條芳草萋萋的小徑就變得面目全非。泥土從地底翻出,帶著刺鼻的焦糊味道,被鮮血染得發黑。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無一全身而退,過半幫眾當場斃命,剩下的盡是重傷,而且傷勢都在下盤,連逃也逃不開,只能在地上哀號。
  過了一會兒,馮源才探頭探腦地出來,連他都被自己的戰果嚇了一跳。自己一個人,竟然一下就消滅了整支隊伍。這用了龍睛玉的手雷未免也太厲害了!恐怕祖師爺也沒想到,平山宗火法會在自己手中發揚光大到這種地步!
  慘叫聲遠遠傳來,雖然隔著半個島嶼聽不真切,但更令人心悸。最後一路提起小心,遊嬋抬手讓眾人止步,然後點了兩名手下,“你們過去看看。”
  兩人並肩往前闖去,剛越過湖間的小堤,便看到一名漢子出現在小徑盡頭。
  易彪一言不發地握著刀柄,標槍般的身形湧出無窮殺意。
  畢竟是血戰餘生的勇士,論氣勢壓了這些水匪何止一頭?易彪抽刀而出,連進三步,將一名水匪斬殺當場,另一名水匪見勢不妙,轉身欲逃,被易彪一個虎躍,劈倒在地。
  遊嬋早已該返回廣陽,卻被仙姬留在臨安。對於這次行動要對付的目標,她一無所知,只知道仙姬吩咐過,一切聽從西門大官人安排。聽到嘯聲,她立刻帶上登上小瀛洲,沒想到對面一個漢子,就把她一行三十餘人盡數擋住。
  遊嬋妙目微轉,然後道:“殺了他!”
  幾名翻江會的好手當即躍出,風一般沖過小徑,朝易彪殺去。遊嬋暗暗作了個手勢,十余名手下隨即背上快刀,悄然潛入湖中。
  小瀛洲呈田字形,是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格局。小徑兩側各有一方湖面,周圍綠柳低垂,花樹參差。翻江會常年在水上討生活,會中好手無不水性奇佳,但他們一下水,才驚覺湖底居然藏的有人。
  平靜的湖面忽然蕩起漣漪,鮮血一股一股從湖底湧出。不一會兒,一顆頭顱浮上水面,接著又是一顆。
  幾名翻江會好手拚命從湖中逃出,只片刻工夫手腳都帶了傷。他們一邊掙扎著游向岸邊,一邊嘶叫道:“別下水!湖裡設的有竹鉤!”
  “相老大被竹鉤鉤住了!腦袋也被砍了!”
  “風緊!風緊!”
  遊嬋寒聲道:“你們也是水上好漢,怎麼鬥不過他們!”
  “湖底被他們攪混了,兄弟們什麼都看不到,被竹鉤掛住就是個死!遊當家的,這仗沒辦法打啊!”
  遊嬋恨恨看了易彪一眼,“走!去另一側!”
  西門慶手臂的傷口迅速癒合,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翻江會雖然是縱橫江湖的水上悍匪,但遇到星月湖大營這樣的准正規軍,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略一交鋒,就在數量只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對手面前滾湯潑雪般地敗下陣來。
  秦檜還不忘落井下石,長笑道:“翻江會乃是水上豪傑,大官人命他們登島而戰,棄長就短,焉能不敗?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寧不痛哉?”
  西門慶長髮披散,目光森然,忽然他手一抬,彈出一隻香囊。
  那只香囊穿出光幕,螺旋狀朝天飛起,豹子頭想也不想,一個縱身躍到光幕上,張口咬住。
  秦檜臉色大變,“小心巫法!”
  豹子頭利齒一陣亂咬,將香囊嚼得稀碎,一伸脖子咽了下去。接著“崩”的一聲,放了個巨響的屁,整個人箭矢般飛出,一頭紮進湖邊的爛泥裡。
  豹子頭搖搖晃晃坐起來,甩了甩滿是污泥的腦袋,氣哼哼道:“素的!”
  然後一頭栽倒,不會兒便發出震耳的呼嚕聲。
  西門慶臉都黑了,這只香囊是教尊親手所賜,誰知道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這畜牲毀掉。眼看光幕色澤越來越淡,他不敢遲延,一把扯下腰間的香囊玉佩,逐一捏碎開啟。
  天色驀然暗了下來,整個小瀛洲仿佛被潛藏在黑暗中的巨獸一口吞噬。接著旁邊一株柳樹蛻化形狀,飛舞的柳枝化為無數怪蟒,驀然一卷,將青面獸死死纏住。
  青面獸長槍被陷,無法抽動,索性張開利爪獠牙,在蟒群中撕扯怒吼。扯斷的蟒身落在地上,隨即化成斷枝碎葉。
  亭外一截枯木突然站立起來,伸出強壯的利爪,撲向金兀術。金兀術重槌被一條藤蔓纏住,無法揮舞,他咆哮一聲,撲上前去。兩具同樣強健的獸體撞在一處,空氣都為之一震。
  涼亭另外一側,地面的泥土像波浪一樣翻滾起來,一隻白骨妖爪破土而出,抓向秦檜的腳踝。
  秦檜大袖一擺,一隻玉盒從袖中飛出,他彈開盒蓋,用尾指的指甲在盒內輕輕一沾,接著將指甲整個削去,彈向妖爪。那只妖爪與指甲一觸,白色的骨骼立即變成脆硬的灰色,微風拂過,隨即散成一片飛灰。
  眼前諸般妖術讓程宗揚看得目不暇接,自己原想著西門慶的修為比自己高得有限,卻忘了他是黑魔海巫宗。如果這會兒是一對一的公平決戰,自己早就被大官人層出不窮的巫術給放倒了--雖然他壓根兒就想過給這狗賊點兒公平。
  待看到秦檜舉手間破去白骨妖爪,程宗揚不由叫道:“死奸臣!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
  秦檜托起玉盒,傲然道:“此乃毒宗七大絕毒之三:黃泉蝶變!無論妖法、幻術,一彈即破!”
  “幹!這麼厲害,你還不趕緊替老術、老獸破法!”
  秦檜有些尷尬地壓低聲音道:“此毒沾之立斃,無藥可解。即便破去巫術,兩位也性命難保。”
  西門慶放聲大笑,“毒宗所煉,敵我不分,如此笨伯,著實可笑!且看我的天魔羅!”
  西門慶翻掌捏碎一塊玉佩,拍在天魔傘上,接著抬手扔出。那柄巴掌大的天魔傘驀然一漲,猶如車輪,接著再漲再大,將整個涼亭都籠罩在白骨魔傘之下。
  “秦會之!你們毒宗還有多少絕毒,盡數使來!”
  程宗揚看了秦檜一眼,後者微微搖頭,“這天魔羅是以毒入巫,沾上毒物威力更增。不過大官人修為尚淺,這天魔羅未必便不能破。”
  秦檜一緊衣帶,然後飛身而起。
  天魔傘六根傘骨間各自伸出一隻妖異的骷髏頭,六張口同時張開向外一噴,無數黑氣妖蛇般從天而降,在傘下盤旋扭動,重又匯成六道,兩道飛向秦檜,另外四道分別飛向金兀術和青面獸。
  金兀術與青面獸同時怒吼,那截枯木化成的妖獸納入黑氣,威力暴漲,硬生生將金兀術摔倒在地,接著張口咬向他的脖頸。金兀術肌肉鼓起,一拳擊在妖獸鐵石般的臉上。妖獸巨大的頭顱扭到一邊,順勢咬住金兀術的肩膀,尺許長的尖齒穿透了他的鎖骨。
  另一邊,青面獸整個被柳枝蛻變的妖蟒群裹住,只能看到一大團蟒身不住翻滾扭動,看不到任何細節。
  程宗揚握住羊皮袋中的屠龍刀,然後騰身而起,沖向頭頂的天魔傘。忽然身後湧來一股香暖的氣息。程宗揚扭頭看去,卻是小玲兒身上的肚兜離體飛起,火紅的絲綢在空中曼妙地張開,絲帶輕搖,仿佛情人的手臂,擁住自己的腰背。
  一股無比舒適的感覺傳遍全身,自己就像躺在小玲兒嬌美而香軟的玉體上,慵懶得不想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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