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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十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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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十二集

第一章雜亂的腳步聲打碎了隧道的寧靜,昏暗的火光搖曳著,在四周投下巨大的影子。匆忙間,眾人只在篝火旁撿了幾根樹枝作為火把,不時有人因為慌亂碰撞在一起,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罵,甚至於拳腳相加。
  程宗揚一手按著刀柄,一手拉著小紫,防止被人群沖散。眼前的隧道並不狹窄--事實上寬得連邊都找不到,但所有人都拚命擠在一處,再寬的路也沒用。能來到這裡的人修為都不弱,但修為再高,沒有紀律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果換作星月湖大營,縱使只有一個班,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一名大漢強行擠了過來,見到程宗揚在前面擋路,伸手扳住他的肩頭,想把他推開。程宗揚也沒客氣,抬肘撞在那大漢肋下,將他撞到一邊。
  「直娘賊!敢擋我金槍劉的路!」那大漢穩住腳步,叫罵著擎出一桿金光閃閃的短槍,猛刺過來。
  程宗揚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槍身。
  「來得好!」金槍劉沉腰坐馬,發力回奪。忽然小紫懷中白影一動,雪雪張牙舞爪地探出小腦袋,朝金槍劉腕上咬了一口。
  那大漢慘叫一聲,金槍落地,他抱著手腕叫道:「這小子暗箭傷人!天地盟的兄弟們!幹掉這小子!」
  周圍傳來幾聲怒吼,「誰敢動我們天地盟的人!」
  「小子別跑!」
  站這兒等著挨打才是傻子,程宗揚拉著小紫,不言聲地衝出人群,往黑暗裡一鑽。那些人摸黑過來,一時找不到目標,沒頭蒼蠅般叫罵一陣,悻悻離去。
  程宗揚笑道:「算他倒霉,被小賤狗咬這一口,那傢伙的金槍起碼半年舉不起來。」
  雪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小紫卻沒理會他的玩笑,她揚起臉,美目泛出異樣的光彩。
  程宗揚也抬頭打量著周圍的空間,這條隧道和太泉古陣其他建築一樣,規模大得驚人,火把微弱的光線根本照不到隧道頂部,從周圍的回音判斷,隧道的高度至少有五十米,寬度更是超出視野,與隧道的龐大規模相比,下面的人流就像一群渺小的螞蟻。
  自從進入太泉古陣,程宗揚就在猜測這座神秘的古陣究竟來自何處。乍然看來,太泉古陣與自己熟知的城市極其相似:停車場、汽車、道路、立交橋……一個現代都市該有的都有。但具體到細節,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體積龐大的車身,用紫外線作為可視光的儀錶盤,未知的動力能源,還有那些陌生的文字--每一件都在提醒自己,這裡並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現代城市。
  最讓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與外界迥異的時間和空間。太泉古陣在六朝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但陣內的車輛、橋樑、建築都和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間侵蝕的痕跡。
  這裡的時空不僅與外界完全獨立,而且每一層都互不關連。一橋之隔,晝夜相別的情形屢見不鮮。這種詭異的時空差別,讓程宗揚有種墮入電玩世界的荒唐感。他甚至懷疑,自己不會真是掉進某個電玩遊戲裡面了吧?如果這樣,那可實在太遜了。
  除了​​詭異的時空,另一樁令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充沛的能源,任何一個角落都燈火通明,懸在十幾米高空的路燈照著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毫不在意地消耗著電力。即使這座城市用的是核能,程宗揚也不相信它的反應堆能工作幾百年,況且維護的工人又在哪裡?

 相比於外界的燈火輝煌,這條隧道的黑暗就很例外了。不知道是有人像朱老
頭當初一樣採掘牆壁上的「夜明珠」,破壞了照明線路,還是別的緣故。
  火把搖曳的光線漸漸遠去,小紫的星眸在黑暗中卻越發璀璨,她抱著雪雪,
仰臉望著頭頂黑沉沉的空間,忽然道:「上面有個奇怪的東西。」
  程宗揚精神一振,「哪邊?」
  「就在上面。」
  程宗揚用足目力,仍然沒有看到任何光線,只好嘆了口氣,「什麼東西?」
  「一個很亮的符號。」小紫在他手心畫了一個圖案。
  程宗揚握住拳頭,「紅色的嗎?」
  「紫色的。」
  程宗揚往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忙奔走,顯然都和自己一樣,沒人意識到就在
他們頭頂上方,有一個紫外線的右轉標示牌。
  武二郎背著蕭遙逸大步奔來,一邊扯開喉嚨嚷道:「程頭兒,發什麼傻呢?
快跑啊!」
  蕭遙逸伏在武二背上道:「二爺!你先放我下來!你放心!我欠你的錢肯定
還!我蕭遙逸有一說一!絕對不會跑路賴賬!」
  武二郎手臂一緊,蠻橫地說道:「少來!把欠二爺的錢還了,二爺立馬放你
下來!」
  「哎喲……二啊,你勒死我了!」
  武二牢牢抓住小狐狸,惡狠狠地威脅道:「小子!你要嫌背著不舒服,一會
兒二爺把你夾胳肢窩裡!」
  「千萬別!」蕭遙逸只好妥協,「還是背著得了。」
  徐君房一手拿著根手指粗的松枝,一手扶著朱老頭,兩人跌跌撞撞過來,那
模樣​​活像瞎眼的黃鼠狼攥個瘸腿的耗子,「快走快走!要到裡面才平安!」
  「火把給我!」
  程宗揚從徐君房手裡接過松枝,朝頭頂照去。松枝不時發出「辟辟啪啪」的
爆響,火光下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痕跡顯示頭頂的紫外線標記。往旁邊看時,火
把微弱的光亮只能照出周圍十幾步的範圍,再遠就被黑暗所吞噬。
  人群亂紛紛從旁奔過,那群來自塞外的胡人也衝進隧道。他們用獸皮包裹住
座騎的馬蹄,以免馬匹在堅硬的路面上受傷,奔駛時發出悶悶的響聲。
  涼州盟人多,反而落在後面,左彤芝飛掠過來,急急喚道:「趕快走!獸群
快進來了!」
  程宗揚道:「我們往右邊去,左護法,你們呢?」
  左彤芝訝然道:「為什麼往右?」
  程宗揚沒辦法解釋這裡有一個人類肉眼無法看到的標記,只好搪塞道:「所
有人都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獸群圍攻,分散開才好逃生。」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然後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來這邊!」
  一群人應聲停住腳步,朝這邊聚來,大部分是涼州盟的,還有些是與同伴失
散,跟著人多的地方走。
  程宗揚顧不上解釋,舉起火把道:「跟我來!」
  黑暗中分不出東南西北,沒多久松枝燒到盡頭,眾人只能靠聲音在黑暗中摸
索,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程宗揚倒是越走越放心,那些人眼無法察覺的紫
外線標記並不止一處,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就像一座座看不到的燈塔,
引領著眾人走進黑暗深處。
  直行,左轉,直行……右轉……
  眾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始終沒有看到光線,但也沒有碰到牆壁。這裡的
空間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大。

「有一個梯形。」小紫在程宗揚掌心畫出圖案。
  程宗揚道:「是台階。」
  「呯」的一聲,有人撞到硬物,接著鐵中寶大喝道:「有敵!」
  鐵馬堂的副堂主拔刀在手,「叮叮鐺鐺」與來敵連過數招。黑暗中,只能聽
見鐵中寶一手快刀使得密不透風,一邊大叫道:「好棍法!大夥兒小心!這廝使
得蟠龍長棍!哎呀!這點子紮手的緊!」
  聽著旁邊傳來的金鐵交鳴聲,眾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裡。鐵中寶大呼不絕,
似乎已經受了傷,仍然血戰不退,讓人敬佩不已。只是四周一團漆黑,誰也不知
道敵人來自何處,更不知道有多少敵人。
  「噗」的一聲,眼前猛然一亮,眾人紛紛後退,急切地握緊兵刃。
  一點火焰燃燒起來,映出一張年輕的面孔。程宗揚吹亮火褶,掃了一眼,沒
好氣地說道:「鐵爺歇歇吧。那是樓梯扶手。」
  眾人一片啞然,火褶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一條銀亮的不銹鋼扶手遠遠朝下
方伸去,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鐵中寶氣喘吁籲,手裡的快刀砍出七八個缺口,旁邊的欄杆卻沒有留下絲毫
印跡,這會兒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道不銹鋼欄杆,連找個地縫鑽進去都忘了。
  程宗揚望著下方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吩咐道:「大夥兒扶著欄杆,免得走錯
了路。」說著當先踏入。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朝武二看去。武二卻對那條不銹鋼扶手來了興趣,他一
手緊緊攥著蕭遙逸這個欠了自己賭債的小狐狸,一手屈指朝欄杆上敲了敲,然後
趴在上面聽了聽聲音。
  程宗揚走了幾級台階,然後把火褶扣好,塞進袖內。這裡的台階比平常人使
用的高了一倍,走起來有些不適應。好在旁邊有扶手,只要小心些不至於摔倒。
  台階筆直朝地下伸去,眾人一路向下,感覺像是深入大地腹內,未知的壓迫
感使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一頓飯時間後,台階終於走到盡頭,與上面一樣,這裡也沒有電力,周圍一
片黑暗。當雙腳踏到平地,程宗揚提氣大喝一聲,片刻後四周傳來回音,似乎正
置身於一個龐大而空曠的大廳中。
  程宗揚貼在小紫耳邊道:「有東西嗎?」
  「有。」小紫停頓了一下,「有八個。」
  程宗揚一陣頭大,竟然出現了八個圖案?
  「每一個圖案都不一樣。一條長羽毛的蛇、一隻狼頭、一朵花、一隻蜜蜂、
一隻熊……」
  忽然有人叫道:「地上有東西!」
  兩三隻火褶同時亮起,接著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腳下是平整到極點的
大理石地板,打磨光滑的地面像鏡子一樣反射著火褶的光焰。然而此時光潔的地
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印痕,有用槍鋒刺出的箭頭,有用刀尖刻出的划痕,有一些
難以索解的折線,甚至還有完整的掌印和足印。
  眾人議論紛紛,「這是什麼鬼畫符?」
  「旁邊還有!」
  「諸位不必擔心。」紛亂中,徐君房挺身而出,撫須說道:「若徐某所見不
差,此地應該是太泉古陣的雁過石。」
  有人道:「什麼雁過石?難道這地下還有大雁?」
  徐君房道:「所謂雁過留痕,上面的印痕都是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所留,
曾有人沿著前人的標記尋到寶藏,所獲至多。傳說雁過石藏在太泉古陣深處,非
大有緣者難得一見。」
  聽到徐君房這番話,眾人頓時被激起貪欲,都在猜測這些印痕中隱藏了什麼
樣的寶物線索。
  蕭遙逸蹲下來摸著地上的印痕,俊朗的面孔猛然脹紅,眼中迸出一縷激動的
神采。
  左彤芝開口道:「程少主,這裡已經夠安全啦,咱們在此休息一時,等獸群
散了便回去。」
  有人附和道:「獸群頂多一兩個時辰就散,這地方黑燈瞎火,不好多待。」
  更多人卻躍躍欲試,說道:「左護法,都已經摸到寶山邊上了,怎麼能不進
去看看?說不定能撿到什麼寶物呢。」
  有老成持重的說道:「此地不可久留,萬一迷了路,困死在這地下玄宮那可
冤枉。」
  眾人道:「前有車後有轍,咱們也照葫蘆畫瓢,走幾步就刻個記號,萬一迷
路,就沿著記號回來。」
  爭論中,程宗揚低聲問小紫,「你說有隻熊?」
  「在你左手邊的位置。」小紫道:「第三個標示牌。」
  聽到「熊」字,程宗揚第一想起的是劉娥的那句「熊谷」。他摸了摸背包,
岳鳥人留下的鑰匙還在包裡,難道岳鳥人留下的物品就在裡面?
  程宗揚沉吟半晌,對徐君房道:「你說這裡是第十層的入口?」
  徐君房點頭道:「沒錯,就這個山洞。」
  「裡面有什麼?」

 徐君房道:「那我可說不准了。」
  程宗揚道:「你說曾經和鬼谷先生在陣中遇到過赤陽聖果?是在什麼地方遇
到的?」
  徐君房老實道:「那可有年頭了,如果到了地方,我也許還能想起來,這會
兒讓我說,可說不上來。」
  身後忽然「呯」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金屬上。突如其來的聲音
讓人驚出一身冷汗,不少人都立刻拔出兵刃,戒備地望著聲音傳來處。
  那聲巨響過後,周圍再沒有任何動靜,大夥兒暗暗鬆了口氣,多多少少都有
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大廳位於地下深處,雖然光線全無,但空氣清新,沒有絲毫濁意,顯然通風
良好。
  火褶陸續熄滅,接著一個聲音響起,「涼州盟的眾位好漢!在下姓程,方才
在外面已經見過。」
  程宗揚提聲道:「大夥兒為了躲避獸群到了此地,能遇到這雁過石,也算有
緣。不過裡面究竟有沒有寶物,誰都說不准,風險倒是佔了九成。左右已經到了
此地,程某一行準備進去看看。諸位若是不願去的,便留在此地。想進去的,便
結伴而行。左護法,你看如何?」
  左彤芝猶豫片刻,「我們涼州盟還有人馬在外面,方才聽徐先生說,這洞窟
原是極深的,只怕在陣中失散。」
  鐵中寶趕緊道:「沒事兒!讓劉三帶幾位兄弟在這裡守著,咱們一起隨程少
主進去看看!」
  左彤芝只好道:「如此也好。不過此地標記雖多,卻無人認得,不知程少主
準備往哪裡去?」
  程宗揚還未開口,蕭遙逸便道:「這邊。」他緩慢卻堅定地抬起手,指的正
是那個印著熊圖騰的方向。
  …………………………………………………………………………………
  在徐君房的安排下,程宗揚等人帶的物品十分齊全,可這會兒全扔在車內,
都兩手空空。好在涼州盟人多勢眾,當下一名使棍的好手拿出自己的齊眉棍,折
成兩段,接著有人撕下衣服,浸上油纏在上面作成火把,用來照明。
  程宗揚舉起火把,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左邊小紫,右邊蕭遙逸,徐君房
和朱老頭跟在後面,武二那廝卻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
  蕭遙逸緊盯著前方烏黑的空間,連身體都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神情間
卻帶著一絲亢奮。
  程宗揚還記得他一向怕黑,這會兒居然沒有嚇得尿褲子,也算是十分有勇氣
​​了。
  「怎麼樣?能撐住嗎?」
  蕭遙逸低聲道:「那些印痕裡,有一個是岳帥留下的。」
  程宗揚心頭微震,「你確定?」
  蕭遙逸道:「岳帥的畫押我從小就看慣的,絕不會認錯。」
  「侯二哥他們不是來過太泉古陣嗎?怎麼沒聽他們提過這事?」
  蕭遙逸道:「他們為了找岳帥的下落進過一次,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
吸了口氣,盡量保持語調的平靜,「如果不是遇見雁過石,也許我也錯過了。」
  「哎呀!」
  後面猛然傳來一聲大叫,蕭遙逸若無其事地停住腳步,但程宗揚清楚看到一
股冷汗從他臉側流淌下來。
  「小心!別摔下去!」「這是什麼?」有人叫道:「這扶手怎麼倒下了?」
  「那是鐵軌。」程宗揚道:「用來跑車的。」
  「跑馬車的?怪了,難道馬車還能在兩條鐵棍上跑?」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們解釋地鐵,索性不提,只道:「咱們下去走!」
  眾人有些好奇地下到軌道中,鐵中寶走了兩步,罵罵咧咧道:「這石頭鋪得
太坑人了!一次走一根太窄,跟個娘兒們似的邁不開步子。一次走兩根太寬,扯
得胯子疼!」
  徐君房不放心地跺了跺鐵軌,低聲道:「程公子,這麼走對嗎?我怎麼覺得
有些古怪呢?」
  「放心吧。這是條直路,比從上面走要快得多。」
  徐君房嘀咕道:「真的假的?你頭一次來,怎麼連這裡有捷徑都知道呢?」
  程宗揚道:「要不說這是緣份呢?」
  沿著台階走進大廳時,程宗揚已經有所預料,此時終於可以確定,剛才眾人
所處的大廳,正是城市地鐵中心,這一條是通往「熊谷」的隧道。程宗揚不無遺
憾地想到,可惜地鐵早已停運,要不然再搭乘一段地鐵,那才快捷省事。
  火把並沒有支撐太久,半個時辰之後,兩支火把先後熄滅,周圍又恢復了一
片黑暗。雖然沿著軌道不會迷路,但隊伍不可避免得逐漸拉開。程宗揚只好停下
來,收攏隊伍休息片刻,等後面的人盡快追上來。
  蕭遙逸傷勢未癒,走到這會兒渾身都是虛汗,還在咬牙硬撐。他們兄弟尋找
了十幾年,乍然見到岳鵬舉留下的痕跡,能撐到現在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死丫頭
卻對這個消息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沒聽見似的。
  趁著休息的時候,程宗揚道:「丫頭,你猜他是不是真在這裡?」
  「誰啊?」

「當然是你……那個……那個不爭氣的傢伙!」
  小紫翹起唇角,慢悠悠道:「如果真在這裡就好啦--可惜不是。」
  程宗揚不禁替岳鳥人慶幸,看死丫頭的表情,那鳥人如果真在這裡,八成要
被死丫頭抽筋剝皮,填上草當靶子打,「你這麼肯定?」
  「一個人走投無路,在太泉古陣躲上十天半月還有可能。要這裡待十幾年,
骨頭都可以打鼓了。除非……」小紫停頓了一下,目光閃閃地說道:「……有哪
個傻瓜躲在蒼瀾鎮上。」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對蕭遙逸道:「岳帥吃雞嗎?」
  蕭遙逸正閉眼養神,聞言倒是一愣,「吃啊。」
  程宗揚揚聲道:「老徐!」
  徐君房的聲音傳來,「這兒呢!」
  程宗揚摸黑過去,「老徐,問你點兒事。」
  徐君房痛快地說道:「儘管問!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你在鎮上住了不少年頭,有沒有什麼怪事?」
  徐君房尋思了一下,「沒有啊。挺正常的。」
  程宗揚暗道自己問了句廢話,徐君房就住在鎮上,再古怪的事也早已習以為
常了,他換了個問題,「近十幾年鎮上有沒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物?」
  徐君房笑道:「這你可問著了。蒼瀾鎮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來歷不明
的。就比方我吧,我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蒼瀾的,反正自打我懂事起,就跟著
先生住在鎮子上。」
  程宗揚道:「你說鎮上的糧食都是從外面販運進來的,對吧?」
  「沒錯。」
  「鎮上常住有一千多人?」
  「是啊。」
  「口糧每人每天兩斤,減半算的話,一天也要一千多斤,差不多是十石,一
個月要三百石--想把三百石糧運進來,至少要一百五十頭走騾。就是三十頭走
騾的商隊,每個月也要五趟--你在鎮上瞧著,有這麼多嗎?」
  徐君房一肚子苦水,「每天有半斤糧就不錯了。外面的商隊一個月也來不了
兩趟。好在山上有果子,水里有魚,還能對付。」
  「如果想吃雞怎麼辦?」
  「別說雞了,雞蛋我都沒見過。」徐君房悻悻道:「那些好東西,也就外姓
人才能吃上。」
  「哪些外姓人?」
  徐君房撇了撇嘴,「棲鳳院的東家,水果行的會首。」
  「棲鳳院的東家是誰?」
  徐君房乾脆地說道:「不知道。那些外姓人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呢。」
  程宗揚嘆了口氣,撫住額角,擰眉思索。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像岳鳥人那
種享受慣的,如果讓他在鳥不生蛋的地方待十幾年,還不如殺了他痛快些。從他
生活習慣入​​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看來從太泉古陣出去,自己該查查
從外面運進蒼瀾的雞都被誰吃了。
  不過最大的可能,所謂岳鳥人在蒼瀾出現的消息,僅僅只是訛傳。畢竟這個
消息出現得太過蹊蹺,而且是從遠離太泉古陣的北三朝傳播開來,怎麼看都透著
一股陰謀的氣息。
  黑暗中,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撞在身上,對方一聲低叫,卻是個女子。
  程宗揚連忙道:「是我!」
  對方鬆了口氣,「原來是程公子,唐突勿怪。」
  程宗揚笑道:「這地方黑得要命,也怪不得左護法。」
  左彤芝卻道:「公子年紀輕輕,修為卻是不凡,呼吸聲弱不可聞,連奴家也
沒聽到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這點三腳貓功夫,讓左護法見笑了。」說著他站起
身,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都到齊了嗎?咱們接著趕路!要不了半個時辰,就
到地方了!」
  眾人歡呼一聲,振作精神,沿著軌道繼續前行。
  程宗揚高估了眾人行進的速度,也低估了隧道的長度。隧道內的溫度越來​​越
低,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一縷金黃的光線出現在隧道盡頭。眾人頓時一陣
歡呼,當即就有人搶先躍過去,看看是什麼寶物發出的金光。
  「水晶!好大的水晶!」有人震驚地叫道。
  「土狗!」鐵中寶撇了撇嘴,「這是玻璃!每年走涼州道從泰西販來的,起
碼有幾十駝。嘖嘖!這麼大的玻璃倒是少見。」
  出口是一個設在地面上的地鐵站,整座建築全部採用是透明度極高的玻璃建
成,宛如一座水晶宮。

 水晶宮外,夕陽的餘暉從兩道山梁之間射入,山谷內長滿巨松,上面覆蓋著
皚皚白雪,一片寒冬景象。
  眾人面面相覷,外面正值盛夏,誰能想到會在陣內遇上寒冬臘月天氣?待在
地鐵站內還不覺得寒冷,但隔著玻璃看看外面的雪景,就夠人打冷戰的。
  程宗揚一陣失望,關於赤陽聖果的信息,自己得到的不過是只鱗片爪,但那
些雜亂的信息不約而同都提到赤陽聖果生長在至陽極熱之地。眼前這大雪封山的
景象,與赤陽聖果生長的地域天差地遠。
  鐵中寶頭一個站出來,他躍過一道鐵柵欄,躥到站外,捧起一把雪搓了搓,
叫道:「真是雪啊!」說著朝臉上擦去,邊擦邊道:「痛快!痛快!」
  徐君房伸長脖子道:「雪是這樣的?這就是雪?」
  眾人一陣哄笑,「怎麼有人連雪都沒見過?」
  徐君房道:「蒼瀾最冷的時候穿兩件單衣也就對付過去了,從來沒下過雪。
我聽先生說過,這還是頭一回見。」他搓著手道:「鐵堂主,這雪涼不涼?」
  「這點兒冷算什麼?我老鐵在涼州,三九天照洗涼水澡!這天氣離滴水成冰
的時候差得遠呢!」
  程宗揚望著站 ​​外一棵巨松,對徐君房道:「老徐,這地方你沒來過?」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沒有。」
  程宗揚扭頭看著一邊裹緊羊皮袍一邊樂得鼻涕泡都出來的朱老頭道:「死老
頭,你來過吧?」
  「可不是嗎?」朱老頭樂呵呵道:「這都好幾十年了。」
  「我說你怎麼把羊皮袍翻出來穿上呢?」程宗揚道:「好你個死老頭,也不
提醒我們一聲。」
  朱老頭叫起屈來,「誰知道幾十年雪都沒化呢?話說回來,你有錢給咱們備
冬衣嗎?就算你有錢,也得有地兒買啊。」
  程宗揚一邊翻出多餘的衣物給小紫披上,一邊壓低聲音道:「死老頭,都到
這裡了,你也別藏著掖著了,萬一有個閃失,有你哭的時候。」
  朱老頭堆起猥瑣的笑容,嘿嘿笑道:「瞧你說的。哪兒能呢?我不走到這兒
才想起來--那顆夜明珠,就是在這兒采的。」
  「還裝!」
  朱老頭一臉委屈,「我那次走了六天才到,哪兒能想到你這回不到半天就摸
到地方了呢?」
  地方本來就陌生,再加上雙方走的不是一條路,也難怪朱老頭弄不清楚。這
裡雖然不大可能找到赤陽聖果,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程宗揚道:「在哪兒
摘的?」
  朱老頭估摸了一下,「往右,過了山口就是。」
  外面忽然有人叫道:「腳印!這邊有腳印!」

第二章
  雪地上印著幾行淺淺的腳印,涼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對於雪上蹤跡再熟悉不
過,一眼看去,就能推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那些足跡全是前半個腳掌著地,
兩個略深一些,另外兩個只有淺淺一點印跡。
  鐵中寶蹲下來看了片刻,讚道:「好輕功。」
  左彤芝臉色出奇地凝重,低聲道:「什麼時候留下的?」
  鐵中寶搖頭道:「上面沒有浮雪,應該是雪停的時候才路過。咱們剛來,不
知道雪什麼時候停的,這倒瞧不出來。」
  左彤芝望著周圍,吩咐道:「大家小心些,這地方……有些古怪……」
  程宗揚突然覺得耳邊清靜得有點過分,好像少了某個大牲口的聒噪,他回頭
一看,愕然道:「武二呢?」
  蕭遙逸、朱老頭、徐君房一起搖頭,「不知道。」
  「幹!不會把那傢伙弄丟了吧?」
  左彤芝道:「你說武二爺?在雁過石我還見過他,一晃就沒影兒了。」
  小紫笑道:「別擔心,他說找件東西給蘇荔姊姊當禮物,一會兒就來。」
  「黑燈瞎火他找什麼禮物呢?不會是想掘兩塊地磚吧?」
  程宗揚看了看前面的雪景,天氣雖冷,但以眾人的修為,盡可以抵擋,只是
徐君房耐不得寒,抱著肩一個勁兒的打哆嗦。
  「先過了山口,找個地方生火!」
  眾人轟然應諾,邁步朝山口奔去。
  山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無數巨大的松樹拔地而起,枝葉上覆蓋著厚厚
的白雪。每一株松樹下都有一座建築,高度與平常住房相似,但門前鋪著一條向
下的台階,彷彿入口是在地下。
  鐵中寶躍下台階,只見在上面看起來平常的房門居然有自己兩三個高,幾乎
趕上城門的規模。房門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色澤棕黑,表面平整得沒有絲毫
划痕。他伸手欲推,卻被徐君房叫住,「不可!」
  鐵中寶連忙停手,程宗揚道:「怎麼了?」
  徐君房告誡道:「太泉古陣有諺,遇橋慎行,遇室慎入。這裡房門緊閉,一
旦觸動,說不定會驚動守陣力士,若是那邊,倒可一入。」
  順著徐君房的手指看去,遠處一座圓形的建築,房門大開著,門前堆著半人
高的積雪。
  …………………………………………………………………………………
  蕭遙逸一臉掃興地收回腦袋,「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程宗揚打量著這座建築,與周圍的建築不同,這座建築完全建在地表,中間
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平台,周圍隔成一個個房間,呈環形排列。房間裡只有一個
半人高的士敏土台,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與外面的橋樑、建築相比,這座建築顯得過於粗大笨重,到處是粗糙的士敏土
構件,看不到任何裝飾的痕跡。整座建築頭一眼看去,像是劇場,但周圍全是房
間,沒有設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說是賓館,又實在太過簡陋。
  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建築是做什麼用的,此時眼看天已經快黑了,
一旦下雪,這裡倒是遮風擋雪的好地方。
  程宗揚與左彤芝商量了一下,決定挑出三組人手,每組五人,往周圍尋寶,
剩下的留在此地接應。
  程宗揚道:「我們準備往南邊去看看,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邊。」
  程宗揚往南,是因為朱老頭偷燈泡的地方是在南邊,左彤芝卻是盯上了那行
足印,坦然道:「太泉古陣危險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細,奴家心裡總覺得不
踏實。」
  程宗揚道:「一起走也無妨,不過我們已經五個人,左護法再帶幾個人,恐
怕太多了些。」
  「何必帶人?」左彤芝道:「我自己與你們一道去便是了。」說著她眼波輕
轉,有意無意地拋了個媚眼,輕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護奴家的周
全。」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可不好說。這地方古怪得很,我們這幾個跛腳鴨都
自身難保呢。」
  「啊嚏!」徐君房打了個噴嚏,搖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這兒等
你們便是。」

 涼州盟諸人久經酷寒,又有修為打底,對外面的大雪並不在意,徐君房卻是
自小生在蒼瀾,剛才這段路差點兒凍得連小命都丟掉。這會兒雖然把能穿的衣物
都穿在身上,還是凍得臉青唇白,抱著肩不住發抖。等涼州盟的人撿來松枝,生
起篝火,才緩過勁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凍。
  左彤芝眼波流轉,輕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
  無論朱老頭的身份還是岳鳥人的遺物,都是不好公開的隱秘,因此程宗揚並
不想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應諾孤身而來,倒不好再說什麼推辭的話。
  蕭遙逸豪氣乾雲地說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姊姊吃虧!」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這話,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們這便走吧。」
  朱老頭試探著道:「要不……我也歇歇?」
  「少廢話!這點兒雪凍不死你!」
  眾人離開圓廳,不多時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揚也在奇怪
是誰先到了熊谷,沿著足印一路追去。
  走出兩裡多路,雪下鬆軟的土地變得堅硬起來。程宗揚撥開積雪,果然已經
離開山地,眼前是一條鋪過瀝青的公路。
  忽然「呯」的一聲,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
加快速度。
  繞過一排巨松,只見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築筆直矗立在雪原中,卻是一幢巨大
的樓宇,大樓前的雪地一片狼籍,兩名穿著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鏟,正與一名守
陣力士鬥得正緊。
  兩名和尚身手矯健,招術大開大闔,氣度雄渾。守陣力士只有一個,形制與
程宗揚在停車場見過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兩米以上,體格龐大。當初過橋時程
宗揚只遠遠瞥了一眼,這會兒才首次看到機械守衛出手,和那兩名僧人相比,它
根本沒有招術,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斷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動作簡單直接,
目的性極強,反而更難應付。
  眾人趕到時,打鬥已臨近尾聲,兩名僧人落在下風,邊戰邊退,那名守陣力
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著肘下嘩啦一聲,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似乎要將
兩名僧人當場捉拿歸案。
  一名僧人忽然往下一蹲,方便鏟橫掃而出,打在守陣力士腿部,堅硬的合金
外殼濺出一縷火花。接著另一名僧人躍起身來,方便鏟往前暴挺,彎月狀的鏟牙
鎖住守陣力士的喉嚨,深深切了進去。
  機械警察合金製成的外殼破碎開來,露出一叢紅色的電線,接著電線被月牙
切斷,猛然迸出一團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體猛地向後彈去,方便鏟脫手
飛出,雙手已經變得焦黑。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聲,將守陣力士搖搖欲墜的頭顱擊飛,然後撲過去扶起同
伴,叫道:「師兄!」
  受傷的僧人身體僵硬,口鼻呼吸斷絕,空氣中瀰漫著皮肉焦糊的味道。
  「師兄!師兄!」那和尚叫了幾聲,不見回應,不由抱著師兄的屍體放聲大
哭,一時間肝腸寸斷,聞者落淚。
  兩名僧人情同手足,生離死別的情形催人淚下,程宗揚都覺得鼻子有點兒發
酸,小紫一雙美目卻閃閃發亮,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具機械守衛。
  朱老頭慫恿道:「把它剝開,肚子裡有寶貝呢。」
  「別碰!」程宗揚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觸電。」
  朱老頭道:「啥電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連高壓包你都撿?怎麼就沒打死你呢?」
  左彤芝凝視著那兩名僧人,片刻後走過去,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兩位雖是
聯手,但能擊敗守陣力士,實屬難得,不知兩位出自十方叢林哪處下院?」
  那僧人垂淚道:「小僧惠遠,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與幾位師兄同至太泉古
陣,不意遭此大難。」
  朱老頭攏著手,一臉興災樂禍地說道:「兩個小光頭不學好,砸人家玻璃,
想偷東西,這不是報應來了。」
  惠遠怒道:「小僧與師兄在陣中迷路多日,謹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
聞聲趕來,卻遇上守陣力士,不由分說便欲鎖拿小僧,因此才動起手來。」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老氣橫秋地說道:「不是你們幹的,那玻璃好端端的會
碎?小和尚,想騙我老人家,再好好學幾年吧。」
  惠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光禿禿的額角繃出青筋。
  蕭遙逸從袖子裡摸出扇子,一邊悠閒地搧著風,一邊仰臉看著樓上,說道:
「玻璃是從裡面碎的。」
  眾人紛紛抬起頭,只見樓上一扇窗戶的玻璃被人擊碎,露出一個大洞。玻璃
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面依稀還沾著血跡。
  左彤芝沾了點血跡,在指間一捻,然後嗅了嗅,「人血。」
  惠遠一抹眼淚,便要過去推門,程宗揚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門前
有腳印嗎?」

 那樓的一層是一整排落地玻璃,只不過裡面掛著簾子,看不清裡面的設置。
門前的雪地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兩名僧人的足印,再沒
有其他痕跡。
  左彤芝道:「既然沒人進門,樓里為何會有人打碎玻璃?」
  蕭遙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後門!」
  惠遠一聽,拖起方便鏟就往樓後趕去。蕭遙逸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叫道:
「我和你一起去!」
  左彤芝應聲道:「我也去!」
  三人連袂走遠,剩下程宗揚、朱老頭、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陣力士的殘骸。
  程宗揚道:「老頭,你的夜明珠在哪兒摘的?」
  朱老頭呶了呶嘴,「就在這上面。」
  程宗揚抬頭看著樓頂,「你不會是飛上去的吧?」
  朱老頭道:「可不是嘛。俺使盡渾身解數,一口氣飛到樓頂,才找到入口,
結果剛進去就被守陣力士圍住,只來得及摘了顆夜明珠就逃了出來。」
  「裡面有守陣力士?」
  「從外面來的。」朱老頭神情間難得露出一絲凝重,沉聲道:「此地房舍多
半都設有禁制,而且不止一重。只要碰觸門禁,就會驚動守陣力士的耳目。」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說道:「死丫頭,幫我看個東西。」
  小紫正遠遠審視那具機械守衛,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什麼?」
  「牆上有沒有紅線?」
  小紫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啊。」
  「怎麼會沒有?你 ​​仔細點,別敷衍我。」
  小紫眼中泛出奇異的光澤,片刻後回頭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讓你猜對
了,有三根極細的紅線。程頭兒,你怎麼知道的?」
  「紅外線警報器嘛。幹!怎麼看不到發射源呢?」
  小紫攤開手,「我怎麼知道?」
  程宗揚拍著額角,「玻璃不會無緣無故破裂,大門進不去,樓外有紅外線報
警……」他琢磨半晌,忽然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蕭遙逸、左彤芝和惠遠先後掠來,「沒找到門戶。」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邊!」
  程宗揚往公路奔去,片刻後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積雪,他伸手一撥,
下面露出一塊黑沉沉的鐵板。
  「呯」的一聲,數百斤重的鐵蓋被掀到一邊,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
程宗揚點燃松枝,伸進去試了試空氣的含氧量,然後垂下繩索,當先進入洞內。
  洞穴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深了許多,用了將近五丈的繩索才到洞底,程宗揚估
算了一下方位,然後舉著松枝往旁邊一個洞口走去。
  「這洞穴好生古怪,」蕭遙逸摸了摸洞壁,「看起來和我們江州的士敏土很像
啊。聖人兄,這是什麼洞?」
  「下水道。」
  「騙鬼啊!哪兒有這麼大的下水道!」
  「這還是小的,你到主城區,幾丈高的下水道說不定都有。」
  蕭遙逸抽了口涼氣,「單是這條下水道,便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一條下水道算什麼?這座太泉古陣當年興盛的時候,生產能力是你想像不
到的。」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連我也想不出來。」
  眼前的下水道極其寬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讓。不時有融化雪水從頭
頂滴落,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左彤芝、惠遠都一臉的懷疑,但當走到通道
盡頭,看到嵌在壁上的鐵製長梯時,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驚訝。
  程宗揚摸了摸鐵梯,回頭道:「看來已經有人搶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
打個照面?」
  蕭遙逸道:「我先來。」
  話音未落,惠遠和尚便躍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
  鑽出洞口,已經大廈內部,松枝的火光映出潮濕的四壁,還有幾個白色的物
體。惠遠伸頭去看,低聲道:「這是什麼東西?倒和瓷碗差不多。」
  瞧著他的光頭伸在裡面擰眉琢磨,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惡作劇地說道:
「那是便池。撒尿用的。」
  惠遠趕緊退到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切莫打誑語。」
  「你不信就算了。餵,小和尚,我們是來尋寶的,你跟來幹嘛?」
  「敝師兄因故慘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師門稟報。」
  「你們出家人,怎麼也來太泉古陣湊熱鬧呢?」
  惠遠道:「不敢欺瞞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說有一個大魔頭要在太泉古
陣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幾位師伯師兄,前來察看。不成想在陣內屢遭凶險,一來
二去便與眾人失散。如今師兄也被守陣力士所殺,只余小僧一人。」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然後道:「那個大魔頭,是什麼來歷?」
  「這個……師伯卻未曾說過。」
  又是岳鳥人的仇家,他們早來了幾天,結果到現在還沒能出去。這鳥人死了
還害人不淺。

 惠遠道:「施主既然能來此地,不知走了幾日?離出口還有多遠?」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哪裡要幾日?我們今日剛到!從這兒走,要不了半日
就能出去。」
  左彤芝道:「老爺子莫誑人家和尚。我們涼州盟運氣好,從古陣進來,就在
第二層的入口處,比別人省了一兩日的路程。若是出去,只怕不易。程公子,你
們來得倒快。」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沒開口,蕭遙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說是
聖人兄呢?生而知之,給咱們帶了條好路。」
  程宗揚與蕭遙逸交往已久,只看他目光閃動,便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微微
搖了搖頭。
  蕭遙逸苦笑一聲,鬆開扇柄。這小和尚雖然是來找岳帥麻煩的,但對雙方的
恩怨一無所知,這麼殺了他,未免刻毒了些。
  惠遠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掂量幾遍,他提起方便鏟,「小僧在前開
路。」
  蕭遙逸最後一點殺意也蕩然無存,牢騷道:「這和尚也太老實了,居然都不
問問咱們的底細!」
  惠遠愕然道:「你們不是涼州盟的嗎?」
  蕭遙逸洩了氣,「就算是吧。佛爺,你先請。」
  小紫招了招手,蕭遙逸立刻湊過去,兩人咬著耳朵說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
領神會的表情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你們嘀咕什麼呢?」
  蕭遙逸道:「我出去辦點兒事,就不陪你們進去了。」
  「哎,這死狐狸,怎麼跑這麼快?」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頭兒,先出去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座巨大的衛生間讓程宗揚也大開眼界,坐便器足有半個浴盆那麼大,而且
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在上面方便--程宗揚也不想知道。
  從衛生間出來,外面是一道樓梯,上下都看不到盡頭。程宗揚發覺這座大廈
和外面建築一樣,都是一半建在地下,從建築物的結構判斷,恐怕地下的規模更
加龐大,不知道是因為習俗,還是出於現實的考慮。
  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行,畢竟上面的建築露出地表,萬一遇到危險,還
能跳窗跑路。
  走過兩層樓梯之後,眼前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透過落地
窗的紗簾,照在寬闊的大廳內。不出所料,這裡的東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只
剩下幾張足有臥床大小的沙發,靜默地沐浴在陽光下。
  程宗揚道:「這是一間酒店。」
  朱老頭立刻來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這一路可累壞了,先來口酒潤潤嗓
子。」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酒。這地方是住宿的。」
  朱老頭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
  「這邊是客房。」程宗揚指著走廊裡一排房間道:「既然已經有人進來,估
計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應該是這一間了。」
  惠遠伸手一推,門卻是鎖著的。他舉起方便鏟正要去劈,卻見程宗揚握著把
手,輕輕一擰,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一股寒風從房中湧出,眾人都打了個冷戰。
  房間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內擺著一張大床,被
褥零亂不堪,上面似乎還沾著血跡。
  惠遠握著方便鏟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著臉上像火燒一樣脹得通紅。
  大床內側的地上伏著一個女子,她衣衫半裸,一條小腿蜷屈著,腿後有一個
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是被玻璃劃傷。
  惠遠閉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覺得不妥,連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
後蹲下身,小心道:「女施……」
  話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閃,一枚細長的利器深深刺進惠遠
胸口。惠遠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踉蹌退後,指間湧出的鮮血瞬時便將僧衣染得血
紅。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帶飛出,靈蛇般纏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
彩帶,另一隻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邊叫道:「素--」說著喉中濺出一串血
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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