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波斯頓蕨的愛情
第二天,喬力一早來到‘白屋’。
屋的窗簾拉開,熒詩小姐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她所坐的是一張啡色的高背木椅。
看到喬力來到,熒詩小姐向她微笑點頭。喬力也向她微笑點頭,然後開始工作。
不知怎地,喬力這一天不敢抬頭看熒詩。
直到他聽到微弱的“啪!‥‥‥啪!‥‥‥”聲音,他才抬起頭。
他看到熒詩站在落地玻璃窗,手掌按在玻璃窗上,剛才是她拍打玻璃窗。
她用手指指向屋門。
喬力把視線轉向屋門,見在屋前放了一支玻璃瓶裝的橙汁,旁邊放著一封信。
原本蹲在草地上的喬力站起身,走到屋門。他先把信收到工作服的衣袋裏,再拿起橙汁。
果汁冰凍,應該是剛從雪櫃裏拿出來。
他望向仍站在窗前的熒詩小姐,見到她望著自己,用手做了一個喝水的動作。
喬力向她點頭微笑,然後扭開瓶蓋,把瓶口送到嘴邊,仰首喝起來。
這一天氣溫30度,喬力工作了一個早上,出了很多汗,正感到口渴。
把冰凍的橙汁灌進肚裏,十分爽快。
他一口氣便把大半瓶橙汁喝下去。這是他有生以來,喝過的最美味橙汁。
他用衣袖擦嘴邊時,看到站在窗前的熒詩向他微微一笑,然後把窗簾拉上。
喬力把剩下的橙汁喝完後,把空樽放在自己的工作箱裏,然後繼續工作。
做完工作,他回到工作室。這次他沒有立即看信。他把信放在桌子上。
沖了涼,換了乾淨的衣服,坐在工作桌前,才把信打開。
剛才沖涼時,他一直在想,熒詩小姐的第三封信會跟她說甚麼的呢?
這封信很簡短,內容卻嚇了喬力一跳︰
喬先生︰
很想跟你做朋友,晚上的花園沒有人會來的。今晚1時,你能來嗎?你按門鈴,我會開門給你。
喬力的心急促的跳著。他瞪大眼睛看著信,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也不知看了多久,大概是十分鐘吧,回過神來,他把信摺好,放回信封裏。
熒詩小姐約自己今晚12時去她的‘白屋’見面。他按門鈴,熒詩小姐開門讓他進去!
進去後,屋裏就只有他和熒詩小姐兩個人。
喬力把背部靠在椅背上,抬起頭呆呆的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他今年37歲,沒想到會有一個20歲的少女說想跟他做朋友和約他深夜見面。
而見面的地點是少女的閨房!
喬力只讀過小學。他家境貧困,12歲便在一間園藝農場工作。
他性格內向,就算放假也留在園藝農場。
他的生活圈子很少,幾乎沒有朋友。他的朋友,就是園藝農場裏的花花草草。
性格內向,生活圈子小,加上自卑的心理。喬力一直沒有女朋友,至今仍然單身,沒有結婚。
如果喬力工作的園藝農場,不是因為內地園藝農場的低價競爭和老闆經營不善而倒閉的話,他很大機會在那間位於西貢的園藝農場裏過一輩子。
6年前園藝農場倒閉後,喬力要另找工作。他來到郭家當園丁。
郭家的花園很大,超過一般有錢人家豪宅的花園。喬力很喜歡這個花園,這個花園成為他大顯身手的地方。
他在這裏種了很多花草樹木。如果可以,他決定一直在這個花園工作下去。
遇到熒詩小姐,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沒有應約。晚上1時,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這一晚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直到早上陽光從工作室的窗戶射進來,他才睡了一個小時。
當鬥鐘響起,他起床沖涼,把需要用的園藝的工具放進工具箱裏,再拿了肥料和水桶前去‘白屋’。
還未到‘白屋’,遠遠看過去,窗簾拉開了,熒詩小姐坐在落地玻璃窗前。
喬力垂下頭走到‘白屋’前,蹲下身,像往常那樣查看草的生長情況。
但‥‥‥他不敢抬頭。
檢查了一會兒,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後是鞋踏著碎石路所發出的聲音。
喬力蹲在草地裏工作,腳步聲忽然消失。剛才走在碎石路的人,踏進草地走近他,在他的身邊停下腳步。
喬力的心急促跟著。他不敢抬起頭,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是誰。
她今天穿粉藍色的連身裙,裙擺下露出均勻美麗小腿。腳穿一對白色一吋高跟鞋。
熒詩小姐站在喬力身邊,她的影子投在他身上。
熒詩甩下一封信便轉身離開。
接著,喬力聽到關門的聲音。
信落在草地上,喬力把它拾起放進衣袋裏,然後繼續工作。
完成工作後,他回到工作室。
他坐在工作桌前,從衣袋裏拿出信。
他沒有拆,他不敢拆!
他一直望著粉紅色的信封,過了許久,他才敢拆開信封,拿出信紙。
信紙所散發的淡淡的幽香,再一次飄進他的鼻子。
他開始看信︰
喬先生,你為甚麼不來?
看到這一句,喬力的心忽然感到一痛!
他垂下頭,閉起了雙眼,拿信的的手在顫抖。
他明白自己為甚麼不應約,因為他害怕!因為他自卑!
過了一會兒,喬力才張開眼睛。他繼續看熒詩小姐給他的信︰
你是不是相信他們的說話,認為我是妖怪,所以不敢來!
我要告訴你,我每天站在鏡子前,看到的都是一個人!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
我被關了8年,我不知道他們還要關我多久,是不是要關我一輩子?
我沒做錯事,為何要關我?
我犯了什麼罪?為何要判我終身監禁?他們又有什麼權力關我一輩子?
被人關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然而,每一天,我都有一段時間可以忘記被關的痛苦。
那就是看到你來的時候。
我每天都在等你出現,我喜歡看你工作的樣子。
看到你細心檢查草的生長,替草施肥和淋水,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愛心的好人。
我相信你跟他們不同,我相信你會肯跟我做朋友,但我錯了。
其實你跟他們一樣,都是當我是妖怪!
所以,你不敢來。
算了吧!
以往熒詩小姐的信都很短,這封很長。
看到最後‘算了吧’這三個字,又是一陣心痛湧上喬力的心頭。
他好想告訴熒詩小姐,他從來沒有當她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