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份暗藏
倒在綿軟的錦榻上,程宗揚還有點不敢相信。
外面小太監計好感激涕零地說着:“……就被六扇門的人盯上了,我不小心扭了腳,躲在山腳,要不是遇見飛鳥大爺,這條小命早沒了,飛鳥大爺在宮裡就救過我,這次又多虧飛鳥大爺一路把我背回來……”
一個女子道:“怎麼會遇上六扇門的人?我大哥呢?”
“游爺和六扇門的人交手,這會兒也該回來了……飛鳥大爺是幽長老請來的,說好是教內的供奉,古供奉山了事,往後建康這邊恐怕是飛鳥大爺說了算,妳該知道怎麼辦了?”
那女子沉默一會兒,“仙姬……”
“仙姬怎麼了?我可是內堂的。”計好不樂意地說道:“雖然外放到建康,說不定明天我又回去了。”
那女子沒有做聲。
計好嚇唬道:“這次京口的事,教主很生氣,幽長老、古供奉都栽了筋抖。聖教在晋國安插的人手損失這麼多,查下來只怕跟妳也脫不了關係!啍啍,妳不信我也行,問問仙姬怎麼安排飛鳥大爺?我先跟妳說清楚,飛鳥大爺是教裡請的貴賓,位置比妳高得多!”
那女子放軟口氣,“我這便請示仙姬。”
過了一會兒,計好敲門,一瘸一拐地進來。
程宗揚坐起身,微笑道:“我叫飛鳥熊藏,東瀛來的忍者。”
計好一愕,隨即堆起笑容:“哎喲,飛鳥大爺,幾天不見,你這華言說得可真地道!”
“喲西!喲西!”程宗揚拍了拍他的頭,放緩語速,撇着舌頭說着:“這裡滴,什麼滴地方?”
計好道:“這是廣陽城邊一個賭坊,坊主是個女的,姓游,叫游嬋,三年前被劍玉姬收了,現在是一個小香主,專管聯絡的,哎喲,飛鳥大爺!我可得多謝謝你!這次要不是你,我可倒大霉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在宮裡……”
程宗揚知道這死小太監饒舌,卻沒想到這麼饒舌,從他當日在湖上跳水逃生說起,一直說到剛才被六扇門的人盯上,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原來在林中和泉玉姬交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在建康見過的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游雍。他是游嬋的親兄,因為犯案被六扇門追捕,索性幹幾票大的逃到廣陽,準備進入宋國繼續逃亡。
晋國有王茂弘、謝太傳兩人操控,黑魔海的勢力一直無法擴張,這次兵行險着,想挑起晋國內亂,誰知岳帥死後就一直隠忍的星月湖突然間全力出手,把黑魔海在晋國併不雄厚的實力連根拔起,現在除了廣陽一地,晋國再沒有黑魔海的勢力。
從計好言談中,程宗揚聽出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都是教主親自挑選的年輕人,資質上佳的留在教內培養,像計好這樣差一點的,有些便放到外地,忠誠絕無可疑,京口一役,教內聞訊震怒,勒令外堂總管劍玉姬查清被星月湖伏擊的緣由,如有叛徒格殺勿論。那些半路加入黑魔海的教外人士,如今不免人人自危。
計好絮絮叨叨地說道:“在建康咱們都被星月湖害慘了,我昨天還在說飛鳥大爺有沒有從建康逃出來呢?今天就被飛鳥大爺救了,飛鳥大爺放心,你的身份我已源源本本地報上去;幽長老和古供奉雖然不在,但答應飛鳥大爺的條件一樣也不會少。”
天知道黑魔海用什麼條件請來飛鳥熊藏,程宗揚應付幾句,盤算着怎麼找機會溜出去,盡快找到小紫返回建康。
房門一響,一個煙視媚行的女子進來,嬌聲道:“奴婢見過飛鳥供奉。”
她二十五、六歲年紀,梳着一個墜馬髻,穿着杏紅衫子,打扮妖冶。
“這是廣陽城的游香主,”計好在女子圓臀上不客氣地摸了一把,“飛鳥大爺床上功夫高明得很,還不過去伺候?”
程宗揚那有半點心情,看着游嬋扭臀要坐過來,好不容易擠出一句,“磨克代斯!”
游嬋莫名其妙,計好連忙道:“飛鳥大爺說:不用了。”
游嬋眨了眨眼,疑惑地說:“怎麼這調兒?”
“東瀛人都這調,飛鳥大爺是東瀛來的上忍!”
游嬋恍然道:“難怪呢!不過看起來和咱們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那是他的假面孔。”計好嗤笑道:“人家上忍的面目,妳哪麼容易看到?那邊回話了嗎?沒事兒,妳盡管說,他就會幾句,大半都聽不懂。”
程宗揚心里嘀咕:難怪這死太監衝自己說這麼多,原來以為自己聽不懂。
游嬋道:“仙姬說,另一位飛鳥上忍已經到了晴州,忍術確不凡,上忍大爺既然從建康逃生,先在廣陽歇息兩天,讓我們用心伺候,過幾日再請上忍赴晴州與仙姬會面。”
計好眉飛色舞:“我說吧!飛鳥大爺的身手我見過,比古供奉還高明!妳瞧,仙姬也這麼說!”
程宗揚卻聽得心裡發怔,怎麼還有一位飛鳥上忍?難道是飛鳥熊藏的兄弟?
“還有一件事。”游嬋有些無奈,劍玉姬吩咐此事不必告訴計好,但計好再不得寵也是內堂的人,而且他在宮裡做過幾年,染上太監的陰毒,自己也得罪不起。
“仙姬吩咐,如果我大哥、譚二哥、馬三哥愿意加入聖教,便幫他們解決六扇門的人。”
計好奇怪地問:“怎麼解決?”
游嬋道:“仙姬行事周密,已經設好計策,只要我大哥點頭,隨時可以將六扇門的人一網打盡。”
“妳大哥不知道妳已經入了教?”
“沒有教內命令,奴婢不敢抴漏身份。”
程宗揚滿心都是疑問,想知道黑魔海有什麼手段把六扇門的高手一網打盡;計好卻不關心這事,朝游嬋擠了擠眼,“上次跟妳說的事,怎麼樣了?”
游嬋面孔微微發白,勉強道:“承蒙上使垂青,只是奴婢女兒還小……”
程宗揚聽了一會兒才明白計好在賭坊躲着還不安分,竟然看中游嬋的女兒,要叫來玩玩;游嬋滿心不愿,死命推托。
計好惱怒起來,尖聲道:“妳只是教內一個奴婢!妳女兒有什麼金貴的!”
游嬋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忍氣道:“奴婢不敢。”
“我這會兒就去!妳不是不放心嗎?就在旁邊看着!”
半響,游嬋咬牙一笑,抬頭道:“請。”
計好對程宗揚道:“飛鳥大爺,你先歇着!”然後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扶我過去!”
游嬋順從地彎下腰,扶着一瘸一拐的小太監離開。程宗揚心頭微動,等兩人出門,閃身跟了出去。
院子在賭坊後面,裡面還有個內院。此時已是黎明,天際微朦朦的發亮,計好一邊摸着游嬋的身子,一邊得意地哼着小曲,游嬋突然打個哆嗦,計好嘻笑道:“怎麼了?不舍得嗎?”
游嬋勉強笑道:“上使小心,這裡有口井。”
說着她一手捂住計好的嘴巴,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一刀刺進計好後心,她這刀又準又狠,計好瞪大眼睛,勉強掙扎一下便不再動作,游嬋把尸體投入井中,狠狠啐了一口:“我女兒還小,你就打她的主意!”
游嬋扶着井口,身子又顫抖起來,她動手時殺伐決斷,并不是個弱質女流,這時卻嚇成這個樣子,顯是想到黑魔海的手段,無法自制。
良久她止住顫抖,自言自語道:“死太監,你在建康便該死了,現在說你被六扇門的人殺了也沒人起疑……”
游嬋吃力地站起身,一回頭,看到後面的程宗揚,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她呆了片刻,手腕一翻,刀尖對着自己心口就要刺下,忽然院內傳來一個稚嫩聲音,“娘……”
游嬋尖刀停在心口,怔怔看着那位飛鳥上忍。只見他竪起手指放在唇邊。
“噓……先去照顧妳女兒,我來幫妳填井。”
游嬋夢游般離開井口,程宗揚搬起旁邊的花盆砸碎丟在井裡,心道:死太監,你的命不錯啊,大家搶着來殺你,下輩子投胎別跟着黑魔海混了。程宗揚拍了拍手上泥土,悠哉悠哉地穿過院子。
天色微亮,賭坊客人剛散,幾個荷官正在收捨一片狼藉的賭桌,見到這個衣服破爛不堪的男子出來都知趣地閉上嘴。
程宗揚隨手從桌上拿了顆橙子剝開吃着,對漂亮的女荷官道:“籌碼不少啊……給我拿點錢,一小串銀銖就夠了。”
那荷官為難地說道:“大爺,這錢是游掌櫃的。”
“沒事,我跟妳們游掌櫃是老相好了,一百個銀銖又不多。”
荷官還要開口,後面一個聲音道:“全都給他。”
荷官把盛着錢幣的抽屜拉出來放在案上,一陣香風襲來,游嬋挽住程宗揚的手臂,嬌聲道:“大爺,這麼早就走,一點都不心疼人家。”說着挺起雙乳,撒嬌地在他身上摩擦。
程宗揚咽下發酸的橙,一臉苦笑地被她拉回去。
回到房內,游嬋臉上嬌媚笑容立刻消失無蹤,變得一片灰白,身子也顫抖起來。
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顫聲道:“飛鳥大爺,奴婢自知犯了死罪,立刻死在供奉面前也沒有可辯,只求供奉放過奴婢的女兒……”
“行了。”程宗揚道:“一個死太監,死就死了,有必要把妳嚇成這樣嗎?”
“供奉剛入教,不知道聖教對待叛徒的手段……”游嬋打個哆嗦,咬住發白的嘴唇。
程宗揚奇怪地問道:“妳也是黑魔海的人,還是個香主,為什麼對一個小太監怕成這樣?”
“供奉有所不知,他們是內堂的人,無論身份高低都是教內嫡傳,上忍是請來的客卿,我們這些香主都是被迫入教的,在他們眼中都低人一等。”
六朝的宗門幫派,或是太乙真宗這樣的同門相傳,或是雪隼傭兵團那種不同門派聚在一起。黑魔海嫡傳之外還大肆網羅江湖好手,難怪勢力會擴張這麼迅速。
“妳是怎麼加入黑魔海的?”
游嬋苦澀地說道:“三年前仙姬來到廣陽,只用了半個晚上就把奴婢的賭坊贏得乾乾淨淨,她每把都是穏贏,偏又看不出她出千的手段;奴婢氣不過與仙姬動了手,只一招就被她制服,不得不加入聖教才保住性命。”
“那個仙姬很厲害嗎?”
游嬋眼中流透出一絲崇慕:“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出色的女人,無論容貌、談吐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而且智深謀遠,博聞強記,我入教之後才知道,她為了在廣陽挑一個聯絡的香主,看了不下千份卷宗。廣陽有名號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後才選定我這處賭坊。”
這麼厲害?程宗揚試探道:“她是怎麼控制妳的?給妳下毒了嗎?”